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弟雘斋诗序 中华文库
道无难,精之者至焉;道无易,习之者忽焉。羿之射,秋之弈,兰子之舞剑,淮南之飞升,夔典乐,皋陶典刑,彼皆知其难而精之者也。人知其精,不知其难,于是射者、弈者、剑舞者、吐纳求长生者、官太常司寇者盈天下,而传者无闻。
诗亦然。圣如仲尼,歌彼妇而已;清如伯夷,叹命衰而已。无多作也。今庸走下士,纷纷为诗,诗若是易乎?不数年,澌灭淹消,百无一存,诗若是难乎?
从弟雘斋学仙兼学诗,有作则漏尽益奋,喔声与鸡鸣相上下。尝谓予曰:“人称诗有仙气则工,然仙人颇不工诗。今所传吕祖、白玉蟾诗甚鄙。所以然者,仙人好逸而恶劳,不肯镂肝𬬸肾故耳。以此观之,诗不苦思,虽仙人亦不能工。”噫嘻!雘斋之于诗,可谓知之者矣。
雘斋患胸中气,学道后小差。既苦吟,柴瘠益甚。稿定便研研然邀相质赏,色喜颜和。今夫五行之味,苦先乎甘;圣人之学,愤先乎乐。然则天下之未苦而甘,未愤而乐者,其为甘且乐可知也。
雘斋早鳏,随失怙恃。诸弟相继殁。五秋试不第,儡其身走瓯、闽,过阿兰,观海,犯风鱼之灾,历赣江而南,西抵彭城,觅一授餐所不得,得亦不久。天之所以苦雘斋者,岂独诗哉?然雘斋不为诗,有苦而已,无乐也。诗可以由苦而乐,又安知境遇之乐乎其后者不与诗同也!学仙乎?学诗乎?精之以俟其至焉可也,为仙人一雪其不能诗之耻焉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