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传续说 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左氏传续说     春秋类
  提要
  等谨案左氏传续说十二卷宋吕祖谦撰祖谦是编继左氏传说而作以补所未及故谓之续说久无传本今见于永乐大典者惟自僖公十四年秋八月至三十三年襄公十六年夏至三十一年旧本缺佚无从采录其馀则首尾完具以传文次第排比之仍可成帙其中如臾骈送狐射姑之帑孟献子爱公孙敖二子两条俱以博议所云为非是则是书当成于晚年矣其体例主于随文解义故议论稍不如前说之阔大然于传文所载阐𤼵其蕴并抉摘其疵如所谓左氏有三病不明君臣大义一也好以人事附会灾祥二也记管晏事则尽精神说圣人事便无气象三也云云虽亦沿宋儒好轧先儒之习然实颇中其失至于朝祭军旅官制赋役诸大典及晋楚兴衰列国向背之事机诠释尤为明畅惟子服景伯系本桓公而以为出自襄公稍为讹舛耳葢祖谦邃于史事知空谈不可以说经故研究传文穷始末以核得失而不倡废传之髙论视孙复诸人其学为有据多矣乾隆四十六年七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左氏传续说纲领
  学者观史各有详略如左传史记前汉三书皆当精熟细㸔反复考究直不可一字草草自后汉三国志以下诸史只是㸔大纲始末成败葢自司马氏班氏以后作史者皆无史法
  看史记又与看左传不同左传字字缜密史记所载却有岁月差互先后不同处不似左传缜密只是识见髙逺真个识得三代规模此学者所当熟㸔
  司马迁作史记却有变风变雅底意思惜乎却少正风之意
  史记世家多书别国事如鲁世家却书晋国秦国之类此皆是当时大事笔法最髙不可不细㸔如此条例亦㸔史者所当知
  司马迁虽不免有些血气为学未粹然规模终是阔使他克己为学消除得血气虽董仲舒亦不能及
  一部左传都不曽载一件闲事盖此书是有用底书学者看得左传熟时以下诸史条例亦不过如此
  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此数句便是㸔左传纲领葢此书正接虞夏商周之末战国秦汉之初上既见先王遗制之尚在下又见后世变迁之所因此所以最好看看左传须是看得人情物理出
  看史要识得时节不同处春秋自是春秋时节秦汉自是秦汉时节
  看史书事实须是先识得大纲领处则其馀细事皆举譬如一二百幅公案但是识得要领处方见得破决得定切不可只就小处泥
  学者观史且要熟看事之本末源流未要便生议论左传一部三十卷其大纲领只有三节自第一卷至第三卷庄公九年齐桓初出时是一节此一节霸者未兴当时之权亦未尝专在一国自庄公九年以后直至召陵之盟又是一节凡二十四卷正是五霸迭兴之际此一节甚长自召陵以后直至卷末又是一节盖当时晋楚霸诸侯凡南方之诸侯尽从楚北方之诸侯尽从晋自楚用子常以来以玉与马之故遂执二国之君故蔡侯以子为质于晋而请伐楚晋荀寅又以求货于蔡弗得遂辞蔡而不肯伐楚只縁要些小物事遂坏了霸业晋便失霸诸侯遂无霸自是以来吴与越却以蛮夷主盟诸侯当时吴阖庐正用子胥要霸诸侯蔡侯一东遂当此事都不成世界了此是末一节凡三节皆是左传大纲领
  孔子论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与禄之去公室与陈恒弑君当作一段看盖天下大𫝑浸浸至此亦非一日譬如伤寒传经至七日病证极矣若初从医者之说便下药尚可调理若自此不从医者之说则其病必入恶症不可复救当夫子请讨陈恒之时亦是一个时节当时鲁君若从其说亦可转而为夏商周之盛惟其不从终所以变而为战国不可整顿
  孟子论五霸一段正是说春秋一节当子细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天子五载一巡狩舜典周官皆同此制当时巡狩非只是巡一方乃是遍四方巡之古之人君兵卫之出亦少所以易虽是一岁之中亦巡得遍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如舜典所谓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是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是偶因见以与之非遍天下而与之也故天子所至谓幸此略以匮乏农耕之具者与之至于困穷之甚者诸侯亦自有罚养老尊贤俊杰在位此自是三事养老只是养老一事不必问其他如国老庶老皆是老尊贤只是尊贤不必问其他未论到才上俊杰是在位有才能者方养老时其间固是多贤只是専论尚齿意思未论贤否之如何方尊贤时其间固是多才只是尊贤不论其才之如何此是大议论须是经历久逺方可见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诸侯只是方伯连率如汤伐葛之类谓之伐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如羲和湎淫命𦙍侯以征之是也左传载葵丘之㑹𨼆其五命而止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以孟子五命之事观之见得左氏爱仲之深而于桓公之过皆𨼆而不书如内政之类皆是桓虽为霸主而于五命之戒亦未免有所犯故左氏特𨼆之所以使后世不知桓公躬言之而躬自蹈之也观孟子左氏之言其意岂不尽见孟子之言出于无心故无所𨼆左氏之言拘于有爱故欲𨼆其过然左氏在春秋亦可谓之贤大夫若子产叔向皆其徒也诸侯束牲载书而不㰱血牲是诸侯之牲束是备而不用此见齐桓威信兼著此只是仍旧举盟时礼数故牲皆不杀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此皆是桓公命诸侯之辞即是君臣父子夫妇之三纲当时有管仲在所以晓得此诛不孝是楚世子商臣弑君之类是也易树子是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之类是也无以妾为妻即桓公如夫人者六人卫姬郑姬之类是也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徳贤是成徳者所以尊之才是育而未成者须要保䕶之如唐元稹本自可取因言宦官遂见退黜被贬之后平日廉耻遂丧彰有徳是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底人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敬老只诸侯自敬其国之老者慈幼亦只欲诸侯抚其国之幼者宾旅是国之大事如国语所载周之秩官有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侯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涂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饔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各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䖍至于王使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狩则君亲监之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専杀大夫上三句总是一事士是入仕为官者世官见得当时大夫已世袭多了桓公已自无整顿处所以只说士且举小者言之士既世官其位必有虚旷桓公又恐复用他子弟以权摄又戒诸侯曰官事无摄士既无世官其子弟又无摄则其为士者必取其贤才而用之取士必得又须是果得贤者方可盖桓公与他改了条贯所以如此戒他毋専杀大夫如晋恵公杀庆郑及杀里克之类是也五命曰无曲防正如战国䇿所载西周欲为稻东周不下水戒他不得曲相防遏无遏粜盖北方多是贩米于邻国无有封而不告如齐封卫晋封曲沃皆是此类凡封国诸侯不当专须当上告于天王然后封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诸侯之所以为三王之罪人也者皆由其大夫长逢其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论孟论管仲并作一段此亦要看孔子称管仲但言其功孟子却责以王者之佐夫子见子贡企慕圣学求造其妙一或过之则失其中虽言管仲之功亦是随材而教子贡孟子见公孙丑性质卑下未明于理或推管仲之功则公孙丑必有歆慕之意而其趋向愈卑则孟子之责管仲亦所以教公孙丑
  霸者把也此说是
  春秋自子产叔向死后气象顿衰及到范鞅全是战国人或谓子产叔向不似春秋时人非也子产叔向只是春秋时贤大夫只唤作春秋时人可矣如孟子在战国却是不似当时人也
  看得左氏亦是子产叔向一等人其记管晏子产叔向事皆连当时精神写出深知精髓若不是此等人品无縁记得如此精妙只记孔子事便无意思以此知杜预谓左丘明受经于仲尼其说难信
  左氏只有三般病除却此三病便十分好所谓三病者左氏生于春秋时为习俗所移不明君臣大义视周室如列国如记周郑交质此一病也又好以人事附㑹灾祥夫礼义动作古人固是于此见人吉凶亦岂専系于此此二病也记管晏之事则尽精神𦆵说圣人事便无气象此三病也
  观𨼆公一卷其间言王处甚多其中止有二年不书耳到桓文以后渐渐少又其后言王处极少盖𨼆公之时王室虽衰而犹未甚衰当时尚知有王到后言王处少便见得当时全不以为事故王室之衰又不如𨼆公之时周自东迁之后王室便衰然初𨗇之始凡事尚可料理至𨼆公之时经四十馀年而故家遗俗犹有存者如臧哀伯之諌纳郜鼎臧僖伯之諌观鱼申𦈡之对问名皆三代之遗制则其东迁之初又可知恵公平王三年即位在位四十六年则春秋作时平王东迁已四十九年盖春秋始于平王非始于周之东迁也春秋之始周家法度纪纲犹班班可见尚似可为若五十年之前便能整顿则文武之迹犹未坠也惜乎平王之不能振耳大凡天下大乱之后须得大圣贤出来料理方可如桀之乱天下得汤而后治纣之乱天下得文武而后治平王东𨗇之后无一圣贤出来整顿所以直至于秦东坡苏氏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使平王定不迁之计收丰镐之遗民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大未敢贰也此苏氏之论亦失于考之不精盖岐丰之地自幽王犬戎之祸作文武成康之旧都非复周家所有故平王遂以岐丰之地赐秦襄公使之自取此其𫝑非可以不迁也而苏氏亦欲如晋王导不迁都豫章㑹稽之谋只恐此说与当时事𫝑大段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