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山房文稿_(四部丛刊本)/二集卷三 中华文库
大云山房文稿 二集卷三 清 恽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同治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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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刻脉经序
晋王叔和脉经十卷隋书新旧唐书宋史各经籍志皆有
之此本为明万历三年福建布政司督粮道刋本有袁表
后序其卷首列宋熙甯元年国子监博士高保衡等请镂
板札子并校正及进呈各衔名次列广西漕司重刻陈孔
硕序次列元泰定四年江西龙兴路重刻移文并柳�谢
缙翁序葢此书前后凡四刻矣各序皆斥五代高阳生脉
诀歌援剿经说粗工便之致此书传习不广此医学所以
日陵夷也袁表后序言第十卷录载手捡图二十一部而
卷中止复论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三部二十四脉无手捡
图高保衡札子言俗本有二其一分第五卷为上下卷其
一入隋巢元方时行病源一卷为第十卷意者本经第十
卷手捡图已亡后世据所见或分第五卷或入元方书以
足十卷之数欤若是则今之第十卷亦高保衡所改定非
本经原文也菽原朱君世藏此书沈南昌重刻行世移卷
首徐中行书附之后序之左以从时世并于十卷录下删
夹注十二行以注意见后序中不应复列也若夫是书之
精微博大足以发轩岐之奥窔通天地之门戸则四刻各
家具言之学者可得其要领矣
诵芬录序
敬于归安郑柳门先生为年家子先生就养星子折行辈
交之甚引重也敬每脩起居先生谆谆以所辑诵芬录命
之序后敬居南昌先生以书促之敬礼不敢辞诵芬录者
录荣阳郑氏自浦江迁归安诸先正之言行也古者谱牒
之学以明世系定昭穆为宗后世稍褒集嘉言善行以附
益之于以章前功训后嗣如史书所载英贤录官族传是
矣然多出著述家非子孙之言若李繁邺侯家传韩忠彦
魏公家传王皞沂公言行录虽出子孙又止一人之事而
已惟明粲明氏世录崔鸿崔氏世传则通记一姓之人诵
芬录之体例葢视乎此而所录言行则以迁浦阳之后为
限断焉浦阳自南宋以孝友传家垂数百年义门之名满
天下本源深固支派蕃衍其分散迁徙者俱守义门家法
以长其子孙归安于浦阳分居浙东西风气相及是以录
之所载大者至兄弟争死名动万乘小者推财让能有益
于人以及守一术之微勤一事之细类皆有长者之意不
愧其先可谓善矣使郑氏子孙有得乎此可善其一家若
天下士大夫能推而行之相勉以和相厉以节其所成未
以可意量也若是则先生之为此书也其意不甚盛欤敬
郑之所自出系自歙为南祖之裔与浦阳自北祖者不同
然皆望荥阳舅氏淸如先生家法恂谨敬少时私淑焉故
敬于是书乐附名其间且推阐之如此嘉庆十九年十月
既望阳湖恽敬序
十二章图说序
古者十二章之制始于轩辕著于有虞垂于夏殷详于有
周葢二千有馀年东汉考古定制历代损益皆十二章亦
二千有馀年可谓备矣中间秦王水德上下皆服袀元西
汉仍之隔二百有馀年是以诸经师不亲睹其制多推测
摹拟之辞然搜遗祛妄各有师承考古者必以为典要至
历代舆服志具载不经之制而冕弁服则兢兢然不忘乎
古焉其大臣议礼之说多可采者是故言史不折以经不
安言经不推以史不尽也敬自束发受书颇窥各家礼图
得失今上采笺注下揆史志为十二章分图若干合图若
千历代图若干附其说于后世之君子其有以是正之则
幸矣
古今首服图说序
古者有冒有冠有纚纚者所以韬髪也士冠礼缁纚是也
纚之变为帻帻之覆为巾巾之变为幅巾为帢三代加冠
于纚后世加于帻若幅巾帢则不加焉帢之变为葛巾幅
巾之变为幞头常冠也幞头之变为翼善冠自纚至翼善
冠凡八物皆非冠也而幞头翼善则冒冠名焉冠者冠也
冠于紒也冠之别一曰缁布冠太古冠布斋则缁之是也
一曰元冠周委貎殷章甫夏牟追皆元冠也一曰爵弁士
冕也周弁殷冔夏收皆爵弁也一日冕夏后氏收而祭商
人冔而祭周人冕而祭皆冕也一曰皮弁三壬共皮弁素
积是也一曰韦弁凡兵事韦弁服是也自缁布冠至韦弁
凡六物皆冠也而名皆别焉冒者冒也涌典上古冒皮冒
之名所繇起是也其制先于冠冕后世庶人无爵者服之
北魏朝臣皆服便乘骑也江左君臣则私居服之夫三代
之时为制备矣而首服益严观礼经记载其用划然者也
自汉以后士大夫喜趋于苟简三代首服之制以意增损
之增损既久与古全乖其燕间所服更无故实牵彼就此
以古合今故礼图所绘不能无失敬考各家经注及史传
参伍始终错综正变为图说若干卷冠之𩔖从冠以著其
仪纚之𩔖从纚以推其等冒之类从冒以尽其便立乎千
载之后以言乎千载之前岂敢谓出于尽是然浮假之说
歧杂之言则不敢及焉若夫朝祭之用则经史具有明文
考古者可自得之矣
坚白石斋诗集序
静乐李石农先生为诗四十年少即远游不遑息曰行行
草官西曹曹有白云亭曰白云初稿分巡温处二州曰瓯
东集提刑云南曰诏南集谪迪化州曰荷戈集分巡天津
曰七十二沽草堂吟草提刑广束曰诃子林集合为坚白
石斋诗集若干卷阳湖恽敬为之序序曰言诗于今日难
矣哉古近之体备于唐唐之诗人葢数十变焉宋较之唐
溢矣亦数十变焉元较之宋敛矣且屡变焉明较之元充
矣又屡变焉
本朝顺治中诗赡而宕康熙则适而远雍正则浏而整夫
积千数百年之变而
本朝诸名家复变焉于是自乾隆以来凡能于诗者不得
不自辟町畦各尊坛坫是故秦权汉尺以为质古山经水
注以为博雅犛轩竭陀以为诡逸街弹春相以为真率博
徒淫舍以为纵丽然后推为不蹈袭不规摹是故言诗于
今日难矣哉夫诗有六义焉兼之者善也其不兼者必有
所偏至而诗之患生焉六义者天下人之性情也性情者
给于万事周于万形故得性情之至者六义附性情而各
见于诗虽合古今而契勘之何虞乎蹈袭何畏乎规摹哉
且夫性情者掸之而愈深窒之而愈挚者也石农先生自
髫年及于中岁室家之近羇旅之远科名之所际仕宦之
所値多处忧患之中即偶有恬适之时亦思往念来不可
终日其匈中郁然勃然之气悠然缭然之思要以皭然
然之志而又南极滇海西穷𪷟氾久留幽燕冠葢之场远
托吴越山水之地故其为诗淸而不浮坚而不刿不求肆
于意之外不求异于辞之中反复以发其腴揉摩以去其
滓何也性之至者体自正情之至者音自馀也今夫思妇
之朝吟必长无律吕以节之而未尝无抗与坠也感士之
夜啸必厉无声韵以限之而未尝无调与格也伯奇行迈
之篇简子忧心之什北山之所怨尤何人斯之所刺詈采
葍之孤行弋凫之独往揆之皆闳雅之体咏之皆唱叹之
音此性情为之也使彼数诗人者为游歌之作燕喜之章
何尝不锵然如韶钧蔚然如虎凤哉是故愁苦可以遣怀
欢娱亦可以致感知此者可以读坚白石斋之诗矣敬于
身世之遇未至如石农先生性情亦浅薄无所施惟有生
以来不可释不可言之隐未必谅于他人者有同焉故
因论诗发之且以质于能诗之君子
香石诗钞序
敬在江右交顺德黎仲廷十年仲廷弃官归岭南旋复游
吴越过江右与敬会于百花洲甚相乐也仲廷箧中携香
石诗钞四卷淸浏荡漾远具胜情于是始知香山黄子实
之名而子实之友番禺张子树阳春谭子晋之诗亦得次
第读之子树之诗高迈子晋之诗浑逸翁覃溪学士目为
粤东三子者也及敬过岭首与子实定交始知子实尊甫
仰山先生以儒名而先世双槐粤洲泰泉三先生在明之
中叶皆为儒立朝居家具有风范子实持身亦甚谨不背
其先人则又叹黄氏之多贤而子实之能继其门地也夫
圣人之道惟为儒者可言诗三百篇为体不同合之易书
礼春秋诸经其义无以异也后世为儒者诗多质胜文诗
人则文胜质两家遂不能相通即如粤中白沙甘泉之诗
世所谓不为道学所掩者而于近今诗人之意已不能厌
饫况其他哉昔仲廷尝和陆子朱子鹅湖讲学诗敬告以
言心性不必为诗即为心性诗不必学陆子朱子此诗葢
皆为此今子实世为儒善矣而诗又善诗人之诗也由于
其为学也儒与诗分而习之故其为诗非犹夫为儒者之
诗也夫道一而已矣然必分习之而后得其合故儒可以
扬道之华而诗可以既道之实能如是庶几通儒与诗两
家之蔽焉请讯之子树子晋及粤东诸君子若仲廷则夙
以鄙言为不谬者也
听云楼诗钞序
粤东之诗始盛于南园五先生王彦举题其集曰听雨黄
庸之构听雪篷而题其集曰雪篷葢诗人于萧闲寥𨵙之
时多所寄故名之如是番禺张子树题其集曰听松松
之于雨于雪则有间矣其为萧闲寥閴则一也阳春谭子
晋题其集曰听云敬尝讯之子晋曰此幻也噫天下孰为
幻孰为非幻哉则请为子晋毕其辞夫圣人之作也必正
名百物焉自百家出而梦可言觉觉可言梦者有之生可
为死死可为生者有之卵有毛丁子有尾白马非马臧三
耳皆此说也古人有言为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为三耳甚
难而实非也至佛氏之书沿之而音可观林木可闻焉未
已也自文人沿之而天可问风可雌雄焉自诗人沿之而
云可养日月可沭浴焉近世且有以听月名者若是则子
晋听云之说何独不然虽然云之中万籁未尝息也则所
听者非云也葢浅之乎言听也夫天下之动者必有声形
与形値则有声气与气値则有声形气相値则有声云在
形气之间而动者也夫人之耳不可执不可恃也蚁动而
以为牛斗蜻蝏翼而以为曳大木震雷发乎前而聋者不
闻使䚦俞师旷之徒侧耳于氤氲变灭之中必有如水流
之翛然如火炎之爆然者矣若是则子晋听云之说何独
不然然而圣人必正名百物者何也为两耳甚易而实是
也为三耳甚难而实非也是故为诗必言其易与是者勿
言其难与非者焉知此则唐宋元明诸诗人之大小得失
见矣
说文解字谐声谱序
本朝言韵学者数十家而顾氏炎武著其古音表析唐
韵二百十部而类从之为十部字以从韵之部谐声以定
韵之字而古音复明江氏永古韵标准之祖祢也江氏析
为十三部后段氏玉裁复析为十七部其言时时反攻顾
氏以自见其学然纲而纪之笵而围之者顾氏也吾友庄
述祖宝琛析为十九部以小篆写之宝琛未竟其业属之
张惠言皋文复析为二十部皋文写毕复之宝琛题曰说
文谐声谱以小篆皆用许氏原书不增减也敬桉说文即
五百四十部之文解字即九千三百五十三之字改题曰
说文解字谐声谱而为之序序曰昔者先王虞书名之淆
也于是设官以达之书者有形者也其一之犹易也名者
无形者也无形则差数生而一之为难皋文此书书宗许
氏于书盖顜若矣而名则以顾氏为大凡后世之音悉排
之所趋可谓正矣虽然唇齿之差父不能得之于子焉宫
徴之易君不能强之于臣焉轻重相承疾徐相生毫厘之
间可以千里况广之以四海引之以千古哉是故圣人之
作尔雅也广轮之变曰释言山河之隔都鄙之囿是也古
今之变曰释诂岁月之积时代之迁是也其不变者圣贤
所录方策所传别之曰释训经语史论以义为重故无所
变焉夫释言之文音之以横被者也后世于是有方言之
书释诂之文音之以从贯者也后世于是有古今韵之书
方言之变有穷而古今韵之变无尽故言韵者必以别古
今韵为要领而方言从之纵得而横自序之义也夫周公
孔子大圣人也子夏诸儒大贤人也而释言释诂所收如
是未尝尊雅而屏俗扬远而抑近也是故言韵者以广取
为宗用韵者以适时为大易之韵归之易诗之韵归之诗
秦汉之韵归之秦汉唐宋元明之韵归之唐宋元明为繇
为颂为箴吾以从乎易焉为诔为铭为四言诗吾以从乎
诗焉为骚为赋吾以从乎秦汉焉为五七言诗吾以从乎
唐宋焉为词曲吾以从乎元与明焉若夫成一家之绝学
求前人之坠绪开后来之精识皋文此书之所得盖有末
易几及者学者能潜心于是则书与名之学其亦庶几焉
也已
戒旦图序
秦临川以戒旦图写真见示为女曰鸡鸣说序之此诗汉
唐宋诸儒之说不同者三其一序主刺朱传主美变风雅
中朱传多持此论虽然刺诗有可美者焉鱼藻之义是也
美诗有可刺者焉佩玉晏鸣关雎刺之是也是在读者自
得之而已其一郑笺主士大夫朱公迁主士庶人按首章
言弋凫与雁士大夫亦为之次章言琴瑟静好末章言杂
佩赠之问之报之此非庶人之事也当以郑笺为长其一
宜言飮酒与子偕老郑笺主燕乐宾客朱传及宋人多以
夫妇言之按首章言子兴次章言与子末章言知子无歧
义也当以朱传为长知此三义则诗说与临川此图皆可
比附焉夫是诗言夫妇各治其事以相和乐而以亲贤友
善为保其和乐之本陈义可谓高矣乃毛传必推之间于
政事何哉盖古之君子上则先国后家下则先民后已先
国后家则大伦举矣先民后已则庶事治矣是故论所操
之本末则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论所权之轻重则天下
重于国故王朝之事先于诸侯国重于家故诸侯之事先
于士大夫不问于政事则和乐室家者皆非君子之事也
毛传故推本言之欤临川自筮仕至令大邑勤劳安静于
所谓先
国后家先民后已者兢兢惟恐失坠而其孺人复能辅相
焉若临川者其可以和乐室家者也至末章之义则近致
者赠之远托者问之先投者报之盖耽于色者必不说于
德和于内者必能宜于外是以卷耳之诗及于官人而此
章于朋友之际唱叹往复至于如此临川不妄交交必有
道其亦有得于诗所云者乎临川者其可以保其和乐
者也敬与临川相处以诚以礼故能知之详而深信之遂
书于图之后使两家子姓不忘斯义焉
吴城令公庙壁记
吴城令公庙者唐御史中丞副河南节度使张公巡之庙
也称令公者自唐之中叶节度使累加中书尚书令其下
皆以令公称之如六代之称令君后遂为节度使之称也
明太祖皇帝与陈友谅战于鄱阳湖得神助归灵于公封
公为安澜之神有司以春秋祀至今几五百年矣汉魏至
唐祀宫亭神在湖北之神林浦宋祀顺济王在湖南吴城
山之左今祀靖江王在湖中央左蠡山而公之庙在顺济
王之右东南北三面临湖自大门仪门至寝殿凡三成高
五十级为巍焕焉方友谅窥江西刘齐朱叔华赵天麟等
皆死之而赵德胜邓愈力守洪都以待救至是时浙西及
吴东屡失屡复安澜神之祀其诸为守臣劝欤考旧唐书
李翰等论公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所以不亡此犹以功
伐言之耳公之告令狐潮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君臣
者人伦之首也守官者死官守土者死土公守睢阳六万
人死亡尽不污贼则六万人皆人伦中人矣降固非人伦
走亦非人伦之至也且走则江淮以南必有屈于贼者不
走则关陕河洛声应气接各效驰驱而人伦大明于天下
岂止睢阳六万人哉人伦明则天道自定千万世忠义之
士未有不与天地为一者也敬尝修祀事于庙故推论之
以告后之有志者焉
瑞安董氏祠堂记
敬前在浙中登胥山遇泰顺董正掦睂伯后于江右章江
门舟中复遇之意甚相得也及居百花洲睂伯自大庾来
朝夕过从睂伯以六世祖龙溪先生祠堂记请焉先生讳
应科明诸生国变后坐卧一小楼者二十馀年其时嘉兴
徐节之先生以避地来隐县之天阙山相去五里许两人
皆汐社遗老而不往来不通书问至今称城南两先生而
已董氏子姓以高节推龙溪先生为别祖为祠堂祀之所
出皆祔凡为门若干楹堂若干楹乙丙舍若干楹如功令
祠堂式昔有明之季吾鄕邹衣白先生之麟亦终身坐卧
小楼隐于书画而吾宗衷白先生厥初闭戸不通宾客隐
于禅其心皆皭然可白于天下者也
本朝于前明诸死事之臣与专谥通谥者三千馀人皆有
官守言责亡躯湛族者也而𮎰遐榛莽之中引义不屈又
多如此可不谓难能而可贵欤然非
本朝激扬忠义群有司奉行得其道诸君子又甯得宴然
而为此欤是故在下可以观节在上可以观政也节之先
生讳与龄黄石斋先生主浙江考时所取士也睂伯言泰
顺志逸其事矣子孙何如睂伯至浙中当一讯之嘉庆二
十年三月朔阳湖恽敬记
陈白沙先生祠堂记
新会小庐山下有白沙先生祠即旧宅也先世居仁会里
至先生始迁小庐山大门之外有石坊曰母节子贤次曰
贞节堂吴康斋先生为林太夫人所题也次为享堂次曰
碧玉楼贞节堂碧玉楼名皆始于先生其宇则子孙所葺
治也同年李君巽宇宰新会以修祠未有记令子弟导敬
谒祠因记之如右有明以来言学者人人殊矣然未有不
致愼于五伦者虞书曰敬敷五教在寛中庸曰天下之达
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孟子曰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圣
贤教人如此而已先生自正统十二年举于鄕十三年赴
会试此何为哉盖明代宗之立所以守社稷也于义本甚
正然英宗归而锢之南内则君臣之礼废而兄弟之恩绝
矣易太子则父子之道舛矣至英宗复辟辅之者几如行
篡焉于是而君臣父子兄弟之伦不可复明遂成一攘夺
之天下呜呼此先生之所以不出也宪宗则序宜立者也
故先生复出焉鲁定公从亡于干侯后昭公薨季氏扳而
立之与明代宗英宗不同故孔子不仕于阳货执政之时
而仕于季斯悔祸之日若先生则非止避徐有贞石亨也
人伦明而后道学正故先生为大儒李君其以示新会之
人且俾先生之子孙咸喻于此义亦教训正俗之要也嘉
庆二十年十一月朔后学恽敬记
重修松窦庵记
敬始至瑞金即闻有松窦和尚者在
本朝初年以诗名岭南北求其诗读之盖洒然有以自得
焉及见黎参议所为塔铭始知和尚初习禅观于县东之
乌华山得法后县人营招提以居之环院宇桥道种松千
万树其山岩谷深奥日月如窦中仰视故名之曰松窦敬
心向之而未得即往也后陈茂才云渠来谈县西山水之
胜皆远在数十里外以暑不及游因同游县东之松窦陟
冈绕涧盘旋于陂陀曲折中意境颇幽寂可喜及望见乌
华之麓则偃仰者不过三五树馀者久摧为薪其院宇桥
道亦𮎰落矣淸涧者名悟增和尚之三传弟子也性淸苦
亦为诗寄居南塔寺闻敬游松窦请复住持而田屋皆已
废斥州司马杨家骍茂才杨国芸等悲淸涧之志请于敬
谋之数年用公使银葺佛殿及寮房赎其田归之而淸涧
复住持松窦敬时已去瑞金矣喜淸涧能继其师而诸君
子不废古昔为岭南北胜事云渠闻之当亦快然抚掌作
再游之计也遂记其始末如此
松窦庵后记
松窦山施于顾廷举其佛宇众善成之今存者已葺治其
颓废者附记名题及闲架于左方庶后有能复之者焉常
住田皆开山时所买后废斥未赎者四十一亩已赎者三
十五亩亦附记于左方
䕶生居三楹有左右厢各一楹
田寮东三楹西三楹
厨房三楹
右共屋十四楹在乌石山下见存
大殿三楹
殿东怡云室三楹即方丈
殿西斋堂三楹厨房三楹石香楼五楹
殿前甘露阁三楹
殿后岭上蓝浮亭左下古月台
右共屋二十楹亭一台一在乌石山上雍正十三年
毁于火
民田四十一亩租四十五石
右杨姓民田康熙十二年十四年前后买至乾隆五
十六年僧达念峻山空阶真皎空仲出卖未赎
军田二十五亩
等出退已赎回
军田十五亩
等出退已赎还
嘉庆十八年八月初八日知瑞金县恽敬记
望仙亭记
谷鹿州之东接京家山陂陁峛崺具隈蔚之胜其阳为观
祀纯阳真人相传为宋丞相京镗旧宅曾有真人之迹焉
住持孙霖因之为望仙亭亭之址高五尺亭为再成登之
西望江北望群山东南望则高天下垂行云无极而已亭
之下为脩廊廊之西为室如舫舫之西复为亭筼筜之淸
枞桧之严枫柳之森疏华�之动摇皆若环而侍于望仙
者甯化伊墨太守过而乐之书其㮄阳湖恽敬为之
记道家之说老子列子庄子所言释氏之先路也一变而
为徐福栾大再变而为张道陵三变而为陶宏景葛洪四
变而为寇谦之杜光庭五变而为张伯端邱处机然后复
归于释氏若纯阳真人求之缙绅先生之撰述未尝言其
学于释氏也而释氏必牵挽之道家亦以释氏日尊以为
吾之师亦有其说学术之弊始则妄相别异终则诡相附
托歧之中复有歧互之中复有互九流皆然不足怪也虽
然纯阳真人固道家所谓得仙者也昔汉武帝读大人赋
飘飘有凌云之气谢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有天际真
人想李供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如是则斯亭之上所谓
西望江北望群山者其有御风而过之者耶所谓高天下
垂行云无极者其有翺翔而往来者耶若京镗之生平真
人必闻声览气而𨒪去之以为有其迹者当时之讆言也
是故五伦之道忠佞邪正之辨千古如一无所谓岐与互
焉
艮泉图咏记
步𫎇子独立元览超然止于浮山之阿浮山者南越志称
浮水所出故名浮与罗山共体故曰罗浮是也徐道覆始
有会稽浮来之说袁彦伯以为蓬莱三岛此其一焉艮泉
者在浮山山背步𫎇子始搜得之名之曰艮泉山志布
九百道所未及也罗浮四百三十二峰十五岭七十二石
室步𫎇子辟艮泉而庐之如山中梅花千万树见为花之
一房而已然一房之中或为�焉或为萼焉或为英焉是
故曰枫台曰修篁径以物名曰砥行岩曰养正庐以行名
曰调琴石曰趺霞处曰代苇舟以事名曰琉黎潭曰游龙
涧曰云梁以想名而汇亭仍以艮泉名夫山可浮九天
九地何所不浮泉可艮九天之上九地之下何所不艮𫎇
之叟曰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觉蘧蘧
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夫艮泉
固花之一房也而山中之千万树自在也步𫎇子远矣于
是古山道人辗然手其图而起继诸君子之咏以赓之焉
游庐山记
庐山据浔阳彭蠡之会环三面皆水也凡大山得水能敌
其大以荡潏之则灵而江湖之水吞吐夷旷与海水异故
并海诸山多壮郁而庐山有娱逸之观嘉庆十有八年三
月已卯敬以事绝宫亭泊左蠡庚辰檥星子因往游焉是
日往白鹿洞望五老峰过小三峡驻独对亭振钥顿文会
堂有桃一株方花右芭蕉一株叶方茁月出后循贯道溪
历钓台石眠鹿场右转达后山松杉千万为一桁横五老
峰之麓焉辛已由三峡涧陟欢喜亭亭废道险甚求李氏
山房遗址不可得登含鄱岭大风啸于岭背由隧来风止
攀太乙峰东南望南昌城迤北望彭泽皆隔湖湖光湛湛
然顷之地如卷席渐隐复顷之至湖之中复顷之至湖堧
而山足皆隐矣始知云之障自远至也于是四山皆蓬蓬
然而大云千万成阵起山后相驰逐布空中势且雨遂不
至五老峰而下窥玉渊潭憩栖贤寺回望五老峰乃夕日
穿漏势相倚返宿于文会堂壬午道万杉寺飮三分池
未抵秀峰寺里所即见布在天中既及门因西瞻靑玉
峡详睇香炉峰盥于龙井求太白读书堂不可得返宿秀
峰寺癸未往瞻云迂道绕白鹤观旋至寺观右军墨池西
行寻栗里卧醉石石大于屋当涧水途中访𥳑寂观未往
返宿秀峰寺遇一微头陀甲申吴兰雪携廖雪鹭沙弥朗
圆来大笑排闼入遂同上黄岩侧足逾文殊台俯玩布
下注尽其变叩黄岩寺跐乱石寻布源溯汉阳峰迳绝
而止复返宿秀峰寺兰雪往瞻云一微头陀往九江是夜
大雨在山中五日矣乙酉晓望布倍未雨时出山五里
所至神林浦望布益明山沈沈苍�一色岩谷如削平
顷之香炉峰下白云一缕起遂团团相衔出复顷之遍山
皆团团然复顷之则相与为一山之𦝫皆弇之其上下仍
苍�一色夫云者水之征山之灵所泄也足以娱性逸情
如是以诒后之好事者焉
游庐山后记
自白鹿洞西至栗里皆在庐山之阳闻其阴益旷奥未至
也四月庚申以事赴德化壬戌侵晨沿麓行小食东林寺
之三笑堂循高贤堂跨虎溪却游西林寺测香谷泉出大
平宫漱宝石池甲子渡江览湓口形势乙丑返宿报国寺
大雨溪谷皆溢焉丙寅偕沙门无垢蓝舆曲折行㵎中即
锦㵎也度石桥为锦绣谷名殊不佳得红兰数本宜改为
红兰谷忽白云如野马傍腋驰去视前后人在绡纨中云
过道旁草木罗罗然而㵎声淸越相和答遂蹑半云亭睨
试心石经庐山高石坊石势秀伟不可状其高峰皆浮天
际而云忽起足下渐浮渐满峰尽没闻云中歌声华婉动
心近在隔㵎不知为谁者云散则一石皆有一云缭之忽
峰顶有云飞下数百丈如有人乘之行散为千百渐消至
无一缕盖须臾之间已如是迳天池口至天池寺寺有石
池水不竭东出为聚仙亭文殊岩岩上俯视石峰苍碧自
下矗立云拥之忽拥起至岩上尽天地为绡纨色五尺之
外无他物可见已尽卷去日融融然乃复合为绡纨色不
可辨矣返天池口东至佛手岩行沈云中大风自后推排
云气吹为雨洒衣袂蹊坐升仙台拊御碑亭云盖重至半
云亭日仍融融然耳无垢辞去遂独过铁塔寺而归天池
之云又含鄱岭神林浦之所未见他日当赢数月粮居之
观其春秋朝夕之异至山中所未至亦得次第观览以言
纪焉或有发前人所未言者未可知也
舟经丹霞山记
自南雄浮浈水而下过始兴江口岸山皆卑扈无可观行
六七十里忽舟首横土冈数重冈趾相附错冈之背见大
石磊落列天际其气酣古伟岩在十里外登岸望之有平
为嶂者穴为岫者重为𪩘者沓为昆仑者立为厓者俯为
岩者心乐之而无径可往遂返舟舟行附错之冈趾间回
旋而达石时见时不见于是有始为嶂而如岫者始为𪩘
而如昆仑者始为厓而如岩者其复为嶂与𪩘与厓亦如
之行数里出冈趾石不复见水绕沙如半环一滩斗落前
有峭壁横截焉舟人放溜恐触壁以繂逆挽其舟逶迤投
壁下故得从容其境顷之壁尽而向之石复见石之下皆
石冈也二大厓为之君过大厓则石峰相累而下控于地
自大厓回望石冈舟向厓而近则石冈为厓蔽如敛而促
舟背厓而远则石冈如引而长异境也敬闻韶有韶石山
虞舜南巡奏乐于是以为是山之奇胜足当之矣及至州
按图经乃仁化之丹霞山也韶石山在其西益奇胜不可
状夫圣人之心华𮟏鸿远包孕天地岂若拘儒之规规者
哉洞庭可以见天地之大韶石可以见天地之深敬观于
奏乐之地可以推黄帝虞舜之性情矣洞庭前十五年过
其东韶石未至盖先于丹霞山遇之焉
游六榕寺记
东坡先生过阳羡书周孝侯斩蛟之桥敬在常时往求遗
迹桥已易名广济先生书石刻藏之败屋中矣过岭求六
榕寺遗迹先生书悬门之寺亦易名净慧广济净慧于
先生所名不待智者能决其得失而世人必易之何也六
榕已久废无存院宇为诸沙门障隔成私寮墙壁纵横阶
径迂曲无可游憩其舍利塔重建于宋与明颓陋甚先生
所书永嘉觉证道歌共四碑面阴皆刻之一碑在塔之左
馀三碑不知没何所可叹也敬前与石农廉访飮六榕山
房语及先生此书后数日过光孝寺天雨新霁望舍利塔
浮浮然遂与定海蓝𫯠政及二沙门往游不谓败意如此
东坡先生年五十九以谪过岭敬休官后至此亦五十九
文质无所底于先生何能为役而石农廉访拥传来年五
十八方以风节经济文章自厉求所以不愧古人者若是
则六榕山房之必传于后如六榕寺无疑特未知世人所
以易之者又何如耳盖天下是非成毁之数君子所不能
争亦必不争而其可信者自在皆如此也
同游海幢寺记
顺德黎仲廷善琴而嗜于诗与海幢寺沙门江月为方外
之交海幢寺者长庆空隐和尚经行道场也在珠江南堧
西引花田北东环万松岭为粤东诸君子吟赏之地敬至
广州乐其幽旷尝独往焉八月之望与仲廷飮于靖海门
之南楼隔江望海幢如在天际意为之洒然仲廷遂邀同
志于后三日集于海幢是日至者皆单衫靑鞋蒲葵扇其
齐纨画水墨数人而已南村麦学博鼓大琴为关睢塞上
鸿之操凤石锺孝廉以乐书吹笛定其敬独卧江月房
仲廷起之与苍厓黄提举听云谭孝廉听焉而靑厓梁中
翰与隐岚吕明经棋于侧若不闻者人心之用固如是欤
沣浦谢庶常创意画元人六君子图立大石主之其仲退
谷上舍及东坪伍观察墨池张孝廉小樵何上舍香石黄
明经为点笔渲墨隐岚棋罢亦有事焉沣浦谓石庳不足
主六君子退谷增之及寻丈文园叶比部与其仲云谷农
部谓宜歌以诗于是在坐者皆为六君子诗且侑之以酒
何衢潘比部后至亦为诗皆性之所近也仲廷香石遂讯
子居为游记柟山张孝廉书之帧首期后日刻石于方丈
之壁间江月空隐下第九世也空隐一传为雷峰禔再传
为海幢无海幢无整齐如百丈灵隽如赵州汪洋如径山
国初龚芝麓王渔洋诸人俱共吟赏焉夫士大夫登朝之
后大都为世事牵挽一二有性情者方能以文采风流友
朋意气相尚至枯槁寂灭之士无所将迎摇憾故尝有超
世之量拔群之识如海幢无者盖佛氏上流敬为儒家言
数十年惜乎未得生及其时与之扫榻危坐各尽其所至
也
游罗浮山记
罗浮山之以致胜者也如见荀奉倩刘真长诸人如读张
文昌诗如观王叔明画山南气蕴藉如庐之龙眠山山北
气峭蒨如杭之龙井山峰必有泉泉必有谷则二山所无
也布以黄龙洞为最二泉源于山顶重叠走树石间至
黄龙斗落数十丈而交于山之足其东谷复有一泉势足
相敌惟庐山布下罗浮稍迤逦之为不同耳西为浮
山东为罗山游者山南由浮入罗曰龙华寺曰华首台曰
黄龙洞曰延祥寺曰宝积寺曰白鹤观复东绕山至北由
罗入浮曰冲虚观曰九天观曰茶山庵曰酥醪观皆释老
之宫也树与石甚胜其附近名迹可一一寻之大率前后
不出五十里外为是山瓤腴之地馀诸峰壑渐裹渐远渐
粗恶所谓罗浮五百里者统外山言之也浮山西南距海
百里有畸罗山二百里有畸盖广东地势广州治已傅海
而东地又邪入海中也大率地志山经常有所夸饰释老
二氏之书更多𮎰诞之言愚者往往为所眩惑以古为今
以虚为实其一二矫抗之士止求奇伟骇心目者以为山
水之至一邱一壑则委而去之此均非善游者也三百篇
言山水古𥳑无馀辞至屈左徒肆力写之而后块怪之观
远淡之境幽隩润朗之趣不名一地不守一意如遇于心
目之间故古之善游山水者以左徒为始知此则罗浮之
名动天壤几二千年必有能得其故者矣敬留山中十日
所作诗无可观若夸饰之说则未尝附焉
分霞岭记
罗山之北西接浮山有横岭高及千丈而盂顶曰佛子隩
隩之南连冈叠𪩘如靑霞拍天左右䧪䧪然其上即铁桥
也界罗浮二山如悬畛番禺张子树易佛子隩之名曰分
霞岭于是游罗浮者皆以分霞岭目之岭之背为入浮山
之径有门甯化伊墨名之曰蓬莱门径取徐道覆蓬莱
左股之语也蓬莱门径之内曰玉液亭为义浆以济行者
亭无泉自南之高峰曲折数里以笕接渠引之汇为池
上为濯缨池下为濯足其侧为庲以煮茶酒蔬脯曰云厨
玉液亭之右为灵官殿为土地祠玉液亭之左为洞宾仙
馆祀纯阳真人曰天香室为憩赏之所种木樨绕之而环
分霞岭种松桄楖梅及千万树树虽稚气已薄岩谷矣皆
酥醪观住持所营筑也夫秦汉方士多凿空之言而所谓
神山玉京阆苑数千载之人如目游如身践今分霞岭则
朝夕可至者也诸君子一一名之后世其有未至而思既
至而乐以寤寐歌啸之者耶住持名本源自号云涛道人
番禺人也
茶山记
自分霞岭以西循浮山之阴入第一谷过小溪为茶山道
士曾复高祀王野人因名曰黄仙洞山中以野人传者有
三东晋葛稚川之隶一也其庐在冲虚观之南南汉祯州
刾史黄励二也其庐在水帘洞二人皆居罗山之阳唐处
士黄体靓三也其庐在观源洞居浮山之阳今茶山所祀
东晋黄野人也始登多小石及山之半树参天际大石间
之隐隐闻瀑声伫足䏲望白涛走树间为枝叶所障或见
数尺或及丈落地北行即前所过小溪也再登得小堂屋
再成依厓立堂之右过石涧有瀑悬岩而下长数丈如双
练为前树间瀑之源谷深处也山中之洞大率皆谷耳
而以洞名焉茶山𮎰寂杳深蹊径荦确游屐不恒至故能
全其幽复高弃尘世来山中于山又取其如是者其意可
尚也已茶山之西第二谷为小蓬莱邃而曲第三谷为艮
泉旷而适皆有瀑数十道焉艮泉则步𫎇子黎君应锺隐
居也
酥醪观记
茶山小蓬莱艮泉三谷之水汇为大溪西南奔注曰下陂
曰白水砦大溪之中阻与冈阜为回合而酥醪观翼然临
之葛稚川北庵也楹牖廉庑甚饰其树多松大者数十围
其竹多筼筜龙钟其花多木芙蓉木犀其鸟多谢豹捣药
鸟时有五色雀集仙传云安期生与神女会于元邱醉后
呼吸水露皆成酥醪此廋词也取之名观不知所自始观
之东北隅有楼一楹香山黄子实名之曰浮山第一楼观
之外为小筑亦有楼敬入山居之七日名之曰八龙云篆
之楼观之前有大坪坪之前有池池有红白莲住持度大
坪将为观门左右益构丹室焉浮山之胜会于双髻符竹
蓬莱三峰三峰之胜会于酥醪观自酥醪观过下陂背白
水砦以登于麓群峰拥之西至分水岭即浮山之外山矣
盖浮山东阈分霞岭西阈分水岭也复五十里至增城敬
常薄暮过之城牒之上山俱作绀碧色山外落日如盘为
五色荡之其时真神游八极之表矣嘉庆二十年九月癸
丑阳湖恽敬记
游通天岩记
岩岸也岸水厓而高者有垠堮者曰厓无垠堮而平曰汀
是故岩岸厓皆际水者也其不际水者曰礹礹石山也通
天岩不际水皆石山宜名礹而冒岩名者天下石山盖皆
冒焉岩在赣治西二十里敬自粤返与雩都牛君赣吴君
往游背城过迤冈复过欹岭见通天岩沓诸石山之上纵
横偃仰不可状其旁皆谿谷也山渎无所通曰谿泉出通
川曰谷望之益谸谸靑也循山胁行下水𥖀以属于岩兰
若见于林中岩差池相次皆厂也兰若充之厂人可居也
厂之上盘盘然为堕为嶘为崛斵佛像数十百横为行叠
之甚敦古引而左宋以后诸题名杂镌丆下复北而左过
主岩岩益盘盘然南折而西有岫出岩背旷然也曰忘归
岩自忘归岩返登主岩凿石为隥如大阶以及于顶远山
皆见于群岩之外小山岌大山大山宫小山小山别大山
皆有之云四塞下垂霆霓发于云足乃反兰若宿焉雨大
至参飮于碓旁亦厂也二君语及柳子厚诸游记敬以为
体近六朝未为至凡状山水莫善于尔雅而说文次之遂
记之如右牛君安邑人吴君敬同县人也
子惠府君逸事
金坛进士史悟冈先生所著西靑散记多记山中隐居及
四方游历琐事为诗文性灵往复颇亦洒然其游孟河则
雍正十二年也敬幼侍先祖父子惠府君言先生自孟河
偕巢讷斋恽甯溪来善飮酒能画能作篆分书子惠府君
鼓琴多古操即受之先生者也散记中郑痴庵常与先府
君过从去先生游孟河时几四十年矣为人颀长白须冉
携楖杖有出尘之表见敬尝令吟诗时亦点定敬文则
大笑称快甚盖其时天下殷盛士大夫多暇日以风雅相
尚所谓非古之风发发者非古之车揭揭者未之有焉故
悟冈先生及其友朋能自逸如此
嘉庆十有八年十月戊申望吴城治西锡箔坊火北风大
作焰参天际往南走太孺人望火道叩头忽东风卷火压
山隅隅旷无人居火遂止所全迤南当火道者数百家时
敬趋救火还治始知太孺人至恳反火道也太孺人慰劳
旋告之曰汝知汝祖子惠府君之德乎往在有明之季七
世祖敬于府君迁石桥湾之庄舍其㕔事悉以柟构饰共
九间而三分之乾隆六年四月壬寅㕔事火火初至家人
皆避火子惠府君之祖母高孺人年八十矣挟宅劵坐黄
荼䕷架中府君冒入屋下求高孺人不得三往始于架中
得之孺人趋而出出而㕔事下颓皆烬焉后至三十八
年东邻火府君叩头曰吾生平食祖德无不义财火颓墙
焦柱矣而忽灭四十年市屋西邻火亦如之今为府君祠
堂者是也敬思府君生平诋佛法不信鬼神而所感如是
此可以观天事矣
前翰林院编修洪君遗事述
君讳亮吉字君一字稚存唐宣歙观察使宏经纶改姓
洪氏子孙世为歙人君曾祖璟大同知府祖公采候选
隶州州同赘于武进赵氏武进后分阳湖君为阳湖左厢
花桥里人父翘国子监生母蒋氏君生六年而孤家贫苦
身力学由县学生充副㮄贡生常槖笔游公闲节所入
以养母母卒君时客处州弟霭吉不敢讣为书言母疾甚
促君归君亟行距家二十里舍舟而徒方度桥遇赁仆之
父仇三问得家状君号踊失足落水中流数里汲者见发
飏水上揽之得人有识君者共舁至家久之方苏君以不
及视含敛后遇忌日辄不食年三十五顺天鄕试中式更
十年为乾隆五十五年会试中式赐第二人及第授编修
充文颖馆纂修官顺天同考官督贵州学政贵州之士向
经史之学为歌诗有格法君有力焉
皇上嘉庆元年充
咸安宫官学总裁官旋奉
旨上书房行走君初第时大臣掌翰林院者网罗人才以
倾动声誉君知其无成欲早自异遂于
御试征邪教疏内力陈中外弊政发其所忌随引弟霭吉
之丧乞病假归后
高宗纯皇帝升遐坐主朱文正公圭有书起之复入都供
职君长身火色性超迈歌呼飮酒怡怡然每兴至凡朋侪
所为皆掣乱之为笑乐而论当世大事则目视颈皆发
赤以气加人人不能堪会有与君先后起官者文正公并
誉之君大怒以为轻已遂怏怏不乐君于是复乞病假行
有日矣留书上 成亲王并当事大僚言时事 成亲王
以
闻有
旨军机大臣召问即日覆奏落职交军机大臣会同刑部
治罪君就逮
西华门外都虞司群议汹汹谓且以大不敬伏法君之友
中书赵君怀玉见君缧绁藉禀坐大哭投于地不能言君
笑字谓赵君曰味辛今日见稚存死耶何悲也顷之承审
大臣至有
旨毋用刑君闻宣感动大哭自引罪奏上免死戍伊犁明
年
京师旱
皇上下手诏赦君在戍所不及百日自君𫉬罪至戍还文
正公常调䕶之君与文正各尽其道盖如此十四年君以
疾终于家年六十四君娶于母党长子饴孙举人候选知
县次符孙次胙孙次𬺈孙君学无所不窥诗文有逸气所
著左传诂十卷比雅十二卷六书转注录八卷汉魏音四
卷乾隆府㕔州县图志五十卷三国疆域志二卷东晋十
六国疆域志六卷诗文集若干卷行于时
论曰敬与君同州君多游四方未得见后敬居京师废招
提中君日晡携大奴叩戸入曰闻子居在此携斗酒只鸡
来飮食之不愈于他日酹墓地乎是年君官侍从数往来
及出官贵州敬作县江表至竟未一相遇然君于敬不可
谓非深知异待也君之智力足以顚倒英豪激扬权势独
于名义所在一心专气以必赴之此非经生文士之所能
企逮而惜乎所见止于如此然君不遇
圣主受
殊恩非伏锧禀街则袭棺绝域矣吾州多异才敬于君尤
为惋叹焉
前济南府知府候补郞中徐君遗事述
君讳大榕字向之先世自江阴马镇迁武进吕市桥遂世
为武进人曾祖允荣县学生祖材国子监生父瓒新繁县
知县从将军温福公剿大金川死木果木之难
赠兵备道母杨氏君性纵达一切细行多不检遇大富贵
人兀奡临之如无物者居礼席与少年场无异兴尽则跳
去之补县学生两试落解遂入都充顺天解额乾隆三十
七年成进士补戸部浙江司主事旋擢员外郞转郞中随
原任大学士李公侍尧谳狱湖北李公贵倨有大才而甚
奇君才君由是知名君在部有勲家子为侍郞年未二十
以小事斥司官其事不必争君睨之不发一语侍郞怒君
表立益睨之侍郞无可置言起去君曰儿曹长矣不能如
若翁待吾辈也同列皆大笑君逋不赀岁除𠫊事悉债家
君衣冠出曰色寡人者入室坐钱则无且吾岂久若者
遂哄而散其玩世若此君虽起家掌计而谳狱最长其思
无不入能平心察辞气盘旋左右忽急赴指其情㑹出知
莱州府平度州民罗有良者悍而诈伺其姊之夫张子布
外出鬻其姊子布归索妇斗于室母庇婿趋救之有良拳
子布仆地闷绝惧杀人罪遂蹴母腹下毙之大呼曰子布
杀吾母吾报仇捝杀子布矣邻人至而子布适苏方纷拏
时子布不记已力所加格到官遂以杀妻母诬伏狱已具
矣君阅原诊腹下伤椭方曰吾讯子布跣足斗而有良纳
铁裹鞋今伤椭方乃有良蹴也时行台省与州官为首尾
反劾君故出入落职下济南狱君走所亲诉之部
纯皇帝命大臣成之引囚入方严冬震雷发于庭声訇訇
数日不止有良尽吐蹴母状事得白君复原官调知泰安
府泰安县民张培以张子宣为子娶子妇已而以事积怒
子及子妇渐不可解张文成等复间之遂手绞子并子妇
磬之桑园以子妇与县学生薛枝通事发夫妇就缢闻于
县县如其辞谳之府君曰妇人奸败死常耳其夫何为且
缢则伤入耳后手绞者无之易辨也移狱至府治之尽得
手绞始末发棺诊之皆手绞伤也出薛枝抵培等罪巡抚
福甯公过府与君言大喜调知济南府君既以能谳狱闻
又气高时持人短长卑侮之自巡抚以下无所忌于是凡
有疑狱益埤之卒以是败有为盗焚杀者指其仇君疑之
而行台省强君连署后𫉬盗君与同谳者三人皆落职行
台省内惭欲代君输赀复官君阚山东有公使银应输京
者十馀万自荐携之行至京没其大半以十之一周故旧
请于部改郞中尽携所馀而归买大宅置姬侍通轻侠少
年日撃鲜酾酒弄刀剑斗蟋蟀䳺鹑数年尽散之欲起官
而以痟疾卒年五十七君治事之外不为杂戏具则棋不
棋则作书不作书则为诗诗至数千首方在济南狱时山
东官吏欲置之死钳釱之外系大铁索苦之方暑环以粪
秽君吟啸自如得诗数十首真健才也君娶姜氏子维贤
袭云骑尉次维干
论曰君好漫骂人遇礼俗之士未尝骂翘足摇膝对之或
作他语趋去而已所骂者皆鄙妄人也由是观之君匈中
所取与于淸浊大小何尝无尺度哉世但以跅弛之士目
君失其指矣
杨中立战功略〈并序〉
吾常州唐荆川先生为沈希仪叙广右战功躏子长孟
坚堂奥而无一语似子长孟坚奇作也江西抚标右营游
击杨光时官河南时从讨教匪以偏裨听指挥与希仪专
制一方战守奇正得自主者不同故功止临阵斩俘可纪
然观其处患难及进退之际绰然皆有不易之道焉使得
处希仪之地之时深谋警策未必让希仪独绝如荆川所
书也于其乞休而归用周勃灌婴传法为战功略诒之盖
事势既殊文体亦异非避荆川就子长孟坚蹈空同于鳞
所尚也
杨光时字中立河南唐县人乾隆四十五年武鄕试中式
旋官河北镇标左营把总升右营干总署卫辉府王禄营
守备年四十二岁矣今
皇帝嘉庆元年教匪起河南陷新野中立从游击揆明战
所将卒斩俘二百人复战斩五人从巡抚景安战斩二人
从南阳总兵王文雄战斩三人二年从参将广福破贼李
官桥斩七人破贼都司前斩二人俘四人从参将蔡鼎𢯱
内鄕浙川俘三十一人破贼鄷家河斩二人在军署南阳
守备以功加一等时湖北河南教匪次第入陕西陕西教
匪亦起王文雄由总兵升固原提督赴陕西中立以河南
兵从之在军升彰德营守备三年将二十五骑探贼遇贼
骑斩三人复战斩二人俘三人合大队战盩厔焦家镇陷
敶斩十人战圪子邨贼锐甚围官军官军排火器四面击
破之斩俘五十人战尹家卫陷敶斩五人
赐花翎战渭南厚子镇俘二人战盩厔板子房斩一人俘
一人追贼南郑黄官岭斩二人战褒城廉水险陷敶斩十
人俘九人战西鄕两河口陷敶斩十人俘五人战南郑钢
厂贼张两翼来犯伏起敶右涧中锐甚别将奋勇八十八
人迎击涧上破之斩五十人俘七人四年战西鄕二里亚
斩持大白旗贼渠一人追斩四人至老鹰厓复斩五人俘
二人战分水岭斩乘马贼一人战牛头山陷敶斩二十人
战锺家沟斩五人俘一人战褒城瓦子岭斩二人战西鄕
堰河口斩三人俘一人战南郑乌亚子斩十人俘一人升
陈州营都司五年戴家营贼犯周家坎别将于野猫沟迎
击斩二人贼杨开甲掠乔麦滩合大队迎击于洋县之三
岔庵俘二十七人迎击贼唐大信于节草霸贼逾山遁追
战魏家寨破之竟三日夜追战万曲湾火石亚山王庙麻
柳湾皆破之戴家营贼合乌二马五犯西鄕宛豆坡追战
破之斩五十人凡在军六年战河南十一战陕西二十八
奏首虏功数如前其未
奏者二十八战首虏功皆没无可纪前后进官三
赐花翎一自中立至陕西提督令将骑每战当军锋素恤
士卒粮乏即以已赀分之至是粮乏四十馀日不能军兵
临敶失伍归河南中立追至南阳令归伍皆大𡘜言等死
耳愿以溃师伏法无一人肯西向者遂跳身还营提督劾
之听勘军方惰贼适大至置敶自山梁驰下众军仰御之
忽敶动崩下山不可止贼遂残提督而河南巡抚吴熊光
具溃师始末入
奏
皇上下其事经略额勒登保经略知提督军情欲中立讦
其实中立曰军主已没王事矣岂可以一劾嫌使不保令
名自脱罪哉对簿七昼夜无异辞经略为动容尽以中立
前后恤士卒状并战功上之
皇上免死革花翎并四品顶戴以都司从军从经略战西
鄕西渡河破之从固原提督庆成战马湾土地岭皆破之
别将防荼镇口贼渡汉从提督迎击斩俘二百三十人六
年旋师河南别将赴湖北郧阳驻南化七年驻小莲滩以
守御功复四品顶戴十一年教匪平积年资擢江西抚标
右营游击中立守职勤事上有礼与同官温温然未尝自
言功忽不自得投劾去当事惜之不能留也敬前权官吴
城教匪起上江中立将二百人赴湖口阴备之过吴城敬
至其舟士卒带刀立甚整糗粮甲胄旗纛甚备悉藏舟中
无知者敬心异之更一年而中立乞休敬适劾官数过从
故知之详如此
无锡宣颖达丽中
吴县徐敦仁爱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