卷九十四 大学衍义补 卷九十五 卷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五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权量之谨
  舜典同律度量衡
  孔颖达曰律者𠉀气之管而度量衡三者法制皆出于律度有丈尺量有斛斗衡有斤两皆取法于律蔡沈曰律谓十二律六为律六为吕凡十二管皆径三分有奇空围九分而黄钟之长九寸既以之制乐而节声音又以之审度而度长短则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以之审量而量多少则黄钟之管其容子榖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以为龠而十当作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以之平衡而权轻重则黄钟之龠所容千二百黍其重十二铢两龠则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此黄钟所以为万事根本诸侯之国其有不一者则审而同之也臣按律者𠉀气之管所以作乐者也而度量衡用以度长短量多寡称轻重所用与律不同而帝世巡守所至同律而必及于度量衡何哉盖以度量衡皆受法于律于此审之三者之法制皆与律同斯为同矣诚以是三物者其分寸龠合铢两皆起于黄钟而与𠉀气之律同出于一按律固可以制度量衡而考度量衡亦可以制律此圣人制律而及度量衡之本意也然圣人不徒因律而作乐而用之于郊庙朝廷之上而又颁之于下使天下之人用之以为造作出纳交易之则焉其作于上也有常制其颁于下也有定法茍下之所用者与上之所颁者不同则上取于下者当短者或长当少者或多当轻者或重下输于上者当长者或短当多者或少当重者或轻下亏于民上损于官操执者有增减之弊交易者有欺诈之害监守出纳者有侵克赔偿之患其所关系盖亦不小也是虽唐虞之世民淳俗厚帝王为治尚不之遗而况后世民伪日滋之时乎乞敕所司每正岁申明旧制自朝廷始先校在官之尺量斗斛权衡使凡收受民间租税器物不许过则又于凡市场交易之处悬挂则様以为民式在内京尹及五城兵马司官在外府州县官每月一次校勘宪臣出巡所至必令所司具式呈验公私所用有不如式者坐其所司及所造所用之人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禹也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遗也厥子孙关通也石和平也钧王府则有
  蔡沈曰典则治世之典章法度也百二十斤为石三十斤为钧钧与石五权之最重者也关通以见彼此通同无折阅之意和平以见人情两平无乖争之意言禹以明明之德君临天下典则法度所以贻后世者如此至于钧石之设所以一天下之轻重而立民信者王府亦有之其为子孙后世虑可谓详且逺矣臣按圣人本律作器以一天下者非止一钧石也而五子所歌举大禹所贻之典则止言钧石而不及其他何哉先儒谓法度之制始于权权与物钧而生衡衡运生规规圆生矩矩方生绳绳直生准是权衡者又法度之所出也故以钧石言之嗟夫万物之轻重取信于权衡五权之轻重归极于钧石是虽一器之设而与太宰所掌之六典八则同为祖宗之所敷遗承主器而出治者乌可荒坠先祖之绪哉
  周礼内宰凡建国佐后立市陈其货贿出其度量合方氏掌达天下之道路同其数器壹其度量
  大行人王之所以抚邦国诸侯者十有一岁同度量同数器
  臣按三代盛时所以制度量以定长短多寡以取信于天下者非但王府则有凡诸侯之国道路之间莫不有焉天子时巡则自用以一侯国之制非时巡之岁则又设官以一市井道路之制焉是以当是之时一器之设一物之用莫不合于王度而无有异同否则非但不可行且有罪也此天下所以一统也欤
  典瑞璧羡以起度
  玉人璧羡度尺好璧孔也三寸以为度
  郑𤣥曰羡者不圆之貌盖广径八寸袤八尺以起度蔡元定曰按尔雅肉倍好谓之璧羡延也此璧本圜径九寸好三寸肉六寸而裁其两旁各半寸以益上下也其好三寸所以为璧也裁其两旁以益上下所以为羡也袤十寸广八寸所以为度尺也以为度者以为长短之度也则周家十寸八寸皆为尺矣陈氏言以十寸之尺起度则十尺为丈十丈为引以八寸之尺起度则八尺为寻倍寻为常
  王昭禹曰夫度在礼则起于璧羡在乐则起于黄钟之长先王以为度之不存则礼乐之文熄故作璧羡使天下有考焉
  臣按班固汉志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孙子算术蚕所吐丝为忽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十釐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则尺固当以十寸为正矧天地之数生于一而成于十十者天地之足数也以是为度以定万物之长短岂非一定之理中正之道哉璧羡既起十以为丈引又起八以为寻常则非一定矣设欲用八去其十之二是则八也又何用别为之制哉臣愚以为璧羡虽古人之制然宜于古而未必宜于今也请凡今世所用之尺壹以人身为则谨考许慎说文寸十分也人手却一寸动□谓之寸口十分为寸则十寸为尺也宜敇有司考定古法凡寸以中人手为准铸铜为式以颁行天下凡所谓八寸六寸之尺虽古有其制皆不得行焉则用度者有定凖制造者有成法矣或曰人之手有短长体有肥瘠乌可据以为定哉曰自古制度者或以絫黍或以丝忽地之生黍岂皆无大小蚕之吐丝岂皆无粗细何独致疑于人身哉且身则人人有之随在而在拟寸以指拟尺以手虽不中不逺矣
  㮚氏为量改煎炼也金锡则不耗不复减耗不耗然后权之权之然后凖水平之凖之然后量量以黍之量之以为釜容六斗四升深尺内方尺而圜其外其实一釜其臀一寸其实一豆四寸为豆其耳三寸其实一升两龠为合四合为升重一钧三十斤其声中黄钟之宫概所以为平而不税不征其税其铭曰时是也文德之君思索思索以求其理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
  王昭禹曰量之为器内方而外圜则天地之象也其臀一寸其耳三寸则阴阳奇耦之义也其重一钧则权衡之法寓焉其声中黄钟则律吕之法寓焉夫黄钟为律之本而宫为五声之纲量之所制其本起于黄钟之龠其成也声又复中于黄钟之宫岂非以天下之法于此乎出而五则之法于此乎成欤非特此也宫于五行为土于五常为信则以量为法则之主且以立信于天下也惟其立信于天下故与天下为公平而不敢私焉
  郑敬仲曰量之为物其粗则寓于规矩法度之末而其妙极于天下之精㣲盖出于时文之思索而归诸大中至正之道民所取中而芘者也虽童子适市莫之或欺矣出之以内宰掌之以司市一之以合方氏同之以行人凡以观四国也舜之巡守所以同度量而孔子亦曰谨权量四方之政行焉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所谓永启厥后兹器维则者也
  臣按先儒谓栗之为义有坚栗难渝之义使四方观之以为则万世守之以为法以立天下之信无敢渝焉所以名工谓之㮚氏也夫三代之量以金锡为之外圜而内方以象天地后世则改用木而内外皆方失古意矣古昔先王所以垂典则于子孙以示四方信后世者既有所谓大经大法而于器物之制作又皆各有成法焉然又恐其岁久而易壊也又必镕炼金锡而铸为之器权其轻重之剂准其髙下之等既精既坚无馀无欠刻为铭文以为世则置之王府之中以示天下之式以垂后世之范使其是遵是用不敢有所渝易焉以此为防末代乃有以公量收私量贷以暗收人心潜移国祚如齐陈氏者然后知古先哲王于巡守之时必同度量衡于行政之初必审权量非故为是屑屑也其为虑一何逺哉
  王制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歩古者百亩当今东田即诗言南东其亩也百四十六亩三十歩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陈澔曰古者八寸为尺以周尺八尺为歩则一歩有六尺四寸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歩则一歩有五尺一寸二分是今歩比古歩毎歩剰出一尺二寸八分以此计之则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五十六亩二十五歩一寸六分十分寸之四与此百四十六亩三十歩不相应里亦仿此推之
  臣按孟子言仁政必自经界始所谓经界者治地分田经画其沟涂封植之界也后世田不井授凡古之沟涂封植之界限尽废所以经界者不过歩其逺近量其广狭分其界至以计其顷亩之数焉耳然欲计之而无所以经画之尺度可乎大江以北地多平原广野若欲歩算固亦无难惟江南之地多山林险隘溪涧阻隔乃欲一一经画之使无遗憾岂非难事哉古人丈量之法书史不载惟王制仅有此文然止言古今尺歩亩里之数而不具其丈量之法今世量田用所谓歩弓者不知果古法否然传用非一日未必无所自也是法也施于寛广平衍之地固无不可惟于地势倾侧纡曲尖邪之处其折量纽算为难小民不人人晓也是以任事之人易于作弊宋南渡初李椿年言经界不正十害首行于平江然后推及于诸郡当时亦以为便惟闽之汀漳泉三郡未及行朱子知漳州言于朝力主行之然竟沮于言者或曰宋人经界之法可行否欤曰何不可之有使天下藩服郡县皆得人如李椿年朱熹郑昭叔斯行矣虽然犹未也茍非大臣有定见得君之专以主之于上岂能不摇于群议而终于必行哉
  月令仲春之月日夜分则同度量钧平也称上曰衡百二十斤校也斗甬正权称锤执以平量者
  仲秋之月日夜分则同度量平权衡正钧三十斤石角斗甬
  郑𤣥曰因昼夜等而平当平也同角正皆所以平之也
  呉澂曰衡下但言石于五者之中举其至重者言也上曰量下又曰斗甬者先总言其器后言其名也权者衡之用概者量之用唯度既不析其名又不言其用者度自用无为之用者也
  臣按古先圣王凡有施为必顺天道是以春秋二仲之月昼夜各五十刻于是乎平等故于此二时审察度量权衡以验其同异或过而长或过而短或过于多或过于少或过于重或过于轻皆有以正而均之使之皆适于平焉后世事不师古无复顺时之政虽有度量权衡之制一颁之后听民自为无复审察校量之令故有累数十年而不经意者矣况一岁而再举乎民伪所以日滋国政所以不平此亦其一事也
  论语谨权量四方之政行焉
  饶鲁曰谨权量是平其在官之权衡斗斛使无过取于民关石和钧王府则有固是要通乎官民然民间权量关系尚浅最是官府与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当纣之时必是取民过制所以武王于此不容不谨
  臣按饶鲁谓民间权量关系尚浅最是官府与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呜呼岂但一苗斛哉苗斛之弊比其他为多尔凡官府收民贡赋其米麦之类则用斗斛布帛之类则用丈尺金银之类则用权衡三者之中丈尺为害较浅惟斗斛之取盈积少成多权衡之按抑以重为轻民之受害往往积倍蓰以至于千万多至破家鬻产以沦于死亡用是人不聊生而祸乱以作武王继商辛壊乱之后即以谨权量为行仁政之始言权量而不言度非遗之也而所谨尤在于斯焉谓之谨者其必丁寜慎重反复详审而不敢轻忽也欤
  前汉律志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黒色者不大不小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夫度者别于分忖为寸蒦音约于尺张于丈信于引引者信天下也职在内官廷尉掌之
  臣按以上言度五度之义分者可分列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丈者张也引者信也
  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因度以生量审其中所容多少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凖其概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而五量嘉善也矣夫量者跃于龠合于合登于升聚于斗角于斛也职在太仓大司农掌之臣按以上言量五量之义龠者跃也跃㣲动气而生物也合音阁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
  权者铢两斤钧石也所以称物平施知轻重也本起于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而五权谨矣始于铢两于两明于斤均于钧终于石
  臣按以上言权五权之义铢者殊也物丝忽㣲始至于成著可殊异也两者两黄钟律之重也斤者明也钧者均也石者大也
  凡律度量衡用铜者名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齐风俗也铜为物之至精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于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铜也用竹为引者事之宜也
  臣按五度之法髙一寸广二寸长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惟引则用竹盖引长十丈髙一分广六分长而难以收藏故用竹篾为之为宜也五量之法用铜方尺而圜其外旁有庣不满之处焉其上为斛其下为斗左耳为升右耳为合龠其状似爵夫班志于度量二者皆言其所以制造之质或用铜或用竹独于权衡略焉乃于下文总言度量衡用铜者意者权衡亦用铜欤后世于度量二者用木为之度间有用铜者而斗斛之制用铜鲜矣权之为器非若度量虽有长短大小之不同而各自为用惟权之一器则兼衡与凖而叅用之所以为之质者亦各不同凖必以绳权必以铜而衡则以木若铜为之也后世一惟用木耳臣请诏有司考校古今之制铸铜为度量权衡之式藏在户部颁行天下藩服郡县凡民间有所铸造必依官式刻其成造岁月匠作姓名赴官校勘印烙方许行使
  秦始皇二十六年一衡石丈尺
  吕祖谦曰自商君为政平斗甬权衡丈尺其制变于古矣至是并天下一之皆令如秦制也然此乃帝王初政之常秦犹沿而行之至于后世则鲜或举之矣臣按秦事不师古至为无道而犹知以一衡石丈尺为先务况其不为秦者乎然吕祖谦作大事记于始皇平六国之初书曰一衡石丈尺而其解题则云自商君为政平斗甬权衡丈尺意其所书之石非钧石之石也后世以斛为石其始此欤
  宋太祖诏有司精考古式作为嘉量以颁天下凡四方斗斛不中度不中式者皆去之又诏有司按前代旧式作新权衡以颁天下禁私造者
  太宗淳化三年诏曰书云同律度量衡所以建国经而立民极也国家万邦咸乂九赋是均顾出纳于有司系权衡之定式如闻秬黍之制或差毫厘锤钩为奸害及黎庶宜令详定称法著为通规
  臣按宋太祖太宗皆起自民间熟知官府出纳之弊故其在位首以谨权量为务史谓比用大称如百斤者皆悬钩于架植镮于衡或偃手或抑按则轻重之际殊为悬绝于是更铸新式悉繇絫黍而齐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损也又令每用大称必悬以丝绳既置其物则却立以视不可得而抑按繇是观之可见古昔好治之君莫不爱民其爱民也凡官吏可藉以害民者无不预为之禁革则虽一毫之物不使过取于民彼其具文移著律例约束非不备刑罚非不严然利之所在人惟见利而不见害往往法外以巧取依法以为奸孰若每事皆立为一法如宋人之于权衡必齐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损又俾操执者却立以视而不得按抑噫使凡事事皆凖此以立为之法则官吏无所容其奸而小民不至罹其害矣
  程颐曰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
  朱熹曰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
  臣按程子谓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皆不可阙朱子谓文章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之类然但言文章而不及纲纪臣窃以谓权而谨之量而审之使其长短适平多寡酌中固是文饰之意然于操执之时或钩锤之转移衡尾之按抑收放之际或斛面之加淋旁庣之摇撼则是无纲纪矣是知圣人为治无一善之徒行无一法之徒立一器之设虽小也而必正其制度一物之用虽㣲也而必防其病弊惟恐一事之或失其宜一民之或被其害此所以巨细精粗无不毕举上下四方无不均平也欤
  以上权量之谨臣按舜巡守同律度量衡而此止云权量而不及度者盖论语叙武王之行政止言谨权量朱子注孟子引程子之言亦止言谨权审量而不及度意者权量之用比度为切欤不然则举二以包其一也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