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十三 后村先生大全集 卷第八十四
宋 刘克庄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赐砚堂钞本
卷第八十五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之八十四

 商书讲义

盘庚中

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

 作起也谕民以必迁之意

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

 话善言也苏氏曰民之弗率不以政令齐之而以

 话言暁之仁也亶诚也以诚意大告于众

咸造勿䙝在王庭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

荒失朕命

中上二篇正义以为未迁时事吕氏以中篇为已

 离旧都未至新邑方有懐上之思未见安居之乐

 盘庚于中路使民造庭听我告谕而无敢慢䙝王

 庭盖道路中行言如周礼掌次是也吕说得之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

于天时

 承顺也言我先王顺从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与

 之同其休戚浮行也言君既恤民之忧民亦行君

 之令君与民皆行天时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视民利用迁

 虐灾也言邑居垫隘水泉咸卤怀思也言先王不

 思故居厥攸作犹言𥂟庚作视民有利则用徙

SKchar勿念我古后之闻

 言先王迁事

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

 言我法先王顺汝欲使汝安且乐非谓汝有咎恶

 徒汝比近于殃罚之

予若𥸤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否从厥志

 言予所以召呼懐来新邑之人者亦惟以汝故也

 将使汝乆居而安以大从汝志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既渉河而迁矣犹言将试以汝迁以观安定与否

 吕氏谓于此见盘庚不自用处

  臣按商之都邑世有河患汤已前勿论矣自汤

  至盘庚凡五迁夫思患预防君之还虑安土懐

  居民之浅见临以君令孰敢不从而𥂟庚之弗

  率者登之进之而不鄙夷话之告之而无忿疾曰

  天时曰降大虐谓天峙当迁非人所能违也曰

  古我前后曰古后之闻谓先王尝迁而非自我

  作古也曰先王不懐虽先王不思此上矣曰视

  民利用迁曰俾汝惟善康共盖欲利汝非以害

  汝欲汝安且乐非欲汝劳且怨也曰惟民之承

  曰承汝曰亦惟汝故曰丕从厥志皆屈已以顺

  民非强民以从已也古者行利民之政尚恐人

  情之疑信必耳提面命使之洞暁后世为咈民

  之事不计人情之违顺但势驱威迫劫以必从

  呜呼此盘庚所以为贤王欤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

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

 所困谓我心忧汝汝乃大不布腹心以诚敬感动

 我徒然胥怨自敢穷苦

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

 不迁之害如舟在中流不渡臭败所载之物

尔忱不属惟胥以忱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汝忱不能上逺又不能考其利害及沦胥祸至但

 自怨怒疾何以瘳

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

 不计远虑患而乐于危亡

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有今无后何以乆生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

 命汝一徳一心也起秽自臭正义以为覆述上文

 臭厥载之意

恐人𠋣乃身迂乃心

 正义曰倚曲也迂廽也恐汝为人所误身心回曲

 不欲迁徙

牙迓续乃命于天子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言所以迁者欲迎续汝命于天欲养汝众非以威

 胁

  臣谓邑居垫隘水泉咸卤民之通患非君之私

   忧是时君民皆迁徙皆劳苦君轸民之患而民

   不恤君之忧妄相扇动至于不忱不敬故盘庚

   反复告戒比之上篇尤为深切乘舟者期于济

   弗济则所载之物臭败于中流矣行道者期于

   至弗至则飬生之具荡析于半涂矣胥忱言懐

   安必死于溺也曷瘳言胥怨何损于病也劝忧

   犹孟子言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也有

   今罔后犹俗言有今日无明日也自鞠自苦自

   怒自臭言自作孽也𠋣乃身迂乃心言麹利避

   害当勇猛而决裂不当回曲而前却也回曲二

  字乃民心述惑而然曰钦曰忱曰谋曰思皆自

  其心之述惑者而启迪之使之暁然更相告语

  云去旧邑至新都溺者更生矣病者有瘳矣忧

  者恕者鞠者若者皆乐业矣不迁之害如彼迁

  之利如此汝盍知所择乎曰迓续汝命曰畜养

  汝众曰予岂汝威其意愈确认亲切而其辞愈

  雍容和缓三代君民与相之际情文如此视秦

  汉以下诏令不侔矣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懐尔然

 言我先哲王抚劳尔之先人我今亦欲养汝念汝

 而然

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

 陈乆也腐也若乆予此则将腐败而后已我高后

 将重降罪疾于我曰何为不迁以虐吾民

汝万民乃不生生曁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

罪疾曰曷不曁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

汝罔能迪

 汝不念生生之计与我同心谋迁我先后又将重

 降罪疾于汝曰曷不与我幼孙相亲比以徙乎幼

 孙盘庚自谓也爽德言先后眀德在天心罚汝汝

 将何辞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

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㫁弃汝不

救乃死

 汝为我养民乃有残民之心鬼神之所京绝也言

 汝父祖亦不祐汝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祖丕乃告我髙

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髙后丕乃崇降勿祥

 乱治也苏氏曰凡吾乱政同治之臣敢利汝贝玉

 则其祖当告我高后而诛之古者君民通称朕故

  臣民之孙子曰朕孙

   臣按上篇已有此论至此又再三申言之谓迁

   非已意乃我先后及汝乃祖乃父之意汝违我

   可也我先后其可违乎汝祖父其可违乎曰神

   后曰髙后曰先后泛指先王尝迁者非专指汤

   也曰罪戾曰㫁弃曰丕刑曰不祥言必至之祸

  首及我次及汝也曰乃祖父告我髙后说者以

  为商俗明鬼假设是辞非也正义曰不从君为

   不忠违祖父为不孝欲其从君顺祖陈忠孝之

  义以督励之其说甚正臣深味此章窃以为

  物本天人本祖君民之分虽异其情一也迁国

  大事念昔先王与汝先人经营创造之难今我

  与汝䟦履道路之勤大而生生之业㣲而贝玉

  之𩔖悉为区画通君民为一家合上下为一心

  想闻其语者油然动其焄蒿凄怆之心洋洋乎

  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矣我 仁宗尝语王素

  曰朕 真宗子卿王旦子深得此意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

 易字正义读为难易之易与下文意贯王肃解为

 变易之易亦通

永敬大恤无胥绝远

 苏氏曰迁国大忧也君臣与民一德一心而后可

 相绝远则殆矣

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群臣当分明相与谋念和恊 以相从设中犹言

 立的也

乃有不吉不迪顚越不恭暂遇奸宄

 谓不善者不道者犯上者夺人之货者左传曰乱

 在内为奸在内为宄

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当割绝灭之勿遗种于新都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正义曰长立汝家谓赐之以族卿大夫称家臣曰

 非也臣民通称家

 臣以为此章乃诘上文训告之辞永敬大恤即前

 所谓殷降大虐惟胥以忱也无胥绝远即前所谓不

 曁予一人猷同心也汝分猷念以相从即前所谓

 汝不谋长以思乃灾也丁宁告戒词穷理尽然后

 使之设中予心盖人心各有中正之理昔迷而今

 悟昔违而今顺繋乎此中之设与不设而已既悟矣

 既顺矣既迁矣然而犹有不善者不道者犯上者夺

 人之货者是下愚不肖不可话言之人然后殄灭

 之刑行焉或曰此言与予岂汝威之意若相反臣按

 正义曰恶种在善人之中则善人亦变易为恶故

 必绝其𩔖又曰易种犹今之俗言相染易其说甚

 精确曰往哉生生曰汝何生在上曰汝万民乃不

 生生凡三言之谓迁以利民非止利君也曰今予

 试以汝迁永建乃家曰今予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凡再言之谓将为臣民建家非止为国定都也字

 字句句起结相应昔人乃谓盘诘声牙诘曲难读

 臣所未喻

盘庚下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泣

 奠其所处正郊庙朝社之位

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绥抚也抚字之曰不可戏狎怠惰勉为子孙长乆

 之计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

 古注曰输忱于百官臣曰非也臣民通曰百姓

罔罪尔众儞无共怒协比䜛言予一人

 罔罪原之也无共怒以谤我

  臣按上篇乃未发旧都其词详次篇乃方在中

  道其词严下篇则已至新都其词和详者陈古

  先设譬喻以暁之严者欲作丕刑劓殄灭以齐之

  和者则抚绥之矣罔罪之矣古语有之民生在

  勤况国都初建诸事草创庐舍未备器用犹阙勤

  苦植立庶可坚乆游戏怠惰朝不谋夕矣大命

  何以建乎方其未发未至也浮言胥动聒聒险

  肤者不迪不吉者奸穴者实繁有徒 不免以

  祸福刑罚恐动之今居已奠矣位已正矣前所

   谓浮言险肤奸宄之人岂能无丕刑殄灭之人

   恐故又敷予心腹肾肠告朕志以安之正义曰

   恕其前愆与之更始也人情多含忍于事急之

   时而发泄于事平之后此臣民之所以忧虑而

   盘庚之所以不得不委曲反复告谕之也臣民之

   闻此言可以无怒矣无谤我矣前二篇无非出

   于心腹肾肠至此又申言之者盖君民之情当

   表里明白洞逹不可有纎毫了昧疑惑岂惟迁

   都凡事皆然 太祖皇帝圣训有云少有邪曲

   人必见之近日朝野共忧者二事其一曰定大

  计如区处内学虽圣意先定必待明诏赫然而

  后中外惬志其一曰去小人今天下公论以为

  稔恶怙权过于桧侂者宸衷固以洞照终未发

  为播告见之施行臣民惶惑至今恐非敷心腹

  肾肠之义惟明主留神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

邦

 多言増大之也适言徒也依山自固则凶德去善

 功立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

 言先王已迁至此复圯极止也正义曰训极为中

 非也

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髙祖之德

乱越我家

 言朕岂乐于迁徙以震动尔民哉天欲复我髙祖

 之徳以治于家越于训

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言当与笃厚恭敬之人奉承民命长居于兹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

 吊至也音的灵善也

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

 决于龟卜而不敢违用光大此邉都之业

  臣闻穷则𤓖变则通先王初迁谓光大于前人

  矣自河适山谓凶去而绩立矣然荡析离居之

  患率见于⿰纟⿱𢆶匹 -- 继世之后盖陵谷有时而移市朝亦

  随而改不迁何所止乎言今兹之迁非欲震动

  尔民殆天将复我先王之德治于我家耳言天

  及祖宗以为当迁也朕及笃敬言朕与笃厚庄

  敬之臣亦以为当迁之也恭承民命言迁敬顺

  民志全民命也自盘庚迁都以后终商之世不

  复再迁则永地兹新邑之言信矣谋至于善而

  止不迁非善谋也乌得不迁废善谋也乌得不

  用疑至于卜而止不迁非吉兆也乌得而从迁

  吉兆也乌得而违古者大事皆卜邾文公卜迁

  违卜而有祸是其验也宏大也贲饬也言新都

  益宏大而乖饬矣三篇大纲言迁非已意一曰

  天二曰祖宗三曰民古之贤王畏天尊祖敬民

  不敢自用如此彼为天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

  言不足恤之说者真万世之罪人乎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𨼆哉

 邦伯谓州收师长谓众公卿百执事谓大夫以下

 韵略云隐痛也

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懋勉也简记也相助也助汝念敬我众民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肩任也敢果也鞠养也谓不任好利之人而用果

 敢敬恭能鞠民生者能为民谋虑使之奠居者如此

 等人我则取而用之

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

 羞陈也直以顺朕志者告尔

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前言具贝玉后言总货宝多取而兼有之之词也

 庸用也

  臣按三篇文义见当时视民痒痾疾痛切身之

  意其群臣百官未必皆然故告之曰呜呼隐哉

  以感动之有念敬我众者我则懋之简之相之

  有鞠人之生谋人之居者我则叙之卒章曰无

  总于货宝又拈起次篇贝玉之言以励之又曰

  朕不肩好货以身率之可谓反复告戒之意至

  矣商邑屡迁虽云河患王肃以为君奢皇甫谧

   以为民奢郑康成以为君民俱奢言君奢者以

   天子宫室奢侈侵夺下民言民奢者以豪民室

   字过度逼迫贫乏盖壊风俗无若浮侈耗财力

   无若营缮土阶琼室治乱所由分也臣去国乆

   而复来窃见都城风俗稍异于昔王𠉀邸第湖

   山亭馆鳞次栉密丹碧相照士大夫贵货而贱

   德小人崇饮而饰游乃有如盘庚三篇之所反

   覆告戒者 陛下俭德一似列圣苑囿台榭无

   所増益独于竹宫甲帐斧斤不⿰纟⿱𢆶匹 -- 继输奂过美敌

   难方深兵费方阔一隅事力有限岂可又自为

  一阱于国中哉夫惟君奢然后民奢今陛下俭

  于身而奢于观庙亦奢也郑康成所谓君民俱

  奢盍留圣虑损其太甚停其未作专以淳朴先

  天下则盘庚所谓总于货宝者与夫近日之臣

  民贵货贱德者崇饮饰游者皆将丕变

 论语讲义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

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懐其宝而

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

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臣按阳货名虎语所谓执国命之陪民春秋所书窃

 宝玉大弓之盗也当欲见夫子之时虽未有囚季

 威子劫鲁公之事夫子逆知其恶而不往见虎知

 夫子之贤而妄冀其助已遂设钓致之䇿有归豚

 之礼夫子必时其亡而往谢之者 犹不往见之

 初意也遇诸涂无所避则不容不见矣夫子世之

 宗师曲阜龟𫎇之人以至列国君臣莫不尊事虎

 一妄人乃曰来予与尔言其辞气鄙𭧂如此与荘周

 所记盗跖讪悔圣人之言奚异以懐宝迷邦为未

 仁以好从事亟失时为未知何其窥圣人之小而

 量圣人之浅乎又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犹前日

 钩致之𥘉意也子曰诺吾将仕矣朱氏曰将者且

 然而未必之辞也深得夫子本旨当时暗诸侯或

 欲以季孟之间待子或待子而为政皆未尝峻拒

 盖天下之恶未至于虎者固圣人之所不绝惟虎

 也义不可与之交际特圣人之言气象浑厚兹诺

 也若不绝恶而有深绝之意焉扬雄谓子于阳虎

 诎身以信道噫雄为此言将以自文其仕莾之罪

 夫子既未尝化身何尝诎若雄北面新室乃可谓

 之诎矣故杨氏深辟其说而朱氏书雄为莾大矣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

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

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

前言戏之耳

 臣于此章见周衰为政者稍已趋于功利夫子厌

 之故一闻弦歌之声莞尔而笑按武城之政初无

 赫赫能纪然能使弦歌之声达于四境气象如此

 可谓贤矣夫子以其用大道治小邑故有牛刀割

 鸡之喻于游闻圣人之言不敢自以为能故有昔

 者偃也闻诸夫子之对明其得于师授也君子小

 人虽异皆不可以不学道治小邑与治天下虽异皆

 不可以不尚礼乐教化君子而学道子贱子游是

 也小人而学道单父武城之民是也无计功谋利

 之心则爱人矣无犯令违教之俗则易使矣当时

 洙泗之上所讲明者如此犹恐门人未喻又曰二

 三子偃之言是也谓治小邑当以大道牛刀之言

 戏尔冉求亦高苐无他过徒以为季氏聚敛之故

 至有非吾徒之语受鸣鼔之攻由后世观之偃迂

 儒也求能吏也䋲以孔门论人之法偃贤于求逺

 矣自武城单父之后汉有卓茂刘方唐有元德秀

 庶几其遗风近时南面百里者但闻笞扑寂无弦

 歌徒知催科乌识抚字

 圣明在上傥味孔门之言采汉唐之事择 其间

 学爱者能抚字嘉奖而尊宠之则子贱子游之徒

 出矣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

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

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

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𤓰也哉焉能繋而不食

 臣按佛肸晋大夫赵简子之中牟宰以中牟畔而

 召夫子与阳货公山弗扰钩致之意同乱臣必诛

 危邦不入孔子家法也子路疑子之欲往举平日

 所闻于师者以为问夫天下之不善至畔而止然知

 夫子之为贤则其善心之仅存者亦不可诬夫子

 犹天地也因其仅存之善而庶几万一能改其莫

 大之恶遂不显绝之然于阳货之劝仕也曰将仕

 而未尝仕于费中牟之召也曰欲往而终不往至此

 而后可以见圣人之心矣子路未知其然方且切

 切焉虑二畔之凂夫子故不说于其始质疑于其

 后夫子于是有磨不磷𣵀不缁之说古注谓至坚

 者磨之而不薄至白者𣵀之而不黑朱氏谓坚白

 不足而欲自试于磨𣵀其不磷缁者几希臣谓惟夫

 子然后至此地位下乎此则为扬雄仕莾荀彧附操

 矣⿰夸𤓰 -- 瓠𤓰不食之喻言君子未尝不欲其道之行而

 亦未尝抂道以求合也昔叔孙通诸生翕然以其

 师为圣人子路亲得圣人以为之师而不苟同如

 此呜呼此其所以能结缨也夫

子曰由也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

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言

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

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臣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以士言之宰我所问

 入井求仁之𩔖是也以君言之徐偃王以仁失国

 是也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以士言之惠施公孙

 龙之徒是也以君言之周穆王知足以知车彻马

 足之所至而不足以知祈招之诗是也好信不好

 学其蔽也贼以士言之尾生是也以君言之宋襄

 公不重伤不禽二毛以至于败是也好直不好学

 其蔽也绞以士言之证父攘羊是也以君言之自

 状其好货好色好世俗之乐者是也好勇不好学

 其蔽也乱以士言之荆轲聂政是也以君言之楚

 灵王能问鼎而不能救干溪之败是也好刚不好

 学其蔽也狂以士言之灌夫骂坐寛饶酒狂是也

 以君言之夷吾以愎誎败主父以胡服死是也夫

 曰仁曰知曰信曰直曰勇曰刚皆美徳上而人君

 下而士君子之所当好然不学以明其理则各有

 所蔽学所以去其蔽也此章虽为子路𤼵其义甚

 广内其蔽也绞朱氏云绞急切也泰伯篇又曰直

 而无礼则绞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子

曰乡愿徳之贼也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臣谓色厉内荏者外饰盛严中懐柔弱若可欺世

 及临之以利害𪫟之以祸福未有不震慑失其所

 守者子在乡党恂恂如也一旦夹谷之㑹毅然叱

 齐侯兵莱夷矣故门人称之曰温而厉谓外温而

 内严也乡愿之义孟子谓其阉然媚于世又曰众

 皆恱之朱氏曰原愿也似徳而非德以夫子之圣

 而不能使叔孙武叔阳虎之类皆恱已而原人能使

 一乡之人翕然称善伪孰甚焉道聴而𡍼说朱氏

 曰虽闻善言不为已有夫子于三人行必择其善

 者而师之异乎闻之而不能行徒以资空谈者夫

 饰貌欲盗名故譬之盗原人能乱徳故以为德之

 贼且听说无益于已故以为徳之弃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曰𢙣紫之夺朱也𢙣郑声

之乱雅乐也𢙣利口之覆邦家者

 臣谓纯乎天理而不杂以一毫人伪之谓仁巧言

 在书为谝言在诗为长舌令色在孔门为足恭为

 謟笑皆人伪也其去天理逺矣故曰鲜矣仁天下

 有正色有正声然紫能夺朱郑能乱乐天下有正

 理有正论然利口者能使是非贤不肖易位故圣人

 深𢙣之孔门论仁多矣臣以为巧言令色鲜矣仁

 一章当与刚毅木讷近仁一章并观盖木讷者必不

 能巧言刚毅者必不能令色以刚而讷者为近仁

 则巧而令者不仁甚矣若人也其始止欲顺恱人

 主之意而其终乃至于倾覆人之国家三孺之于

 齐赵髙之于秦江充李训之于汉唐虞世基裴矩

 之于隋是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

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臣谓夫子生于周末作为六经言满天下然后道

 术之已裂者复合人文之几息者复续岂无言者

 哉其意谓学者于此能黙而识触而长演而伸则

 有不可胜用者子贡平时既无真知实践之功反

 有不言何述之问故夫子有天何言哉之答四时

 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生盖天理流行发见非谆

 谆然命之也夫子亦学者之天也其妙道精义流

 行发见盖有在于六经之外者当时颜子止受用

 一仁字曾子止受用一孝字而为大贤子贡躬行

 不足口辩有馀徒以言语求夫于其在孔门虽有

 可与言诗之褒然不能免方人之诮安于资质之

 偏而不以颜曾自勉此所以终身列于言语之科

 也夫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

 臣按此章曲尽女子小人情态牝鸡之晨绿衣之

 僣此女子之不孙者也长门之赋团扇之咏女子

 之怨者也登车之宠割褎之恩小人之不孙者也

 旋泞不顾受甲不战小人之怨者也自古惟女子

 小人亲昵之则怙宠陵分疏外之则藏怒宿怨然

 则近之既不可远之亦不可欤朱氏曰君子之于

 臣妾荘以莅之慈以蓄之则无二者之患尽之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矣

 臣按此章当与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

 也已一章并观盖人之少也乃血气方刚未定之

 时言行未必皆合理而中节及四十则可以不惑

 矣强仕矣茍践此境而无闻焉见恶焉其亦不足

 畏已其终于此已见恶者无善可称也终者止而

 不复进之辞也朱氏曰勉人及时迁善改过也苏

 氏曰此亦有为而言不知其为谁其说有理

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

仁焉

 臣按三仁之中惟比干死于毁而微子比干皆入

 于周然夫子概曰殷有三仁者言殷能用此三人

 国必不亡以臣节论之剖心而死者为难见几而

 去忍辱而留者为易顾同以仁称何也臣读书至

 殷诰然后知㣲子遁去之意否则宗祀绝矣读易至

 明夷然后知箕子养晦之义否则彛伦斁矣王通

 有言生以救时死以明道同以仁称不亦宜乎鸣

 呼以微子之精识比干之忠节用其一焉足以存

 存国而况箕子之学贯天人而包事物旷古之英

 经世之才也今皆不能用一戮一去其囚者遂为

 武王陈洪范而建皇极殷欲不忘不可得也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之八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