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山房文稿_(四部丛刊本)/二集卷二 中华文库
大云山房文稿 二集卷二 清 恽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同治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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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学案书后一
世说新语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
旧义往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
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
致意愍度心无义那可立治此权救饥尔按此术明儒多
用之尝立一义以动天下其才力不及者亦必于师说少
变焉如止修诸人是矣而开其始者阳明先生致良知之
说也夫言致则不得为良言良则不得为致致良知之义
岂可立哉孟子兼良能言之爱敬即能也阳明先生去良
能言之良知之义亦不可立矣于是一变而为良知即未
发之中未发岂有知耶再变而为良知即天理天理岂有
知耶及无端自言之则曰人心灵明而已是良知不能该
良能矣不能该良能必不能该性与情也又无端自言之
则曰是非之心而已是良知不能该恻隐羞恶辞让矣不
能该恻隐羞恶辞让必不能该性与情也其后及门更多
支骈互相矛盾皆由于此大抵先生才高气盛不受汉唐
宋以来诸儒笼络故能悬旌立帜奔走天下而议论偏窳
才气又足以拯之东击而西驰南攻而北走不可端倪捉
搦及至合前后之说相较其不能相应固有如此者然天
下及后世才力聪明之士皆喜径恶曲喜简恶烦故为先
生之说十尝得八九其断然能别择先生之是否者累世
不𫉬一焉若夫守陈腐之言循迂僻之行耳不闻先儒千
百年之统绪目不见士大夫四海之渊源而曰吾主朱子
吾主敬斋吾主敬轩欲与为先生之说者力抗至则靡耳
况朱子敬斋敬轩揆之圣贤又有其过不及哉虽然黑固
不可以为白也夜固不可以为昼也是在学者善观之而
已矣
姚江学案书后二
本朝陆淸献公深斥阳明先生为禅而欲废其从祀夫阳
明先生之学是非可得而微辨焉若以从祀言之圣人之
门岂若是之小哉敬尝观禅有近于朱子理在气先之说
者如鲁祖茶盏在世界前之言是也有近于朱子知在行
先之说者如仰山行履在何处之言是也有近于朱子之
论性与气者如赵州有业识无佛性之言是也有近于朱
子之论体与用者如沩山有身无用有用无身之言是也
此皆议论之时枝叶波流偶然相及非为学之本源故虽
甚近不可据此谓同于朱子若达磨所言净智妙圆体自
空寂大鉴所言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
万境而真性常自在此皆本源之言与阳明先生良知之
说无异故先生之学不得不谓之禅然而有与禅异者亦
言戒愼恐惧亦言愼独亦言礼亦言仁义亦言孝弟此则
其异者耳至朱子之学其矩度绳尺与圣人之教皆一辙
焉惟兢兢然孑孑然自㧞于禅甯言之实而不敢高甯言
之纡而不敢径甯言之执而不敢通遂有与圣人不相似
者敬尝谓朱子本出于禅而非禅力求乎圣而未尽乎圣
葢此故也夫圣人之道固极其正者也异端不得而混之
然其大则如天地之持载覆帱焉冉有宰我之过后人为
之宋儒所必摈也而以言语政事为高弟子曾子明孝道
其后有吴起子夏好论精微其后有庄周七十子之徒有
颜子骄施子恒琴子张诸人若是则圣人及门固非若一
人之言一人之行者岂得谓圣门之杂哉天地之道固如
是也今观浮图之有功力者葢异于众人矣况其精大者
乎是故释迦达磨大鉴诸人茍世与孔子相及当有所以
待之者而谓高朗博大如阳明先生必不收录在弟子之
列此敬之断不敢信者也
崇仁学案书后
康斋先生其圣门之狷者乎平生刻苦自立所著语录多
返责之身心无后儒恣睢之习其圣门之狷者乎至与弟
讼祭田一事世儒多为先生设辞以解者此未得先生之
意也先生为宗子守祭田而弟鬻之以为弟得罪于祖若
父己不得私焉而巳大抵狷者必褊隘自律严律人亦严
所见一有所执其溃裂必至于此夫家事与国事有不同
者管蔡危社稷周公不得不奉王命以讨之若家事则以
恩弥缝之而已岂可较短长哉事过之后先生必有所欿
然也
靖节集书后一
斋书录解题载蜀本靖节先生集有吴斗南年谱一卷
张季长辨正一卷今坊间本止存年谱一卷而已疏谬处
甚多而最悖理不可不辨者则以先生为受桓元之辟此
先生出处大节岂可诬之按昭明太子序曰素爱其文不
能释手故加𢯱校粗为区目是先生之诗并无先后次第
也斗南见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一章在庚子自都还阻
风规林辛丑赴假江陵夜行涂口二诗之前意先生庚子
辛丑起官可谓固矣又意其时桓元方当事乃以镇军归
之而桓元传并未为镇军将军遂意杀殷仲堪后代其任
不知仲堪传止进冠军又辞不受并未加镇军也是曲折
求通而终于不可通也况戊戌七月桓元反陷江州己亥
十月桓元反陷江陵皆在庚子辛丑前庚子三月加督八
州辛丑十一月桓伟镇夏口明年桓元大败王师遂入建
康岂先生而为之参佐以奖逆哉此必无之事也然则先
生庚子至都何耶曰先生飮酒诗言远游言饥驱言营一
饱则非仕事矣其言阻中途即阻风规林事也是先生以
远游至都耳乃了然者也先生辛丑赴假江陵何耶曰先
生本传曰州召主簿不就先生既抱羸疾召主簿必以疾
乞假至满则赴之而终以疾辞故本诗言投冠言不萦好
爵是也先生江州人州召主簿应赴江州而赴江陵者是
时桓元领江州刺史驻南郡是先生以辞主簿至江陵耳
亦了然者也合前后观之先生不污于元可信矣而斗南
于千馀载之后诬之诚何心哉是故先生为镇军参军当
以文选李善注元兴三年甲辰参刘裕军为是裕建义旗
先生从之故自题始作盖幸之也其经曲阿则裕本始事
丹徒当更有收集之事耳庚子辛丑先生未仕则辛丑游
斜川癸卯怀古田舍二诗俱可通不必如斗南改辛丑为
辛酉改癸卯为辛卯矣宋人读书好武断斗南至改年岁
以就之可谓怪诞之甚者矣季长辨正他日当更求阅不
知与敬所见同异何如也
靖节集书后二
宋书传靖节先生言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
自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南史亦同此言此得先生之
心矣然未悉当日事势也何也先生生于晋哀帝兴甯三
年及壮当安帝之初其时王国宝司马元显桓元相更代
故先生无宦情一起为州祭酒即自免去征主簿不就盖
不欲与诸人之难也至元兴二年桓元篡位三年刘裕复
京邑行镇军将军追桓元过浔阳先生乃为其参军年四
十矣先生附义旗而起以刘裕为可安晋室耳明年刘裕
从兄刘惟肃为建威将军先生为其参军其秋即令彭泽
敬思先生与刘穆之王宏徐羡之谢晦同在刘裕幕府其
差池不待言而刘裕之怀异志穆之等之附裕先生必微
窥得之于是晋室之安无可望故自镇军参建威自建威
令彭泽然后脱然远去永遂其不臣二姓之志耳先生去
官时刘裕尚未执政以为王业渐隆者非其实矣先生处
已之高见机之决进退之裕皆于此可见其诗淸微通澈
雄厉奋发如其人如其人焉杨吴江梦孙亦浔阳人徐知
诰表为秘书郞梦孙乞天长令去其庶几闻先生之风者
欤
陶靖节集书后三
敬尝游庐山求所谓栗里者得之其地西南距柴桑东北
望上京庐山之阳谷也先生始居上京后迁柴桑暂居栗
里复还柴桑年月遗落前人考求颇未当敬就晋书本传
并先生诗文推正之游斜川诗在辛丑怀古田舎诗在癸
卯是辛丑至癸卯先生尚居上京无疑甲辰夏为镇军参
军乙巳春迁建威参军其秋乃令彭泽为镇军诗言与田
野疏言返班生庐为建威诗言田园梦想言怀归舟皆未
迁居之言也本传先生谓亲朋曰聊欲歌以为三径之
资可乎归去来辞曰三径就荒曰携幼入室葢先生未赴
县时迁家累于柴桑当乙巳之秋至冬罢彭泽遂居之归
田园诗言宅言屋言后园言堂前即柴桑宅也还旧居诗
则自柴桑偶还上京故言周故居而已以为自彭泽还上
京者非也若迁栗里乃在戊申之秋观遇火诗移居诗可
见乃仓卒事耳意其时故人庞通之等居栗里故先生往
从之以为在庚戌者亦非也且不久即还柴桑观庚戌西
田诗丙辰下噀田诗亦可见也五柳馆当在上京先生未
仕时事归云来馆当在柴桑先生休官时事今栗里有二
馆后人之企附也夫古人之事往矣其流传记载百不得
一在读书者委蛇以入之综前后异同以处之葢未有无
间𨻶可寻讨者若是则古人之事大著可由其事以求其
心焉及古人之心大著可复引其心以断其事此尚友之
道也若任情肆意为之虽今人朝夕共处之事且不能得
要领矣况古人哉
李氏三忠事迹考证书后
宜兴李庆来鹿�采集其先世三忠事迹为考证一卷而
以诸名人所为传志杂文冠之皆明永明王时殉节者也
曰用楫官兵部侍郞肇高廉雷琼巡抚拒
大兵于合浦战败自沈于灵山之劳家池曰耒用楫同产
弟官监军道
大兵败李定国于肇庆耒走死德庆州曰颀用楫同姓祖
父行官江西道监察御史与大学士吴贞毓等十八人谋
召李定国诛孙可望可望遣其党郑国杀之隆安之马场
谨案
本朝于明三王死事之臣悉仍其官予之谥所以励名义
也用楫耒抗颜行以死死而未及达其名于
本朝议礼之官谥不及焉然其皎然之意如日月也若颀
之死则有不可不详辨者定国可望始皆流贼也继皆张
献忠养子也其在贼无异也可望流入云南贵州定国流
入广西皆奉永明王其归朝亦无异也舎可望就定国于
义何居焉葢当日者永明王再返肇庆可望邀秦王封先
发难大罪一及走隆安可望下兵贵州胁乘舆大罪二擅
杀严起恒杨畏知大罪三马吉翔等谋画尧舜禅授图大
罪四改国号易印文大罪五此五大罪皆不可赦者也可
望剧盗耳其势不及王弥秦宗权于曹操司马懿不能为
其奴隶也然而劫迁易卫杀人望加殊礼皆已为之矣是
故可望必诛者也欲诛可望非召定国不能十三镇在湖
南定国于隆安尚近宜召一湖南兵次第败散定国能敌
可望宜召二各降将朝暮反侧定国知尊朝廷宜召三此
三宜召皆不可易者也若是则永明王虽无诏书尚当以
安国家利社稷为之况当日之奉命行事哉自江介自立
南服播迁诸臣多结党藉援构灾煽乱马士英倚黄得功
而左良玉反于楚金堡主何腾蛟而郑芝龙叛于闽吴楚
之党内讧黔粤之师外溃皆由私意彼此流祸无穷若召
定国一事则大义所在国统攸关非诸臣反复者比也后
此可望反于贵州遂降
本朝定国始终求出永明王于缅甸不克而死若定国者
其可谓晩葢者欤
朱赞府殉节录书后
南城朱茂才以六世祖新城赞府延忠殉节录求士大夫
记载歌咏之茂才从祖父新城校官元锡所𢰅也徴传于
敬敬告以大传非文集体复徴书事敬告以文集与府县
志不同若累累言忠节乃志体耳而茂才请不已遂取其
录书后归之赞府闻李自成陷京师弃官后以不下髪被
逼自杀其死正矣敬独悲其未死时巳见梦于妻姜孺人
言得从崇祯皇帝此忠臣魂魄死生一致而一家之中其
诚足以相及之验也江右前明殉节诸臣吉水李左都
华宜春袁佥都继咸峡江曾文渊樱淸江杨东阁廷麟为
最著诸君子忠谋亮节照耀寰宇赞府以位卑所行无他
表见然归命君父如水之百折必东与诸君子艰危战守
死而犹视岂有异耶士大夫幸生平世当求赞府所以能
自立之故则知伊周可与龙逢比干易地而所成之事其
大小高卑于性分葢无二焉
卓忠毅公遗稿书后
瑞安林监州从炯蒐次卓忠毅公遗稿并附各文及诗之
伤忠毅者为三卷刻之而徴辞于敬敬以名与忠毅同不
敢附于篇末监州谓古者既葬而讳恐伤生者之心耳非
如字之尊名后世不达此指以不斥名为礼傎矣又讳必
及其世今已去忠毅四百馀年且非临文之义敬遂不敢
辞谨按忠毅授命于建文四年其生平经济气节前人已
表章之如日月之著矣敬所惜者刘忠愍所作原传载忠
毅著述有遗书十卷诗文五十卷今止存数十首忠毅门
人黄潮光所作年谱行状今悉不存夫古之大人具葢世
之气全不世出之节者其生平无不谨小愼微事事得其
所处若跅弛之士感激一旦竟成其名史书及府县志纪
录则有之必不能千百年之后人人变色动容有一百折
不屈之人如在其心如出其口若忠毅方学士铁尚书者
也故敬尝喜于诗文集求古人性情之所在年谱行状求
其琐屑不经意之事以观其学问之所至而惜乎忠毅之
竟归散落也李将军名将子长记其被𫉬卧两马间张都
督百战保江淮退之记其不忘名姓段太尉手击朱泚子
厚记其鬻马偿债皆其人精神意气流露于不及觉者故
可以为观人之法忠毅本学宋儒其言行必精密有步骤
而竟无可考证岂不重可惜哉然忠毅遗文遗迹虽散落
幸有此数十首及忠愍所作原传读者能一一推之未尝
不可以测忠毅此后监州其益蒐次之或更有所得则益
幸也
维摩诘经书后
此经亦鸠摩罗什所译大乘经史称与释道安相合白太
傅曰证无生忍造不二门住不可思议解脱莫极于维摩
经葢指其中精语言之行文则弇陋平杂不足观也其经
之全旨在注明维摩诘示疾为缘起葢佛教人出家而维
摩诘以居士见身故此经佛道品言烦恼泥中有众生起
佛法乃即病与药耳然执药治病药即病矣故下章入不
二门品尽扫除之所以为大乘经也如此义谛惟佛地位
能决之诸弟子并大菩萨岂任问此疾耶葢全旨皆出于
佛而笔授者非过量人虽释道安鸠摩罗什无如之何也
楞伽经续书后
盍亦观车之行于大涂乎引而之乎千里者马也视乎险
夷曲者人也其载则车也人之心譬之车而载与人马
皆具焉是故性之五情之七心之载也知为心之人能为
心之马善不善为心之险夷曲其至为心之千里若是
者盍亦观车之行于大涂乎性善者也情善而之乎不善
者也知之体洞然无善无不善者也而其用能知善不善
能之体充然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者也而其用或专于
善或专于不善是故孟子性善之言以性言性而举其全
荀子性恶之言以情言性而要其末扬子善恶混之言以
情言性而混其末与初韩子性有三品之言以知能之用
言性而忘其体惟浮图之言则能举知能之体焉而能者
有畔岸者也故多舍能而言知曰常惺惺曰活泼泼皆知
之体也以此为性故其言曰性无善无不善程子朱子引
常惺惺活泼泼之说而附之以儒言失其旨矣此经六识
分见第七识合见第八识为性海皆由知之用以推极知
之体六识第七识即楞严生死根本也第八识即楞严常
淸净体也其义宏深浩渺细极无际大含无涯阳明先生
终身言良知无出是范围者其徒虽屡变他说又何从出
之哉故其言曰良知包括天地夫知之体宏深浩渺如是
若于能之体尺寸推之必有可敌楞伽斯义者而惜乎律
家所言不能尽也
坛经书后一
大通禅师偈曰时时勤拭拂不使惹尘埃大鉴禅师反之
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今坛经所言皆拂拭之功何
耶盖圆顿渐三教未有不终身拂拭者也未悟之先拂拭
导之既悟之后拂拭养之宗门宿德皆如此然滞于拂拭
有漏之因耳故大鉴以无一物救之滞于无一物亦有漏
之因耳故大满以未见性救之涅盘经言佛性常诸法无
常大鉴乃言佛性无常诸法有常皆以解黏去缚而已惟
如此方可以言拂拭之功坛经所言非止为接引初机设
也
坛经书后二
大鉴禅师临涅槃次传授之世自摩诃迦叶尊者至菩提
达摩尊者凡二十有八而吉迦夜所译付法藏记止二十
四至师子尊者而绝宋沙门契嵩据三藏记着传法正宗
论定为二十八祖是矣然契嵩咎弥遮伽多等七尊者无
师弟子传授之义则非也敬观佛书记师弟子传授大约
附会成之甚鄙诞不可训不止如朱子所诋用中国音韵
声律而已浮图稍有识力如元沙备径山果必不为是言
况诸尊者之超然哉故坛经止次其世无缀辞焉后之人
可以无惑于附会之说矣
文衡山先生诗册跋
阳曲李巽宇同年藏文衡山先生诗稿四册揭阳郑总制
家故物也曾归真定梁蕉林相公总制官隶故归总制
凡为古近体诗若干首皆淸浏隽上书法则出入颜褚极
率意处皆有法可寻真迹也古大家名家所作自性情流
出故生气坌涌大小高下如其人之生平赝者支支节节
为之则索然矣衡山先生托志高尚而此册有不可遏如
之势朱子读陶诗而叹其凌厉葢隐士匈中之气皆如是
也夫事功较之文章异矣然未有不本之性情者总制以
治才著乾隆中蕉林相公在
圣祖朝委蛇黼黻极一时之盛二人匈中其亦有不同于
俗未易以浅近窥测者欤巽宇必以敬之言为不谬也巳
黄石斋先生手札跋
汀州伊墨太守藏石斋先生手札一通与熊鱼山书也
详书中所言当在崇祯九年先生起官之后时鱼山以事
降官牢落在外故辞多隐约耳书后归心丹诀其有所托
而为之欤古者忠义之士如颜平原及先生皆学仙而得
明验于授命之日者也富郑公丹诀一匣康节举而焚之
曰先去一大病善学古人者可以互观焉
醴泉铭跋〈佚〉
张子实临徐俟斋尺牍书后
右阳城张子实临俟斋先生尺牍并三家跋语作一卷敬
爱其隽宕淸超假归案头一月馀第八行为下食婢污损
数宇不可治因书后归之敬今秋至南昌首见左忠毅史
忠正手札次见董文敏初入翰林时家书次见俟斋尺牍
皆真迹也忠毅之言如苦行沙门眼超语峻必证上果忠
正处分军事谨密当事机俟斋随手作书庄语谑词具见
格调如接王刘诸人谈啸文敏皆家常语耳刘豫州闻之
当自卧百尺楼上矣于此见士大夫性分风尚各有所近
而所处之世缓急治乱亦可尚论焉忠毅忠正手札藏桐
城左氏俟斋尺牍查守樗自广东携归京师文敏家书为
子实所藏因并识之
记苏州本淳化帖
嘉庆十一年十月敬在南昌于彭临川处见板本淳化帖
十卷卷数下有臣王著摹四字检卷后仍摹奉圣旨摹勒
上石篆书则卷数下四字为剩矣士大夫必不至此其为
市井所为伪本无疑十四年八月复于南昌见之知为瑞
州吴司马故物后至京师见多鬻之者旋过苏州则贾人
以数帙卖焉然后知为苏州本也六研斋笔记王文肃
所藏淳化帖卷数下四字与此同又第二卷锺繇书第三
卷孔琳之书增多处亦同惟文肃本裂文八处此本或见
或不见文肃本莆田陈知古王俊刻等字此本皆无之据
此则此本为翻刻文肃本亦无疑文肃于此事虽未见深
嗜其家庭门馆多知者何至弆此赝物岂贾人先馈之为
声价欤抑文肃好广而漫购之欤文肃本钩摹不知何如
吴司马本俗则甚然尚是百年前拓本今市中本则更下
也
上董蔗林中堂书
中堂大人阁下敬前在都不及见吾宗宛平君宛平君有
孤女二人中堂为犹子娶其少者敬钦风义之日久矣然
处卑贱不愿自通于左右后令富阳为中堂鄕县以礼至
邸第一投谒而中堂辱存之侍坐之顷妄测渊雅之衷宏
通之量葢庶几唐之张子寿宋之王子明者是用益不敢
苟然致𫉬咎于大君子葢十五年之间未尝一日忘未尝
一事干此则敬之所以自立于天下士大夫而中堂之所
深知深知者也虽然上之于下也知其识知其才知其守
皆有迹可求者也故虽以相之尊欲知草茅初进之士
难矣而实易下之于上也有奏状之言有
制
诏之辞有
朝议之公有舆论之详易矣而实难何也彼在上之庸浅
者葢亦有之矣而不为庸浅者识至远而不见其识才至
大而不见其才守至坚而不见其守皆无迹可求者也而
以庸浅测之则恶乎知恶乎不知是以敬之于中堂不敢
以庸浅测之则请言敬之所能测者曩者敬以官事久羁
浙中中堂归富阳一切以古礼自处而人人所道者入官
寺如甘甯过里中如石建敬以为此自好者所能不足以
见中堂敬所窃窥者其时海内无事而中堂独居念之深
念之至深处若忘行若遗在堂则循阶在室则绕柱且中
堂立朝素不以辞色从人者及自富阳至天津至京师而
不惜委蛇行之行之而无所图则向之念之深念之至深
者何为也行之而有所图则向之念之深念之至深者何
不闻一亲者之与闻一智者之与议也及数年之后
朝廷施大赏用大罚而后使敬涣然而意得之此则中堂
之不见其识不见其才不见其守有如是也然而敬尚不
敢信以为如是也及往岁侍坐微及古今相业有旋干转
坤者中堂悚然惕然言何敢承何敢承而后益信为必如
是也敬所能测中堂者此一事耳而已如是推之则中堂
辅佐
两朝垂四十年其中识之远才之大守之坚而无迹可求
者岂易更仆数哉岂易更仆数哉敬生有狂名而所守皆
狷者之事惟好观古今之大人察其人人之所不谅者此
则分外之想分外之志其世人所谓狂欤然性之所喜不
能以已敬座主戴文端公于中堂渊源最近道义最深其
忠爱勤劳亦有深隐不可骤识如中堂者敬文稿上书一
首神道碑文一首庶几得其大凡不可不呈之中堂古者
语必以𩔖故详叙敬之所以测于中堂者以先之惟留意
焉正月十八日恽敬谨上
上举主笠帆先生书
笠帆先生阁下前者旌斾自江西移湖南士聚于庠商告
于市民要于野愿一叩首马前先生岂人人被之泽以要
结之哉心之所及足以相信有如是也而其中能诗文者
复揄扬其事以献之左右先生亦深慰藉之后敬追随至
九江先生问独无诗若文以言别之故敬对而未悉也古
者赠送诗若文多规戒之辞至明而尽出于谀悦葢不问
其人若何而皆有以谀之悦之者其升擢朝觐则谀悦之
辞从同同是故敬集中无是也且诗文集序及题辞亦无
之何也五尺之童未知丁倒即有集此诳科第耳遗种之
叟万事瓦裂亦有集此无聊赖耳富贵酣养欲为淸流亦
有集此乘豪横耳序者累累焉题辞者累累焉一言以为
知一言以为不知此不必更附其后也况祸福之端一人
造之一人当之已末不称本若以从他人岂不大可惜哉
是故敬集中亦无是也先生文章事业出于人人不在鲰
生之揄扬敬事先生与人人殊不在随人人为揄扬故先
生之去亦无之惟先生之去亦无之而后四海之大百年
之久无有再以赠送之诗若文责敬者而集中之义例遂
如金城之不可攻汤池之不可越矣然而有白之先生者
故九江之对请以书进幸得毕其辞焉苏子由曰古之君
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敬之庸劣不敢附于古之
君子霑窃微禄近二十年不敢谓不用于世然今之天下
人才众矣任钧轴者有人任𭛌埸者有人任河渠者有人
任漕挽者有人任百执事者有人皆循循然奉功令赴期
会较其贵贱则有相悬者矣论其贤不肖之相去其间岂
能以寸哉是何也世乱则才胜法世治则法胜才太平既
久无异政无殊俗豪杰与凡庸同功正与诡随并誉如
洪𬬻炽则金铁杂投而皆镕大海泛则净秽疾下而同化
也若是则敬虽服卑官二十年岂敢谓用于世即等而上
之再等而上之又岂敢谓用于世哉若是则寄于物以自
遣之说敬何敢辞焉且夫操觚之臂可引六钧习于射也
超距之足可越三丈习于踊也测理之心可达于圣习于
文也敬自能执笔之后求之于马郑而去其执求之于程
朱而去其偏求之于屈宋而去其浮求之于马班而去其
肆求之于教乘而去其罔求之于菌芝步引而去其诬求
之于大人先生而去其饰求之于农圃市井而去其陋求
〈之于〉恢奇吊诡之技力而去其诈悍淘汰之播扬之摩揣之
衅沐之得于一是而止是故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
圣人而不惑窃有志焉而未逮也
本朝作者如林其得正者方灵皋为最下笔疏朴而有力
惟叙事非所长再传为刘海峰变而为淸宕然识卑且边
幅未化三传而为姚姬传变而为渊雅其格在海峰之上
焉较之灵皋则逊矣其馀诸子得固有之不胜其失也是
固有之不胜其非也敬才驽下终其身而已矣若夫文之
坚毅者必能断文之精辩者必能谋文之有始终者必能
持正则所谓钧轴强场河渠漕挽百执事葢无二道焉然
或寓之文而充然寓之事而未必不欿然者则又存乎其
人存乎其时而巳敬非敢自矜也千古如驱羊如履
狶如害马不力辩焉则此事皆为谬种矣惟先生谅之八
月二十一日恽敬谨上
上举王陈笠帆先生书
笠帆先生阁下本月十六日接奉钧谕辞旨精审以敬为
可教而谆谆示之言艺如是言事言道必悉如是此古人
所以能日进之道也而简末及于亭孝廉则知幕府宾从
皆见敬前书而幸正之先生知交遍海内幕府之盛几于
裴丞相钱留守敬以言艺进当始终尽其愚并以质之诸
君予焉书日之法始于尚书而详于春秋春秋书鲁大夫
之卒穀梁言日者正也不日者恶也公羊则以不日为远
今考公子牙以后二十三人贤与不肖卒皆日则不日者
以远失之公羊为是故古者金石文卒皆书日也左传众
父卒公不与小敛故不书日孔疏以季孙行父等证之是
君临宜日也文端碑书甲寅
皇上亲临丧次其法本此至
赐谥
赐祀贤良
赐祭春秋无明文可比然不日则疑于与
临丧同日矣故谨书之春秋于丧之归皆书日桓公昭公
是也故文端之丧至南昌亦谨书之葬之日不日公羊有
渴葬漫葬之说而以不日为正然春秋书鲁公之葬夫人
之葬各十皆日则他国之不日者亦以远矢之非如公羊
之说也故文端之葬亦谨书之数条皆金石文通例也若
书三代封赠之法其以一笔书者必官封无异焉今筤圃
先生有官阶不可没彭太夫人受夫封亦不可没是以前
后详书而中以如曾祖如曾祖妣变文以隔之此亦金石
文通例也其所以必三代排比书不合书有官无官有封
无封而一笔以封赠结之者抑更有说此文自嘉庆元年
至如公式以日排比书举人中书以文端之年排比书
赐及第以后以
国家年号排比书而于
赐及第书文端之年为上下转捩葢前后数百言皆排比
法以见谨也若书三代独不排比则为文体不纯矣史记
汉书有排比数千言者其后必大震荡之此文实在前虚
在后所以如此者因通篇不书文端一事故用排比法叙
次家世科名官位然后提笔作数十百曲皆盘空捣虚左
回右转令其势稽天匝地以极震荡之力焉此法近日诸
家无人敢为亦无人能为也东坡司马公神道碑虚在前
实在后所以如此者由一切事业不足以尽文正故竭力
推阐在前后列数大事止闲闲指示如浮云如小石此文
正人之大东坡手笔之大也文端虽贤必不敢自侪古人
敬才弱不敢犯东坡因顚倒其局用之至变化则窃取子
长严整则窃取孟坚也自南宋以后束缚修饰有死文无
生文有卑文无高文有碎文无整文有小文无大文韩子
诗曰想当施手时巨刃摩天扬南宋以后止于水航之尺
寸粗细用心而不想施手时故陵夷至此也妇人称太始
于太姜太任太姒战国始见太后之称汉晋以来有太夫
人之称其夫在不称太乃定制于北宋至今沿之而夫妇
皆亡则仍不称太与历代升祔不称太同文端为修撰之
时筤圃先生夫妇相继而逝故封一品时应去太字于亭
之言是也如尚有未当祈即续示为幸十月十一日恽敬
谨上
答伊扬州书
秋水先生阁下不见二十馀载矣天下不过此数人耳何
日忘何日忘今年在椒邱舟中得二月二十二日书喜甚
开缄读之知在粤东见敬文稿过𫎇奖借不安殊甚恽子
居他日何以副朋友之所期耶不日进即日退恐文质无
所底愧见诸君子则今日之詅痴符亦终归于覆酱瓿贮
敝筐而已蔼如其言昱如其光皦如其音先生视敬有一
焉否也淸夫徴士时时于往来中知其为人其文必有过
人者往岁敬北下章江先生为故人子所发书并淸夫征
士集均未寄到至下籖之说敬何人斯敢当斯语然有可
复之先生者曹子建云后世谁相知定吾文刘彦和云善
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欧阳永叔文成即黏壁时时
读之苏子瞻用事必检出此数人者其用心可以观矣是
故文者私作也必以公行之文者艺事也必以道成之固
有贤人君子穷极精虑之所作述而一得之士可以议之
者然则淸夫征士之集敬请得因先生之言而一一籖之
天下当不以为也已敬于孟词为鄕试同年生孟词卒
后未闻其一事心尝恤然其生平学问又未得其要领所
命云云皆敬心中所朝夕念也然如何而可以不负孟词
惟复命之闻先生明岁有江右之行当可作数日游所欲
言者无穷极也七月初七日恽敬谨复
答伊扬州书二
秋水先生阁下前奉韶州手书七月中作复并文稿四部
由瑞金杨茂才国芸寄李汀州处矣如未达可向署瑞金
邵君促之甚便也八月下旬淸夫征士之少君兰芳来寓
手书并淸夫文集一部始知迟迟之由兰芳事已与料理
矣敬前复书兰芳录本奉呈想已达也淸夫为今之作者
先生来书何言之谦耶贵省近日古文推朱梅厓先生淸
夫得之梅厓梅厓始终学韩公者也大抵韩公天质近圣
贤豪杰而为文从诸经诸子入故用意深博下笔奥衍精
醇梅厓止文人而为文又从韩公入故词甚古意甚今求
链则伤格求遒则伤调自皇甫持正李南纪孙可之以后
学韩者皆犯之然其法度之正声气之雅较之破度败律
以为新奇者已如负靑天而下视矣淸夫犹是也敬与淸
夫所学不同若强淸夫之文以从敬是犹毁鼎𢑴而铸刀
剑舍琴瑟而听鼓鼙后者未成先者已弃鄙意欲于其目
录之不划一者齐之称谓之不相当者易之当时语之不
合法者删之如是而已望寓书淸夫视所见同否也九月
初五日恽敬谨复
答伊扬州书三
秋水先生阁下前月得舍弟书知过岭修谒重𫎇嘉惠感
谢感谢舍弟蹉跎二十年不得已请书于先生从此或有
遇合以成其用皆先生之赐也目下尚在瑞金望后方可
至章门所赐家南田画未得展玩而心之欣然已不成寐
矣惠书舍弟先附来昨又得九月二十七日书所以慰藉
期待敬者良厚不敢当不敢当敬近日观尹河南范忠宣
所以处患难之言褊心暴气似有销释之渐其馀世事俟
大定后与世之大君子权之不敢求进亦不敢言退也光
禄公人伦模楷专立祠堂颂述功德敬得附名其间可谓
幸甚惟来示命以作记敬思记体谨严唐宋诸名人虽破
体为之不过抑扬唱叹以远神激荡而已氏族官位既不
能详列学问事功又不能实载是以改作祠堂碑铭可以
用大笔发扬用重笔结束太夫人祔庙亦于体得书矣先
生必以为宜然宜然也古者讲学之人祠堂记多称号称
先生今用祠堂碑例宜称官称公至惠州之事例不宜书
太夫人生平之事例不宜书孙曾衔名例不宜书先生亦
必以为宜然宜然也道学异同若入碑文中少涉笔则不
透彻多涉笔则辨体论体矣不涉笔则通篇之文如玉卮
无当玉盘缺角故起首推明朱子之学后列
高宗之谕及文恭之论君友共证明之递入铭中可以纵
横往来使铭辞浏然然与碑文相照耀乃变法中正法
也鄙意如是必屑屑自明者敬以后学为先进作碑文庶
几愼之又愼或免咎戾先生亦必以为宜然宜然也敬为
饥寒所迫秋来又病腰脚明春得暇淸夫之文当卒业焉
或天假之縁得朝夕晤对则可益尽其愚淸夫必不鄙夷
之也龚西原署瑞州周雨亭署南昌同知皆时见巳致盛
意矣方茶山在远未得见也冬寒一切为道自重不宣十
月初五日恽敬谨复
答伊扬州书四
秋水先生阁下二十二日舍弟自瑞金至南昌盛言先生
兄弟之乐子姓之谨精神之固问学之勤为之欣然可以
观所养矣又言秋水园古树数章修篁数十亩池馆位置
得疏宕之意兼有近石远山引人着胜先生何修而得此
耶敬在千里外已神游化人之宫矣能绘一图来当以小
赋或小记偿之庶几此山之灵欣然解颜也所惠香山老
人画是其晚年之笔意境超远体势雄厚皆以篆籒法为
之惜神已败矣縁悬挂积年为尘土所侵装潢家又以低
手坏之也敬过眼云烟几数千轴大约以俗冒雅者贵以
雅箴俗者贱以邪干正者赏家多以正排邪者赏家少小
道尚如此如何奈何光禄公祠碑铭先生当自书之或用
靑石大碑四统如表忠观碑书径三寸字四围以石柱石
押束置一处可得五百年不毁五百年后必有再刻之者
如此则此碑之独雄宇内无穷期也先生衔名例应书
已书之矣今人作文即不书名一节已成大谬也光禄公
之曾祖司铎何地望示知可填入拙集中不宣十一月二
十五日敬谨上
答赵靑州书
味辛先生阁下往岁在鄕郡敬将返江右而先生有关中
之行千里饥驱彼此同之所虑者敬少壮于先生江右一
水可通无多劳勚先生则未免车马之苦耳今岁十月得
印山大兄书知道体违和有南辕之意尚未深悉十二月
中孟岩廉使诣部始知其详并得手书知左手足枯重急
切未愈昔之名人多有此疾当由性情耿介中怀时有所
不然又多危坐读书血气不行所致然关右风高可愈积
湿何遽至如此将毋为甚寒所中耶若是则汤散不可专
补血气也先生自作挽匾挽联虽佳甚然岂得便议此自
靖节自作挽歌近代名人沿结习为之或数十年后尚康
强逢吉不几于欺谩当世后世耶阅书至此当乙之以一
笑愈疾可也敬尝观之古人其畜道德能文章者饥寒之
外复多变故或家室违异或朝廷歧阻或毁败于谗讥或
展转于疾病使历睽变之人情发幽沈之已志故一旦事
权会属则智力所诣适中机牙而牢落一生者其遗文逸
事法书名画皆能曲折精微鸿懿绝特不𩔖乎人人之所
为孟东野曰身病始知道道尚可进其他所得甯有既哉
甯有既哉大集之序乃后死之事比之元晏愧何敢当然
元晏之才实不及太冲当时皆耳食耳天下作者几
人知者几人此后先生即不征敬文敬亦有以报也续刻
文稿于原刻多改正附呈一部祈是正之五月六日恽敬
谨上
与宋于廷书
于廷孝廉仁弟足下献岁扰扰过从未尽所欲言居陋意
芜致足下与渔桥登舟北行不及一执手迨正月垂尽因
雨霁赴江干旌斾久已东发矣今年会试闻言路又先事
及之当事者必加意束缚或借此可得真读书人若是则
足下及诸与敬相知者𫉬隽必倍蓰也敬近况如相见时
家慈巳来章门子宽尚在吴城为举债计终恐无益耳西
原太守时时来夏首可署抚州见怀诗淸宕可讽诵中引
嵇中散事极相肖若戴九江事则郑渔仲所诬也敬久欲
雪此言今因足下诗辄分疏之案通志叙次小戴记斥之
曰身为赃吏子为贼徒而引汉书何武传为证敬求之汉
人他书无有言九江事者故渔仲于何武传之外亦未引
他书今止据此分疏可无漏落传曰九江太守戴圣礼经
称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大儒优容之及武为
刺史行部录囚徒有所举以属郡圣曰后进生何知乃欲
乱人治皆无所决武使从事廉得其罪圣惧自免原文言
多不法言得其罪未尝言受赃也此如以意决事不守功
令期会或过误赏罚科断乖背皆是观刺史所举九江尚
敢废阁殆倚声望傲然为之致积愆过而已不当二千载
之后悬入以受赃使如渔仲言贡禹以职事为府官所责
公孙宏以罪免皆可日受赃矣传又曰后为博士毁武于
朝武闻之终不扬其恶而圣子宾客为群盗得系庐江圣
自以子必死武平心决之卒得不死原文言平心决之则
武非纵盗也武非纵盗则九江之子非盗党也此葢汉法
连坐其子之宾客为群盗故子系庐江縁汉人市好客名
多通轻侠耳渔仲斥之曰贼徒如斥九江受赃失事实矣
可哂也北宋以后儒者喜刻深而读书又不循始终即妄
为新论专以决剔前人瑕累为快如诸葛忠武文中子皆
诋毁无完肤况九江哉至明程篁墩拾渔仲谬说遂有罢
祀之议废已之耳目随人之是非益可哂也冉子有聚敛
端木子贡货殖南宫子容载宝而朝皆记载明以亲受
业圣人不敢议于九江则正史所不书者以意加之儒者
之言宜如是欤且九江父子果大恶则容赃吏袒贼徒蜀
郡何君公何以为贤刺史也敬前过栗里考陶靖节事知
吴斗南言靖节仕桓元甚非事实今九江事得敬此书当
大白矣如后此有数十年暇日当遇事为古人分疏勿使
渔仲诸人陷溺昔儒诖误后学也近十二章图说首服图
说兵器图说已定稿写毕当呈请是正三月十六日恽敬
谨上
答张翰丰书
翰丰仁弟足下为别三载矣中间时一通问不尽欲言辽
阔之忱如何能置春间书来乃闻兰畦先生之讣近园孝
廉亦前后书来事至于此奈何奈何然悠悠之人至欲归
咎诊候药物长安居真不易矣五月中近园复有书来以
志属敬敬义无可辞辞则无以对兰畦先生矣属草稿之
后有知旧者谓不宜作如是言宜言
国家恩遇门地贵盛终世无过呜呼知旧其爱敬者欤然
此无过之志铭长安贵人能操笔墨者不下五百人何必
江南恽子居千里呕心起古之揭日月泣鬼神者而质其
然否也敬尝谓南宋以后为志铭者如塐画工凡传之师
授之徒者知衣冠佩带而巳他非所知也是故所为颜闵
之容无甚相远也所为飮光鹙子之容无甚相远也为志
铭者官阀之外言其和于家言其勤于朝言其惠于朋友
千百人皆此数语耳安眉于目上植须于颔下颀颀然团
团然去衣冠佩带孰辨为颜闵飮光鹙子哉若是者皆可
以无过者也夫天下有生平煦煦呕呕言行无可指訾而
死后不得为君子之徒者或众所忌怨生平所为有得有
失千载之后必有仰企之论焉此无他观其大体而巳敬
于兰畦先生本其性情得其形貌故读之终篇如见转盼
而思厉声而呼高步而望倚几而指挥至于
朝廷知人之明用人之当层叠皆见则知旧所谓无过者
或亦庶几焉然而揭日月泣鬼神者未尝不可见仁弟详
观之其有以告我秋中彦惟当北行见时为道念六月十
五日恽敬谨上
答邓鹿耕书
鹿耕先生明府阁下前𫎇惠书所陈皆古人之义敬何敢
承知即日舟赴章门可面罄一切未及作报嗣匆匆奉谒
先生益有以奖借之敬益用自愧然何幸得此声于天下
士大夫此后不敢不自勉矣使来复奉书及多仪愧甚愧
甚尊甫大人名儒循吏伐石之辞敬得操笔墨以揄扬盛
美方惧不称所使何敢滥叨嘉贶诒诮古人然却之则非
先生事尊甫大人之心因先生之美遂忘鄙人之陋谨再
拜登之前鹤舫先生曾以蟾蜍大研孔雀补见赐亦不敢
辞其于他人则未之敢受也古者文人集中所刻时与石
本不同皆由年力俱进积渐更定故致如此尊甫大人志
文敬因作意部勒故用笔未得自然下语亦不能坚定心
常嗛嗛近涂改数字删易数语较呈西原太守本略似整
齐然未敢信也谨钞录奉寄如已诹日可先付钩摹敬有
更定自存集中可也先生论史笔不难于简难于有馀最
为高识名论敬更有复之先生者王右军冩乐毅则情多
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
从横争折此如太史公传儒林循吏皆笔笔内敛与游侠
酷吏不同是以敬于尊甫大人志文不敢纵宕行之遂致
神太迫气太劲若儒林循吏神与气何尝不有馀此古人
之不可及也先生以为何如江广文十载知交札应即复
敬性疏脱过甚竟忘其别字不敢隐于相知又不敢率尔
作世俗之称望示明后报之北上何时路过吴山必留数
日是幸不尽及八月十二日恽敬谨上
答邓鹿耕书二
鹿耕先生明府阁下昨奉赐书知尊甫大人大事诚信无
悔敬不能随执绋诸君子与观盛礼又葬期在既禫之后
不得复有所附达将其㥪㥪之忱而先生谆谆然致过分
之言愧甚矣承示茔兆形势极慰意此事自古有之观孟
坚所志各书可见其理与周礼九州尔雅四极相通贯皆
气之变为之弃骨裹而足疾平穴蚁除而胁疾愈生死一
理而已惟小人弃本求末不务脩德止求吉葬无论天道
人事不能得善地即得之必有物以败焉若君子思安其
亲其为造化之所福无疑也鄙见如是先生当必以为然
敬近况如常家慈精神如五六十人惟向为湿气所苦近
飮木瓜酒渐轻除矣大箸周礼条考尚未寓目因西原太
守于长至日丁内艰不能索观也古人诗文必各自成家
先生儒者之言以和平愼密为主敬前尽其愚不以见责
而反褒之敬何以自安耶寿田茂才进境何如敬与先生
交非寻常而赐书过为谦下敬何敢当自后断不可见外
也十月初三日恽敬谨上
无锡宣颖达丽中
吴县徐敦仁爱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