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外史
卷上
卷下 

    癸酉 元统元年。先是,岁壬申秋,文宗车驾在上都。八月,疾大渐,召皇后及太子燕帖古思、大臣燕帖木儿曰:“昔者晃忽叉之事,为朕平生大错,朕尝中夜思之,悔之无及。燕帖古思虽为朕子,朕固爱之,然今大位,乃明宗之大位也。汝辈如爱朕,愿召明宗子妥欢帖木儿来,登玆大位。如是,朕虽见明宗于地下,亦可以有所措词而塞责耳!”言讫而崩。晃忽叉者,乃明宗皇帝从北方来饮毒而崩之地。燕帖木儿大惧,为之踌躇者累日。自念晃忽叉之事,己实造谋,恐妥欢帖木儿至,究治其罪,姑秘文宗遗诏,屏而不发。因谓文宗后曰:“阿婆且权守上位,安王室,妥欢帖木儿居南徼荒瘴之地,未知有无,我与宗戚诸王,徐议之可也。”是时,燕帖木儿以太平王为右相,礼绝百寮,威焰赫赫,宗戚诸王,无敢以为言者。逗遛至至顺四年三月,上位虚摄已久,内外颇以为言,燕帖木儿始迎明宗皇帝次子懿璘只班登宝位,不发诏,不改年号,逾月而崩,庙号甯宗。既而燕帖木儿建议,欲立燕帖古思。文宗后苦辞曰:“天位至重,吾儿恐年小,岂不遭折死耶?妥欢帖木儿在广西静江,可取他来为帝,且先帝临崩云云,言犹在耳。”于是燕帖木儿知事不能已,遂奉太后诏旨,遣使去广取妥欢帖木儿太子来京。太子行至良乡,以郊祀卤簿礼迎之,盖燕帖木儿欲以此取悦太子之意。既而燕帖木儿驱马与太子并行,马上举鞭指示,告太子以国家多难,遣使奉迎之由,太子讫无一言以答之。燕帖木儿心疑惧,留连至六月,方始使登位,改元元统元年,尊文宗后为皇太后,丞相燕帖木儿加太师、左丞相,撒敦为右丞相,伯颜为枢密院知院,唐其势为御史大夫。撒敦者,燕太师之弟也。唐其势者,燕太师之子也。徽政院使宦者高丽人秃满歹儿者,首荐高丽女子祁氏于帝。祁氏性黠慧,有宠于帝。秋九月,太后谓大臣曰:“正宫未有人,何不选立之?”众对曰:“今太师丞相有女,端严正大,宜为天下母。”于是,立太师女伯牙吾氏为后。后权臣家女,习于骄贵,又轻帝年幼,见帝宠祁氏,心不平之,日夜捶楚,祁氏几不胜。一夕,又跪祁氏于前,筹问其罪,加烙其体。翌日,司天奏:“昨夕火星犯后妃座。”帝虽不言,甚衔之。初,世祖皇帝家法,贱高丽女子,不以入宫,至是始坏祖宗家法,识者知天下之将乱也。

    甲戌 元统二年。太师太平王燕帖木儿,自帝即位以来,不复留心政事,惟日溺于酒色,收晋邸后为妻,诸公主嫁之者四十馀人。有某位王位公主嫁,及门三日,不得见,既而传旨曰:“公主且归,我要时来取。”

    燕帖木儿宴赵中丞家,男女共坐,名为“鸳鸯筵席”。隅座中有一妇人,颜色甚丽,太师目之,问曰:“此为谁?”意欲留之。左右告之曰:“此太师几夫人某氏也。”由是酒色过度,体羸溺血而死。

    太尉伯颜升为右丞相。当帝自广西来京师,宿留汴梁,心方不测朝廷权臣意。其时伯颜适为汴梁省左平章,提所有蒙古汉军,扈从入京,帝深德之,既以扈从功封太尉。至是一旦为相,居唐其势上,唐其势忿曰:“天下者,本我家天下也。伯颜何人,位居我上!”或时衷甲带刀至伯颜家,或夜入都人家饮,然猛憨无术,实无他异谋也。

    乙亥 至元元年。四月,右丞相伯颜奏曰:“御史大夫唐其势与其弟答刺海为文宗义子者,谋为不轨,将不利社稷。”有诏捕之。唐其势攀槛不肯出,答剌海匿皇后袍下。右丞相复奏曰:“岂有兄弟谋不轨,而姐妹可匿之乎?”并执皇后,以付有司。后呼曰:“陛下救我!”帝曰:“汝兄弟谋害我,我如何救得你 ?”亦绞死于东门外。唐其势既死,命撒的为御史大夫,立翁吉刺氏为皇后。后乃世祖后察必之曾孙也,性庄厚,寡言笑,号正宫皇后。复立祁氏为次宫皇后,居兴圣宫,号兴圣宫皇后。二宫并为后自此始。

    伯颜奏曰:“陛下有太子,休教读汉儿人书,汉儿人读书好生欺负人。往时我行有把马者,久不见,问之,曰:‘往应举未回。’我不想科举都是这等人得了。”遂罢今年二月礼部科举。

    丙子 至元二年。诏征西域匼刺麻至京,礼为帝师,仍以故太师燕帖木儿第赐之。

    丁丑 至元三年。以伯颜为太师,答刺罕左丞相封秦王。伯颜本郯王家奴也,谓郯王为使长。伯颜至是怒曰:“我为太师,位极人臣,岂容犹有使长耶?”遂奏郯王谋为不轨,杀郯王,并杀王子数人。初,伯颜谋封秦王时,或告伯颜曰:“秦王大名,恐不宜居。”伯颜曰:“我闻淮东有秦邮,我索秦邮为秦王,非西秦也,何不可之有?”时天下贡赋多入于伯颜家,省台官多出其门下。每罢朝,皆拥之而退,朝廷为之空矣。禁汉人、南人不得持寸铁,赐高年帛,禁百姓畜马,品官畜马有差。

    六月,天下谣传拘刷童男童女,民间皆望风成婚。

    河南棒胡反。棒胡者,河南鹊山县人。好使棒,棒长六七尺,进退击技如神,远近闻者称棒胡。其徒弟百馀人,有名胡山花,亦善棒。开州人辘轴李,陈州人棒张,皆起兵应之。河南左丞庆童,督兵败之于鹿邑冈,擒之,号其冈为得胜冈。

    伯颜数往太皇太后宫,或通宵不出。京师为语曰:“上把君欺,下把民虐,太皇太后倚恃著。”

    彗出紫薇垣数十丈,凡十馀日。占者以为应在十五年后,至年果验。京师大水。朱光卿、石昆山乱于广南之惠州。既而复有李智甫、罗天麟乱于闽、漳,皆讨平之 。

    戊寅 至元四年。诏郡县举隐逸士,诏修曲阜孔庙。

    袁州妖僧彭莹玉、徒弟周子旺,以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反。反者背心皆书“佛”字,以为有“佛”字,刀兵不能伤。人皆惑之,从者五千馀人。郡兵讨平之,杀其子天生、地生,妻佛母,莹玉遂逃匿于淮西民家。莹玉本南泉山慈化寺东邨庄民家子,寺僧有姓彭者,年六十馀岁,善观气色。一夕夜雪,见寺东约二十丈,红焰半天。翌日,召其庄老,询之曰:“昨夜二更时,汝邨中得无失火乎?抑有他异事乎?”内有一老曰:“邨中无事,惟舍下媳妇生一儿。”僧遽喜曰:“曷与我为徒弟,可乎?”老遂舍为僧,于是遂以谷帛若干酬之。其子年十岁,始送入寺,与群从嬉,时预言祸福皆验。年十五,南泉山下忽产一泉,甚冽。是时民皆患疾疫,莹玉以泉水施之,疾者皆愈,以故袁民翕然事之如神。及事败,逃淮西,淮民闻其风,以故争庇之,卒不为有司所捕获。

    伯颜与太皇太后谋立燕帖古思而废帝,其侄脱脱颇闻其谋,窃以告其师吴直方行可,教之以密告于帝,令帝知而预为防。

    冬十一日,河南范孟端反。孟端者,河南杞县人也,始为内台知班,发身掾河南省台。其人贫无资,寡交游,人皆谓不办事,郁郁不得志,又久不得补。一日,大书省壁曰:“人皆谓我不办事,天下办事有几人?袖里屠龙斩蛟手,埋没青锋二十春。”后有守省御史来,与孟端有旧,力为言之,乃得补,又不帮俸。孟端憾曰:“我必杀若辈。”一夕,与其党霍八失等约曰:“我冬至日应直省,汝四人当以黄腊为丸弹状佩之,称圣旨劫铺马,乘昏夜入河南省台中堂坐定,唤当值掾吏来传圣旨,我则佯应之曰:‘诺。’有河南廉访使段惟德,致仕在家,即传圣旨召之,使居省中权事。馀省官呼入者,汝皆传圣旨槌杀之。凡发号令,惟听我施行。如此,大事必成,可以得志,富贵可共也。”已而皆如其言。是日,省宪官置酒,皆醉于家。于是平章月鲁不花、左丞劫烈、理问金刚奴、郎中完者秃黑的儿,都事拜住、总管撤思麻、监司秃满、万户完者不花等唤入,皆若使听圣旨然,即以铁骨朵自后槌死,弃尸后园。称圣旨除孟端为河南都元帅,拘收大小衙门印,自佩平章发兵虎符,调兵守城,把诸街巷中,人不得往来;封闭黄河大江渡船,使南北毋通,发各道兵来听调。孟端在省祭祖,去杞县祭祖坟。经五日久,用金鼓押诸衙门正官、首领官凡若干人,斩于市。有冯二舍者,孟端用为省宣使,使在外给事。冯因叩孟端曰:“幸引我见朝廷官。”孟端醉不觉,吐而言曰:“何者为朝廷官?我便是也。”冯觉其伪,因随孟端出,窃告省都镇抚曰:“使臣者伪也,可闭诸省门勿纳,我将图之。”于是杀孟端于外。时省中犹未信,掷其首示之,乃开门。持兵者入,霍八失等窜竹园中,遂俱扑杀之。当孟端反时,百官俯首听命,独归睗不从。孟端曰:“朝廷以月鲁辈有罪,别选用人,归先生不愿仕宦耶?”睗曰:“有母在堂,不愿也。”又曰:“归先生不怕死耶?”睗曰:“死生有命。”元帅遂囚之,事败得出。故天下多归睗,自此始。

    己卯 至元五年。冬,皇太子生,名爱育失黎达腊,实兴圣宫祁氏之子也。乳脱脱家,呼脱脱为奶公。其后,脱脱因奏令正宫皇后子之。

    十二月,伯颜请帝飞放,帝疾不往。伯颜固请燕帖古思太子同往,遂猎于柳林。脱脱窃告帝曰:“伯颜久有异志,兹行率诸卫军马以行,往必不利于社稷。帝幸不与之俱往,无奈太子在柳林何?”即夕,即召高保哥、月怯察儿,与之谋讨伯颜,卸其军权。于是,先令月怯察儿夜开城门,星驰往柳林,窃负燕帖古思太子入城。又忌翰林官泄其事,特使平章沙只班召其馆客范汇,毡裹之车中,以载之入,赐之坐,谕以伯颜罪状,卸其军权诛之之意,使草诏。四更,使只儿瓦歹平章及沙只班赍诏向柳林,先卸其军权。天明,闭大都,诣城上开读诏书毕。御史大夫脱脱踞坐城门上,传圣旨曰:“诸道随从伯颜者并无罪,可即时解散,各还本衙,所罪者唯伯颜一人而已。”伯颜养子詹因不花、知院落失蛮尚书谓伯颜曰:“拥兵入宫,问奸臣为谁,尚未晚也。”伯颜却之曰:“只为汝辈向时与脱脱不和,至有今日,尚欲误我也?情知皇帝岂有杀我之心,皆脱脱贼子之所为也。”言未既,又有诏到柳林,伯颜除河南省左丞相。伯颜请入辞帝,使者不许,曰:“皇帝有命,命丞相即时起行,无入辞。”伯颜至河南,又有诏令伯颜阳春县安置。初,伯颜过真定府时,父老捧献果酒,伯颜谓父老曰:“尔曾见天下有子杀父之事?”父老曰:“不曾见子杀父,但见奴婢杀使长。”盖暗指伯颜杀郯王之事。伯颜闻之,俛首不语,殊有惭色也。

    台臣奏曰:“太皇太后,非陛下母也,乃陛下婶母也。前尝推陛下母堕烧羊炉中以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乃贬太后东安州安置,太子燕帖古思潘阳路安置,乃遣云都赤月怯察儿押送沈阳。太子忽心惊,知其将杀己也,飞马渡河而去,月怯察儿追及之,拉其腰而死。云都赤者,带刀宿卫之士也。太后亦每言,帝不用心治天下,而乃专作戏嬉,故此举虽出于权臣,实亦帝心之所欲也。尚书高保哥奏言:“昔文宗制诏天下,有曰:‘我明宗在北之时,谓陛下素非其子。’”帝闻之大怒,立命撤去文宗神主于太庙,并问当时草诏者为何人,遂欲杀虞伯生、马雍古祖常。二人呈上文宗御批,且曰:“臣受敕纪载,实不获已。”脱脱在旁,因曰:“彼皆负天下重名,后世只谓陛下杀此秀才。”故舍之而不问。

    国初,宋江南归附时,瀛国公幼君也,入都,自愿为僧白塔寺中。已而奉诏,居甘州山寺。有赵王者,嬉游至其寺,怜国公年老且孤,留一回回女子与之。延祐七年,女子有娠,四月十六日夜,生一男子。明宗适自北方来,早行,见其寺上有龙文五彩气,即物色得之,乃瀛国公所居室也。因问:“子之所居,得无有重宝乎?”瀛国公曰:“无有。”固问之,则曰:“今早五更后,舍下生一男子耳。”明宗大喜,因求为子,并其母载以归。

    庚辰 至元六年。伯颜行至江西豫章驿,饮药而死。殓以杉木棺,置棺上蓝寺中一云北塔寺,尸水流出户外,人皆掩鼻过之。籍其家,数月摒挡不尽,米糠数房,烧饼至一房,其啬也如此。或言伯颜家畜西番师婆,名畀畀,每问 求岁吉凶,又问自己身后事当如何。畀畀曰:“当死于南人手。”故其秉政时,禁军器,刷马匹,蒙古、色目殴汉人、南人,不得回手等事,皆原于此。先是,阿乂赤大夫、完者帖木儿王二人,颇有节气,见伯颜私通太后、杀郯王,窃相议曰:“此人有无君心,不除之,必为国家患。”于是截发为誓,私相约曰:“但得间,即行之。”一日,伯颜休息于家,二人侍立,或言:“云都赤佩刀,乃水总管镔铁善刀也。”阿乂赤即借观,称善久之,伯颜亦欣然起,披衣观之。完者帖木儿王喜于得间,从旁促阿乂赤,阿乂赤惧不敢发,完者帖木儿王疑其中变害己,因长跪,首曰:“间者阿乂赤观刀时,有害太师心。”伯颜大怒,即捽向前。阿乂赤亦跪曰:“此人常有害太师心,我不从,故反告我。”即并杀二人而籍其家,其酷虐如此。命脱脱为左丞相,益都忽为右丞相,韩家奴为御史大夫,汪家奴为枢密使。初,伯颜既败,其弟马札儿台以诛伯颜有功,故继其位为首相。仅半载,于通州置榻坊,开酒馆、糟坊,日至万石。又使广贩长芦、淮南盐。其子脱脱不以为然,嗾参政佛喜问曰:“吾父喜君,君所言无不听,曷谏我父,使解职闲居。不然,人将议我家逐其兄而攘其位,众口甚可畏也。”佛喜问如其言,因乘间谏之。马札儿台果辞职家居,封为太师。于是升益都忽为首相,而己副之焉。

    诏复行科举。

    诏太庙四时祭享,赐天下高年粟帛,蠲天下租分。

    右丞相益都忽、左丞相脱脱奏曰:“京师人烟百万,薪刍负担不便,今西山有煤炭,若都城开池河,上受金口灌注,通舟楫往来,西山之煤可坐致城中矣。”遂起夫役,大开河五六十里。时方炎暑,民甚苦之。其河上接金口高水河,金口高水泻下湍悍,才流行二时许,冲坏地数里。都人大骇,遽报脱脱丞相,丞相亟命塞之。京师人曰:“脱脱丞相开干河。”

    秋,河北大水。

    辛巳 至正元年。诏选儒臣欧阳玄、李好文、黄缙、许有壬等数人,五日一进讲,读五经、四书,写大字,操琴弹古调。常幸宣王阁,用心前言往行,钦钦然有向慕之志焉。大兴国子监,蒙古、回回、汉儿人三监生员,凡千馀。然祭酒、司业、博士多非其人,惟粉饰章句,补苴时务,以应故事而已。凡在诸生,日啖笼炊粉羹,一人之食为钞五两。君子以监学乃作养人材之地,而千百为群,恣纵恬嬉,玩愒岁月,以侮嫚嘲谑为贤行。加屏风以障市人,入茶酒肆不偿直,掉臂而去,无敢谁何。是坏天下人材,何作养之有焉。

    曩加孙,监生也,积分试中,累官至秘丞,在朝郁郁,后为分省右丞。一日,奉扩廓命,入京师议事,扬扬过市中,大言曰:“我今日只知有总兵,不知有皇帝。”人闻其言,相顾问曰:“此何官人也?”或曰:“此是往时国生曩加孙也。”人皆叹曰:“此官所言,是报当日笼炊也。”

    又有普贤奴者,亦监生也,积分中举,历官至左右司员外郎。因奉命至扩廓军中,留之为分司部尚书。已而,京师大饥,遣户部侍郎求粮于扩廓。普贤奴知之,请与相见,因责之曰:“朝廷遣汝来求粮耶?归语汝丞相,朝廷自红军祸乱以来,前后命总兵官剿捕,皆有供给官办粮料,如巩不班、也先帖木儿、太不花、答失八都鲁等是也。独我察罕父子,总兵平大河南北、山东等处,并不曾费朝廷一毫供给。今又起军肃清江淮,亦不索朝廷供给粮料,而朝廷反求粮于我耶!”张志道参政在侧,因叹曰:“三十二年天子,岂可使无一顿饱饭吃耶?”遂启扩廓,以山东粮五千运入京师。往往国生所就,类如此。

    枢密院掾史杜遵道,弃官不仕,适颍川,遂为红军举首。先是,伯颜为丞相,马扎儿台为知院,遵道为书生,上言请开武举,以收天下智谋勇力之士。马扎儿台遂补为掾史。既而知不能行其业,遂弃去,后为贼中举首。

    壬午 至正二年。诏曲阜衍圣公升秩二品。庆元守王元行乡饮酒礼,诏译唐《贞观政要》。二月,帝出元载门耕籍田。是年秋,监察御史言:“宦官太盛,宜减其额,并出宫女。”盖时宦者多高丽人为之也。

    癸未 至正三年。卤簿冕服新成,亲祀南郊,时春二月也。

    议修辽、金、宋三史。丞相脱脱意欲成之,而所费浩大,钱粮经数不足,颇以为忧。掾史行文书,丞相三却之。掾史遂与国史院典籍谋之数日,丞相不喜。或曰:“若非钱粮无可措画乎?此易耳。江南三省南宋田,颇有贡士庄钱粮者,各路桩寄累年,仓库盈积,有司亦尝借用之。此项钱粮以为修史费,孰曰不然?”掾史即日引见丞相,丞相闻其说甚喜。于是奏臣使儒臣欧阳玄、揭奚斯等,于国史院修撰辽、金、宋三史。

    绍兴守泰不花,行乡饮酒礼。诏天下立常平仓。

    河决白茅口。

    冬,十月十有七日,有事于南郊。前三日,祼于太室,拜享于列圣。次第至甯宗前,帝问礼仪使曰:“我兄也,彼弟也,拜合礼仪否?”礼仪使传旨,问博士刘闻。对曰:“甯宗皇帝虽是弟,然曾承宗器而为皇帝,时陛下亦尝作他的臣子来,当拜。又春秋时,鲁国的诸侯,有闵公、僖公。闵公是弟,先作诸侯;僖公是兄,在闵公后作诸侯,宗庙四时祭祀,未闻僖公不拜闵公。比这例儿,陛下合拜。”帝乃拜。南郊礼毕,大赦天下,蠲天下民租五分。

    诏天下立常平仓。先是,以五事备取守令,以常平仓得法,凑成六事。

    甲申 至正四年。春,欧阳玄、揭奚斯等修辽、金、宋三国史告成。礼部引国史合院官,禀右丞相脱脱奏闻。脱脱摇首曰:“此秀才事,我弗知。”三禀三却,众皆患之。或曰:“丞相好美名,今此史具列某修,丞相见其名不列,宜其愠也。盍禀之曰:‘自古前代史事,虽以史官秉笔,而总裁则归一人,如《唐书》则欧阳修总裁,《资治通鉴》则司马光总裁。今辽、金、宋三国史,幸蒙丞相奏用儒臣,某等行其文,而所以掌其事使就绪,实赖丞相之力也,某等谨以书丞相为总裁官,丞相幸始终成之,以为一代之盛典。’岂不可乎?”于是脱脱大喜,即命掾史具进史仪部,鼓吹导从,前后辉光,自史馆进至宣文阁,帝具礼服接之,观者以为近代无之。先是,诸儒论三国正统,久不决,至是脱脱独断曰:“三国各与正统,各系其年号。”议者遂息,然君子终以为非也。进史毕,大宴群臣于宣文阁。脱脱奏曰:“给事中殿中所记录陛下即位以来事迹,亦宜渐加修撰,收入金縢。”上曰:“朕行事,只在给事中殿中处之,待朕他日归天去,令吾儿为之可也。”仍以御图书封藏金縢,自今不许有所入。然不知给事中殿中,迩来者皆公卿膏梁子弟为之,其实瞢然全无所书也。故庚申以来三十六年,史事并废。

    马扎儿台太师告老退居甘州。于是有谮言行其间,父子各相猜疑,脱脱因乞致相位,愿往甘州侍亲,诏许之。初,脱脱谋使其父辞位也,尝奏帝,以其父之贪,不可使居大位,且密嘱帝:“倘其辞位,陛下宜即许之。”至是,帝亦因而许之,盖忆其初用诡计也。以阿鲁图广平王为右丞相,以平章帖木儿达识为左丞相。

    乙酉 至正五年。以别儿怯不花为右丞相。三月,诏曰:“乃者天灾流行,积雨害稼,河失故道,民罹其殃,山东、河南尤甚。朕夙夜忧惕,靖思其由,皆朕非德所致。诸方盗贼窃发去处,限二十日悔过赦之。前所免租外,被灾者全免之;已入者,准下年之数。”

    丙戌 至正六年。诏遣使巡行天下,黜陟幽明,问民疾苦,求访贤俊,分十道处之。然奉使者,类皆脂韦贪浊,多非其人。惟四川一道,得王士熙、武子春,稍振纲纪,馀皆鼓吹而已。

    命选天下郡守。凡其人之官,皆陛辞听旨,谕之曰:“汝守令之职,如牧羊然。饥也,与之草;渴也,与之水。饥渴劳逸,无失其时,则羊蕃息矣。汝为我牧此民,无使之失所,而有饥渴之患,则为良牧守矣。”时上方有励精图治之意,凡选转某人为某官,必问曰:“此人已前行过事迹,果然一一皆善否?为我悉陈之可也。”

    征处士脱因、伯颜、杜本、张瑾为翰林待制。或议以为擢用太峻,不可。帖木儿达识曰:“隐士无求于朝廷,而朝廷有求于隐士。”识者诵为名言。

    丁亥 至正七年。征处士张枢,不至。

    朵儿只班为右丞相,贺太平为左丞相。

    戊子 至正八年。中书省修《六条政类》成。

    淮南北大水。

    己丑 至正九年。脱脱复入为相。初,脱脱侍亲居甘州,太子爱育失黎达腊与脱脱子加刺张同庚,以故,加刺张独留京师,与帝子同嬉戏。一日,帝与祁后同席坐偏殿,太子爱育失黎达腊与加刺张同嬉殿外,爱育失黎达腊使加刺张负己作老鸦声,旋绕殿墀三匝,已而复使加刺作老鸦,而己负之亦三匝。加刺跪曰:“加刺,奴婢也;太子,使长也。奴婢不敢使使长负。”太子怒挞之,啼哭之声闻于帝。帝曰:“谁哭耶?”左右曰:“脱脱子加刺张也。”问何为而哭之如是 ,左右具以对。上喜曰:“贤哉此子也!”祁后因起曰:“脱脱好人,不宜久在外。”上遂颔之。会佛郎国进天马,黑色五明,其项高而下钩,置之群马中,若骆驼之在羊队也。上因叹羡曰:“人中有脱脱,马中有佛郎国马,皆世间杰出者也。”时有奸臣哈麻者在侧,闻此言,以为脱脱且将入复为相也。因乘间游说,荐之于帝。帝曰:“彼尝罪汝,杖汝一百七,汝何为荐之?”对曰:“彼虽罪臣,当也;臣若仇之,不当也,何怨之有?其实此人好。”祁后于殿屏后窃闻之,阴使人走甘州召之。一夕,脱脱至京师,乘昏入城,然亦未尝见帝也。祁后伺帝有喜色,因訹加刺张于帝前曰:“汝亦思汝父脱脱耶?”加刺张跪曰:“思之也。”帝曰:“脱脱今何在,而汝欲使之见也?”后起谢曰:“脱脱离阙久,思见至尊,今闻其入城在某处矣。”上即使人促之见。至则上在棕毛殿,召入,正色问曰:“我使汝侍亲甘州,谁召汝来耶?”祁后为之失色。脱脱徐曰:“郎主使奴婢侍亲,今日幸亲终服阕,故来尔。”上遽起抱脱脱,相与泣慰之。翌日,遂有再相之命。

    命中书莅祭三皇,翰林应奉危素为之乐章。

    庚寅 至正十年。户部尚书薛世南、武子春,知脱脱有意兴作,盖前为相无闻,其礼、乐、文章、制度之事漠如也,欲大有为,以震耀于天下,超轶祖宗旧法,垂名竹帛于无穷也。薛世南、武子春建言,谓至元钞法,经久当变制,宜为“中统交钞”。交叉卧置贯文,与铜钱子母相权并用。脱脱奏用其言,立宝泉提举司,铸“至正通宝”钱。先两日,脱脱丞相率省属下学勉励,至阶,祭酒吕思诚下阶迎,丞相东向坐,祭酒西向坐,省官列坐丞相下,教官列坐祭酒下。至是,召祭酒至中书省,告以将更钞法事。祭酒忽然而言曰:“丞相毋听薛、武两少年之言,改法钞,非祖宗旧制也。 丞相若听之,必乱天下。”后数日,尽追夺思诚祭酒所授宣敕。时亦议裁减冗官,并省衙门数事。或曰:“吕祭酒当议之时,不措一词,及议定,惟有发怒骂詈而已。”

    春三月,河北大雪,深三尺。

    南阳总管庄文昭来言,本郡鸦路有上马贼,百十为群,突入富家,计其家赀,邀求银为撤花;或劫州县官库,取轻资约束装载毕,乃拘妓女,置酒高会三日,乃上马去。州郡初无武备,无如之何。于是始命立天下兵马分司凡五处,然不究其本,而徒事其末,终亦不能禁也。

    辛卯 至正十一年。归德知府观音奴言,今河决白茅,日徙而北,失其故道,当疏塞以为地利。脱脱喜其言,命工部尚书成遵往相视焉。还言工不可兴,浩大难成,且现今南阳、安丰盗贼成群,万一与挑河人夫相挺而杂起,此大乱之机,非细事也,决不可从。脱脱不悦,左迁成遵为长芦盐运使。更问京畿漕运使贾鲁曰:“汝前为张秋都水时,知河之利害,可疏凿否?”贾鲁,泽潞人,素有进取志,遂应声曰:“可。”因悉言其状。乃奏鲁为工部尚书兼河防使。四月二十二日,发河南、淮南北军民二十万,其费以亿万计,府库为空。有龚伯遂者,小有才,汲汲以富贵为心。进言脱脱曰:“丞相大兴利除害可也,然必大有诛赏,始可以摄伏众情。”于是起大狱,以谋害大臣,置前相高昌王益都忽并韩家奴于死地。未几,刑赏失措,又兴挑河工役,所在肆虐。又并省衙门,沙汰吏胥,无所容迹。五月,颍州颍上红军起,号为“香军”,盖以烧香礼弥勒佛得此名也。其始出赵州滦城县韩学究家,已而河、淮、襄、陕之民翕然从之。故荆、汉、许、汝、山东、丰、沛以及两淮红军,皆起应之。颍上者,惟杜遵道为首,陷成皋,据仓粟,从者数十万。陷汝甯、光息、信阳。蕲、黄者,宗彭莹玉和尚,又推徐真逸为首,陷德阳、沔阳、安陆、武昌、江陵、江西诸郡。起襄、汉者,推布王三、孟海马为首。布王三号“北琐红军”,奄有唐、邓、南阳、嵩、汝、河南府。孟海马号“南琐红军”,奄有均、房、襄阳、荆门、归、峡。起丰、沛者,推芝麻李为首。芝麻李者,邳州人也。值岁饥,其家惟有芝麻一仓,尽以赈人,故得此名。贾鲁挑黄河,所在废民业,民心不安。芝麻李与邻人赵君用谋起事,曰:“朝廷妄兴土木之功,百姓贫苦无告,吾闻颍上香军起,官军无如之何,当此之时,有真男子,取富贵之秋也。”君用者,赵社长也,曰:“我所知惟某某可用。燕城南彭二,其人勇悍有胆略,不得其人,不可举大事也,我当为汝致之。”即访其家,入门,见其人方砺斧斤,谓之曰:“汝砺斧斤,将何为耶?”彭二云:“州县云有赈济,日日伺之,实误事。饥无得食,我将伐薪,入城换米吃,可以度日,官府不足信也。”君用曰:“噫!我视汝膂力过人,何处不得一顿饱饭吃耶?”因作色曰:“汝能从我谋事,岂但衣食而已,富贵从汝!”彭二即解其意,应曰:“其中有芝麻李乎?”曰:“有。”“有,我当从之。”遂引见芝麻李,喜得八人,歃血同盟。于是年八月十日,佯为挑河夫,日夜仓皇投徐州城,夜留城中,门卒拒之,则曰:“我挑河夫也,借一宿,何伤?”其半夜因突入,一半在外,一半在内。夜四更,城内四人爇四火,城外四人亦爇四火应之,既而复合为一处。城内呐喊一声,城外接应,一时城中大乱,四人者遽夺军器乱杀,外四人因而得入,同声叫杀。民久不见兵革,一时见乱杀,皆束手从命。天明,又树大旗募人为军,从之者亦百馀万。浮桥四出掠地,亦奄有徐州近县,及宿州、五河、虹县、丰、沛、灵壁,西并安丰、濠、泗。事闻朝廷,有吏抱牍题曰:“谋反事。”至脱脱前,观其牍,改题曰:“河南汉人谋反事。”识者知元朝不能有天下矣,河南汉人可尽诛乎?其后张士诚起于淮海,赵明远起于徐州,毛贵起于山东,明元帅起于四川。独本朝龙兴淮南,即以建康为天下根本,东征西伐,南诛北讨,四海人心归附,皆有徯后来苏之望,元朝之国祚可尽矣。先是童谣曰:“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迨本朝定都建康,筑坛于建康南门,郊天受命,改元朝至正二十七年为吴元年,实丁未岁也,岂不验哉!天命有所归,岂人力之所能为耶?

    朝廷闻红军起,命枢密院同知赫厮、秃赤领阿速军六千,并各支汉军,讨颍上红军。阿速者,绿睛回回也,素号精悍,善骑射,与河南行省徐左丞俱进军。然三将但以酒色为务,军士但以剽掠为务,于剿捕之方漫不加省。赫厮策马望见红军阵大,扬鞭曰:“阿卜!阿卜!”阿卜者,言走也;于是所部皆走。至今淮人传以为笑。其后,赫厮死于上蔡,徐左丞为朝廷所诛。阿速军不习水战,不服水土,病死者过半。

    十二月,布王三陷邓州、南阳。

    壬辰 至正十二年。正月,孟海马陷襄阳,徐真逸陷湖广,其将曾元帅陷安陆、江陵。脱脱为相,讳言中原兵乱,而哈麻媒糵其过。帝召脱脱,怒责之曰:“汝尝言天下太平无事,今红军半宇内,丞相以何策待之?”脱脱汗流浃背。未几,自请督军下徐州。兵出,有淮东元帅逯善之者,上言:“官军不习水土,宜募场下盐丁,可使攻城。”又有淮东豪民王宣者,亦上言:“盐丁本野夫,不如募城墅趫勇惯捷者,可以攻城。”前后各得三万人,皆黄衣黄帽,号曰“黄军”。脱脱知城有可克之状,下令诸将,各励乃事,我至即攻之。须臾脱脱至,一鼓攻之,遂夷其城,芝麻李遁去。又调阿吉刺太尉攻汝甯,汝甯红军惧,退保亳州,阿吉刺攻平汝甯城。赫厮既死,朝廷别命巩卜班平章为将,领侍卫汉军合爱马鞑靼军,合数万众,屯汝甯沙河岸。日夜沈溺酒色,醉卧不醒,敌人偷营,逃失大将所在。次日阅死人,得其尸死人中。师遂退数百里,屯项城县。又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代为总兵,凡精兵三十馀万,金银物帛,车数千辆,河南北供亿万计,前后兵出之盛,无如此者。也先帖木儿驻军沙河,未及两月,军中夜惊,也先尽弃军资器械,粮运车辆山积,仅收散卒万人,直抵汴城下。时文济王在城头,遥谓之曰:“汝为大将,见敌不杀,何故自溃?吾将劾汝,此城必不容汝入。”遂离城南四十里朱仙镇屯焉。朝廷乃命蛮子平章代之。也先径归燕京,抵暮入城,明日,仍为御史大夫。当时官军不足用,类如此。故王宣建言募盐丁,岂亦识时务者欤?而十数年前见机最早者,惟杜遵道一人也。

    贾鲁治黄河,疏凹里邨,塞黄龙江口,立回龙庙于岸上,水由故道行。

    脱脱议军事,每回避汉人、南人。时方入内奏事,回头,中书韩伯高、韩大雅随后来,遽令门者勿纳。奏曰:“方今河南汉人反,宜榜示天下,令一概剿捕。诸蒙古、色目,因迁谪在外者,皆召还京师,勿令诖误。”于是榜出,河北之民亦有变而从红军者矣。

    中书左司郎中田本初言:“江南漕运不至,宜垦内地课种。昔渔阳太守张堪,种稻八百馀顷,今其迹尚存,可举行之。”于是,起山东益都、般阳等一十三路农民种之,秋收课所得,不偿所费。次年,农民皆散罢去。冬,复立庸田使司于江南。

    咬住平江陵,答失八都鲁平襄阳。

    癸巳 至正十三年。脱脱奏用哈麻为宣政院使。哈麻既得幸于上,阴荐西天僧行运气之术者,号“演揲儿法”,能使人身之气,或消或胀,或伸或缩,以蛊惑上心。哈麻自是日亲近左右,号“倚纳”。是时,资政院使陇卜亦进西番僧善此术者,号“秘密佛法”,谓上曰:“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亦不过保有见世而已,人生能几何?当受我‘秘密大喜乐禅定’,又名‘多修法’,其乐无穷。”上喜,命哈麻传旨,封为司徒,以四女为供养;西番僧为大元国师,以三女为供养。国师又荐老的沙、巴郎太子、答刺马的、秃鲁帖木儿、脱欢、孛的、蛙林、纳哈出、速哥帖木儿、薛答里麻十人,皆号“倚纳”。老的沙,帝母舅也;巴郎太子,帝弟也。在帝前男女裸居,或君臣共被,且为约相让以室,名曰“些郎兀该”,华言“事事无碍”。倚纳辈用高丽姬为耳目,剌探公卿贵人之命妇、市井臣庶之俪配,择其善悦男事者,媒入宫中,数日乃出。庶人之家,喜得金帛;贵人之家,私窃喜曰:“夫君隶选,可以无窒滞矣。”上都穆清阁成,连延数百间,千门万户,取妇女实之,为大喜乐故也。

    脱脱平徐州,以得芝麻李奏功,既而阴构朝旨,令班师。使者六七返,帝始令月怯察儿代之。月馀,始获芝麻李,械送京师,脱脱密令人就雄州杀之。

    颍州沈邱探马赤察罕帖木儿,与罗山县典史李思齐,集众号义兵,克复罗山县、州。奏功朝廷,授察罕罗山县达鲁花赤,授李思齐县尹。上曰:“人言国家轻汉人,如此,果轻汉人也。”下吏部再议,于是察罕授汝甯府达鲁花赤,思齐知府。

    冬十二月二十七目,天鼓响于东北。

    甲午 至正十四年。正月,汴水花冰。二月朔,日食。

    张士诚起兵泰州,袭据高邮,截南北路。

    倚纳十人与帝窃议,脱脱在京不可,于是谋令太史王监丞奏,连夕相星犯帝座。自是帝疑脱脱,脱脱始无援矣。内无后援,而外有倚纳十人之谮,识者皆知脱脱不返矣。

    秋八月二日,脱脱总天下兵,出征高邮,天下想望其来,兵围高邮三日。中书右丞哈麻讽御史大夫,以老师费财弹击脱脱。帝信其言,诏卸脱脱兵权,淮安安置,令枢密院老张代之。当是时脱脱权重,内握朝柄,外总兵马,以指挥天下,天下希其有功。兵围高邮,日事攻撃,矢石雨注,城中几不支,日议降附,又恐罪在不赦;围者亦指日收功,忽有诣旨来卸军,军中闻之皆大哭。当诏未开读时,袭伯遂进曰:“始丞相出师时,亲奉帝玉音,以为‘在后事体,朕再有密旨来’。今丞相在军,止奉皇帝密旨,一意进取可也,诏书且勿听。事既久,小人谗言自然明白矣。且‘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是故也。”脱脱摇首曰:“不可。诏我而不从,是与帝相抗拒也。”遂从诏。大军百万,一时四散。先是,诸大臣子弟领军从行者,哈麻历告其家,阴遣人先来军中白其长曰:“诏书且至,不即散者,当族诛。”故散之之遽如此。其散如无所附者,多从红军,如铁甲军入襄阳,号“铁甲吴”者是也。脱脱在淮安一月,诏复使西行,鸩死于吐蕃境上。是时,高邮危困已甚,脱脱分兵定真州,平六合,及将攻徐、濠,远近凛然,国势渐张。而哈麻邪谋误国,遂至危亡不救,可胜惜哉!

    是岁,省吉大夫以舟师自安庆征湖广,至湖口,适与蕲、黄之红巾遇,风势不利,败绩死之。红巾遂顺流而下,攻安庆,为义兵所破,大败南还。既而蛮子海牙中丞复总水军义军南征,破黄连大寨,徐真逸等入黄梅山中及沔阳湖中,官军尽复武昌等处。未几,尽抽军下据庐州,官军势退,而贼势复炽矣。

    亦怜只斑丞相,以马步军由江东援江西,至龙兴,逾月而卒。左丞火尔赤代总其兵,攻临江,复瑞州,进攻袁州,与欧军相持数年不决,后卒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