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笑府/卷八 中华文库

钉地桃符仰视艾人而骂曰：尔何等草芥，辄居我上。艾人俯而应曰：汝以半截入土，犹争高下乎。桃符怒，往后争辩不已。门神为之解曰：吾辈不肖，方旁人门户，何暇争闲气耶。

茶谓酒曰：战退睡魔功不少，助成吟兴更堪夸，亡家败国皆因酒，待客如何只饮茶。酒答茶曰：瑶台紫府荐琼浆，息讼和亲意味长，祭祀筵宾先用我，何曾说着淡黄汤。各夸己能，争论不已。水解之曰：汲井烹茶归石鼎，引泉酿酒注银瓶，两家且莫争闲气，无我调和总不成。

木工曰：我能巧用斧凿造室制器，真良工也。石工曰：断木非难，雕石为难，我良工也。铁工曰：治木治石，必藉炉冶钳锤之力，尔等无我都不成，且莫虚争闲气也。

目问眉曰：我能辨别好歹，识认万象，大有功于人，尔有何能，位居吾上。眉曰：我也不与你争高下，必欲我在尔下，看好看不好看。

池蛙遇龙王于海滨，问曰：王之居处何如。王曰：珠宫贝阙，福区灵境。龙问：汝之居处何如。蛙曰：绿苔碧草，清泉白石。蛙复问曰：王之喜怒何如。龙曰：吾喜则时降膏泽，使五谷丰登。怒则先之以风雷，继之以冰雹，使千里之内，寸草不留。龙问蛙曰：汝之喜怒何如。蛙曰：吾喜则清风明月，一部鼓吹。怒则先之努眼，次之以腹胀，至于胀过而休。王曰：汝将谁威乎，汝将谁威乎。

诗曰：登梯到碧空，对坐问天公，无马常骑虎，观鱼每钓龙，补衣针贯月，劈竹篾穿风，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诗曰：今代扶犁手，前朝宰相家，自身无志气，只把祖宗夸。

江南人多乡谈，不能为正音。至都下，急行大市中，偶遗袖中帕，沿街寻叫，逢人辄问曰：你见我帕么。遇一麄暴军人，闻其问，发狂大怒曰：我见千见万，如何见你怕。

诗曰：小姑休把嫂来欺，阿嫂曾经做女儿，前船便是后船样，小姑也有嫁人时。

二人蹴踘，误触行路士人之头，因讼于官，断罪重笞四十。其供词曰：饱食无事，闲哄闲游，不务生理学踢球，起自小人之足，误犯君子之头，当官痛责四十，算来着甚来由。

犯刑好讼气昂昂，押入天牢苦当头，头枕断砖眠烂地，手爬飡饭咬生姜，舞文黠吏如蛇蝎，索钞公人胜虎狼，家破人亡空悔恨，放归茅屋是天堂。

一儒生姓潘，赴京应举，沽酒市肆。酒姬陆姓者，作十七字诗赠之，曰：秀才本姓潘，应选赴长安，一举登高第，做官。潘答云：佳人本姓陆，美质无瑕玉，念我客窗寒，同宿。姬怒其狎戏，走讼于官，道遇一耆老，诘问其故，亦作十七字诗，劝其息讼，可省忧烦。诗曰：潘郎与陆嫂，无事寻烦恼，若还到官衙，不好。

主人谓仆曰：汝出外须说几句大话，装作体面。仆颔之。值有言“三清殿大”者，仆曰：只与我家租房一般。有言“龙衣船大”者，曰：只与我家帐船一般。有言“牯牛腹大”者，曰：只与我家主人肚皮一般。

甲曰：家下有鼓一面，每击之，声闻百里。乙曰：家下有牛一只，江南吃水，头直靠江北。甲摇头曰：那有此牛。乙曰：不是这一只牛，怎幔得这一面鼓。

有兄弟相约，今后说谎，不许相讶，讶者罚东银一两。一日，兄曰：前村井水极佳，昨夜有人盗此井去，为人所觉，追逐之。其人弃于地，跌成三段。弟讶曰：那有此事。兄伸前罚，弟约明日备柬，向午不至。兄往询之，见弟尚未梳洗，问何故，答曰：昨晚有一怪事，弟妇腹痛，至夜半，连养下十七八个儿子。兄讶曰：那有此事。弟曰：准过罢。

一人新育女，有以二岁儿来作媒者。其人怒曰：我女一岁，渠儿二岁，若吾女十岁，渠儿二十岁矣，安得许此老婿。妻闻之曰：汝误矣，吾女今年一岁，明年便与彼儿同庚，如何不许。

一人性缓，冬日共人围炉，见人裳尾为火所烧，乃曰：有一事见之已久，欲言恐君性急，不言又恐伤君，然则言是耶，不言是耶。人问何事，曰：火烧君裳。其人递收衣而起，怒曰：何不早言。曰：我道君性急，果然。

【附】一慢性人与褊急者冬日围炉。褊急者裳尾误热炉火，慢性人从容致词曰：有一事见之已久，将欲言之，恐君急性难触。欲不言，恐伤太多。然则言之是耶，不言之是耶。急者问何事，曰：火烧君裳矣。急者遽收衣灭火，大怒曰：你既见之久，何不早言。其人曰：我道君性急易怒，果是乎。

秦士有好古成癖者，遇古物，虽重价必购之。有人携败席造门，曰：此孔子杏坛所坐席也。秦士大喜，易以负郭之田。又有携杖者，曰：此太王避狄去豳时所操之棰也，先孔子数百年矣。秦士乃罄家赀购之。又有持漆碗者，曰：席杖皆周物，未为古也；此碗乃舜造漆器时所作，益又古矣。秦士遂虚所居宅而与之，三器得而田宅资用尽去矣。好古之笃，终不舍三器，于是披孔子之席，执舜之碗，持太王之杖，行乞于市，曰：衣食父母，有太公时九府钱，愿乞一文。

王荆公好言水利，人有献谄者曰：若决梁山湖八百里之水以为田，其利大矣。荆公甚喜，徐曰：策固善，然决水何地可容。时刘贡父在座曰：自其傍凿地八百里为湖，则可容矣。荆公笑而止。

野人聚论曰：吾与公卿皆禀三才之灵，何彼有智，而我无智。一曰：彼日食肉，所以有智。我平生食麄粝，故少智也。闻者曰：吾适有籴谷钱数百，姑与汝日食肉试之。数日后，相谓曰：吾自食肉后，头能穷理格物，吾观人脚面，前出甚便，若后出，岂不为继来者所践。其一曰：吾亦见人鼻窍，向下甚利，若向上，岂不为天雨注之乎。二人因大笑而叹曰：食肉者生智，一至于此。

人有徒行者，将自吕梁托舟以趋彭门，持五十钱遗舟师。师曰：凡无䝴独载者人百钱，尔尚少半，吾不汝载也。其人静思而应之曰：姑收其半，当为挽牵至彭门，以折其半。

一人性易怒，偶见六月带毡帽者，恶其不时，便欲殴之。众劝归，因发病，久之始愈。值腊月迎春，其弟偕往观，冀为纾闷，遥见一带鬃帽者，急趋谓之曰：家兄病初好，乞足下少避。

有父子俱性刚，不肯让人者。一日，父留客饮，遣子入城市肉。子取肉回，将出城门。值一人对面而来，各不相让，遂挺立良久。父寻至，见之，谓子曰：汝姑持肉回，陪客饭，待我与他对立在此。

有自负棋名者，与人角，连负三局。他日，人问之曰：前日与某人较棋几局。曰：三局。又问：胜负如何。曰：第一局，我不曾赢。第二局，他不曾输。第三局，我要和，他不肯罢了。

聋哑二人，各自讳。聋见哑者，恳其唱曲。哑者知其聋也，乃以唇开合，而手为按节状。聋者侧耳良久，见其唇止，即曰：久不闻佳音，今番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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