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支乙07 中华文库

　　淳熙十六年，章騆为丘阳守，闻城南老松之侧有吕公祠宇，因往瞻拜赌其塑像，袍色黤黮不鲜，命工整治，未暇扣其讫工与否也。一夕，家人梦一道流，衣新黄袍，遮道立于郡圃。趋而避之他所，则又相遇，问其姓名，曰：“我仙者也。”家人曰：“若是仙者，何不游天上而反行地下乎？”曰：“我地仙也。”翌日以语章，章出视事，吏前白云：“向者奉命易真人袍，今绘已(吕本作“绘事已全”。)毕。”章深异之，且念一润色其衣服，而形于梦寐若影响。乃以故所藏《吕公金丹秘诀》刻于郡斋，冀广其传。其书吕自为序，称紫微洞天纯阳真人，曰：“嵓幼习儒教，长好玄门，志慕清虚，心游云外。(原本作“云外水”，黄删“水”字，吕本作“云水”。)寻师访友，往来无惮于驰驱；切问近思，终始不生乎懈怠。阴阳升降，取法于二仪；性命根基，归源于一气。无形无象，来时止一妇一夫；有姓有名，去后存三男三女。九宫台畔，金童探得黄芽；十二楼前，玉女收成白雪。水中起火，当分八卦之才；阴内炼阳，自别九州之气。三花和会，化火光直出昏衢；千日功成，骖鹤驾先游蓬岛。天机深逺，不敢轻言；道体渊微，难为直说。今以平日建功之法，尊师已验之术，集成口诀十八首，宻示后进。凡金丹小成法七诀：天童不老法第一，聚火煮海法第二，匹配阴阳法第三，聚火还元法第四，散火炼形法第五，龙虎金丹法第六，周天火候法第七；金丹中成法六诀：河车肘后法第一，肘后飞金晶法第二，玉液还丹法第三，玉液链形法第四，金液还丹法第五，金液炼形法第六； 金丹大成法五诀：集成朝元法第一，炼炁成形法第二，内观交换法第三，神仙出入法第四，分形超脱法第五。”其书合三千言，每诀四句，句四字，明白易晓，实修真妙旨也。

　　张二大夫者，京师医家，后徙临安。官至翰林医痊(黄校：“痊”字疑误。)免退，居吉州，启药肆，技能不甚高，而一意牟利，累资数万缗。屋后小圃，广袤不能十丈，日往纵步，忽垣墙颓仆，正压右足，踠折骨破，痛不堪忍。市民范接骨以外科著名，亟招之。范视其骨胫中，但黄膜存，叹曰：“凡人上自头，下至足，皆以髓为主，故能恃以久长。方盛壮之时，或有毁折，茍精髓充盈，则可施板夹掖伤处，乃用外药涂傅，随其轻重浅深，刻日复旧。今大夫髓枯矣，无复可接，是病非吾所能及也。”即舍去。张宛转榻上，呻呼几半年而死。(罗正臣说。)

　　鄱阳彭仲光，有鱼湖在郡三十里外。当秋暮水落，与仲子大办往其处，观渔人设网罟，终日不得一鳞，甚讶之。留宿岸傍村舍，大办梦黄衣卒数辈持杖驱罪囚数千人，皆麇(吕本作“束”。)缚骈聫，男女相杂，羸形悴态，以次入水，悉拊膺大哭，若不得已而堕。办惊觉，以告父。明日举网，鱼充满其中。仲光感之，为之不忍食。

　　文惠公总领淮东日，携幼弟迅在官，其所生母病，疗治无良医，乃载诣常州。时从兄景高为晋陵宰，畏其疾传染，使往节级范安家。招医巫诊治，竟不起，殡于僧舍。明年正月望夜，高兄之子<木彝>，年十岁矣，与亲识两人观灯于东岳行庙，范安之居在庙外，邀啜茶果，归而被疾，信口妄语，不省人事。郡人姚将仕者，纳粟买官，能行五雷天心法，命视之。先敕神将呼土地诘问，有降神小童见，至咄咄自语：“官府严整，如何得有邪祟？恐是他家婢妾之属所为，那可责我！实无鬼可捕。”姚谢去，自于其家飞符噀水，凡十馀日，摄出一女子，盖迅母也，不肯言所以来，姚牒城隍寄收。他日再呼问，始云：“因小官人来范家，故随入县舍。”于是以酒馔香楮遣之，而申泰山府乞注生具，焚其柩，<木彝>即愈。

　　故郭郡州沰之子林，字伯宗，绍熙二年自鄱阳赴澧州判官。莅事数月，直宿兵卒见本衙土地庙判官踞坐厅上，或以告林，林意诸卒相戏侮，不以为怪。次夜复然。阴察之，了无迹，但杖阍者，而亲往闭庙门，且选一谨信者宿其侧。此人惧谴。终夕不敢寝。将五更，见一人身躯颇伟，髭髯如戟，从外来，践履其衾席而过。至旦，则俨然据主位偃蹇。林亟验封钥，门开［“开”疑“闭”字之误。］如故，始大骇讶曰：“得非奉事不肃，招致此异！”乃具牲酒拜祷谢过。俄报手诏至，林乘马出郭郊迎，中涂坠鞭，若中风状，驭者拾鞭复进，已颓仆马背，扶掖以下，仅能拜诏，甫归家即死。厅吏方云数日前梦本官与庙判官为代。林本雅素吉人，而邂逅至此，虽没而为神，亦眇末矣。(澧州巡检马燧说。)

　　临江军相传有二怪：其一，军治内野猫，双目如丹，出则以前足抱头而睢盱人立。其一，省仓内白犬，不知其几何时，凡见之者必有灾咎。绍兴二年，予婿钱□(黄校：“□”字疑误。)为守，尝见猫，继而老兵报已生六子，而不得其处，俄衔其二往通判厅啮食。是时景韦兄在职。未几，而钱以人言章、韦为漕使所劾，同日罢。从侄榉为清江尉，暂摄录曹，入仓支马谷、群卒忽向敖(黄校：“敖”字疑误。按：似当作“廒”。)叩稽连拜，惊问之，曰：“白犬正在谷堆上望外而立。”出视之，果然，亦为致敬。榉数月卒于官。

　　朱琮司法者，处州丽水人，以祖大卿恩得官。绍兴戊午，再调临江军法掾。有一侍妾，其妻王氏不能容，日夜楚毒凌虐。至于自刎。朱君坐卧食息，无时不见之，颇怀忧畏。招阁皂山道士行法禳遂，(当作“逐”。)牒付城隍庙拘縻，仍戒云：“尊官从今日以后不可往岳殿。”自是不复赌。他日，郡寮偕出祷，(吕本多一“晴”字。)中涂值雨作，适到岱庙之前，众轿悉入避，朱亦随之。少焉雨止出外，忽逢故妾来前，略无恭敬之礼，忿恚溢面。朱语之曰：“自汝之死，我哀怜到今，汝当亦知，非干我事。”妾曰：“若不做官人侍婢时，安得致此！”朱还舍，以告妻。未几，遇疾卒。王氏旋踵并亡。凡生三男子，大者才六岁，无人主丧，族姻有从官邻邦者闻之，亟沿檄(上二字黄校疑误。)来，为料理后事。亦尝招道流考召，见朱着袍执简立，二女囚荷枷拷讯。(此句吕本作“妻因荷枷被讯”。)迨棺柩出门，邻家室女见两棺后一妇人蓬头敝衣，拊掌大笑相续去。女惊异，为父母说，即时病喑，竟不复能语。朱里人黄祥主簿说。予谓一妾之死而主君主母偿其命，岳庙之严而不能摄制一鬼，使之出入自若，小女子话其异即病喑，是皆可疑也。

　　弋阳陈秀才与其友以元夕观灯于市，有人家女子，年十三四岁，坐仆肩右，坠髻花一枝，正落陈巾上。陈甚喜，携归示妻，妻疑其游娼馆所得，夺而掷于地。陈邀其友证所以，妻愀然不乐曰：“果若汝言，当是异事兆祥，我死不久矣。”后数月竟卒。陈鳏居十年始别娶，复因灯夕游观，戏举前事，盖坠花者也。

　　饶州东岳行宫遭火荡尽，后来草创修理，仅有屋一二十间。绍熙五年十二月，判官孟滋同妻往谒，至外舍小室，见一僧，像貌彩饰皆剥落，问何神，祝吏曰：“劝善大师也。”滋顾其妻有整治之意，而未尝出言。是夕，梦一长(吕本多一“身”字。)僧来丐衣服御(吕本多一“冬”字。)寒，且云：“不过费君家钱三千耳。”觉而惊异。明日，即令工往，装绘一新，正用楮币三千。

　　淳熙某年，荆南官道上十五里间，忽有鼠以千万计，蔽塞通逵。其色或黒，或白，或黄，或青，其状或如鸡，如乌，人行其间，略不知避，遭车马践踏而死者不可胜数，凡两三月乃息。复有一猴，高二尺许，隐于高木之上，乘间为人害。是时正暑天，妇女露坐者多为戏侮，不敢辄出。居民胆勇者百方取之，久而堕一网中，民纳之布囊，将负往八渠山，投于江流。未明登涂，到城西，遇一老叟，髯须如雪，笑问之曰：“囊中物岂非猢狲耶？”民曰：“然。”曰：“彼实有罪，愿贷其死。吾适有官会三十道谢汝，使获脱去，不复敢更来。吾二人同诣八渠，放之深林足矣。”即于袖间取楮币付民，民以无望之获，喜而从之。自是猴果绝迹弗至此。叟岂猴之翁祖耶？

　　绍熙三年，侄孙伋为荆门签书判官，临川陆九渊子静作守，携贵溪医士周礼者同行。是年十一月，梦伋著毛衫坐于便斋，左右侍直皆呼为知军。且以告伋，旬馀又梦，且闻人言：“不久当交印。”岁未尽十日，子静感疾不起，伋正著毛背子，在书室中暂领印符，旋被帅檄摄军事。先是，子静阅《荆门志》，见王瞻叔绍熙庚午十月所作《惠泉亭记》云：“庶几九渊之灵有所慿依，以惠泽斯民。”甚恶其语，亟掩卷。未几而卒。(伋说。)

　　族弟仲堪居洪源，往祖居桂岩赴从兄饭，归已中夜。一仆持炬火行前，觉有物追随在后，凡三四里。将到家，家间人又持炬出，乃见一豪猪，盖乘火光而至者。两下以矛交刺之，猪从坡下跳登岸，正值眢井，坠焉，为众撃杀。通身皆带箭，箭如小玳瑁筒，其表尖锐，可以治头痒，寻常与人遇，则竦而激之，中辄成创，或著要害处，亦久久方愈。杓(黄校：“杓”字疑误。按：似当作“村”。)民程卞八者，能射虎，里人称为程大虫。其法惟煮草乌头汁以淬箭镞，拖窝机，伺于虎出入道上。尝有一虎，为箭所伤，不能行，倚树蹲立。程曰：“虎死不倒地，此已死，无足惧。”径前欲取之，虎尚未绝，忍痛哮吼，举两足搏程，奋臂拒撑，力且竭。其徒望见，争奔救，仅得脱，脑后及背皮皆遭爪攫拏，卧病几月乃起。

　　乐平医士潘璋居于县市，有商客诣门曰：“早上遇一僧买我紫罗两疋，酬(叶本作“议”。)价已定，置诸袖间，使我相随取钱。到君宅径入，今移时矣，愿为一言促之。”璋曰：“吾家欲缣帛，何必仗僧为市？且未尝有此徒来往。(此句叶本作“且吾未尝与僧来往”。)汝亟去。”客不肯去，力言之，仍(叶本作“具”。)述其形貌及衲衣穿敝之状，璋始悟，亟往所事(上四字叶本作“是本家所奉”。)泗州菩萨堂验视，则(上三字叶本作“往视之”。)两缣正在坐侧。盖常时崇奉甚敬，被以真服，祈祷获(叶本作“灵”。)应。历年多，积为尘坌鼠啮，未暇更新。是日为之瞿然，尽室焚香谢过，以钱偿客，而唤匠治衣易之。

　　鄱阳士人汪櫄，居于郭外数十里间。妻喻氏，以绍熙五年初秋感疾，伏枕两旬，更数医治疗弗效，其家议欲招刘昶。昶者世为医，用叔荫补右列，尝为江东提刑司缉捕官，因寓处城中。是夜，櫄梦一异人，授以金刀，光彩粲然，长径尺。觉而默喜，自念：“金刀者，刘也。当付于昶，无所疑。”夙兴，命仆且行，方启门，而其友宋震适至问疾，云：“昨晩人从郡中来，言新驻泊医官刘舜臣，其技甚高，盍使视之。”櫄始悟己梦验为神告，即易书遣仆焉(吕本无“焉”字，疑“马”字之误。)邀致。到时日将暮，喻氏已困笃，舜臣投以两药，及旦洒然顿苏，信宿而愈。至后再无染患之事矣。

　　乾道七年，鄱阳乡民郑小五合宅染疫疠，贫甚，飦粥不能给。欲召医巫买药，空无所有，但得一毡笠，倩牙侩王三鬻之，可值千钱。王乃(吕本作“辄”。)隐其半，才还家，即得病，昏不知人。六七日，邻里以为必不起，忽大声疾呼，如受杖痛苦之状。妻扣之，能言所见，云：“恰被黄衫承局追出，到近理胡家步下，见巨船舣岸，大官正坐，左右拥侍皆朱紫，仪卫光赫，全如官府。承局领吾临岸，大官问：‘尔何敢匿留郑小五钱？’吾不敢讳，遂遭皮鞭一百，掷置草中，痛不可忍。大官令急以凉药与吾。旋移船过下岸，左右教我就水内取两瓮，使饮一盏，乃悸而觉，便得汗有瘳，臀痛愈剧。”妻视之，生赤丁疮约满百。困卧几月，始复初。既而下岸大疫，盖所赌者瘟部云。(右三事周贵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