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稗类钞/07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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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宗乘
〔空空释部,荷荷良苦;天竺真如,雨花可睹;岂必火书,诟佛嗬祖,集宗乘。〈(宋承五季俶扰之馀,去圣日远,微言中绝。洎乎中叶,伊洛关闽,一时蔚兴,而理学真传,倬彼云汉。其道弥尊,罔敢附诸稗乘。至于宗门提唱,义更玄微。近世盲师庸髡,迹遍天下,靡不托附师承。竖柫拈槌,同夫登场傀儡。及叩其所有,率皆借口扫除语言文字以文荒谬。故遴其近里著已,足与吾道相启发者,以著于编。毋云儒门淡薄,收拾不住也。)〉〕
【一】芝上人言近有节度判官朱炎,学禅久之,忽于《楞严经》若有所得者,问讲僧义江曰:“此身死后,此心何往?”江云:“此身未死,此心何在?”炎良久以偈答曰:“四大不须先后觉,六根还向用时空。难将语默呈师也,只在寻常语默中。”师可之。炎后竟坐化。真庙时人也。
【二】欧阳文忠官洛中,一日游嵩山,却去仆吏,放意而往。至一山寺,入门。修竹满轩,霜清鸟啼,风物鲜明。文忠休于殿陛。旁有老僧阅经自若,与语不甚顾答。文忠异之曰:“道人住山久如?”对曰:“甚久。”又问:“诵何经?”对曰:“《法华经》。”文忠曰:“古之高僧,临生死之际,类皆谈笑脱去,何道致之耶?”对曰:“定慧力耳。”又问曰:“今乃寂寥无有何哉?”老僧笑曰:“古之人念念在定慧,临终安得乱?今之人念念在散乱,临终安得定?”文忠大惊,不自知其膝至屈也。
【三】富郑公少好道,自言吐纳长生之术,信之甚笃。亦时为烧炼,而不以示人。熙宁初,再罢相守亳州。有圆照大本者,住苏州瑞光,方以其道震东南,颍州僧正颙华严者,从之得法以归。公闻而致之亳,馆于书室,亲作弟子礼。一日旦起,公方听事公堂,颙观室中,有书柜数十,其一扃𫔎甚严。问之,左右曰:“公常手自启闭,人不得与。意必道家方术之言。”亟使取火焚之,执事者争弗得。公适至,问状,颙即告之曰:“吾先为公去一大病矣。”公初亦色微变,若不乐者,已而意定,即不问。自是豁然遂有得。颙曰:“此非我能为公,当归之吾师。”乃以书偈通圆照,故世言公得法大本也。薨之夕,有大星殒于寝。洛人皆见之。
【四】富文忠公深达性理。熙宁中,吴处厚官洛下,公时为亳守,遗吴书,托为访荷泽诸禅师影像。处厚因以偈戏之云:“是身如泡幻,尽非真实相。况兹纸上影,妄外更生妄。到岸不须船,无风休起浪。惟当清静观,妙法了无象。”公答偈曰:“执相诚非,破相亦妄。不执不破,是名实相。”既又以手笔贶之曰:“承此偈见警,美则美矣,理则未然。所谓无可无不可者,画亦得,不画亦得。就其中观像者为不得,不观像者所得如何。禅在甚幺处?似不以有无为碍者近乎通也。思之!思之!”
【五】熙宁前未有谈禅者,自富郑公得法子圆照大本,于是一时幡然慕向,人人喜言名理,惟司马温公范蜀公以为不然。既久,二公亦自偶入其说,而温公尤信,蜀公遂以为讥。温公曰:“吾岂谓天下无禅!但吾儒所闻,有不必弃我而从其书耳。此亦几所谓实与而文不与者。”后因蜀公不纳,乃以书戏之曰:“贱子悟已久,景仁今尚迷。”又云:“到岸何须筏,挥锄不用金。浮云任来往,明月在天心。”此理极致,本无差别。温公悟理已到至处,乃能知其不异。
【六】张文定公方平,奉佛甚谨。杜祁公衍,独不信佛法,每对客嘲笑。有一医姓朱,出入二公之门。尝欲方便劝导祁公,久而未获。一日公病召朱,朱以读《楞严》未了,不即往。既至,公怒曰:“《楞严》何等书而读之?”朱出袖中首轴呈之。公览竟,索馀轴,不觉遽尽十卷,乃绝叹以为奇书。因与朱同谒文定,责其不早以告。文定曰:“譬如失物,既已得之,不必诘其得之之晚。”公自此即若有得,大加崇信。
【七】大觉琏禅师,皇祐二年十二月十九日,仁宗皇帝诏至后苑,斋于化成殿。斋毕,传宣效南方禅林仪范,开堂演法。又宣左衙副僧录慈云大师清满启白。满谢恩毕,倡曰:“帝苑春回,皇家会启。万乘既临于舜殿,两阶获奉于尧眉。爰当和煦之辰,正是阐扬之日。宜谈祖道,上副宸衷。谨白。”琏遂升座回答罢,乃曰:“古佛堂中,曾无异说。流通句内,诚有多谈。得之者妙用无亏,失之者触途成滞。所以溪山云月,处处同风。水鸟树林,头头显道。若向迦叶门下,直得尧风荡荡。舜日高明,野老讴歌,渔人鼓舞。当此之时,纯乐无为之化,焉知有恁么事。”皇情大悦。
【八】庆历中,士大夫多修佛学,往往作偈颂以发明禅理。司马温公为《解禅偈六篇》,云:“文中子以佛为西方圣人。信如文中子之言,则佛之心可知矣。今之言禅者,好为隐语以相迷,大言以相胜,使学之者伥伥然益入于迷妄。故予广文中子之言而解之,作《解禅偈六首》,若其果然,虽中国可行,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则非子之所知也。”偈曰:“愤怒如烈火,利欲如铦锋。终朝长戚戚,是名阿鼻狱。”“颜回甘陋巷,孟轲安自然。富贵如浮云,是名极乐国。”“孝悌通神明,忠信行蛮貊。积善来百祥,是名作因果。”“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行之诚且久,是名不坏身。”“道德修一身,功德被万物。为贤为大圣,是名菩萨佛。”“言为百世师,行为天下法。久久不可揜,是名光明藏。”当时称其精理。
【九】司马君实尝言,吕晦叔之信佛近夫佞,欧阳永叔之不信近夫躁。皆不须如此。信与不信,才有形迹便不是。或问范景仁何以不信佛?景仁曰:“尔必待我合掌膜拜,然后为信耶?”
【十】杨次公留心释典。尝上殿,神宗问佛法,杨并不详答,直云:“佛法实亦有助吾教。”既归。人言圣主难遇,次公平日所学如此,今乃唯唯何也?杨曰:“朝廷端款明辩,吾惧度作导师。”
【十一】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景初曰:“高才固易耳?”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景初曰:“有面则拙妇亦办矣。”僧惭而退。〈(晏敦复,字景初,丞相殊之曾孙。)〉
【十二】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自后绝无人何也?”文定言:“岂无?只有过孔子上者。”公问是谁?文定言:“江南马大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是也。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耳。”荆公欣然叹服。
【十三】王荆公在修撰经义局,因见举灯,言:“佛书有日月灯光明佛。灯光岂足以配日月?”吕惠卿曰:“日煜乎昼,月煜乎夜,灯煜乎日月所不及,其用无差别也。”公大以为然。
孛木鲁翀子翚公在翰林时,进讲罢,上问曰:“三教何者为贵?”对曰:“释如黄金,道如白璧,儒如五谷。”上曰:“若然,则儒贱耶?”对曰:“黄金白璧,无亦何妨。五谷于世,岂可一日阙哉!”上大说。
【十四】舒王丁太夫人忧,读经蒋山。与元禅师游,问祖师意旨,元不答。王益叩之,元曰:“公般若有障三,有近道之质一。更一两生来恐纯熟。”王曰:“愿闻其说。”元曰:“公受气刚大,世缘深。以刚大气遭世缘深,必以身在天下之重。怀经济之志,用舍不能必,则心未平。以未平之心经世,何时能一念万年哉!又多巧,而学问尚理。于道为所知禺,此其三也。特视名利如脱发,甘淡薄如头陀,此为近道。且当以教乘滋茂之可也。”王再拜受教。
【十五】冯当世晚年好佛。知并州日,以书寄王平甫曰:“并州歌舞妙丽,闭目不窥。日以谈禅为上。”平甫答曰:“若如所论,未违禅理。闭目不窥,已是一重公案。”
【十六】范蜀公素不饮酒,又诋佛教。在许下,与韩持国兄弟往还,而诸韩皆崇此二事。每燕集,蜀公未尝不与极饮尽欢。少间,则必以谈禅相勉。蜀公颇病之,苏子瞻时在黄州,乃以书问救之当以何术,曰:“曲蘖有毒,平地生出醉乡。土偶作崇,眼前妄见佛国。”子瞻报之曰:“请公试观能惑之性,何自而生?欲救之心,作何形相?此犹不立,彼复何依?正恐黄面瞿昙,亦须敛衽,况学之者耶?”意亦将有以晓公,而公终不领。
【十七】济南监镇宋保国,出观荆公《华严解》。东坡曰:“《华严》有八十一卷,今独其一何也?”保国云:“公言此佛语至深妙,他皆菩萨语耳。”东坡曰:“予于藏经中取佛语数句,杂菩萨语中;复取菩萨语数句,杂佛语中,子能识其非是乎?”曰:“不能也。”东坡曰:“馀昔在岐下,闻河阳猪肉甚美,使人往市之,使者醉,猪夜逸去,贸他猪以偿。客皆大诧,以为非他产所及。既而事败,客皆大惭。今荆公之猪未败耳。若一念清净,墙壁瓦砾,皆说无上妙法。而云佛语深妙,菩萨不及,岂非梦中语耶?”保国称善。〈(华严经阿僧祗品是如来说。)〉
【十八】苏子瞻云:“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谨无欲,一物不芥蒂于心,真却是学佛作家,然至死常不取佛法。某谓景仁虽不学佛而达佛理,虽毁佛骂祖亦可也。”
【十九】东坡镇维扬,幕下皆奇豪。一日石塔长老遣侍者投牒求解宅。东坡问:“长老欲何往?”对曰:“师归西湖旧庐,即今出别候指挥。”东坡于是将僚佐同至石塔,令击鼓,大众聚观。袖中出疏使晁无咎读之。其词曰:“大师何曾出世,谁作金毛之声。众生名自开堂,何关石塔之事。去无作相,住亦随缘。戒公长老开不二门,施无尽藏。念西湖之久别,亦是偶然。为东坡而少留,无不可者。一时稽首,重听白槌。渡口船回,依旧云山之色。秋来雨过,一新锺鼓之声。谨疏。”
【二十】东坡夜宿曹溪,读《传灯录》。灯花堕卷上,烧一僧字,即以笔记于窗间,曰:“山堂夜岑寂,灯下读《传灯》。不觉灯花落,茶毗一个僧。”
【二十一】苏长公赴杭过润,佛印正挂牌与弟子入室,公便入方丈见之。师云:“内翰何来?此间无坐处。”公戏云:“暂借和尚四大用作禅床。”师云:“山僧有一转语,内翰言下即答,当从所请。如稍涉拟议,所系玉带,愿留以镇山门。”公许之,便解置几上。师曰:“山僧四大本无,五蕴非有,内翰欲于何处坐?”公未即答。师急呼侍者云:“收此玉带,永镇山门。”遂取衲裙相报。公有绝句云:“病骨难堪玉带围,钝根仍落箭锋机。欲教乞食歌姬院,故与云山旧衲衣。”
韩熙载妓乐数百,月俸尽以散之。常敝衣芒𪨗作瞽者,持独弦琴,俾门生舒雅执板挽之,随房乞食以为笑乐。又裴休常披毳衲于歌姬院乞食。自谓不为俗情所缚,可以说法为人。二事甚类,坡诗似用裴事。
【二十二】坡参玉泉皓禅师。师问尊官高姓,坡曰:“姓秤。秤天下长老轻重。”师喝曰:“且道这一喝重多少?”坡无对,于是尊礼之。后过金山,坡题自己照容偈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儋州惠州。”
【二十三】东坡在惠州,佛印居江浙,以地远无人致书为忧。有道人卓契顺者,慨然叹曰:“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因请书以行,印即致书云:“尝读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知子主上者,犹能坐茂林以终日。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驾鸾鹤,翱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昔有问师佛法在什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屙屎撒尿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什么?三世诸佛,则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三十四】东坡云:“元丰七年十二月,浴泗州雍熙塔下,戏作如梦令两阙云:‘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又云:‘自净方能洗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噪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世间一切。’”此曲本唐庄宗制,一名忆仙姿,嫌其不雅驯,后改云如梦。庄宗作此词,卒章云:“如梦,如梦,和泪出门相送。”取以为之名。
【二十五】黄龙寺晦堂老子,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终不然其说。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
【二十六】山谷尝言:“利、害、毁,誉、称、讥、苦、乐,此八物,无名种子也。人从无名种子中生,连皮带骨,岂有可逃之地。但以百年观之,则人与我及彼八物,皆成一空。古人云:‘众生身同太虚,烦恼何处安脚?’细思熟念,烦恼从何处来?有益于事,有益于身否?八风之波,渺然无涯,而以百年有涯之生,种种计较。惑利恶害,怒毁喜誉,求称避讥,厌苦逐乐,得丧又自有宿因,决不可计较而为之。且猿腾鸟逐,至于澌尽而后休,不可谓智也。此山谷有得于学佛者。”今人闻伊洛之绪论,知学佛为可耻,然亦何曾似渠用工,解说到此地位。
【二十七】洪州武宁安和尚者,天衣怀禅师之嗣也。与秀关西为同行。秀已应诏住法云寺。其威光可以挟其友登云天而翔,而安止荒村破院。单丁五十年,秀时以书致安。安未尝视,弃之。侍者不解,因间问之。安曰:“吾始以秀有精彩,乃今知其痴。夫出家儿冢间树下办那事,如救头燃。无故于八达衢头,架大屋,养数百闲汉,此真开眼尿床也。何足复对语哉?吾宗亦自此微矣。”
【二十八】张丞相天觉喜谈禅。初为江西运判,至抚州见兜率从悦,与语意合,遂授法。悦黄龙老南之子,初非其高弟,而江西老宿,为南所深许。道行一时者数十人,天党皆历诋之。其后天觉浸显,诸老宿略已尽。后来庸流传南学者,乃复奔走推天觉,称相公禅。天觉亦当之不辞。近岁遂有为长老开堂承嗣天觉者,前此盖未有。势利之移人,虽此曹亦然也。初与老南同得道于慈明者,有文悦,住云蜂。其行解坚高,略与南等。从悦既因天觉而重,故其徒谓云峰悦为文悦,以别之。
吕申公公著,素喜释氏之学。及为相,务简静,罕与士大夫接,惟能谈禅者多得从游。于是好进之徒,往往幅巾道袍,日游禅寺,随僧斋粥,讲说性理,觊以自售。时人谓之祥钻。
【二十九】饶德操,临川人。以文章著名。曾子宣、魏了翁皆与之游,往来襄邓间。始亦有婚宦意,尝令其仆守舍。归,见其占对异常,怪而问之。仆曰:“守舍无所用心。闻邻寺长老有道价,往请一转语,忽尔觉悟,身心泰然,无他也。”德操慨然曰:“汝能如是,我乃不能耶?”径往白崖问道,八日而悟。尽发囊橐,与其仆祝发为浮屠。德操名如璧,仆名如琳。遍参诸方,至浙,乐灵隐山川,因挂锡焉。琳有疾,德操躬进药饵,既卒,尽送终之义。夏均父为其疏云:“无复挟书,更逐康成之后。何忧成佛,不居灵运之先。”又云:“岂惟江左公卿,尽倾支遁。独有襄阳耆旧,未识道安。”时称其精当。德操号倚松道人。诗文皆高妙,名《倚松集》。
如璧,江西进士,饶节次子也。少年尝投书于曾子宣,论新法不合,乃祝发更名。长于诗。其梅花一联云:“遂教天下无双色,来作人间第一春。”又答吕居仁云:“长忆他时对短檠,诗成重改又鸡鸣。如今老矣无心力,口诵君诗绕竹行。”吕紫薇云:“饶德操为僧后,诗更高妙。尝劝予专意学道,诗云:‘向来相许济时功,大似频伽饷远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犹求旧管城公。文章不疗百年老,世事能排两颊红。好贷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风。’”
【三十】佛印禅师为王观文升座云:“此一瓣香,奉为扫烟尘博士,护世界大王,杀人不眨眼上将军,立地成佛大居士。”王公大喜。以其久帅多专杀也。
【三十一】绍圣改元九月,禁中为宣仁作小祥道场。宣隆报长老升座。上设御幄于旁以听。其僧祝曰:“伏愿皇帝陛下,爱国如身,视民如子。每念太皇之保佑,常如先帝之忧勤。庶尹百僚,谨守汉家之法度。四方万里,永为赵氏之封疆。”即时有僧问话云:“太皇居何处?”答云:“身居佛法龙天上,心在儿孙社稷中。”当时传播,莫不称叹。呜呼,太皇之圣,华裔称为女尧舜。方其垂帘,每有号令,天下人谓之快活条贯。
【三十二】宗杲论禅云:“譬如人载一车兵器,弄了一件,又取出一件来弄,便不是杀人手段。我则只有寸铁便可杀人。”朱文公亦喜其说,盖自吾儒言之。若子贡之多闻,弄一车兵器者也。曾子之守约,寸铁杀人者也。
【三十三】叶石林云:“佛氏论持律,以隔墙闻钗钏声为破戒。”苏子由为之说曰:“闻而心不动非破戒,心动为破戒。”子由盖自谓深于佛者,而言之陋如此,何也?夫淫坊酒肆,皆是道场。内外墙壁,初谁隔限,此耳本何所在?今见有墙为隔,是一重公案;知声为钗钏,又是一重公案。尚问心动不动乎!
【三十四】崇宁二年三月一日,卫州获嘉县民职氏,杀猪祭神。而民刘氏猎犬,得其弃首骨,衔之狺四日不食。民使其子析之,其左北齿白中得肉如拇,谛视之,如来像也。髻有珠如粟,瞑目跏趺,瞳子隐然,庄严毕具。观者万人。晁载之伯宇尝记其事。晁无咎又作赞以称叹之。
【三十五】政和丁酉,真州慈受禅师怀深,近赴村落富人家斋,见群犬争衔啮一牛胫骨,狂噬相嗾不已。村人持挺驱逐,亦竟不去。众异之,因夺而破之。其中血髓已坚凝如玉,自成一菩萨形。衣纹璎珞,相好奇特,虽雕琢有所不及。其家乃取去藏之。佛之慈悲化身,无乎不在,以警于好杀者俾生信心,哀湣有情,故示希有之异。阐提者得不少悛乎?又其岁真州郊外一家屠一牛。买肉归者,往往于刲割之际,铮铮有声。视之,于肉脉中皆有舍利也。大小不一,光莹如玉。询数家皆有之。自尔一村之民不复食牛。
【三十六】徽宗时,济南府开元寺因更修,掘地得石碑,盖会昌中汰僧碑也。字皆磨灭。惟八字独存云:“僧尽乌巾,尼皆绿鬓。”僧恶碎之。后有诏改沙门为德士,遂符其言。
【三十七】和尚置梳篦,亦俚语,言必无用也。崇宁中改僧为德士,皆加冠巾。蔡鲁公不以为然,尝争之不胜。翌日有冠者数十人诣公谢。发既未有,皆为F15髻以簪其冠。公戏之曰:“今当遂梳篦乎?”不觉哄堂大笑。冠有坠地者。
【三十八】真定大历寺有藏,虽小而精巧。藏经多唐宫人所书。经尾题名氏,极可观。佛龛上有涂金匣,藏经一卷。字体尤婉丽。其后题曰:“善女人杨氏,为大唐皇帝李三郎书。”
李后主手书金字《心经》一卷,赐其宫人乔氏。乔氏后入太宗禁中,闻后主薨,自内庭出经,舍相国寺西塔以资荐,且自书于后云:“故李氏国主宫人乔氏,伏遇故主百日,谨舍昔时赐妾所书《般若心经》一卷,在相国寺西塔院。伏愿弥勒尊前,持一花而见佛云云。”字整洁而词甚怆惋。所记止此。其后江南僧持归故国,置之天禧寺塔相轮中。寺后大火,相轮自火中堕落,而经不损。
【三十九】乾道七年,丞相魏公杞出守姑苏,请僧可观主北禅院。入院之际,适值重九,指座云:“胸中一寸灰已冷,头上千茎雪未消。老步只宜平地去,不知何事又登高。”魏公为之击节。吁!彼老而汩没于名利之场,贪得不休,升高履险而不知戒。其有愧此僧之诗多矣。
【四十】熙宁间,驾部郎中徐师回,记其所亲官于河朔,夜见司理院狱屋高处,有光骇人。明日而赦下,州人怪之。上寻光处,得文字三十八。其辞曰:“观世音南无佛,与佛有因,与法有缘,佛法相因。行念观世音,坐念观世音,念念不离心,念佛从心起。”有张氏子病目,念此得瘥。
【四十一】胡少汲夜梦游一寺,与勒和尚衲僧六七人,共步长廊。少汲手持长镵画青方石,如锥画沙,书六句颂云:“我行世间,多动少息。暂休宝坊,万虑入寂。明日入山,八面受敌。”勒和尚随句微哦,旁皆叹息。中有一僧云:“万虑俱寂,句法甚胜。明日是将动也。似觉复寐,自理前颂。增‘住为主人,动转为客’二语于出句上,广为八句。”
○道教
〔惟忆万年,言崇五千,缁素生克,羽衣翼然,天书之始,道君终焉,集道教。〕
【一】柴通伭,字文元。本绵州彰明县弓手。公干山樊,睹一鹰带绿绦胸绊于林间。柴喜其俊异,又疑豪子所蓄,遂取以归。遭遇少年就索,柴即与之。少年愧谢,传以符术,授丹笔一枚,曰:“遇人疾厄,当书符以救之。”柴归县,不喜执役,遂窜迹两蜀,到处每书符以治疾,亦时得金以助行囊。后游太华,见陈希夷。问:“子何处得太乙真君笔乎?”方知得遇乃太乙,即求披戴住阌乡县观中。真宗西祀回,召对赐坐,问以无为之要。赐茶药束帛。时百馀岁,喜服气,能长啸,精神如中年人。观即唐轩辕游宫,有明皇诗,及所注《道德经》二碑。真宗作诗赐之,改赐祥符观额。邑人后呼为柴先生观。娄道者,涟水人。生有奇相。右中手指凡七节,父母异之,令出家依文殊院。即院之隅双松间一席当空,为栖隐地,强名曰药师庵。其实无屋庐也。蓬首裸足,不间寒暑。虽积雨雪,宛转泥淖间,所藉席非甚败不辄易。隆冬则卧雪浴冰,盛夏或拥毳附火。旁有物若虺状,动止与俱。逮师示灭,亦不复见。庵绝人迹,芜秽不治。有颜翁者日来扫除,师亦听焉。独庵傍十步禁不听治。每事已告去,师必指一砖谓曰:“下有钱可取。”翁发砖辄得之。日易其处,止五十文。翁他日觊其多也,两手掬之,其数自若。师既绝物,愿见者足才踵门,辄嫚骂疏其隐讳。皆控其所不闻于人者发之,必惭退。虽不得见,耻心且格矣。有民妇贽币求见,师厉声曰:“若事姑不谨,何见我为?不用汝物也,可抱柱著。”妇意其使之听命也。既及柱,则旋柱疾走,若有牵制,足不得脱。自晨达午不解。邻人祈师,师曰:“今纵汝去。”邻人曰:“是尝苦其姑推磨,殆坐此乎?”久之名闻京师,太宗召见赐褐,加礼遣还。祥符中,章圣复召馆于开宝寺造塔道者院,与石头道者同对。上用明皇饮张果故事,赐酒,师引饮无难色。侍者下咽辄仆,师摩其项击以三掌,平愈如故。上益异焉。昭陵为太子,师抚之曰:“他日为四十二年太平天子。”复命宫中同装服,毕出修敬。师闭目端坐,阅数十人。内至一人遽起曰:“愿善待此人。他日为陛下作得家主。”乃章献明肃太后也。既辞归,上赐两褐并金器等物。师复有一目生于掌中,不以示人,唯二圣亲览焉。淮楚吴水患,而涟泗尤被其酷。泗冲淮汴下流,二川与众水东至泗,盖千里而合,复道涟入于海。海潮来去,涟当其咽。师之未灭与灭之后,屡显功力以御水灾。涟人尤德之。议者谓僧伽居泗以制漳水之冲,师居涟以御潮波之害,非偶然也。师之法号曰澄因大师。
【二】祥符中,封禅事竣,宰执对于后殿。上曰:“治平无事,久欲与卿等一处闲玩,今日可矣。”遂引群公及内侍数人,入一小殿。殿前有山甚高。山面一洞,上既入,乃招群公从行。初觉甚暗,数十步,则天宇豁然。千峰百嶂,杂花流水,极天下之伟观。少焉至一处,重楼复阁,金碧照耀。有一道士,貌亦奇古,来揖上,执礼甚恭。上亦答之良厚。邀上主席,上再三逊谢然后坐。群臣再拜,居道士之次。所论皆玄妙之旨,而牢醴之属,又非人间所见也。鸾鹤舞庭际,笙箫振林木。至夕乃罢。道士送上出门而别曰:“万机之暇,无惜与诸公频见过也。”复由旧路以归。臣下因以请于上。上曰:“此道家所谓蓬莱三山者也。”群臣自失者屡日。后亦不复再往。不知何术以致之也。
【三】东坡先生知扬州。一夕梦在山林间,忽见一虎来欲噬公。方甚怖时,有一紫袍黄冠以袖障公,叱虎使去。明日有道士投谒曰:“昨夜不惊畏否?”公瞋目骂曰:“鼠子乃敢尔!本欲杖汝脊。吾岂不知子夜来术耶?”道士惶骇而退。蔡君谟尝梦为虎所逼,有一人救之。虎既去,与之坐,曰:“公贵人也。但头角不正。”手为按之,曰:“骨已正矣。”翌日李士宁道人谒君谟,谓曰:“夜梦颇惊惶否?”君谟愕然,视其状乃梦中逐虎正骨者。此盖方术家幻惑人之事尔。
【四】枢密安公,讳犯御名。传元祐末,为江东漕。因游庐山太虚观,未至数里间,有道士紫衣皂巾,领徒七人迎谒。既而不知所在。问左右皆无见。至观谒陆静修仙师遗像,则宛然其人也。元符庚辰,公再到,赋诗曰:“昔年游历访霓旌,多谢仙师数里迎。今日重来知有意,此身应不为公卿。”
【五】韩待制子苍言:“贵城山中一道士,命小童持铁汤瓶出观贳酒。小童中道登厕,以瓶挂树端,瓶重木弱,为风所摇。木叶揩磨所著处皆成金色。徐以木叶再揩未至处,则表里黄赤。即锻以火,付市货之,得上金之价。自是阴识其木,试之辄效。年逾六十,寓滑州天庆观,以老病不出几十年,未尝乏绝。私念欲传其术,而未有可付者。会观前一卖卜老人,不问年之荒歉,以一斗求息一文。意其为行有常,或可以传。一日招至酒肆,密告以意。老人曰:“馀能是久矣。”其人不之信,期他日共试之。诘旦老者至,因扃观户。邻房数辈穴壁窃窥之,则见二人破一釜,各以火锻,次下药物,少间倾注于地,赤金烂然。方把玩称叹,不虞窥壁者一拥而入,仓皇不及收,因之喧呶争夺,二人者竟压死矣,众亦因是坐狱。盖天地至宝,鬼神所秘,而二人辄私用之,宜于不免也。
【六】臧论道郎中知洪州日,有老兵为园子,能致非时果菜。臧氏子弟稍异之,问之,则绐以得于市。使他人求之,终不得也。密察其所为,则无妻息,独卧圃中草舍。往往夜定有语笑声,及迫而近之,则又寂然。其后论道从容,挽接益久,才略告曰:“今夜三更漏点中半,公能独步至园中,当有一语援公。苟少差违,则遂成虚矣。”论道其夕不寐,夜分具袍笏将出,其妻苦问之,不得已以实告。其妻不测而强制之,漏向尽,论道急趋草舍,而老兵已死矣。论道叹恨弥日,使人举而葬之。尸如轻泡。
【七】会稽天宁观老何道士,喜栽花酿酒以延客。居于观之东廊。一日有道人状貌甚伟,款门求见。善谈论,喜作大字。何欣然接之,款留数日,乃别去。未几,有妖人张怀素号落拓者谋乱,乃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系狱,以不知谋得释。自是畏客如虎,杜门绝往还。忽有一道人亦美风表,多技术,观之西廊道士曰:“张若水,介之来谒。”何大怒曰:“我坐接无赖道人,几死于囹圄,岂敢复见汝耶?”因大怒,阖扉拒之。而此道人盖永嘉林灵噩也。旋得幸,贵震一时,赐名灵素。平日一饭之恩,必厚报之。若水乘驿赴阙,命以道官,至蕊珠殿校籍视殿修撰。父赠朝奉大夫,母封宜人。而老何以尝骂之,朝夕忧惧,若水为挥解,且以书慰之,始少安。观中人传以为笑。
林灵素以术显,附之者多得美官。或题灵素画像曰:“当日先生在市廛,世人那识是真仙。只因学得飞升后,鸡犬相随也上天。”
【八】伭教之尊奉,前代如秦皇汉武,间亦留心于此,然至于道君,则亘古所未有也。宣和中,黄冠出入禁闼,号金门羽客。气焰赫然,而林灵素为之宗主。道官自金坛郎至太虚大夫,班秩与廷臣等。一日盛暑亭午,上在水殿,热甚,诏灵索作法祈雨。久之,奏云:“四渎上帝皆命封闭,唯黄河一路可通,但不能及外。”诏急致之。俄震雷大霪,霔皆浊流。少顷即止。中使自外入,言内门以外,赫日自若,上益奇之。宣和末,死于温州。未死前,先自籍平日赐赉物寄之郡帑,且为治命殓以容身之棺。棺中止置所赐万岁藤杖。封窆甚固。建炎初,惟下温州籍其资而已。后数年,有内侍刘太尉之侄,避地至长沙。于酒肆见一驼裘丈夫负壁而立,熟视乃灵素也。刘叩先生何得至此?曰:“吾亡命耳。向不早为此,身首异处矣。”倏失所在。后葬永嘉黄土山。先命见石龟方下棺,开穴深数丈,果得之。时又有王仔昔者,初馆于蔡京。属大旱,徽宗焦心祷雨,每遣中使持一幅素纸求仔昔书,皆为祷雨也。一日中使再持纸至,仔昔忽书一小符,仍札其左云:“焚符汤沃而洗之。”中使不肯受。仔昔怒曰:“第持去。”上得之骇异。盖上先默祷而宠嫔赤目者,因一沃而愈。诏封通妙先生。后以语言不逊杀之〈(仔昔一作资息)〉。”
王仔昔倨傲,又少戆。帝待以客礼,故其遇巨阉若僮奴。及林灵素有宠,忌之,陷以事,下狱死。仔昔之得罪,宦者冯浩谮之甚力。狱中书示其徒曰:“上蔡遇冤人,其后浩南窜至上蔡。”竟被诛。
【九】宣和间,林灵素希世宠幸数召入禁中,赐坐便殿。一日灵素倏起趋阶下曰:“九华安妃且至。”玉清上真也。有顷,果中官至。灵素再拜殿下,继又曰:“神霄某夫人来。”已而果有贵嫔继至者。灵素曰:“在仙班中与臣等列,礼不当拜。”长揖而坐。俄忽愕视唶曰:“是间何乃有妖魅气也?”时露台妓李师师者,出入宫禁。言讫而师师至。灵素怒目攘袂,亟起取御炉火箸,逐而击之。内侍救护得免。灵素曰:“若杀此人,其尸无狐尾者,臣甘罔上之诛。”上笑而不从。
【十】林灵素开讲于宝箓宫。一道者怒目立于前,灵素问:“尔何能?”道者曰:“无所能。”灵素曰:“无所能,何以在此?”道者曰:“先生无所不能,何以在此?”徽宗异之,宣问:“实有何能?”道者对曰:“臣能生养万物。”遂下道院取可以有种者,得茴香一掬,命道者种于艮岳之趾。仍遣卫监送于道院中,是夜三鼓失所在。翌日视艮岳,茴香已成林矣。
【十一】宣和间崇尚道教。四方矫伪之徒,乘间因人以进者相继,皆假古神仙为言,公卿从而和之,信而不疑。有王资息者,淮甸间人。最狂妄,言师许旌阳。王老志者,濮州人。本出胥吏,言师锺离先生。刘栋者,棣州人。尝为举子,言师韩君文。三人皆小有术动人。资息后有罪诛死。栋为直龙图阁,宣和末,林灵素败,乞归。唯老志狡狯有智数,不肯为已甚,馆于蔡鲁公家。自言锺离先生日与相往来。自始至,即日求去。每戒鲁公速避位,若将祸及者。鲁公颇信之。或言此反而求奇中者也。一日苦口为鲁公言其故。翌日鲁公见之,辄喑不能言,索纸书云:“其师怒泄天机,故喑之。”鲁公为是力请,乃能于盛时遽自引退。鲁公有妾为尼,尝亲见老志事。鲁公每闻其言,亦惧。常密语所亲妾,喟然曰:“吾未知他日竟如何?”惜其听之不果也。
【十二】高宗在潜邸,遇道人徐神翁,甚敬礼之。神翁临别,献诗曰:“牡蛎滩头一艇横,夕阳西去待潮生。与君不负登临约,同上金鳌背上行。”当时不知诗意谓何。后两宫北狩,高宗匹马南渡,即位。至建炎庚戌正月三日,帝避兵航海,次章安镇,滩浅阁舟,落帆于镇之福济寺前以候晚潮。顾舟人曰:“此何滩?”曰:“牡蛎滩。”遥见山上有阁岿然。问居人曰:“此何山?”曰:“金鳌山。”高宗乃登焉。入阁,见神翁大书往年所献诗在壁间,墨痕如新。方信神翁能前知,为神仙中人也。
【十三】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起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云:“汝何人也?”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货之,衣食顿饶。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取其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藏于军资库中。
○报应
〔颜冉无年,膺滂有害;久贵林甫,令终秦桧;谓夭恢恢,亦时昧昧;君子当之,不生感慨;宁悴芷兰,无荣萧艾,集报应。〕
【一】赵韩王疾,夜梦甚恶。使道流上章禳谢,因请章旨。赵难言之,从枕跃起,索笔自书曰:“情关母子,弟及自出于人谋。计协臣民,子贤难违乎天意。乃凭幽崇,遽逞强阳。瞰臣血气之衰,肆彼魇嗬之厉。信周祝霾魂于鸩,何晋巫雪魄于雉经。倘合帝心,诛既不诬管蔡。幸原臣死,事堪永谢朱均云云。”密封令弗发。向空焚之,火正爇函,而此章为大风所掣,吹堕朱雀门。为人所得,传诵于时。
赵韩王久病无生意,解所宝双鱼犀带,遣亲吏甄潜,诣上清太平宫醮谢。道士姜道元为公叩幽都乞神语,神曰:“赵某开国勋臣,奈何冤累不可避。”姜又叩曰:“冤者为谁?”神以淡墨一巨牌示之,浓烟罩其上,但识牌末一火字而已。道元以告。公曰:“我知之矣,必秦王庭美也。当时自是渠与卢多逊遣堂吏赵白交通,事露遘祸。咎岂在吾?”呜呼!一闻火字,即知必是秦王。心下事其可打过。或云:“普病见廷美坐于床侧,与之忿争而卒。”
【二】唐路岩为相,密奏臣下有罪应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验其实。至岩赐死,乃自罹其酷。行刑之地,乃杨收死所,盖收为岩所陷者。卢相多逊贬朱崖,知开封府李符白赵普曰:“朱崖虽在海外,水土不甚恶。春州近在内地,至者无生还。宜以多逊改窜春州,外示宽宥,而实置之必死之地。”普颔之。月馀,符坐事,贬宣州行军司马。上怒未已,欲再贬岭外。普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州,到任未浃旬而卒。元丰六年,王荆公改春州为阳春县,隶南恩州。既改为县,自此获罪者遂不至其地。〈(赵普以秦王廷美居西京非便,讽李符上言,安置房州,又恐符言泄,乃坐符他事贬之。符固枉做小人,普亦忍矣哉!)〉
【三】徐铉窜邠州而卒,其家挈丧归葬。道出一邑,时素湘为邑宰。忽一官自称江南放叟徐铉来谒,曰:“仆有少恳。仆在江南为学士时,尝为人以一宝带投执政,变一狱。虽事不枉法,然不免以赃名污身。今旅魂过海帝庙下,恐不为帝所容,君为邑宰,庙籍乡版皆隶于君。君为吾谢之,帝必难拒。”言讫不见。湘感其诚,乃为祷谢。柩舟过,果无纤澜虞。薄暮,铉复来谢,含喜然而去。以此知受赃枉法者,无所容于天地之间。
【四】张尚书咏守成都,夜梦诣紫府真君。继请到西门黄承事,真君降阶接之,礼甚恭,揖尚书坐承事下。梦觉,莫知所谓。明日问左右,西门有黄承事否?左右云有。命召之,戒令具常服来。既至,果如梦中所见者。问平生有何阴德,真君礼遇如此。承事云:“别无他长,惟每岁收成时,以钱三万缗收籴米粮。俟至新陈未接之际,粜与细民。价例不增,升斗如故。在我初无所损,而小民得济所急。”尚书叹曰:“此宜居吾之上也。”使两吏掖之而拜。承事,名兼济。其子孙青紫不绝云。
【五】夏英公素好术数,凡阴阳山水之说无不收。迨其薨子洛中,得善地以葬。时其子龙图安期以贵显,当开莹域,不自督促,委之干者。其地乃古一侍中葬穴也。其故椁碑刻具在。干者以大事迫期,遂讳不白,而易之,取棺碑子旁近埋之。既葬未几,龙图死。其妇挈家资数万改适,其次子又得罪废斥。
【六】沉辽睿远,言嘉祜中,其兄文通自越赴杭。所经诸堰,皆集牛以运舟。是时夏暑,堰上露宿以俟之。夜久人静,闻以行相呼云:“今吾辈有何生活?”答曰:“明日沈几儿子过于越,任杭州。”又云:“沉几早有子知杭州乎?”叹息不已。使臣者审其声甚椎重,非人声,又深夜野次,更无外人。其言气非流俗。因熟察之,乃堰数牛也。张芸叟闻其事而言曰:“既以行呼,岂非沈之亲朋耶?”因果之说,凡禄厚而无功泽于民者,即转生为象生驼马,复以大力偿众人耳。
【七】梅尚书和胜执礼,尝序送吴仲仪提点江西路刑狱云:“刘夔侍郎,自负有道术功行。一旦上章解组,竟入武彝山。楼居遐想,日俟仙去。俄有神降之,言罪莫大于杀人。汝抱大罪,奈何兴妄念于帝所?夔叩首自列生平修谨,虽微物不敢杀,而况于人?神曰:‘昔提点某路刑狱时,某县入某死罪,州如之,汝弗察也。其罪入均。’夔于是怅然悔咎不可及。”又尝闻陈睦提点两浙路刑狱,会杭州民有妾夏沉香者,浣衣井傍,其嫡子适堕井,其妻谓沉香挤之。讼子州,三易狱不合。睦怒劾掾,别委掾摄治之。既狱具,即以才荐。遂逐三掾而杀沉香。东坡诗所谓“杀人无验终不快,此恨终身恐难了。”盖有激云。他日睦还京师,久之无所授。闻庙师邢颇从仙人游,乃密叩以未来事。邢终拒弗之答。寻语所亲曰:“如沉香保?”睦为之震汗,废食屡日。
【八】故沧洲节度使朱信,本银夏部落,以军功起家。纤啬聚敛,为时所鄙。于京师龙和曲筑大第,外营田园,内造邸舍。日人会算,何啻千缗。其长子任供奉官,以信在不敢自专,但厚利贷于富室。其券词有“锺声才绝本利齐到”之语。盖谓信一瞑目即还也。于是私募仆夫十馀辈,饰以珍异袍带,令伺宅傍。俟其出,拥掖而去。鞍马服玩,备极华美。其党皆京师摇唇鼓舌,游手无赖。日有十数,赞其嬉游,则称信陵孟尝;夸其用度,则鄙石崇王恺。谄佞互攻,聋呆不悟,而复大言人间之物,靡有难至。钱去便到,其速如神。至于筵会有奉其欢心者,器皿之具,尽倾以与之。尝谓尽此生逸乐,惟我而已。至信卒时,已用过十馀万。及信葬毕,籍其馀者,比信时十去五六。加以恣纵荡费,更逾于前,以至鬻田园邸舍。未周岁而日入之缗亦绝。其弟方四岁,乳母与家人窃议:“若此不改,我辈皆为馁鬼。”乳母乃抱小儿诣府陈诉。是时真宗在寿邸,尹开封,闻之,赫然怒,具以上言,举馀财尽与弟。供奉者斥出之,一簪不著其手,仍除其班籍,因兹索然无归,寄迹旅店。乃历自来游从处求衣食,往既数四,皆有厌心,遂于京师代狱卒摇铃警夜,聊足糊口。素不服劳,又以疏怠被逐。京师货药者,多假弄狮子猢狲为戏,聚集市人。供奉者形质么么,颏颊尖薄,克肖猢狲。复委质於戏场,韦颈眺掷不已。旁观者为之汗颜,而彼殊无怪也。公侯之裔,一旦如此。有其父必生其子,何足怪耶!
唐卢坦,字保衡。始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谕曰:“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蓄。其能积财者,必剥下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之于人也。”黄裳惊异其言。
【九】谢绛吴人,雅秀有词藻,景祐中知制诰,然轻黠利唇舌,人罕测其心。时谓之士面观音。与范讽同年。素为讽所薄。及庞籍讼讽两被黜,时王尧臣当制,绛求代草其词。籍诰未曰:“季孙行父之功,予不忘矣。”盖指讽为四凶也。论者益畏之。未几出守南阳。疾亟,自噬舌噀其血肉而卒。闻者深鉴之。
【十】陈公洎为开封功曹。时章宪太后临朝,族入校死一卒,公当验问。太后遣中使十数辈谕旨,吏惶惧,欲以病死闻。洎独正色曰:“彼实冤死,待我而申。奈何惧罪而验不以实乎?尔曹但勿预,吾当任咎。”乃手自为牍以白。府尹程琳大喜曰:“官人用心如此,前程非琳所及。”即为入奏。虽大忤旨,而公论归之。既而太后原其族人,公亦不及罪。自是遂显清名。不数年历官清要。其孙道履,皆以词学为一对闻人。盖阴德之报也。
【十一】旧制沙门岛黥卒溢额,则取一人投于海,殊失朝廷宽宥之意。马默知登州,建白乞后溢额,选年深至配所不作过者,移本州牢城,以广好生之德。神宗深然之,著为定制。后马梦有告之者:“尔本无子且无寿,上帝以尔请贷罪人,赐一子,且益寿云。”〈(罪人定额,官给粮者才三百人。溢额则粮不足,且地狭难容。寨主李庆一在,至杀七百馀人。)〉
默以贷罪人事获报。生子纯,字子约。绍兴中,为江西漕。时梁企道、杨祖为帅,每强盗敕下贷命必配潮州,谕部吏至郊外即投之江中。于约云:“使其合死,则自正刑典。以其罪止于流,故赦其生,犹或自新。既断之后,即平人尔。倘如此,与杀无罪之人何以异乎?”二公由此不咸。后以他事交诉于朝,俱罢去。默字处厚,仕至谏议大夫。寿八十。子约亦以大中大夫致仕,寿八十一而终。
【十二】马巨济之父,中年未得子。母为置妾媵,偶获一处子,质色殊丽,父忻然纳之。但每对镜理发,即避匿,有沮丧之密。密询其故,乃垂泣曰:“某父守官某所,不幸物故,不获归葬乡里。母乃见鬻,得值将毕葬事。今父死,未经卒哭,尚约发以白缯,而以绛彩蒙之。惧君之见耳,无他故也。”涓父恻然,乃访其母,以女归之,且为具舟,载其资装遣送。是夕涓母梦羽人告之云:“天赐尔子,庆流涓涓。”后生巨济,即以涓名之。涓既赴御试毕,梦人告之曰:“子欲及第,须作十三魁。”涓历数其在太学及预荐送止作十二魁,心甚忧之。逮至赐第,则魁冠天下,果十三魁也。
【十三】李士衡为馆职使高丽,一武臣为副。高丽礼币赠遗之物,士衡皆不关意,一切委于副使。时船底疏漏,副使以士衡所得缣帛藉船底,然后实己物以避湿漏。至海中,遇大风,船欲倾覆。舟人大恐,请尽弃所载。不尔船重,必难免。副使仓皇取载物投之海中,不暇拣择,约投及半,风止船定。既而检点所投,皆副使物。士衡所得在船底,一无所失。
【十四】王韶晚年颇悔取熙河时事。尝游金山寺,以因果问众僧,皆言以王法杀人,如舟行压杀螺蚌,自是无心。韶犹疑之。时有刁景纯者,比韶为前辈,亦学佛,多在金山。忽一日与韶邂逅于长老坐间。韶复举前话以问,众答如初。刁独无语,韶曰:“十八丈以为何如?”刁曰:“但打得过贤心下否?”韶曰:“不知十八丈以为打得过否?”刁曰:“以某所见,贤打过不得。”曰:“何以知之?”曰:“若打得过,自不问也。”韶亦不自安。后数岁害发背,终日合眼。医者告之曰:“看病亦当看眼色,枢密试开眼看。”韶曰:“安敢开眼。斩头截脚人百许多在前。”月馀遂卒。当韶未病时,泾原宰王直温一夕忽梦奉天符,令断王韶公事。直温熟视罪人,颇殷肥矬矮,其吏宣判,将韶决脊杖配洪州。觉而以韶名字问人,或告以枢密使王韶亦殷肥矬矮。直温异之。未几闻韶罢枢密,谪官洪州,发背而卒。
【十五】大观中,有人于京师卖靴,忽见其父葬时一靴在焉。诂之,铺翁云:“一官员携来修。俟其后至可问。”有顷其人果来,乃其父也。拜之不顾,但取靴乘马而去。士人追随约二三里,度力不可及,乃呼曰:“生为父子,何无一言相教?”其父曰:“尔可学镇江葛蘩。”士人遂造蘩问,何以为幽冥所重。蘩对曰:“予始者日行一利人事。嗣后或一或三或数四或十。今四十馀年,未尝少废。”又问:“何以为利人事?”蘩指坐间踏子曰:“此物置之不正,则触人足,予为正之;若人渴与以杯水,皆利人事也。但随其事而利之。上至卿相,下至乞丐,皆可以行。惟在长久而已。”后有异僧见蘩在净土境中,盖其能以利人为急,则日用无非利人之事矣。
【十六】刘元城贬侮州,章悖辈必欲杀之。郡有王豪,凶人也。以资得官,往来京师。见悖自言能杀元城,悖大喜。即除本路转运判官。其人驱车速进。及境,郡守遣人告元城。元城略处置后事,与客笑谈饮酒以待之。至夜半,忽闻锺声。问之,则其人忽呕血死矣。秦桧父尝为静江府古县令,守帅胡舜陟,欲为桧父立祠于县,以为逢迎计。县令高登,刚正士也,坚不奉命。舜陟大怒,文致其罪,送狱锻炼,备极惨毒。未数日,舜陟忽殂。登乃获免。大理寺评事胡梦昱,以直言贬象郡。过桂林,帅钱宏祖欲害之,未及有所施行,亦暴亡。呜呼!谓天不佑忠贤可乎?胡淡庵谪岭南,士大夫多凌蔑之。否则畏避之。方务德滋本亦桧党,待之独加礼。淡庵深德之。桧死,其党皆逐。务德入京谋一差遣不可得,栖栖旅馆。淡庵偶与王梅溪语及其事,梅溪曰:“此君子也。”率馆中诸公访之,且揄扬其美。务德由此遂晋用。可见君子赢得做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
【十七】龙舒人刘观,任平江许浦监征。其子尧举,字唐卿,因就嘉禾流寓试,僦舟以行。舟人有女,尧举调之。舟人防闲甚严,无由得间。既引试,舟人以其重扃棘围,无他虑也,日出市贸易。而试题适唐卿私课,既得意,出院甚早。比两场皆然,遂与舟女得谐私约。观夫妇一夕梦黄衣二人驰至报榜云:“郎君首荐。”观前欲视其榜,旁一人忽掣去云:“刘尧举近作欺心事,天符殿一榜矣。”觉言其梦而协,颇惊异。俄而拆卷,尧举以杂犯见黜。主文皆叹惜其文。既归,观以梦语之,且诘其近作何事,匿不敢言。次举虽首荐于舒,亦竟不第。
【十八】建炎初,剧盗张遇起江淮间,所至噬螫无噍类。众且数十万。其裨将马吉者,状绝魁伟,善用兵,然颇仁慈。每戒军士勿妄杀人,曰:“为盗脱饥耳,得食则已。奈何广杀?”凡掳获士人及僧道,辄条别善遇之。有疾病,视其起居饮食甚笃。士卒得妇女以献者,置别室,访其亲戚还之。芜所归,择配嫁之。一日遇宴,帐下诸人有谮之者曰:“是收军情者。”遇怒欲斩之。呼至数其罪,吉嘻笑自若曰:“贼杀贼,岂须有罪耶?何云云如是?我死固分耳。”即就地坐,瞑目合爪。视之死矣。遇虽残忍,亦为变色。左右至流涕。古称得道至人以至佛菩萨,多隐盗贼牢狱屠沽钓猎中以救人,如吉殆是耶?
【十九】大内都知宣庆使陈永锡,言上皇朝内人有两刘娘子。其一人年近五旬,志性素谨。自入中年,即饭蔬诵经有程课。宫中呼为看经刘娘子。其一乃上皇藩邸人,敏于给事。每上食则就案析治脯修,多如上意。宫中呼为尚食刘娘子。乐祸而喜暴人之私。一日有小宫嫔微忤上旨,潜求救于尚食,既诺之而反从中下石。小嫔知之,多取纸笔焚之云:“我且上诉于天帝。”即自缢死。不逾月,两刘娘子同日而亡。时五月三日也。至舆尸出阁门棺敛,初举尚食之衾,而其首已断,旋转于地。视之则群蛆丛杂,而秽气不可近。继启看经之衾,香馥袭人,面色如生。于是内人知者皆稽首云:“善恶之报,昭示如此,不可不为之戒也。”
【二十】章思文,福唐人。家世贫窭。思文以钩距心计致富。初,一武臣监秀州华亭县盐场,赃污不法,多受亭户贿赂。任思文以为肘臂,约所得中分之。武臣者,以方在任,欲匿其迹,故受赂多寄思文所,信之不疑也。秩满,受代往取,思文尽干没不与。武臣者不胜愤恨,致疾以死。思文暮年始生一子,钟爱之。而其子幼则多病,治疗之费,竭产不恤。年六七岁竟死。思文恸悼,恨不身代之也。盖棺之际,痛不能舍,复举面幂抚之,则其子面已变如向武臣之状,盛怒勃然。惧而亟瘗之。
【二十一】卫仲逵,字子逵,秀州华亭人。为馆职时,因病人冥府,立于庭下俟命。有四人者坐其上,西向少年者呼曰:“为他试一检。”三人难之。少年曰:“若不检,如何行遣?”三人曰:“渠已是合还,何必检?恐出手不得尔。”少年意不可回。抠衣吏谕意,吏捧牙盘而上中置红黑牌二。红者金书善字,黑者白书恶字。少年指黑牌,吏持以去。少焉吏人捧簿书出盈庭,即有一秤横前,两皆有桦。吏举其簿置东柈,柈重压至地,地为动摇,卫立不能安。三人皆失色云:“向固云不可检,今果尔。奈何?”少年亦惨沮有悔意,须臾曰:“更与检善看。”吏又持红牌去。忽西北隅微明如落照状。一朱衣道士捧玉盘出,四人皆起立。道士居中而坐,望玉盘中文书,仅如箸大。吏持下置西柈,柈亦压地,而东柈高举向空,大风起,卷其纸蔽天,如乌鸢乱飞,无一存者。四人起相贺,命席延卫坐。卫拱手曰:“仲逵年未四十,平生不敢为过恶。何由簿书充塞如此?”少年曰:“心善者恶轻,心恶者恶重。举念不正,此即书之,何必真犯?”卫谢曰:“是则然矣。敢问善状何事也?”少年曰:“朝廷兴工修三山石桥,君曾上书谏。此乃奏稿也。”卫曰:“虽曾上疏,朝廷不从,何益于事?”曰:“事之行止在君,非臣也。君言得用,岂但活数万人命。君当位极人臣,奈恶簿颇多,犹不失八座。勉之。”遂遣人导归。后位至吏部尚书。
【二十二】河南民家妇某,元兵下江南,妇被掳,姑与夫行求数年,得之湖南。妇已妻千户某,饶于财,情好甚洽。视夫姑若途人。会有旨,凡妇人被掳,许夫赎取,敢匿者死。某惧罪,亟遣妇,妇坚不行。夫姑留以俟,妇闭其室弗与通,遂号恸顿绝而去。行未百步,青天无云而雷。回视妇已震死矣。
【二十三】大德间,荆南境内,有九人山行值雨,避于路傍旧土洞中。忽有一虎来踞洞口,咆哮怒视,目光射人。内一人素愚,八人者密议,虎若不得人,乌得去。因绐愚者先出,我辈共掩杀之。愚者意未决,遂各解一衣缚作人形,掷而出之。虎愈怒,八人并力排愚者于外,虎即衔置洞口,怒视如前。须臾土洞压塌,八人皆死,愚者获生。夫当颠沛患难之际,乃欲以八人之智,而陷一人之愚,其用心亦险矣。天道果梦梦耶。
○神鬼
〔阴阳谓道,言之亹,愚者惊疑,畏首畏尾,正则为神,论非无鬼,魍魉问影,托说虽虚?魑魅争光,现形则伟,新者大,故者小,试问登仙有几?集神鬼。〕
【一】洛阳大内,兴立自隋唐五代。至圣朝艺祖尝欲都之。开宝末幸焉,而宫中多见怪,且适霖雨,徒云祀谢见上帝而归。是后至宣和,又为年百五十,久虚旷。盖自金銮殿后,虽白昼人不敢入。入则多有异虿,或大于斗。蛇率为巨蟒。日夜丝竹歌哭之声不绝也。宣和末,有监官吴本者,武人恃气,不畏事。夏月,因纳凉于殿庑间,至哺时后,天尚未昏黑,从者坚请归舍,不听。俄忽闻跸声自内出,即有卫从缤纷。执红绡金笼烛者数十对,成行罗列。中一人衣黄衣如帝王状,胸间尚带鲜血,拥从甚盛,徐行由殿庑从本寓舍前过。本与其从者急趋入户避之,得详瞰焉。最后有一卫士似怒本纳凉,故妨其行踪也,乃以手两指按其卧榻之四足,遂穿砖而陷于地。顷刻转他殿而去,遂忽不见。本大骇,自是不敢宿止其中矣。因图画所见遍以示人,洛阳士大夫多传之曰:“此必唐昭宗也。”
【二】冀公王钦若,淳化二年自怀州赴举。与西州武覃偕行,途次圃田,忽失公所在。覃遂止于民家,散仆寻之。俄见仆阔步而至,惊悸言曰:“自此数里有一神祠,见公所乘马驰缰宇下。某径至萧屏,有门吏约云:‘令公适与王相欢饮,不可入也。’某窃窥见其中果有笙歌杯盘之具。”覃急与仆同往,见公已来,将半酣矣。询之,笑而不答。覃却到民家指公会处,乃裴晋公庙。覃心异之。登第后不数年为翰林学士,使两川。回轺至褒城驿,方憩于正寝,将吏忽见导从自外而至,中有一人云:“唐宰相裴令公入谒。”公欣然接之,因密谓公大用之期。乃怀中出书一卷,示公以富贵默定之事,言终而隐。及公登庸,出俸新圃田神祠,为文记之。
【三】韩退之木居士诗,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盖当时以枯木类人形,因以乞灵也。今在衡州之耒阳县。元丰初年旱堇,县令祷之不应,析而焚之。主僧道符,乃更刻木为形而祠之。张芸叟南迁郴州,过而见之,题诗于壁云:“波穿火透本无奇,初见潮州剌史诗。当日老翁终不免,后来居士欲奚为?山中雷雨谁宜主,水底蛟龙睡不知。若使天年俱自遂,如今已复长孙枝。”子每愤南方淫祠之多,所至有之。陆龟蒙所谓有雄而毅黝而硕者,则曰将军;有温而愿哲而少者,则曰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有妇而容者,则曰姑。而三吴尤甚。所主之神不一:或曰太尉,或曰相公,或曰夫人,或曰娘子。村民家有疾病,不服药济,惟神是恃。事必先祷之,谓之问神。苟许其请,虽冒险以触宪网,必为之。倘不诺其请,卒不敢违也。凡祷必许以牲牢祀谢,刲物命所费不资。祷而不验,病者已殂,犹偿所许之祭。曰:“弗偿其祸必甚。”无知之俗,以神之御灾捍患为可惴惴然不敢少懈也。近世士大夫家,亦渐习此风。其稍有识者,心知其非,而见女子之易惑,故牵于闺帏之爱,亦遂徇俗。殊可骇叹。且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岂有以酒食是嗜,而窃福以饕餮于愚卤之民,岂所谓聪明正直者耶?至于岳也,渎也。古先贤德有功于人,载在祀典,血食一方者,吾敢不钦奉之乎?所谓郎者、姑者,安能祸福于忠信之士?吾所未信也。世岂无一狄公为一革之?木居士既为令之所焚矣,彼庸髡者复假托以惑众,此尤可笑云。馀又闻蜀人言陈子昂,阆州人。州有陈拾遗庙,语讹为十姨,遂更庙貌为妇人,装饰甚严。有祷亦或验。利之所在,苟仅得豚肩卮酒,子昂且屈为妇人勉应之不辞。则新木居士亦奚为不可乎?闻者绝倒。
温州有土地杜十姨,无夫;五髭须相公,无妇。州人迎杜十姨以配五髭须,合为一庙。杜十姨为谁?杜拾遗也。五髭须为谁?伍子胥也。若少陵有灵,岂不对子胥笑曰:“尔尚有相公之称,而我乃为十姨,何雌我耶?”大小孤山在江湖中,嶷然独立,而世俗转孤为姑。小孤侧有石矶,谓之澎浪矶,遂转为彭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今小姑庙像乃一妇人。敕额为圣母庙。
西京龙门山在伊水上,自端门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庙中神像甚勇,手持一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其居人,云:“此乃豁口大王也。”
北方有牛王庙,画百牛于壁,而牛王居其中。问牛王为何人?乃冉伯牛也。陈州城外有厄台寺,乃孔子绝粮之地。今其中有一字王佛,云是孔子像。旧榜文宣王,因风雨洗剥,但存王一字,而释氏附会为一字王佛也。其侍者冠服,犹是颜渊之状。如杜甫之作十姨,天下如是不可胜数。
【四】六一居士曰:“石曼卿自少以诗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愤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其后又降于亳州一举子家,又呼其举子去不得,因留诗一篇。’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长随日脚留。’神仙事怪不可知,其诗颇类曼卿语,举子不能道也。”
【五】洪州学正张某,天性刻薄,老而益甚。虽生徒告假,亦靳不与。学官给五日,则改为三日;给三日,则改为二日;他皆类是。众憾之。有张鬼子者,以形容似鬼得名。众使为作阴府追鬼,以布张老。鬼子欣然曰:“愿奉命。然弄假须似真,要得一冥司牒乃可。?众曰:“牒式当何如?”曰:“曾见人为之。”乃索纸,以白矾细书,而自押字于后。是夜诣州学,学门已扃。鬼子入自隙间,众骇愕。张老见之怒曰:“畜生何敢然?必诸人使尔夜怖我。”笑曰:“奉阴府牒追君。”张索牒读未竟,鬼子露其巾,有两角横其首。张老惊号即死。鬼子出立于庭言曰:“吾真牛头狱卒,奉命追此老。偶渡水失符,至今二十年,惧不敢归。今赖诸秀才力,得以反命。弃假却成真矣。”拜谢而逝。
【六】旧传荆州江亭柱间有词云:“帘卷曲栏独倚,山展暮天无际。泪眼不曾晴。家在吴头楚尾。数点雪花乱委。扑漉沙鸥惊起。诗句欲成时,没入苍烟丛里。”黄鲁直读之,凄然曰:“似为馀发也。不知何人所作?笔势类女子。又‘泪眼不曾晴’之句,疑为鬼。”是夕梦女子曰:“我家豫章吴城山,附客舟至此。堕水不得归,登江亭有感而作。不意公能识之。”鲁直惊悟曰:“此必吴城小龙女辈也。”时建中靖国元年云。至乾道六年,吴明可芾守豫章。其子登科,同年生朱景父因孙来见,得摄新建尉。值府中葺吴城龙王庙,命之董役。忽忆荆州词,以为语意愤抑凄断,殆非龙宫娴雅出尘之度。为赋《玉楼春》一阕,书于女祠壁云:“玉阶琼室冰壶帐,恁地水晶帘不上。儿家住处隔红尘,云气悠扬风淡荡。有时闲把兰舟放,雾鬓霜鬟乘翠浪。夜深满载月明归,画破琉璃千万丈。”是夜梦旌幢羽葆,仪卫甚盛。传言龙女来谒,宴饮寝昵,如经一日夜,言谈潇洒,风仪穆然。将别,谓朱曰:“君前身本南海广利王幼子,行游江湖,为我家婿。妾实得奉箕帚。今君虽以宿缘来生朱氏,然吴城之念,正尔不忘,以故得禄多在豫章之分。须君官南海,阳禄且尽,当复谐佳偶。”言讫怆别而去。既觉,亟书其事识之,特未悟南海语尔。后浸淫病瘠,家人疑其有崇,挽使罢归。明年丁艰,服阂,调袁州分宜主簿,须次家居。县之士子昔从为学者,相率来谒。因话袁州风土,偶及主簿廨前有南海王庙,朱恍然自失。明日抱疾遂不起,竟未尝得至官。凡两摄职于豫章,所谓多得禄者,如是而已。意其初撰词时,方守堕妄境,故契神女之梦。岂黠鬼乘念,托以为奸者欤?
【七】资圣寺在海盐县西。寺有宝塔极高峻,四面层层点灯,照东海。行舟者皆望此为标的焉。有海滨业户某,与兄弟泛舟入洋口接鲜。风涛骤恶,舟楫悉坏,俱溺于海。其家日夕号泣。一夕梦其夫归曰:“我未出海时,先梦神告曰:‘来日有风波之厄,不可往。’吾不信,遂死于此。初坠海时,弹指随波已去数百里。今在海潮鬼部中极苦。每日潮上,皆我辈推捅而来。他佛事祭享,皆为诸鬼夺去,我不可得。独有资圣塔灯光明功德浩大耳。”其妻因鬻家资入寺设灯愿。次夕又梦夫来云:“今得升一等矣。”
【八】洪扬祖,严州人。入太学,以三舍法释褐。嘉熙庚子间,为京局官。一日偕友人泛湖,至三贤堂,登岸纵步,得小径,松竹萧然,颇讶前是未睹。行数武,新宅一所。青衣侯门曰:“娘子待官人久矣。”众与俱入。主人延客,啜茶于堂,则姣然少妇也。谓洪目。“别来安否?”洪恍然曰:“娘子谁氏?”妇人曰:“官人遽忘妾耶?”洪谛视良久,念姻戚间无有,而其貌颇类旧所狎妓,漫曰:“子非某人乎?”妇人曰:“是也。”洪曰:“子下世久矣,吾尝烧香送丧湖上。今乃不死,岂而家绐我乎?”妇人笑曰:“妾果死矣。”曰:“死则何以在是?”曰:“世间如我者甚多,特人不识耳。”因相与道故旧。临别渭洪曰:“世事可知,得嬉且嬉。三十年后,此为血池。”众出门大惊曰:“吾曹乃白日见鬼耶?”使其仆插竹记路。明日率十馀友再往,则榛翳无迹,不可复辨矣。其甥黄宗仁为洪撰墓志,不敢尽言,但云公遇异人,告之将来世变,遂以诗酒自娱。世事罕婴怀抱云。又开禧中,有一官人到部,僦旅楼而居。后楼亦一官人以妾自随。前楼人听其言语歌声,宛然亡妾也,心甚讶之。一日俟其主出,推窗呼之,妾亦倚窗而望。前楼人曰:“汝非某人乎?”曰:“是也。”曰:“汝死久矣,何为在此?”曰:“世间如我辈不少,第不为人所党耳。”前楼人见国事日非,常怀杞忧,因问曰:“汝在阴间,必知阳世事。国祚如何?”曰:“不远矣。但视浙江潮若不来,国必亡矣。”至理宗时,潮头渐击西兴,浙江亭遂为沙涨之地。
【九】李通判者忘其名。一女既笄,遴择佳婿,久未有可意者。一日有陈察推者通渴,与李有旧,叙话甚款,因言近丧偶且及期矣。言及歔欷流涕,且言家有二女,皆已及嫁。思念逝者,悲不自胜。李女自青琐间窥之,窃谓侍婢曰:“是人笃于情义如此,决非轻薄者,得为之配亦幸矣。”因再三询其姓氏,每言辄及之。陈时年逾强仕,瘠黑而多髯,容状尘垢。素好学,能诗妙书札。李喜之,每叹曰:“使其年貌稍称吾女,亦足婿矣。”女闻之窃谓傅姆曰:“女子托身,惟择所归。年之少长,貌之美丑,岂论也哉?”由是家人颇识女意。媒议他姻则默不乐。父母怪之曰:“岂宿缘耶?”乃遣媒通约,陈初固拒,以年长非偶。其议屡格,则女辄忧愤,或愠不食,父母忧之。固请,不得已乃委禽焉,女喜甚。既成婚,伉俪和鸣,抚二女如己出。谓陈曰:“女已长,婚对当及时,不宜缓也。”朝夕屡以为言,且广询媒妁。不半载而嫁其长女,倾资奉之。陈曰:“季女尚可二三年。”妻曰:“不然。”趣之尤力。陈辞曰:“纵得婿,今无以备奁具。”妻曰:“但求婿,吾为营办。”又数月亦受聘,亟议嫁遣。陈曰:“奈何?”妻忽谓陈曰:“君昔贮金五十星于小罂中埋床下,盍取用之?岂于己女而有吝耶?”陈大惊曰:“汝何从知之?”但笑而不言。盖陈实尝埋金,他人无知者。因取用之。不期年而二女皆出适。妻谓陈曰:“吾责已塞,今无馀事矣。当置酒相贺。”乃与陈对饮极量,欢甚,各大醉而寝。翌旦寝觉,妻忽惊遽大叫曰:“此何所耶?”顾陈曰:“尔何人耶?”陈大惊,疑其心疾。媵侍辈围守,妻惊恐惶惑,问曰:“我何为在此?”媵侍曰:“夫人成亲一年,岂不省耶?”妻都不晓。俄其父母至抚慰之,因历言其本末。妻大恸曰:“父母生女不为择配,此人丑老可恶,忍以我弃之耶?”不肯留,乃送其家。自言恍如梦觉,前事皆不知之。陈亦悟埋金之事,惟其亡妻知之。疑其系念二女,而魂附李女以毕姻嫁也。后竟仳离而改醮焉。异哉!
【十】福州海商杨氏,父子三人同溺于大洋,共附一木,遂漂坠鬼国中。烟火聚落,悉如人世,但其人形躯枯悴,生理穷窭。每相报云:“去每州每县赴法会。”则各有喜色,往往尽室以行。大率醉归,挟馀馔分饷三杨,赖以充饥。或数日不值,枵腹竟夕。居数年,不堪鬼气熏蒸,父兄皆死,惟幼子存。一旦见飞符使者从天而下,访问此子。众鬼谋曰:“使去则不可;若不去,又已有他姓名。”令随队而行,戒瞑目勿开。既登途,耳畔闻风雨波涛之声甚厉,良久脚履平地。见僧振铃咒食,众合掌尽入,引杨生蔽身大树之上,时持食物出馈。忽振铃群诵大悲咒,杨少年时能之,自堕异域,已废忘。一听其声,便能忆,亦随口持讽。鬼不复相亲,会散扫迹。杨彷徨到晓,往来见者,指为猿猱。乃下树与人说本末,始认得夜来法席,正其家也。杨氏一门并疑且畏,妻亦不敢深相认识。经日验其无他,方悲泣存问。积久渐复人色。
【十一】建康巨商杨二郎,本以牙侩起家。数贩南海,往来十有馀年,累资千万。淳熙中,遇盗予鲸波,一行尽遭害。杨偶先堕水,得免,逢一木抱之,沉浮漂至一岛,舍而登岸,信脚行入一洞。男女杂遝,争来聚观,多裸形,而声音可辨认。一妇人若最尊者,称为鬼国母,侍卫颇众。令引当前问之曰:“汝愿住此否?”杨自念无计可脱,姑委命逃生,应曰:“愿住。”母即分付小鬟为治一室,使为夫妇,约近二年久。饮食起居,与世间无异。尝有驶卒持书至曰:“真仙邀迎国母请赴琼室。”即命而出。自此旬日或一月必往。其众悉从,杨独处洞中。他日言于母乞侍行,母曰:“汝是凡人,欲去不得。”如是者累累致恳,忽许之。飘然履虚,如蹑烟云。至一馆宇,优乐盘肴,极为丰洁。主者占位而坐。鬼母导杨伏于卓帏,戒以屏息勿动。移时宴罢,乃焚烧楮镪。渐次闻人哭声,审听之,盖其妻子与姻戚也。杨从桌下出唤家人名,皆以鬼物交口唾骂。唯妻泣曰:“汝没大海,杳无消息。当时发丧行服,招魂卜葬。今夕除灵,故设水陆道场追荐。莫是别有强魂附托耶?”杨曰:“我原不曾死。”具道所遇曲折,方信为然。鬼母在外招唤,继以怒骂,然不能相近少顷寂然。杨氏呼医用药调治,几岁颜状始复。
【十二】临安府天庆观,有老道士刘虚静,年七十馀,寓云安堂。旦于天尊像前注香冥祷,意甚虔至。观有小道士伏暗中默聆其祷,乃云:“虚静年老,单羁一身,常恐一旦数尽,身膏草野。若蒙上天赐以白金十星,为身后之备,志愿足矣。”小道士乃取白蜡范为小锭,俟其夕祷,即遥掷其旁。虚静得之,惊异,伏谢再三,不复细视,姑谨藏之。语其徒曰:“人之诚悃,常患不至耳,虽天道高远而听甚卑,无不从人者。”小道士复欲戏之,因又密求视其所获。请之即数,不免示之。小道士即怀之疾走以示众人,相与笑其狂昧。虚静从而执之,且熟视其物曰:“此白蜡耳,非我所获者。”喧𫍢不置,必欲讼之官。小道士家素饶于财,众遭士劝谕之曰:“汝若致讼,则所废不止此。不若如数偿之。”遂真有所获。虽虚静一时非意之祷,而造物者宛曲取付,盖亦巧矣。
【十三】降仙之事,人多疑为持箕者狡狯以愚旁观,或宿构诗文,托为仙语,或云能致鬼之能文者。绍兴斜桥客邸,有请紫姑者,命橹为题。诗云:“寒岩雪压松枝折,斑斑剥尽青虬血。运斤巧匠斫削成,剑脊半开鱼尾裂。五湖仙子多奇致,欲驾神舟探仙穴。碧云不动晓山横,数声摇落江天月。”又湖学甲子岁科举后,士人有请仙问得失者。赋词云:“凄凉天气,凄凉院宇。孤鸿叫斜月,寒灯伴残漏。落尽梧桐秋影瘦,鉴古画难就。重阳又近也,对黄花依旧。”此人竟失举。淳祜间,有降仙于杭泮者,或以鬼讥之,大书一诗云:“眼前清白谁知我?口里雌黄一任君。纵使挟山可超海,也须覆雨更翻云。”或以功名为问,答云:“朝经暮史无闲日,北履南鞭知几年?践履未能求实地,荣枯何必问青天?”报其相讥也。又董无益常记《女仙》三绝句云:“柳条金嫩不胜鸦,青粉墙边道韫家。燕子未来春寂寂,小窗和雨梦梨花。”“松影侵坛琳观静,桃花流水石桥寒。东风吹过双蝴蝶,人倚危楼第几栏?”“屈曲阑干月半规,藕花香淡水漪漪。分明一夜文姬梦,只有青团扇子知。”亦可喜也。又宋庆之寓永嘉时,遇诏岁,乡士从之结课者颇众。适逢七夕,学徒醵饮。有僧法辩者善五星,每以八煞为说,时人号为辩八煞。一士致仙扣试事,忽箕动大书文章伯降。宋怪之,漫云:“姑置此,且求一七夕新词。”复请韵,宋指辩云,以八煞为韵,意欲困之。忽运箕如飞,大书《鹊桥仙》一阕云。“鸾舆初驾,牛车齐发,隐隐鹊桥咿轧。尤云滞雨正欢浓,但只怕、来朝初八。霞垂彩幔,月明银烛,馥郁香喷金鸭。年年此际一相逢,未审是、甚时结煞。”亦警敏可喜。又李知父尝于贵家观降仙,扣其姓名,不答,忽作薛稷体大书一诗云:“猩袍玉带落边尘,几见东风作好春。因过江南省宗庙,眼前谁是旧京人?”捧箕者皆悚然惊散,知为渊圣在天之灵,为之凄然。又岳侯死后,临安西溪寨将军子弟因请紫姑神,侯降焉,大书其名,众已惊愕。请其花押,则宛然如平日真迹也。复书一绝云:“经略中原二十秋,功多过少未全酬。丹心似石今谁辨?空自游魂遍九州。”丞相秦闻而恶之,擒治其徒,流窜者数人,多有死者。又邓端若少时传得召紫姑咒诀,而所致皆女仙。喜作诗。尝为邓氏妇女赋衣领及裙带三绝句,清婉可诵。《衣领篇》云:“小剪云罗雪色白,香媒随意作真行。新诗便是班昭戒,胜却闲书座右铭。”其二云:“时样新裁段色衣,不将彩线缕花枝。殷勤只要诗仙句,绣出分明一段奇。”《裙带诗》云:“尺六腰围柳样轻,娉娉袅袅最倾城。罗裙新剪湘江水,缓步金莲袜底生。”时庭前桃正华,或请赏咏。应声落笔云:“武陵溪上旧时花,两岸晴红烂彩霞。试问刘郎缘底事,花开时节未还家。”其他所作联句对,皆机警敏捷,了不抒思而成。又吉州人家邀紫姑正作诗,适有美女子在其旁,因请咏手。即书曰:“笑折夭桃力不禁,时攀杨柳弄春阴。管弦曲里传声慢,星月楼前敛拜深。绣幕偷回双舞袖,绿窗闲整小眉心。秋来几度挑罗袜,为忆相思放却针。”信笔两成,殊不思索,颇有雅致。〈(沈彦博咏纤手云:“曾见花梢拣俏枝,宛如春笋露参差。金钗欲溜轻扶鬓,宝鉴重临淡扫眉。双送秋千扶索处,半揎罗袖睹阄时。香腮闷托闻嘶马,忙揭朱帘问阿谁?)〉又吴兴周权选伯,乾道五年知衢州西安县,招郡士沈延年为馆生。沈能邀紫姑神,谈未来事多验。尤善属文,清新敏捷,出人意表。通判方楶宴客,就郡借妓,周适邀仙,因求赋一词往侑席。指瓶内一撚红牡丹令咏之,名《瑞鹤仙》,用撚字为韵,意欲以险困之。不思而就云:“睹娇红细撚,似西子当日,留心千叶,西都竞栽接。赏园林台榭,何妨日涉。轻罗慢褶,费多少阳和调燮。向晓来露浥芳苞,一点醉红朝颊。双压姚黄国艳,魏紫天香,倚风羞怯。云鬟试插,便引动狂蜂蝶。况东君开宴,赏心乐事,莫惜献酬频迭。看相将红药翻阶,尚馀侍妾。”既成,略不加点。又有召箕仙赋诗,以芭蕉一叶置袖扣之。即赋一绝云:“袖里深藏一叶青,知君有意侮神灵。今宵试听西窗雨,欠滴潇潇一两声。”可谓绝妙。此必平生以诗名世者,可与八煞之词类耳。又客有降仙者,心疑捧箕者自为之,因命题赋笔,且令作七言律涛。顷刻辄就云:“兔出中山骨欲仙,何人扶颖缠尖圆?拙夫堪笑堆成冢,豪客曾同扫似椽。窗下玉蜍涵夜月,几间雪茧涌春泉。当时定远成何事,轻掷毛锥忽未然。”纵使人为,其速亦不可及也。
【十四】蜀中灌口二郎,云是李冰第二子。初封王号,至徽宗改为真君。张魏公用兵,祷于其庙,夜梦神,语之云:“我向来封王,有血食之奉。今祭我以素食,故无威福之灵。今须复封为王,当有威灵相助。”魏公遂乞复其封。每岁人户祭赛杀羊万头,庙前积骨如山,州府亦因之得税。又利路梓潼神极灵,两神若割据两川然。
【十五】广德军祠广德王,姓张名渤,前汉吴兴郡乌程县横山人。始于本郡长兴县显灵乡发迹,役阴兵导河流欲抵广德县,故东自长兴荆溪疏凿圣渎。王先时与夫人李氏密期,每饷至,鸣鼓三声,王即自至,不令夫人至开河之所。厥后因夫人遗飧于鼓,为乌啄而鼓鸣,王为为饷至,至则无有。逡巡夫人至,鸣其鼓,王反不至。夫人遂亲至河所,见王为大豕,驱役阴兵开河渎。王见夫人,未及变形,从此耻之,遂不与夫人相见。圣渎之功遂息,逃于广德县西五里横山之顶。居民思之,立庙于山西南隅。夫人李氏亦至县东二里而化,时人亦立其庙。由是历汉唐五代以至本朝,水旱灾沴,祷之无不应。都人以王故,呼豕曰乌羊。
○怪异
〔六合内外,何所不有;君子道常,齐谐何志;《春秋》纪灾,亦以表异;妄听妄言,姑以醒睡,集怪异。〕
【一】王师取青唐时,大军始集下寨,治作壕堑。凿土遇一圹,得琉璃瓶,莹彻如新。瓶中有大髑髅,其长盈尺。瓶口仅数寸许,不知从何入。此亦异矣。主帅复命瘗之。
【二】张文定公齐贤裔孙名虞卿者,居西京伊阳县水镇,得古瓦瓶于土中,色甚黑。颇爱之,置书室养花。方冬极寒,一夕忘去水,意其冻裂。明日视之,凡物有水者皆冻,独此瓶不然,异之。试注以汤,终日不冷。张或与客出郊,置瓶于箧,倾水瀹茗,皆如新沸者。自是始知宝惜。后为醉仆触碎,视其中与常陶器等,但夹厚二寸。有鬼执火以燎,刻画甚精。无人识其为何时物。又天台陈达善,淳熙中,自监左藏库出知开州,得一铜铫,阔径刚三寸,下列三足,上有盖。其薄如纸。或告之曰:“投食物于中,燃纸炬燎之,少顷即熟。”陈试取猪石一双,使庖人如常法批切,渍以盐酒,仍注水焉。自持一炬燎其腹,俄闻铫中汩汩有声。及炬尽举盖,石子已糜熟。自是每夙兴,必用此法具食,乃出视事。
【三】欧阳文忠公尝言:昔日在彝陵,从乾德泊舟于汉江野岸。中夕后,闻语言歌笑,男女老幼甚众。亦有交易评议,及叫卖果饵之声,若市井然。迨晓方止。翌日问之,舟人云:“闻声但不见人。”而四瞻皆旷野,无复踪路。文忠乃步于岸,远望有一城基,近村而询之。曰:“即古隋地也。”
【四】萧注从狄殿前之破蛮洞也,收其宝货珍异,得一龙,长尺馀。云是盐龙,蛮人所豢也。藉以银盘,中置玉盂,以玉箸摭海盐饮之。每鳞甲中出盐如雪,则收取,用酒送一钱七,专主兴阳。后因蔡元度就其体舐盐而龙死,则加醢焉,间数日用之,尚有效。后闻归蔡元长家云。
【五】湘潭界中有寺名方广。每至四月朔,日在东壁,则照见维扬宫府楼堞。居民舍宇,物物可数。又有客寓宿福清紫薇院。至三鼓后,忽闻院后欢呼交易之声,俨如阛阓。皆是浙音。达旦而止。明日起视,皆高山峻壁。寺僧云:“一岁中凡数次如此,谓之鬼市。”
【六】馀尚书靖,庆历中知桂州。州境穷僻处,有林木延袤数十里。月盈之夕,辄有笛声发于林中,甚清远。土人云:“闻之已数十年,竟不详其何怪也?”公遣人寻之。其声自一大柏中出,乃伐取以为枕,笛声如期而发。甚宝惜之。凡数年,公之季弟欲穷其怪,命工解视,但见木之文理,正如人于月下吹笛之像,虽善画者不能及。重以胶合之,则不复有声矣。
《酉阳杂俎》云:“京西持国寺前有槐树数株。金监买一株,令所使巧匠解之。及入内回,匠白木无他异,金大嗟惋,令胶之。曰:‘此不堪矣,但使尔知馀工也。’遂别理解之。每片一天王塔戟成就。”
【七】庆历中,有客僧届一寺,呼净人酤酒。寺僧恶其行粗,夺瓶击庭前柏树,其瓶百碎,酒凝著树上如绿玉,摇之不散。客僧曰:“某尝持般若经,须倾此一杯。”即讽咏浏亮,乃将瓶就树盛之,其酒尽落器中,涓滴无遗。今僧谓酒为般若汤,盖因此也。
【八】仁宗朝江沔,建州人。以布衣游场屋三十年未成名。在京师殊无聊,忽一日支强,屡欠伸犹不快。偶持重物乃微快,因渐取最重物持之,滋重滋快。尝过贵使门外,见大扁石,试捧之,举甚易。又游相国寺,与众书生倚殿柱观倡优。沔阴抱殿柱,柱即与础离。沔以脚拨一书生衣尾入柱下,从而压之。俄顷,欲去而不可。沔笑曰:“相戏耳。”为启柱而脱之。于是都下相传沔有神力。或劝勉应武举者,曰:“他人壮勇,自少得之。今君得于中年,盖天所赞也。”沔从之,遂中第,然官止殿直。
【九】范文正公家古镜,背具十二时,如博棋。每至此时,则博棋中明如月,循环不休。又市人蒋家有十二锺,能应时自鸣。岂菲古器之灵异乎?
【十】嘉祜中,海州渔人获一物,鱼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两短足在肩,指爪皆虎也。长八九尺。视人辄泪下。舁至郡中数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见之,谓之海蛮师。”
【十一】熙宁癸丑,华山阜头峰崩。峰下一岭一谷,居民甚众,皆晏然不闻。乃越四十里外,平川土石杂下,如簸扬。七社民家压死者几万人,坏田七八千顷。固可异矣。绍兴间,严州大水。寿昌县有一小山,高八九丈。随水漂至五里外,而四傍草木庐舍,比水退皆不环。则此山殆空行而过也。
【十二】熙宁八年,陈州大霜。城内外数里间,厚冰上有绫文隐起,如镌琢,彷佛成攀枝孩儿。好事者以墨涂而印之,传视亲旧。其枚葩婉妙,与吴蜀所织争工云。郡守陈襄述古以上闻。
【十三】菜品中芜菁菘芥之类,遇旱,其标多结成花,如莲花,或作龙蛇之形。此常性无足怪者。熙宁中,李宾客及之知润州。园中菜花悉成荷花,仍各有一佛坐于花中,形如雕刻。莫知其数。暴干之,其相依然。或云李家奉佛甚笃,因有此异。
【十四】元丰末,秀州人家屋瓦,霜后冰自成花。每瓦一枝,正如画家所谓折枝。有大花如牡丹芍药者,细花如萱草海棠者,皆有枝叶,无毫发不具。虽巧笔不能为之。以纸摹之,无异石刻。
【十五】宣义郎万延之,钱塘人。性刚不能屈曲州县,中年拂意而归,徙居馀杭。行视苕霅陂泽可为田者即市之。岁收租入,数盈万斛。常语人曰:“吾以万为氏,至此足矣。”即营建大第,为终焉之计。家蓄一瓦缶,盖初赴选时,遇都下铜禁严甚,因以十钱市之以代沃盥之用。时当凝寒,注汤颒面,即覆缶出水,而有馀水留缶,凝结成冰。视之,桃花一枝也。众人异之,以为偶然。明日用之,则又成双头牡丹一技。次日,又成寒林。满缶水村竹屋、断鸱翘鹭,宛如画图远近景者。自后以白金为护,什袭而藏。遇疑寒时即预约客,张宴以赏之,未尝有一同者。其最诡异。方上皇登极,而致仕郎例迁一秩,万迁宣德郎。诏下之日,适其始生之辰,亲朋毕集。是日复大寒,设缶当席,既凝冰成象。则一山石上坐一老人,龟鹤在侧,如所画寿星之像。观者莫不咨嗟叹异,以为器出于陶,革于凡火,初非五行精气所钟。而变异若此,竟莫有能穷其理者。然万氏自得缶之后,虽资用饶给,其剥下益甚。后有诱其子结婚副车王晋卿家,费用几二万缗,而娶其孙女。奏补三班借职。延之死,三班亦继入鬼录。馀资为王氏席卷而归。二子日就沦替,今至寄食于人。众始悟万氏之富,如冰花在玩,非坚久之祥也。后归蔡京家云。
【十六】福州近郊幽岩院,资产甚盛。有大面床号千人面床。蔡君谟作帅,因圣节宴犒,遣人舁至使厨。久之,院僧祷护伽蓝神云:“春会动,无面床,何以聚众?施利不至,神亦何依?”一夕,公独坐便斋,闻喏声不见形。问:“何人?”神对:“幽岩院每岁恃春会以赡众,愿请面床归给长住。”公颔之。明日,公库半夜失面床。公令问幽岩,果已还院。郡人莫不异之。
【十七】右班直张择,为父置棺,锯解之,木内有泗州普照化王之形。眉目衣座皆具,隐然如画。郭功甫为文以记其事。
【十八】宣和间,新喻傅侯初为蕲春祭氏婿。登第六年,妇家簇蚕不茧缘屋吐丝,自然成段。长丈馀,广数尺,奕奕正黄,厚薄如一,若有边幅然。乡人以为祥,赋诗盈轴。有一联云:“园客有丝难比瓮,鲛人无杼自成绡。”称为绝出。
【十九】崇宁间,渔人夜举网镜湖,觉甚重,强加挽拽,竟不能举。召集同辈合力,久而方升,乃一大古镜,方五六尺,厚五寸,形模奇怪。或持以鉴形,于昏暗中,肠胃肝鬲皆洞见之。置之舟内,欲明日赍诣越府货于市。忽铿然有声,光彩炫晃,湖水如昼。俄顷复跃于波心,风激浪涌,移时始定。
【二十】沈存中云:“予于谯亳得一古镜,以手循之,当其中心,则镝然如灼龟之声。人或曰:‘此夹镜也。’然夹不可铸,须两重合之。此镜甚薄,略无焊迹,恐非可合也。就使焊之,刚其声当铣塞,今扣之,其声冷然纤远。既因按抑而响,刚铜当破,柔铜则不能如此澄莹洞彻。历访镜工,皆惘然不测。”
【二十一】郢州渔人,于汉水下网,举之觉重,得一石,长尺馀,圆直如断椽。细视之,乃群小蛤鳞次相比,绸缪巩固。以物试抉其一端,得一书卷,乃唐天宝年所造《金刚经》。题志甚详,字法奇古。其末云:“医博士摄比阳县令朱均施。”不知何年坠水中,首尾略无沾渍。为土豪李孝源素奉佛,宝藏其书,蛤筒复养之水中。客至欲见,则出以示之。
【二十二】宣和末,有巨商舍三万缗,装饰泗州普照塔,焕然一新。建炎中,商归湖南,至池州大江中。一日晨兴,忽见一塔十三级,浮水上南来。金碧照耀而随波倾飐,若欲倒者。商举家及舟师人人见之,皆惊怖诵佛。既渐近,有僧出塔下,举手揖曰:“原来是装塔施主船。淮上方火灾,大师将塔往海东行化去。”语未竟,忽大风作,塔去如飞,遂不见。未几,乃闻塔废于火矣。
后魏永熙三年二月,永宁寺浮图灾。其年五月,有人从象郡来,云:“见浮图于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新。海上之民咸见之。俄而雾起,浮图遂隐。”
【二十三】大溪山在广州境。山旧有一洞,其处所人不常识。每岁五月五日洞开,则见之。土人预备墨纸刷帚,至期入其中,以手摸石壁,觉有凹隙,若镌刻者,急以墨刷其上,覆纸印摸而出,洞亦随闭。持所印纸视之,或咒语、或药方,所得皆不同。亦有不成字,无所得者。咒术药方,应用无不验,盖南法之所出也。
【二十四】林灵索未遭遇时,落魄不检,尝从旗亭贳酒,久不归值。主人督之,灵素计窘,即举手自扪其面,则左颊已成枯骨髑髅,馀半面如故。谓其人曰:“汝迫我不已,我且更扪右颓矣。”其人惊怖,竟为折券。
【二十五】华亭德藏寺锺音极洪亮。尝见故老云:“初铸时,有匠者云:‘此锺未可便扣。俟吾行至六十里,乃击之。’及去方至新坊十八里,寺僧遽扣之,匠人闻其声,叹曰:‘声此于此。’今寺中锺自新坊十八里外,不复闻矣。”怪哉!
【二十六】绍兴七年,建康府寓旅家。盆水有文如画,佳卉茂木,华时敷芬。数日易以他水,变趣愈奇,尽春暄乃止。又秀州吕氏家冰瓦有文,楼观车马人物、并蒂芙蓉,重荚牡丹、长春萱草藤萝,经日不释。悉以瑞闻。
【二十七】徐州护戎陈皋供奉行田间,遇开墓者得玛瑙盂,圆净无雕镂文。盂中容二合许。疑古酒卮也。陈用以贮水注砚,因见砚之中有一鲫长寸许,游泳可爱。意为偶汲水得之,不以为异也。后取置缶中,尽出馀水验之,鱼不复见。复酌水满中,须臾复一鱼泛然而起。以手取之,终无形体可拘。竟不知为何宝也。时水曹赵子立被旨开凿吕粱之险,辟陈督役,目睹斯异,因言顷在都下,偶以百钱于相国寺市得一异石,将为纸镇。遇一玉工,求以钱二万易之,赵不与。工叹息数四曰:“此宝,非馀不能精辨,馀人一钱不值也。”持归几年,了无他异。其季子康不直工言,以斧破视之,中有泓水,一鲫跃出,拔刺于地,急取之亡矣。是亦斯盂之类也。又《契丹杂记》所载,晋出帝既迁黄龙,契丹主新立,召与相见,帝因以金碗鱼盆为献。金碗半犹是磁,云是唐明皇令道士叶法静冶化金药成点磁盆试之者。鱼盆则一木素盆也,方圆二尺。中有木纹成二鱼状,鳞鬛毕具,长五寸许。若贮水用,则双鱼隐然涌起,顷之,遂成真鱼。覆水则宛然木纹之鱼也。至今句容人铸铜为洗,名双鱼者,用其遗制也。
【二十八】西域有沙海,正据要津。其水热如汤,不可向迩。终古未尝通中国。忽一夕有巨兽骨浮水而至,其骨长数十里,横于两涘,如津粱然。骨中有窍,可容并马,于是西极之路始通。其国课往来者,每以膏油涂其骨令润,惧一旦枯朽摧折,则无复可通故耳。
【二十九】鲜于伯机乃翁云:“北方古寺中,有大铁锅,可作数百人食。一夕忽有声如牛吼,晓起视之,已破矣。于铁窍中有虫,色皆红,凡数百枚,犹有蠕动者。铁中生虫,亦前所未闻也。”
【三十】汴京天津桥上有奇石,大片有自然华裔图。山青水绿,河黄路白,粲然如画。真异物也。后闻移置文庙中作拜石。
【三十一】漳州界有一水,号乌脚溪。涉者足皆如墨。数十里间,水皆不可饮,饮则病瘴。行人皆载水自随。梅龙图公仪宦州县时,沿牒至漳州。素多病,预忧瘴疠为害。至乌脚溪,使数人肩荷之,以物蒙身,恐为毒水所沾,兢惕过甚,睢盱矍铄,忽坠水中,至于没顶。及出之,举体黑如昆仑,自谓必死,然自此宿病尽除,顿觉康健,无复昔之羸瘵。又不知何也?
【三十二】濒海素少士人。祥符中,廉州人梁士卜地葬其亲。至一山中,见居人说旬日前有数十龟负一大龟,葬于此山中。梁以为龟神物,其葬处或是福地。与其人登山观之,乃见有丘墓之象。试发之,果得一死龟。梁乃迁龟他所,以其穴葬亲。其后梁生三子:立则、立贤,皆以进士登科;立仪亦官于朝。徙居广州,蔚为士族。人谓之龟葬。
【三十三】内侍李舜举家,曾为暴雷所震。其堂之西室,雷火自窗间出,赫然如檐。人以为堂屋巳焚,皆出避之。及雷止,其舍宛然,墙壁窗纸皆黔。有一木格,其中杂贮诸器。其漆器银扣者,银悉熔流在地,漆器曾不焦灼。有一宝刀极坚钢,就刀室中熔为汁而室亦俨然。人必谓火当先焚草木,然后流金石。今乃金石皆铄,而草木无一毁者,非人情所测也。佛书言龙火得水而炽,人火得水而灭。此理信然。人但知人境中书耳,人境之外事有何限。欲以区区世智情识穷测至理,不亦难哉?
【三十四】温州巨商张愿,世为海贾,往来数千里,未尝失利。绍兴七年,涉大洋,遭风漂其船,不知所届。经五六日,得一山。修竹戛云,弥望极目。乃登岸伐十竿,拟为篙掉之用。方毕事,见白衣翁云:“此是何世界,非汝所当留。宜急回,不可缓也。”船人拱手白曰:“某辈已迷失路,将葬鱼腹。仙翁幸垂教,如何可达乡闾?”翁指东南方,果得善还。十竹已杂用其九。临抵岸,有倭客及昆仑奴,望桅樯拊膺大叫可惜者不绝口。既泊缆,众凝睇船内,见一竹尚存,争欲买曰:“吾不论价。”愿度其意必欲得,试索二千缗。众齐声答曰好,即就近取钱以偿。愿曰:“此至宝也,我适相戏耳。非五千缗勿复议。”昆仑尤喜,如其数辇钱授之,而后立约。约成,愿问之曰:“此竹既成交易,不复翻悔。然我实不识是何宝物?盍为我言之。”对曰:“此乃宝伽山聚宝竹。每立竹于巨浸中,则诸宝不采而聚。虽累千万价,亦所不惜。”愿始嗟叹而付之。
【三十五】华亭县市中,有小常卖铺。适有一物如小桶而无底,非竹菲木,非金非石,既不知其名,亦不知何用。如此者凡数年,未有过而睨之者。一日有海舶老商,见之骇愕,且有喜色,抚弄不已,叩其所值。其人亦驵黠,漫索五百缗,商嘻笑,偿以三百,即取钱付。驵因叩曰:“此物我实不识。今已成交得钱,决无悔理。幸以告我。”商曰:“此至宝也。其名曰海井。寻常航海,必须载淡水自随,今但以大器满贮海水,置此井于水中汲之,皆甘泉也。平生闻其名于番贾而未尝遏,今幸得之,吾事济矣。”
【三十六】嘉议大夫吏部尚书致仕许昌冯公,名梦弼,字士启。尝言其始仕在八藿时,乘传出至一驿。驿吏语以今夕晚有马绊出在江上,不若勿行。士启漫不省,即选马亟行。行未三四十里,忽乌刺赤者急下马拜跪伏。其语侏离莫能晓,而其意则甚哀窘。士启问之,摇手,意谓且死矣。于是士启亦下马祷曰:“某万里远客,从吏遐方。使有禄命,固不死;无之,敢逃死。”时月微明,睹一物如小屋大,竟滚入江水,腥风臭浪袭人。行数里许,乃问乌刺赤。乌刺赤曰:“是之谓马绊。”问马绊何物?摇手不敢对。三更后至前驿,驿吏出迎,错愕曰:“是何大胆,敢越马绊来乎?”士启问马绊,驿吏乃言此马黄精也。遇之者辄为其所啖云。
○方技
〔承蜩弄丸,庄叟侈言;日者龟策,史公乐道;书授异人,术窥秘奥;占星望气而知微,廷医访卜以再造,虽贵于妙得其传,亦在乎师心居要,集方技。〕
【一】太祖时,或诣司天监苗光裔卜。苗布策成卦,曰:“当迁徙。”问:“损人丁否?”曰:“无害。”又一人占如前,又一人占亦如前。苗疑之,执其裾问为何物?其人不得已,对曰:“我金明池龟也。前二人吾祖、吾父也。今朝廷广池,将及吾穴,恐见杀,故来问耳。”苗颔之,即以表闻。已而掘地得龟数十万,下令不得伤一龟,悉辇送他水。聂心远云:“或谓物之灵无如龟,故决嫌疑、定犹豫,必问之龟。”今祸福休咎,龟不自知,反决之人。人灵乎?龟灵乎?
【二】韩王普初罢陇西巡官到京,至日者王勋卜肆问命,次帘下,看范鲁公驺殿之盛,叹曰:“似此大官,修个甚福来得到此?”勋曰:“员外即日富贵,更强似此人,何足叹羡?将来便为交代,亦未可知。”后果如其言。
【三】太宗万机之暇,留心弈棋。自制三势:一曰对面千里势;二曰天鹅独飞势;三曰海底明珠势。一时近臣,例以棋图颁赐,故王元之诗云:“太宗多才复多艺,万机馀暇翻棋势。对面千里为第一,独飞天鹅为第二。第三海底取明珠,三阵堂堂皆御制。中使宣来侍近臣,天机秘密逼鬼神。”所以纪其事也。
【四】张仆射齐贤漕江南日,以书荐王冀公于钱希自。钱时以才名独步馆阁,适延一术士于邸。不容通谒,王局蹐门下,厉声诟阍人,术者遥闻之谓钱曰:“此不知何人?若形势相称,世无此贵者,恒恐形不副声耳。愿延入使某一见。”希白召之。冀公单微远人,神貌疏瘦,举止山野。希白蔑视之。术者竦然,侧目谛视,既退稽颡兴叹曰:“人中之贵,有此十全者。”希白戏曰:“都堂便有此等宰相乎?”术者正色曰:“公何言欤?且宰相何时而无。此君不作则已,若作则天下富盛,而君臣相得,至死有庆而无吊。不完者但无子而已。”希白曰:“他日当陶铸吾辈乎?”术者曰:“恐不在他日。愿公无忽。”后希白方为翰林学士,冀公已真拜。〈(钱易,字希白。吴越王倧之子。)〉
【五】晁文元公迥,少闻方士之术。言凡人耳有灵响,目有神光,其后听于静中,若铃声远闻,耆年之后,愈觉清彻。公名之曰三妙音:一曰幽泉漱玉;二曰清声摇空;三曰秋蝉曳绪。
【六】张乖崖太平兴国兰年,试不阵成功赋,盖太宗明年将有河东之幸。公赋有“包戈卧鼓,岂烦师旅之威。雷动风行,举顺乾坤之德。”自谓擅场,欲夺大魁。夫何有司以对偶韵失,因黜之。选胡旦为状元。公愤然毁裂儒服,欲学道于陈希夷抟,趋豹林谷,以弟子事之,决无仕志。希夷善风鉴,一见之谓曰:“子当为贵公卿,一生辛苦。譬如人家张筵,方笙歌鼎沸,忽中庖火起,座客无奈,唯赖子灭之,然禄后年,此地非栖憩之所。”乖崖坚乞入道。陈曰:“子性度明躁,安可学道?”果后二年及第。希夷以诗遗之云:“征吴入蜀是寻常,鼎沸笙歌救火忙。乞得江南佳丽地,却应多谢脑边疮。”初不甚晓。后果两入蜀,定王均、李顺之乱。又急移馀杭,剪左道僧绍伦妖蛊之叛。此征吴入蜀之验也。屡乞闲地,朝廷终不允。因脑疮乞金陵养疾,方许之。
【七】张尧封,南京进士也,累举不第。家甚贫。有善相者谓曰:“视子之相,不过一幕职。然君骨甚贵,必享王封。”人初莫晓其旨。其后尧封举进士及第,终于幕职。后以温成皇后故,屡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清河郡王。由是始悟相者之言。
【八】向文简公父欲葬其母。时开封府城外有地谶云:“绵绵之岗,势如奔羊。稍前其穴,后妃之祥。”术者以穴在一小民菜园中,恐民不肯与,因夜葬其地。民以向横诉于府尹,尹令重与之价,仍不废其菜。次年遂生文简公。钦圣后,文简孙也。
【九】张九歌庆历中居京师,虽盛冬单衣。燕王奇之,常召见与之酒。岁馀,见王曰:“将远游,故来别。有小伎欲以悦王。”乃取罗重迭剪为蜂蝶状,随剪皆飞去,莫知其数。少顷呼之,蜂蝶皆来,复为罗。王曰:“吾寿几何?”曰:“与开宝寺浮图齐坚。”后浮图灾,王亦薨。
【十】熙宁八年,吕惠卿为参知政事,权倾天下。时元参政绛为翰林学士,判群牧,常问三命僧化成曰:“吕参政早晚为相。”化成曰:“吕给事为参政,政如草屋上置鸱吻耳。”元曰。“然则其不安乎?”成曰:“其黜免可立而待也。”是时春方半。元曰:“事应在何时有消息?”成曰:“在今年五月十七日。”元怃然不测,亦潜纪之。既而吕权日盛,台谏噤口,无敢指议之者。会五月十七日,元退朝,因化成漫浪之语,促召而诮之。成曰:“言必无失。姑且俟之。”公愈笑其术之非。既而闻御史蔡成禧入札子言吕参政兄弟。吕罢政事,实始此日也。
【十一】丁晋公本吴人,其孙徙居建安,资产豪盛。子弟中名湜者,少年俊爽,负才气,酷嗜赌博。虽常获胜,然随手荡析于狎游。厥父屡训责之,殊无悛心。父怒,因缚空室,绝其饮馔,饥困濒死。家老妪怜之,破壁使之窜。父喜其去,亦不问,但谓其必陨沟壑。湜假贷族党,得旅费,径入京师,补试太学,预贡籍。熙宁九年,南省奏名。相国寺一相士以技显,其肆如市。湜往访之,士曰:“君气色极佳,吾阅人无如君者。当擢巍第。”即大书于壁曰:“今岁状元是丁湜。”湜益自负,而所好固如昔时。同榜有两蜀士皆多资,亦好博,湜宛转钩致,延之酒楼上,仍令仆携博具立于侧。蜀士见之而笑,遂戏于小阁。始约以万钱为率。戏酣志猛,各不能中止,累而上之。湜于此艺得奇法,是日所赢六百万,如数算取以归邸。又两日,复至相士肆,士惊曰:“君今日气色大非前比。魁选岂复望?误我术矣。”湜请其说,士曰:“相人先观天庭,须黄明润泽则吉。今枯燥且黑,得非设心不善,为牟利之举,以负神明哉?”湜悚然,尽以实告,曰:“然则悉以反之可乎?”士曰:“即已发心,冥冥知之矣。果能悔过,尚可占甲科居五人之下也。”湜亟求蜀士,还其所得大半。迨庭策唱名,徐铎首魁,湜为第六。
【十二】邵尧夫在洛中,尝与司马温公论易数,推园中牡丹云某日某时当毁。是日温公命数客以观。日向午,花方秾盛,客颇疑之。斯须,两马相踶,绝衔断辔,自外突入,驰骤栏上,花果毁焉。尝言天下不可传此者,司马君实、章子厚尔。盖君实不肯学,子厚不可学也。临终,焚其书不传,只以《皇极经》世行于世。
【十三】徽宗在潜邸密使人持诞生年月,俾术人陈彦论之。彦一见问谁使若来?再三诘之,乃告以实。彦曰:“覆大王,彦即今闭铺。六十日内望富贵,后以随龙官至节钺。”政和全盛日,彦尝以运数中微,密告于上。徽宗为作石记,埋宣和殿下。
【十四】潘景,字温叟。崇宁间以医称,视古无愧。虞部员外郎张咸妻孕五岁,南陵尉富昌令妻孕二岁,团练使刘彝孙妻孕十有四月,而俱不产。温叟视之,曰:“疾也。凡医曰孕者非也。”于是作大剂饮之。咸妻堕肉块百馀,皆有眉目状。昌令妻梦三士子色漆黑,仓卒怖悸,疾走而去。彝孙妻堕大蛇,犹婉蜒不毙。又屯田郎中张谨妻,年四十四而天癸不至。温叟察其脉,曰:“明年血溃乃死。”至期,果亡。贵江令王霁,夜梦与妇人讴歌饮酒,昼不能食者已三岁。温叟治之,疾稍平,而妇人色加沮,饮酒易怠,而讴歌不乐,久之遂无所见。温叟曰:“若疾虽衰而未愈也。倘梦见男子青巾而白衣者,则愈矣。”后果梦之,遂能食如故。其他所治若此者甚多。
【十五】赵三翁者名进,字从先,中牟县白沙颠人。授道要于孙思邈。至宣和壬寅岁,年一百八矣。于技术无所不通,能役使鬼神,知未来事。为人嘘嗬按摩,疾痛立愈。保义郎顿公孺苦冷疾二年,至于骨立。一日正灼艾而翁来,悉令撤去。时方盛暑,但就屋开三天窗,放日光下射。使顿仰卧,揉艾遍铺腹上,约十数斤。乘日光灸之,移时,热透脐腹不可忍。俄腹中如雷鸣下泄,口鼻间皆浓艾气,乃止。明日复为之。如是一月,疾良已,仍令满百二十日。自是宿屙如洗,壮健似少年时。翁曰:“此孙真人秘诀也。世人但知灼艾,而不知点穴之不审,虚受楚痛,耗损气力。日者太阳真火,艾既遍腹,且又徐徐照射,入腹之功极大,但五六七月为上。若秋冬间,当以厚艾铺腹,蒙以绵衣,熨斗盛炭火慢熨之,以闻浓艾气为度,亦其次也。”其术出奇而中理皆类此。密县堕门山道友席洞云,往独纥岭瀑水潭侧登玩,慕其清峭高爽,即筑室以居。既而百怪毕见,未及一年,祸变相踵。席谒翁告以故,翁曰:“得无居五箭之地乎?”席曰:“地理之说多矣,独未闻五箭者。敢问何谓也?”翁曰:“峰颠岭脊,陵首陇背,土囊之口,直风当门,急如激矢者,名曰风箭。峻滩急流,悬泉泻瀑,冲石走沙,声如雷动,昼夜不息者,名曰水箭。坚刚砾燥,斥岸沙碛,不生草木,不泽水泉,硬铁腥锡,虫毒蚁聚,散若坏壤者,名曰土箭。层崖迭𪩘,峻壁巉岩,锐锋峭岫,拔刃攒锷,耸齿露骨,状如浮图者,名曰石箭。长林古木,茂樾丛薄,翳天蔽日,垂萝蔓藤,阴森肃冽,如墟墓间者,名曰木箭。五箭之地,射伤居人,皆不用。在要回环纡抱,气象明邃,形势宽闲,壤肥土沃,泉甘石清,乃为上地。固不必一一泥天星地卦也。子归依我言,去凶就吉,当自无恙。”席敬受其教,居止遂宁。翁亦不知所终。
【十六】张鬼灵,三衢人。其父使从里入学相墓术,忽自有悟见,因以鬼灵为名。建中靖国初,至钱塘,请者踵至。钱塘尉黄正一为馀言,县令周君者,括苍人,亦留心地理。具饭延款,谓鬼灵曰:“凡相墓或不身至,而止视图画,可言克应否?”鬼灵曰:“若方位山势不差,合葬时年月,亦可言其粗也。”因指壁间一图问之。鬼灵熟视久之,曰:“据此图墓前午上一潭水甚佳。其家子弟若有乘马坠此潭,几至不救者,即是吉地,而发祥自此始矣。”令曰有之。鬼灵曰:“是年此坠马人必被荐进,次年登第也。”令不觉起握其手曰:“吾不知青乌子郭景纯何如人也?今子殆其伦乎?”为述是年春祀,某乘马从之,马至潭侧,忽大惊跃,衔勒不制,即与某俱坠渊底。逮出,气息而已。是秋发荐,次年叨忝者某是也。蔡靖安世先墓在富春白升岭,其兄宏延鬼灵至墓下视之,谓宏此墓当出贵人,然必待君家麦瓮中飞出鹌鹑,为可贺也。宏曰:“前日某家卧房米瓮中忽有此异,方有野鸟入室之忧。”鬼灵曰:“此为克应也。君家兄弟有被魁荐者,即是贵人也。”是秋安世果为国学魁选。鬼灵常语人曰:“我亦患数促,非久居世者,但恨无人可授吾术耳。”后二岁果殁,时年二十五矣。
【十七】政宣间,除擢侍从以上,皆先命日者推步其五行休咎,然詹出命,故一时术者谓士大夫穷通在我可否之间。因是此辈益得以凭依,揣摩时事,以售其说。
【十八】临安中瓦在御街上,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凡挟术者易得厚获,而近来数十年间,向之行术者多不验,惟后进者术皆奇中。有老于谈命者,下问后进:“汝今之术,即我向之术,何汝验而我不验?”后进者云:“向年士大夫之命,占得禄贵生旺,皆是贵人。今日士大夫之命,多带刑杀冲击,方是贵人。汝不见今日为监司郡守阃帅者,日以杀人为事耶?”老师叹服。
【十九】宣和初,蜀人王俊明在京师谓人曰:“汴都王气尽矣。吾夜以盆水直氐房下望之,皆无一星照临汴分野者。更于宣德门外密掘土二尺,试取一块嗅之,枯燥索莫,不复有生气。天星不照,地脉又绝,而为万乘所都可乎?”即投匦上书,乞移都洛阳。
【二十】靖康间有龙伯康者,不知何许人。游京师,饮市肆中,叫呼大噱。时或箕踞笑歌、诙谐纵谑,旁若无人。众目为狂生,不知异也。一日被酒从城外过大阅之所,戏挟弓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无一差者。众方惊讶。忽指其地而谓众曰:“后三年,此间皆胡人。若等姑识之,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城破灭之兆也。”因嘻吁长叹不自禁。后三年,京城失守,如其言。
【二十一】谢石润夫,成都人。宣和间至京师,以相字言人祸福。求相者但随意书一字,即就其字离折而言,无不奇中者。名闻九重。上皇因书一朝字令中贵人持往试之。石见字,即端视中贵人曰:“此非观察所书也。然谢石贱术,据字而言,今日遭遇即因此字,黥配远行亦此字。朝字,离之为十月十日字。非此月此日所生之天人,当谁书也?”一座尽惊。中贵驰奏。翌日召至后苑,令左右及宫嫔书字示之,论说俱有精理。锡赉甚厚,并与补承信郎。缘此四方来求相者,其门如市。有朝士,其室怀妊过月,手书一也字,令其夫持问。是日座客甚多,石详视谓朝士曰:“此阁中所书否?”曰:“何以言之。”石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固知是公内助所书。尊阁盛年三十一否?”曰:“是也。”“以也字上为三十,下为一字也。”“然吾官寄此,欲力谋迁动可得否?”曰:“正以此为挠耳。盖也字著水则为池,有马则为驰。今池运则无水,陆驰则无马,是安可动也?又尊阁父母兄弟,近身亲人,当皆无一存者。以也字著人则是他字,今独见也字,而不见人故也。又尊阁其家物产亦荡尽否?以也字著土则为地字,今不见土,只见也。俱是否?”曰:“诚如所言,然此皆非所问者。贱室怀妊过月,所以问耳。”石曰:“是必十二三个月也。以也字中有十字,并两旁二竖,下一画为十三也。”石熟视朝士曰:“有一事似涉奇怪。欲不言,则吾官所问,正决此事。可尽言否?”朝士因请其说。石曰:“也字著虫为蛇字,今尊阁所妊,殆蛇妖也。然不见虫,则不能为害。谢石亦有薄术,可为吾官以药下验之,无苦也。”朝士大异其说。因请至家,以药投之,果下百数小蛇而体平。都人益共神之,而不知其竟挟何术。后复拆字,谓秦头大重,压日无光。忤相桧。死于戍。
【二十二】建炎间,术者周生善相字。车驾至杭,时金骑惊扰之馀,人心危疑。执政呼周生,偶书杭字示之。周曰:“惧有警报。”乃拆其字,以右边一点配木上,即为兀术。不旬日,果传兀术南侵。当赵秦庙谟不协,各欲引退。二公各书退字示之,周曰:“赵必去,秦必留。日者君象,赵书退字,人去日远;秦书人字,密附日下。日字左笔下连,而人字左笔斜贯之,踪迹固矣,欲退得乎?”既而皆验。
【二十三】耿听声者,兼能嗅衣物,以知吉凶贵贱。德寿闻其名,取宫人扇百柄,杂以上及中宫所御,令小黄门持扣之。耿嗅至后扇云:“此圣人也,然有阴气。”至上扇,乃呼万岁。上奇之,呼入北宫,又取妃嫔珠冠十数示之。至一冠,奏曰:“此有尸气。”时张贵妃已薨,此其故物也。后居候潮门内。夏震微时,尝为殿岩馈酒于耿。耿闻其声,知其必贵,遂以其女妻其子;子复娶其女。时郭棣为殿帅,耿谒之曰:“君部中有三节度使,他日皆为三衙。”扣为何人?则曰:“周虎彭辂、夏震也。”虎、辂时皆为将官,独震方为帐前佩印官。郭曰。“周、彭地步,或未可知。震安得遽尔乎?”耿曰:“吾所见如此,可必也。”耿因与三人结为义兄弟。一日耿谓虎曰:“吾数夜闻军中金鼓有杀声。兵将动,君三人皆当此而显矣。”未几,开禧出师,虎守和州,辂为金州统戎,皆以功受赏。震则以诛韩功,相继为殿岩。虎亦参马迹,皆列节度使班。悉如其言。
【二十四】灵源禅师住龙舒太平精舍。有日者能课,使之课,莫不奇中。有苏朝奉者至寺,使课无验。非特为苏课无验,凡为达官要人言,俱无验。至为市井凡庸山林之士课,则如目见。灵源问其故,答曰:“我无德量。凡见寻常人,则据术而言,无所缘饰。见贵人则畏怖,往往置术之实而务为谀辞。”其不验,要不足怪。
【二十五】桂林有韩生嗜洒,自云有道术。人初不大听重之也。一日欲自桂过明,同行者二人,俱止桂林郊外僧寺,而韩生亦来。夜不睡,自抱一篮,持匏杓出就庭下。众共往视之,刚见以杓,酌取月光,作倾泻入篮状,争戏之曰:“子何为乎?”韩生曰:“今夕月色难得。我惧他夕风雨,傥夜黑,留此待缓急尔。”众笑焉。明日取视之,则空篮弊杓如故。众益哂其妄。及舟行至郃平,共坐江亭上,各命仆办治殽膳,多市酒,期醉适。会天大风,俄日暮,风益亟,灯烛不得张。坐上墨黑,不辨眉目。众大闷,一客忽念前夕事,戏嬲韩生曰:“子所贮月光,今安在,宁可用乎?”韩生为抚掌而对曰:“微子,我几忘之。”即狼狈走从舟中,取蓝杓一挥,则白光燎焉,见于梁栋间。如是连数十挥,一坐尽如晴夜。月色潋滟,秋毫皆睹。众乃大呼,痛饮达四鼓,韩生者又酌取而收之篮,夜复黑如故。始知韩生果异人也。
【二十六】四明僧奉真,良医也。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奏课于京师,方欲入对,而其子疾亟,瞑而不食,惙惙欲绝逾宿矣。使奉真视之,曰:“脾已绝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观其疾势,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须陛对。能延数日之期否?”奉真曰:“如此似可。诸脏皆已衰,唯肝脏独过。脾为肝所胜,其气先绝,一脏绝则死。若急泻肝气,令肝气衰,则脾少缓,可延三日。过此无术也。”及投药。至晚乃能张目,稍稍复啜粥。明日渐苏而能食。元喜甚,奉真笑曰:“此不足喜。肝气渐舒耳,无能为也。”后三日果卒。
【二十七】朱师古,眉州人。年三十时,得异疾,不能食,闻荤腥气辄呕。惟用一铛旋煮汤,沃淡饭数匕食之。每用铛,亦须涤十馀次,不然,更觉腥秽不可近也。食已,鼻中必滴血一点。恹恹瘦削,医莫能愈,乃趋郡谒史载之。史曰:“俗医不读医经,而妄欲疗人。可叹也。君之疾在《素问经》中,其名曰食挂。凡人肺六叶,舒张如盖,下覆于脾,则子母气和,饮食甘美。一或有扆,则肺不能舒,脾为之蔽,故不嗜食。《素问》曰:‘肺叶焦热,名曰食挂。盖食不下脾,淤而成疾耳。’”遂制药服之。三日,觉肉香,啖之,无所苦。自此嗜食,宿恙顿除。
【二十八】朱文公有足疾,尝有道人为施针术,旋觉轻安。公大喜,厚谢之,且赠以诗云:“几载相扶藉瘦筇,一针还觉有奇功。出门放杖儿童笑,不是从前勃窣翁。”道人得诗竟去。未数日,足疾大作,甚于未针时。亟令寻遂道人,已莫知所往矣。公叹息曰:“某无意罪之,但欲追索其涛,恐复持此误他人耳。”是夜梦神曰:“公一念动天矣。”足疾旋瘳。
【二十九】赵信公在维扬制阃日,有老张总管者,北人也。精于用针。一日信公侍姬苦脾血疾垂殆。时张老留旁郡,亟呼其徒治之,乃刺足外踝二寸馀,而针为物气所留,竟不可出。其徒仓皇请罪,曰:“穴虽中而针不出,此非吾师不可。请急召之。”于是命流星马宵征,凡一昼夜而张至,笑曰:“穴良是,但未得吾出针法耳。”遂别于手腕之交刺之,针甫入,而外踝之针跃而出焉。即日疾愈。
李行简外甥女适葛氏而寡,更嫁朱训,忽得疾如中风状。山人曹居白视之曰:“此邪疾也。”乃出针刺其足外踝上至一茶久。妇人醒曰:“患平矣。”每疾作时,梦故夫引行山林中,今早梦如前,而故夫忽为棘刺刺胫间不可脱,惶惧宛转乘间乃得归。曹笑曰:“适所刺者,入邪穴也〈(一作百邪穴)〉。”
【三十】章叔恭倅襄州日,尝获试针铜人全像,以精铜为之,腑脏无一不具。错金书穴名于孔旁。每用以试医,外涂黄蜡,内实以汞。俾医以分折寸,按穴投针。中穴则针入而汞出,稍差则针格而不入矣。亦奇巧之器也。后赵南仲得之,归于内府。
庞安常视孕妇难产曰:“儿虽出胞,而手执母肠胃,不复脱衣。”即扪儿手所在,针其虎口,儿痛即缩手而生。及观儿虎口,果有针痕。
【三十一】括之缙云有业医,挟术颇精。一日忽梦追至城隍,主者戒云:“凡北之人虐南人,盖有数。若南人恃北势以虐南人者,此神明之所甚怒,罪无赦。赵某者,昔在福州,杀人至多,获罪于天。今使之得喑疾而死。或以谷二石酒二斗,鸡四只相邀,汝慎勿往,不然,逆天之罪,不可逭也。然于次日,必有叶氏亦以此数相偿,且有重获也。”既觉,惴惴然遂往庙中炷香。甫归家,而赵氏令人果以物至相邀,遂辞以疾不往。次日叶府召医,疾愈,以物酬谢,乃鸡酒谷如梦中之数。收功获谢,而赵则殂矣。
【三十二】蔡州道士杨大均善医,能默诵《素问》、《本草》、《千金方》。其间药石分两,皆不遗一字。或问:“此有何文理而可以记乎?”大均言:“苟通其意,其文理有甚于章句偶俪。一见何可忘也!”
紫霞翁精于琴,晓音律。有画鱼周大夫者,善歌,暗令写谱参订,虽一字之误,必随证其非。或叩之云:“五凡工尺,有何义理,而能默诵如流。”翁笑曰:“君特未究此事耳。其间义理更有甚于文章,不然,安能记之?”
【三十三】贾师宪少年日,尝驰马潮山,小憩栖霞岭。忽有布裳道者,瞪视曰:“官人可以爱重,将来功名不在韩魏公下。”贾意其见侮,不顾而去。既而醉博平康至于败面。他日复遇道者,顿足惊叹曰:“可惜,可惜!天堂已破,必不能令终矣。”其后悉验。
【三十四】李国用,登州人。尝为卒,遇神仙教以观日之法,能洞见肺腑。世称神明。兼能望气。襄阳未破时,元世祖命即其军中望气。行逾两三舍,即还奏曰:“臣见卒伍中往往有台辅气。襄阳不破,江南不平,置此人于何地?”未几,果下襄阳。
【三十五】金坛郎王裕,福唐人。术数颇工,常云:“天运四百二十年一周,而七百甲子备位。天、地、人、江、河、海鬼,凡七。今正行鬼。后十八年,复行天,当有异人应时而出。”又云:“唐明皇时,正行天元故也。”
【三十六】古方施之富贵人多验,贫下人多不验;俗方施之贫下人多验,富贵人多不验。盖富贵人平日护持甚谨,其致疾必有渐,发于中,而见于外。非以古方术求之,不能尽得。贫下人骤得于寒暑燥湿饥饱劳佚之间,未必皆真疾。不待深求其故,苟一物相对,皆可为也。而古方节度,或与之不相契,况古方分剂汤液,与今多不同。四方药物所产,及人禀赋亦异。以理推之,以俗方治庸俗人病,亦不可尽废也。
【三十七】喉闭之疾,极速而烈。止用鸭嘴胆矾一味,研细,以酽醋调灌,即大吐,去胶痰,立差。然胆矾难真者,养生之家,不可不预储以备用也。熊胆善辟尘。其试法,以净水一器,尘罩其上,设胆粟许,则凝尘忽然而开。以之治目障翳极验。每以少许,净水略调,闭,尽去筋膜尘土,入冰脑一二片。或洟痒,则加生姜粉些少,时以银箸点之,绝奇。赤眼亦可用。
○工艺
〔进道莫非技,形下何必器,刻楮与斫轮,精出《考工记》,集工艺。〕
【一】开宝寺塔,在京师诸塔中最高,而制度甚精。都料匠喻皓所造也。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势倾西北。人怪而问之。皓曰:“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之不百年当正也。”其用心之精盖如此。国朝以来,木工一人而已。有《木经》三卷行于世。世传皓惟一女。每卧则交手于胸为结构状,如此逾年,撰成《木经》三卷。今行于世者是也。
钱氏据两浙时,于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两三级。钱帅登之,患其塔动。匠师云:“未瓦上轻故如此。”乃以瓦布之,而动如初。无可奈何,密使其妻见喻皓之妻,赂以金钗,问塔动之因。皓笑曰:“此易耳。但逐层布板讫,便实钉之,则定不动矣。”匠师如其言,塔遂定。盖钉板上下弥束,六幕相联,如胠箧。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动。人皆服其精练。
【二】太平兴国中,蜀人张思训制上浑仪。其制与旧仪不同,最为巧捷。起为楼阁数层,高丈馀,以木偶为七直人以直七政,自能撞锺击鼓。又为十二神,各直一时。至其时,即自执长牌循环而出。
【三】国初两浙献龙船,长二十馀丈。上为宫室层楼,设御榻以备游幸。岁久腹败,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熙宁中,宫室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澳,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上,乃决水入澳,引船当梁上。即车出澳中水,船乃笐于空中。完补讫,复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蒙之,遂为藏船之室。永无暴露之患。
【四】燕龙图肃,有巧思。初为永兴推官,知府寇莱公好舞柘枝,有一鼓甚惜之。其环忽脱,公怅然以问诸匠,皆莫知所为。燕请以环脚为锁簧内之,则不脱矣。莱公大喜从之。燕为人长者,博学。其漏刻法最精,今州郡往往有之。
【五】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一日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而已。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康肃愤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吾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此与庄生所谓斫轮解牛者何以异!
【六】章友直伯益,以篆得名,召至京师。翰林篆字待诏数人,闻其名,心未之服。俟其至,乃共诣之,云:“闻先生之艺久矣。愿一见笔法以为模式。”伯益命帖纸数张,纵笔作二图:其一纵横各作十九画,成一棋局;其一作十圆圈,成一射帖。其行笔之粗细,间架之疏密,无毫发之失。诸人见之,大叹惊服,再拜而去。
【七】庆历中,有一术士姓李,多巧思。尝木刻一锺馗,高二三尺。右手持铁简,以香饵置左手中,鼠缘手取食,则左手扼鼠,右手运简毙之。以献荆工,王馆于门下。会大使言月当蚀于昏时,李自云有术可禳。王试使为之。是夜月果不蚀,王大神之。
【八】陵州盐井,深五百馀丈,皆石也。上下甚宽广,独中间稍狭,谓之杖鼓腰。旧自井底用柏木为干,上出井口。自木干垂绠而下,方能至水。井侧设大车绞之。岁久,井干摧败。屡欲新之,而井中阴气袭人,入者辄死,无缘措手。惟候有雨入井,则阴气随雨而下,稍可施工。雨晴复止。后有人以木盘满中贮水,盘底为小窍,酾水一如雨点。设于井上,谓之雨盘。令水下终日不绝。如此数月,井干为之一新,井利复旧。
【九】金陵人有发六朝陵寝,得古物甚多。有得一玉臂钗,两头施转关,可以屈伸令圆。仅于无缝,为九龙绕之。功侔鬼神。世多谓前古民醇,工作率卤拙,是大不然。占物至巧,正由民醇故也。民醇则百工不苟。后世风俗虽侈,而工之致力不及古人,故物多不精。
【十】武林有为禽虫戏者,蓄龟七枚,大小凡七等。置龟几上,击鼓以谕之,则第一等大者先至几心伏定,第二等者从而登其背。直至第七等小者,登第六等之背,乃竖身直伸其尾向上,宛如小塔状。谓之乌龟迭塔。又蓄虾蟆九枚,于席中置小墩,其最大者乃踞坐之,八小者左右对列。大者作一声,众亦作一声;作数声亦如之。既而小者一一至大者前点首作声,如作礼状而退。谓之虾蟆说法。又练细蚁黄黑二种,各有大者为之将领,插旗为号。一鼓对垒,再鼓交战,三鼓分兵,四鼓偃旗归穴。谓之蚂蚁角武。又以蛐嘴鸟作傀儡,唱戏曲以导之,拜跪起立,俨若人状。或使之衔旗而舞,或写八卦名帖,指使衔之,纵横不差。或抛弹空中,飞腾逐取。谓之灵禽演剧。虽小技殆有神术焉。
【十一】九江有碑工仲宁,刻字甚工。黄太史题其居曰琢玉坊。崇宁间,诏郡国,刊元祐党籍姓名。太守呼仲宁使刊之。辞曰。“小人家旧贫窭,止因开苏学士黄内翰词翰,遂至饱暖。今日以奸人为名,诚不忍下手。”守义之曰:“贤哉!士大夫所不及也。”馈以酒而从其请。此载《挥麈录》。又正史所载颁蔡京所书元祐奸党碑刻石于州县,令监司长吏厅皆刻石。有长安石工安民当镌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愧之。
○音乐
〔柯竹谁知,焦桐莫觉;晋旷调锺,州鸠论乐;壶挈鸣韶,蕤飞清角;公子通微,聪不可学,集音乐。〕
【一】寇莱公好柘枝舞。会客必舞柘枝,每舞必尽日。时谓之柘枝颠。今凤翔有一老尼,犹莱公时柘枝妓,云尚能歌其曲。其曲遍数极多。如羯鼓录浑脱解之类。好事者往往传之。古之善歌者有语,谓当使声中无字,字中有声。凡曲止是一声。清浊高下如萦缕耳。字则有喉唇齿舌等音不同,当使字字举本皆轻圆融入声中,令转换处无磊块。此谓声中无字。古人谓之贯珠,今谓之善过度是也。如宫声字而曲合商,用商声,则能转宫为商歌之。此字中有声也。善歌者谓之内里声。不善歌者声无抑扬,谓之念曲。声无含蕴,谓之叫曲。〈(舞拓枝本出拓跋氏之国。流传误为柘技也。)〉
【二】欧文忠公在滁州,通判杜彬善弹琵琶。公每饮洒必使彬为之,往往酒行遂无算。故有诗云:“坐中醉客谁最贤?杜彬琵琶皮作弦。”此诗既出,彬颇病之,祈公改去名,而人已传,卒不得讳。政和间,郎官有朱维者,亦善音律,而尤工吹笛。虽教坊亦推之。流传入禁中,上皇喻旨召维试之,使教坊善工在旁按其声,乐工皆称善。遂除维为典乐。维尝言琵琶以下拨重为难,犹琴之用指深,故本色有轹弦护索之称。文忠尝问琵琶之妙于彬,亦以此对。乃取使教他乐工试为之,下拨弦皆断。因笑曰:“如公之弦,无乃皮为之耶?”故有皮作弦之句,而好事者遂他彬果以度为弦,其实非也。唐人记贺怀智以鶤鸡筋作弦,人固疑之。筋比皮似有可作弦之理,然亦不应得许长。且所贵者声尔,安在以弦为奇耶?
【三】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止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四】高邮人桑景舒性知音。听百物之声,悉能占其灾福,尤善乐律。旧传有《虞美人操》。闻人作《虞美人曲》,则枝叶皆动。他曲不然。景舒试之,良如所传。乃详其曲声,曰皆吴音也。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亦动,乃谓之《虞美人操》。其声谓与《虞美人曲》全不相近,始未无一声相似者,而草辄应之。其律法同管也。
【五】都下一小儿才三岁,无有难曲,按皆中节。都市观者如堵,教坊伶人皆称其妙。在母怀食乳,撚手指应节,盖宿习也。
【六】理宗朝,张循王府有献白玉箫管长二尺者,中空而莹薄,奇宝也。内府所无。即时有旨补官。未几,韩蕲王府有献白玉笙一攒,其薄如鹅管,其声清越,真希世之珍也。此二物皆在军中日得之北方,即宣和故物也。
○饮食
〔观颐而衎,大欲所存;老饕用物,惟祸之门;饥不期鼎食,渴非待衢尊;饭称香积,醪出孤村,淡有至味,何必尝鼋羹,集饮食。〕
【一】太宗命苏易简讲文中子,有杨素《食经》。上因问食品称珍,何物为最。易简曰:“臣闻物无定味,适口者珍。臣止知齑汁为美。”太宗笑问其故。曰:“臣忆一夕寒甚,拥炉烧火,乘兴痛饮,大醉就寝。四鼓始醒,以重衾所拥,咽吻燥渴。时中庭月明,残雪中覆一齑盎,不暇呼童,披衣掬雪以盥手,亟引数缶,连沃浊肺,咀齑数茎,灿若金脆。臣此时自谓上界仙厨鸾脯凤腊,殆恐不及。屡欲作《冰壶先生传》,因循未暇也。”太宗笑而然之。
【二】前辈云:“一郡之政观于酒,一家之政观于齑。”盖二事若善,则其他可知。
【三】东坡与客论食次,取纸一幅,书以示客云:“烂蒸同州羊,灌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南都拨心面,作槐叶温陶糁。以襄邑抹猪,炊共城香稻,荐以蒸子鹅,吴兴庖人斫松江鲈脍既饱。以庐山康王谷水,烹曾坑斗品。少焉解衣仰卧,诵东坡《赤壁前后赋》,亦一大快〈(一作山谷语)〉。”
【四】诗人多用方言。俗谓睡美为黑甜,饮酒为软饱。故东坡诗云:“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馀。”
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放翁诗云:“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莫笑山翁见机晚,也胜朝市一生忙。”
【五】东坡自儋耳北归,临行以诗别黎子云秀才。后批云:“新酿甚佳,求一具理。临行写此,以折菜钱。”〈(南荒人谓瓶罂为具理)〉。
【六】世传涪翁喜苦笋。尝从斌老乞苦笋,诗云:“南园苦笋味胜肉,箨龙称冤莫采录。烦君更致苍玉束,明日风雨吹成竹。”又和坡翁春菜诗云:“公如端为苦笋归,明日青衫诚可脱。”坡得诗,戏谓坐客云:“吾固不爱作官,鲁直遂欲以苦笋硬差致仕。”闻者绝倒。尝赋苦笋云:“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放翁又从而奖之云:“我见魏徵殊妩媚,约束儿童勿多取。”于是世以谏笋目之。及观涪翁所自跋,则其所食乃取乎甘,非贵乎苦也。南康简寂观有甜苦笋。周益公诗云:“蔬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此亦取其甜耳。世人慕名忘昧,甘心荼苦者果何说哉!又涪翁在戎州日,过蔡次律家,小轩外植馀甘子。乞名于翁,因名之曰味谏轩。其后王子予以橄榄送翁。翁赋云:“方怀味谏轩中果,忽见金盘橄榄来。愚见馀甘有瓜葛,苦中真味晚方回。”然则二物亦可名之谏果也。
东坡《橄榄》诗:“待得馀甘回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俗谚传南人说橄榄回味清甘。北人云:“待他回味时.我枣儿已甜半日矣。”坡诗盖用此意。
【七】东坡尝约器之同参玉版。器之每倦山行,闻玉版,欣然从之。至帘泉寺,烧笋而食。器之觉笋味胜,问此何名?坡曰:“玉版。此老僧善说法,令人得禅悦之味。”器之方悟其戏。
【八】范忠宣谪居永州,以书寄人云:“此中羊面,无异北方。每日闭门餐馎饦,不知身之在远也。”苏文忠五帖,其献蚝帖,极盲蚝之美,至令叔党勿宣传北方君子,恐求谪海南以分其味。又云:“惠州市肆寥落,日杀一羊,不敢与在官者争买。时嘱屠买其脊骨。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酒漉,随意用酒薄点盐,炙微焦食之,终日摘剔牙綮间,如蟹螯逸味。率三五日一𫗦。吾子由三年堂庖所饱。刍豢灭,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北人食面曰馎饦,俗语作不托。)〉
【九】京师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育女,则爱护之如擎珠捧璧。稍长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择娱侍。名目不一,有所谓身边人、本事人、供过人、针线人、堂前人、杂剧人、拆洗人、琴童、棋童、厨娘等称。就中厨娘最为下色,然非极豪贵家不可用。尝闻时官中有婺人某者,奋身寒索,历二倅一守,然受用淡泊,不改儒酸。偶奉祠居里,便嬖不足使令,饮馔且太粗率。守念昔留某官处晚膳,出都下厨娘烹调极可口。适有便介如京,谩作承受人书,托以物色,费不屑较。未几,承受人复书曰:“得之矣。其人年可二十馀,新回自府第,有容艺,晓书算。旦夕遣以诣直。”旬馀果至。初憩五里头时,遣脚夫先申状来,乃其亲笔也。字画端楷,历序庆幸。即日伏事左右,末乞以四轮接取,庶成体面。辞甚委曲,殆非庸碌女子可及。守一见为之启颜。及入门,容止循雅,红裙绿裳,参视左右乃退。守益喜过望。少选,亲朋皆议举觞奉贺。厨娘遽至请曰:“未可展会,明日且是常食,五杯五分。因请食品莱品资次。出书以示之,食品第一为羊头签,菜品第一为葱齑,馀皆易办者。厨娘操笔疏物料:内羊头签五分,各用羊头十个。葱齑五碟,合用葱五斤。他物称是。守固疑其妄,然未欲遽示以俭鄙,姑从之,而密觇其用。翌旦,厨师告物料齐。厨娘发行奁,取锅铫盂勺汤盘之属,令小婢先捧以行。璀璨溢目,皆白金所为。大约计六七十两。至于刀砧杂器,亦一一精整。旁观啧啧。厨娘更围袄围裙,银索攀膊,掉臂而入,据坐交床。徐起取抹批脔,惯熟条理,真有运斤成风之妙。其治羊头签也,漉置几上,别留脸肉,馀悉置之地。众问其故。曰:“此皆非贵人所食矣。”众为拾顿他处。厨娘笑曰:“若辈真狗子也。”众虽怒无语以答。其治葱齑也,取葱微彻过沸汤,悉去须叶,视碟之大小分寸而截之。又除其外数重,取条心之似韭黄者,以淡酒酰浸渍。凡所供备,芳甘脆美,济楚细腻,难以尽其形容。食者举箸无馀,相顾称善。既撤席,厨娘整衿再拜曰:“此日试厨,万幸台意,须照例优给。”守方迟难,厨娘遽曰:“岂非待检例耶?”探囊取数幅纸以献曰:“是昨在某官处所得支赐判单也。”守视之,其例每展会,动赉绢帛或至百匹,钱或至百千,无虚拘者。守破悭勉副,私窃喟叹曰:“吾辈事力单薄,此等酒筵,不宜常设。此等厨娘,不宜常用。”不两月,寻托他故善遣以还。远近闻而笑之。
【十】《枫窗小牍》曰:“旧京工伎,固多奇妙。即烹煮盘案,亦复擅名。如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薛家羊饭,梅家鹅鸭,曾家从食,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段家熝物,石逢巴子肉之类,皆声称于时。暨南迁湖上,鱼羹宋五嫂,羊肉李七儿,奶房王家,血肚羹宋小巳之类,皆当行不数者。宋五嫂,馀家苍头嫂也。每过湖上,时进肆慰谈,亦他乡寒故也。悲夫!”〈(宋五嫂鱼羹,常经御赏,人争赴之,遂成富媪。)〉
金陵士大夫渊薮,家事鼎铛,种种臻妙:齑可照面,馄饨汤可注研,饼可映字,亦可作劝盏,饭可打擦擦台,湿面可穿结带。寒具嚼著,惊动十里人。
【十一】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长卿及钱上阁恺使金。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个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
承平时,鄜州田氏作泥孩儿,态度无穷。虽京师工效之莫能及。一对至值十缣。一床至三十千。一床者,或五或七也。小者二三寸,大者尺馀,无绝大者。陆放翁家旧藏一对卧者,背有小字云:“鄜畤田玘制。”绍兴初,避地东阳山,遂失去。
【十二】金桔产于江西,以远难致,都人初不识。明道景祜初,始与竹子俱来。竹子味酸,人不甚喜,后遂不至。而金枯香清味美,置之尊俎间,光彩的砾如金弹丸。都人初亦不知贵,后因温成皇后特好食之,由是遂重京帅。吉州人最珍此果。其欲久留者则于菉豆中藏之,可经时不变云。桔性热而豆性凉,故能久也。
【十三】唐邓间多大柿。初生,坚实如石而涩。凡百十柿,以一榠楂置其中〈(榅桲亦可)〉,则红熟如泥而可食。土人谓之烘柿。〈(榠楂音冥杳,人名。似梨而酸。)〉
【十四】淮南人藏盐酒蟹,以皂荚半挺置其中,则可经岁不沙。
【十五】周益公、洪容斋,尝侍寿皇宴。因谈肴核,上问容斋卿乡里所产。容斋,鄱阳人也,对曰:“沙地马蹄鳖,雪天牛尾狸。”又问益公。公,庐陵人也,对曰:“金柑玉版笋,银杏水晶葱。”上吟赏。又问一侍后,忘其名,浙人也,对曰:“螺头新妇臂,龟脚老婆牙。”四者皆海鲜也。上为之一笑。张景,公安人。仁宗召见问曰:“卿江陵有何胜?”曰:“两岸绿杨遮虎渡,一湾芳草护龙洲。”又问所食何物?曰:“新粟米炊鱼子饭,嫩冬瓜煮鳖裙羹。”
【十六】有唐茶品,以阳羡为上供,建溪北苑未著也。贞元中,常衮为建州刺史。始蒸焙而研之。谓研膏茶。其后稍为饼样。至本朝建溪独盛,采焙制作。士大夫珍尚鉴别,俱过于古。丁晋公为福建转运使,始制为凤团,后又为龙团。贡不过四十饼,专以上供。虽近臣之家未尝见也。天圣中,又为小团。其品迥加于大团,赐两府止于一团。惟上大斋宿,八人两府,共赐小团一饼,缕之以金。八人析归以侈非常之赐,亲知瞻玩,赓唱以诗。熙宁末,神宗诏建州制密云龙,其品又加于小团。然密云之出,则二团少粗,以不能两好也。
【十七】长沙造茶品极精致。工直之厚,轻重等白金。士大夫家多有之。置几案间,以相夸侈。训未尝用也。范蜀公与司马温公同游嵩山,各携茶以行。温公以纸为贴,蜀公用小黑木合子盛之。温公见而惊曰:“景仁乃有茶具耶?”蜀公闻其言,留合与寺僧而去。
长沙茶器,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备。外则以大银盒贮之。赵南仲帅潭日,尝以黄金千两为之,以进尚方。穆陵大喜,盖内院之工所不能为也。
【十八】惠山泉,顷岁亦可致于汴都,但未免盆盎气。须用细沙淋过,则如新汲。时号拆洗惠山泉。天台竹沥水,出于高岩。寺僧断竹梢屈而取之。若杂以他水,则亟败。苏才翁与蔡君谟失茶。蔡茶精,用惠山泉。苏劣,用竹沥水煎,方能取胜。
【十九】蔡君谟善别茶,后人莫及。建安能仁院,有茶生石缝间,寺僧采造,得茶八饼号石岩白。以四饼遗君谟,以四饼密遣人走京师遗王内翰禹玉。岁馀,君谟被召还阙,访禹玉。禹玉命子弟于茶筒中选精品,碾待君谟。君谟捧瓯未尝,辄曰:“此茶极似能仁石岩白。公何从得之?”禹玉未信,索茶贴验之,乃服。
【二十】王荆公为小学士时,尝访君谟。君谟闻公至,喜甚,自择绝品茶,亲涤器烹点以饮公。公于夹袋中取消风散一撮投茶瓯中,并食之,君谟失色。公徐曰:“大好茶味。”君谟大笑,且叹公之真率。
蔡君谟制小团,其品尤精于大团。一日福唐蔡叶丞秘教召公啜小团。坐久,复有一客至。公啜而味之曰:“非独小团,兼有大团杂之。”丞惊呼童询之。对曰:“本碾造二人茶,继有一客至,造不及,乃以大团兼之。”丞神服公之明审。
【二十一】罗大经鹤林玉露曰:“余同年李南金《三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近世瀹茶,鲜以鼎镬,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之节。又陆氏之法,以未就茶镬,故以第二沸为合量而下。未若以沸汤就茶瓯瀹之,则当用背二涉三之际为合量。乃为声辨之诗云:“砌虫唧唧万蝉催,忽有千车捆载来。听得松风并涧水,急呼缥色绿瓷杯。”其论固已精矣。然瀹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盖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若声如松风涧水而遽瀹之,岂不过于老而苦哉!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瀹之,然后汤适中而茶味甘。此南金之所未讲者也。因补以一诗云:“松风桧雨到来初,急引铜瓶离竹垆。待得声闻俱寂后,一瓯春雪胜醍醐。”丁晋公有《北苑茶录》三卷。世多指建州茶焙为北苑,故姚宽《丛语》谓建州龙焙面北,遂渭之北苑。此说非也。官苑非人主不可称。按建茶供御,自江南李氏始。别令取其乳作片,或号曰京挺的乳。又骨子等,每岁不过五六万斤。迄今岁出三十馀万斤。其茶以京挺为名,又称北苑,亦以供奉得名可知矣。李氏都乎邺,其苑在北,故得称北苑。水心有清辉殿。张泊为清辉殿学士。别置一殿于内,渭之澄心堂。故李氏有澄心堂纸。其曰北苑茶,亦犹澄心堂纸耳。李氏集有翰林学士张桥,作《北苑侍宴赋》诗序曰:“北苑,皇后之胜慨也。掩映丹阙,萦回绿波,珍禽异兽充其中。修竹茂林森其后。北山苍翠,遥临复道之阴。南内深严,近其帷宫之外。陋周王之平圃,小汉武之上林云云。”而李氏亦有《御制北苑侍晏》诗序,其略云:“城之北有故苑焉。遇林因薮,未愧于离宫。均乐同欢,尚惭于灵沼。”以二序观之,因知李氏有北苑,而建州造挺茶又始之,因取此名。无可疑者。
【二十二】山简寂观观出苦笋,而味反甜。归宗寺造成齑,而味反淡。山中人语曰:“简寂观前甜苦笋,归宗寺里淡腌齑。”盖纪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