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理大全书_(四库全书本)/卷56 中华文库
性理大全书 卷五十六 |
钦定四库全书
性理大全书卷五十六
学十四
论诗
问诗可学否程子曰既学时湏是用功方合诗人格既用功甚妨事古人诗云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又谓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当某素不作诗亦非禁止不作但不欲为此闲言语 邵尧夫诗云梧桐月向懐中照杨桞风来面上吹真风流人豪也石曼卿诗云乐意相闗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
此语形容得浩然之气
龟山杨氏曰作诗不知风雅之意不可以作诗诗尚谲谏唯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乃为有补若谏而涉于毁谤闻者怒之何补之有观苏东坡诗只是讥诮朝廷殊无温柔敦厚之气以此人故得而罪之若是伯淳诗则闻者自然感动矣因举伯淳和温公诸人禊饮诗云未湏愁日暮天际是轻阴又泛舟诗云只恐风花一片飞何其温柔敦厚也 君子之所养要令暴慢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陶渊明诗所不可及者冲淡深粹出于自然若曾用力学诗然后知渊明诗非着力之所能成私意去尽然后可以应世
朱子曰诗者志之所之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然则诗者岂复有工拙哉亦视其志之所向者髙下如何耳是以古之君子徳足以求其志必出于髙明纯一之地其于诗固不学而能之至于格律之精粗用韵属对比事遣词之善否今以魏晋以前诸贤之作考之葢未有用意于其间者而况于古诗之流乎近世作者乃始留情于此故诗有工拙之论而葩藻之词胜言志之功隠矣 或言今人作诗多要有出处曰闗闗雎鸠出在何处 古乐府只是诗中间却添许多泛声后来人怕失了那泛声逐一声添个实字遂成长短句今曲子便是 作诗间以数句适懐亦不妨但不用多作葢便是䧟溺尔当其不应事时平淡自摄岂不胜如思量诗句至其真味发溢又却与寻常好吟者不同 古诗湏㸔西晋以前如乐府诸作皆佳杜甫䕫州以前诗佳䕫州以后自出规模不可学苏黄只是今人诗苏才豪然一衮说尽无馀意黄费安排 选中刘琨诗髙东晋诗已不逮前人齐梁益浮薄鲍明逺才徤其诗乃选之变体李太白専学之如腰镰刈葵藿倚杖牧鸡豚分明说出个倔强不肯甘心之意如疾风冲塞起砂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分明说出边塞之状语又俊健 陶渊明诗平淡出于自然后人学他平淡便相去逺矣某后生见人做得诗好锐意要学遂将渊明诗平侧用字一一依他做到一月后便解自做不要他本子方得作诗之法 苏子由爱选诗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此正是子由慢底句法某却爱寒城一以眺平椘正苍然十字却有力 齐梁间人诗读之使人四肢皆懒慢不收拾 晋人诗惟谢灵运用古韵如祜字恊烛字之类唐人惟韩退之桞子厚白居易用古韵如毛颖传牙字资字毛字皆恊鱼字韵是也 唐明皇资禀英迈只看他做诗出来是什么气魄今唐百家诗首载明皇一篇早渡蒲津闗多少飘逸气概便有帝王底气焰越州有石刻唐朝臣送贺知章诗亦只有明皇一首好有曰岂不惜贤达其如髙尚何 李太白诗不専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底如首篇大雅乆不作多少和缓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其露出本相者是咏荆轲一篇平淡底人如何说得这様言语出来 杜诗初年甚精细晩年横逆不可当只意到处便押一个韵如自秦州入蜀诸诗分明如画乃其少作也李太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葢圣于诗者也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昂不逺其尊慕之如此然多为人所乱有一篇分为三篇者有二篇合为一篇者 李太白终始学选诗所以好杜子美诗好者亦多是效选诗渐放手䕫州诸诗则不然也 问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前軰多称此语如何曰自然之好又不如芙蓉露下落杨桞月中疏则尤佳 人多说杜子美䕫州诗好此不可晓鲁直一时固自有所见今人只见鲁直说好便却说好如矮人㸔耳问韩退之潮州诗东坡海外诗如何曰却好东坡晩年诗固好只文字也多是信笔胡说全不㸔道理 文字好用经语亦一病老杜诗致逺思恐泥东坡写此诗到此句云此诗不足为法 杜子美暗飞萤自照语只是巧韦苏州云寒雨暗深更流萤度髙阁此景色可想但则是自在说了因言国史补称韦为人髙㓗鲜食寡欲所至之处扫地焚香闭阁而坐其诗无一字做作直是自在其气象近道意常爱之问比陶如何曰陶却是有力但语徤而意闲隠者多是带性负气之人为之陶欲有为而不能者也又好名韦则自在其诗则有做不著处便倒塌了底晋宋间诗多闲淡杜工部等诗常忙了陶云身有馀劳心有常闲乃礼记身劳而心闲则为之也 韦苏州诗髙于王维孟浩然诸人以其无声色臭味也 韩诗平易孟郊吃了饱饭思量到人不到处聫句中被他牵得亦著如此做 人不可无戒谨恐惧底心庄子说庖丁解牛神妙然才到那族必心怵然为之一动然后解去心动便是惧处韩文闘鸡聨句云一喷一醒然再接再砺乃谓虽困了一以水喷之便醒一喷一醒即所谓惧也此是孟郊语也说得好又曰争观云填道助叫波翻海此乃退之之豪一喷一醒然再接再砺乃此是东野之工 李贺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又曰贺诗巧 诗湏是平易不费力句法混成如唐人玉川子軰句语虽险怪意思亦自有混成气象因举陆务观诗春寒催唤客尝酒夜静卧聴见读书不费力好 白乐天琵琶行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和而淫至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这是淡而伤 行年三十九岁暮日斜时孟子心不动吾今其庶几此乐天以文滑稽也然犹雅驯非若今之作者村里杂剧也 唐文人皆不可晓如刘禹锡作诗说张曲江无后及武元衡被刺亦作诗快之白乐天亦有一诗畅快李徳𥙿乐天人多说其清髙其实爱官职诗中凡及富贵处皆说得口津津底涎出杜子美以稷契自许未知做得与否然子美却髙其救房琯亦正 偶诵寒山数诗其一云城中蛾眉女珠佩何珊珊鹦鹉花间㺯琵琶月下弹长歌三日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云如此𩔗煞有好处诗人未易到此 石曼卿诗极有好处如仁者虽无敌王师固有征无私乃时雨不杀是天声 曼卿诗极雄豪而缜宻方严极好如筹笔驿诗意中流水逺愁外旧山青之句极佳可惜不见其全集多于小说诗话中略见一二尔曼卿胸次极髙非诸公所及其为人豪放而诗词乃方严缜宻此便是他好处可惜不曾得用 山谷诗精绝知他是用多少工夫今人卒乍如何及得可谓巧好无馀自成一家矣但只是古诗较自在山谷则刻意为之又曰山谷诗忒巧了陈后山初见东坡时诗不甚好到得为正字时笔
力髙妙如题赵大年所画髙轩过图云晚知书画真有益却悔岁月来无多极其笔力 张文潜诗有好底多但颇率尔多重用字如梁甫吟一篇笔力极徤如云永安受命堪垂涕手挈庸见是天意等处说得好但结末差弱耳又曰张文潜大诗好崔徳符小诗好古人诗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如陈简斋诗乱云交翠壁细雨湿青林暖日薫杨桞浓阴醉海棠他是甚么句法 今时妇人能文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李有诗大略云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𣪞周中散非汤武得国引之以比王莽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 近世诸公作诗费工夫要何用元祐时有无限事合理㑹诸公却尽日唱和而已今言诗不必作且道恐分了为学工夫然到极处当自知作诗果无益 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縁不识之故只如个诗举世之人尽命去奔〈去声〉做只是无一个人做得成诗他是不识好底将做不好底不好底将做好底这个只是心里闹不虚静之故不虚不静故不明不明故不识若虚静而明便识好物事虽百工技艺做得精者也是他心虚理明所以做得来精心里闹如何见得 诗社中人言诗皆原于赓歌今观其诗如何有此意 作诗先用㸔李杜如士人治本经本既立次第方可㸔苏黄以次诸家诗 今人不去义理只去学诗文已落第二义况又不去学好底却只学去做那不好底作诗不学六朝又不学李杜只学那峣﨑底今便学得十分好后把作甚么用莫道更不好如近时人学山谷诗然又不学山谷好底只学那山谷不好处林择之云后山诗恁的深他资质尽髙不知如何肯去学山谷曰后山雅健强似山谷然气力不似山谷较大但却无山谷许多轻浮的意思然若论序事又却不及山谷山谷善叙事情叙得尽后山叙得较有疏处若散文则山谷大不及后山 或谓梅圣俞长于诗曰诗亦不得谓之好或曰其诗亦平淡曰他不是平淡乃是枯槁 江西之诗自山谷一变至杨庭秀又再变杨大年虽巧然巧之中犹有混成底意思便巧得来不觉及至欧公早渐渐要说出来然欧公诗自好所以他喜梅圣俞诗葢枯淡中有意思欧公最喜一人送别诗两句云晓日都门道㣲凉草树秋又喜王建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欧公自言平生要道此语不得今人都不识这意思只要嵌事使难字便云好 明道诗旁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此是后生时气象露无含蓄
南轩张氏曰作诗不可直说破湏如诗人婉而成章椘词最得诗人之意如言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思是人也而不言则思之之意深而不可以言语形容也若说破如何思如何思则意味浅矣
象山陆氏曰诗之学尚矣原于赓歌委于风雅风雅之变壅而溢焉者也湘累之骚又其流也子虚长杨之赋作而骚㡬亡矣黄初而降日以澌薄惟彭泽一源来自天稷与众殊趣而淡薄平夷玩嗜者少隋唐之间否亦极矣杜陵之出爱君悼时追蹑骚雅而才力宏厚伟然足以镇浮靡诗家为之中兴
西山真氏曰古者雅颂陈于闲燕二南用之房中所以闲邪辟而飬中正也卫武公作抑戒以自警卒为时贤相以椘灵王之无道一闻祁招愔愔之语凛焉为之弗寜诗之感人也如此于后斯义浸亡凡日接其君之耳者乐府之新声梨园之法曲而已其不荡心而溺志者㡬希 古今诗人吟讽吊古多矣断烟平芜凄风澹月荒寒萧瑟之状读者往往慨然以悲工则工矣而于世道未有云补也惟杜牧之王介甫髙才逺韵超迈绝出其赋息妫留侯等作足以订千古是非
临川吴氏曰诗之变不一也虞廷之歌邈矣弗论余观三百五篇南自南雅自雅颂自颂变风自变风以至于变雅亦然各不同也诗亡而椘骚作骚亡而汉五言作讫扵魏晋颜谢以下虽曰五言而魏晋之体已变变而极扵陈隋汉五言至是㡬亡唐陈子昂变颜谢以下上复晋魏汉而沈宋之体别出李杜继之因子昂而变桞韩因李杜又变变之中有古体有近体体之中有五言有七言有杂诗诗之体不一人之才亦不一各以其体各以其才各成一家言如造化生物洪纎曲直青黄赤白均为大巧之一巧自三百五篇已不可一概齐而况后之作者乎宋时王苏黄三家各得杜之一体涪翁于苏迥不相同苏门诸人其初略不之许坡翁独深器重以为绝伦眼髙一世而不必人之同乎己者如此近年乃或清圎倜傥之为尚而极诋涪翁噫群儿之愚尔不㑹诗之全而该夫不一之变偏守一是而悉非其馀不合不公何以异汉世专门之经也哉 诗雅颂风骚尚矣汉魏晋五言迄于陶其适也颜谢而下弗论浸㣲浸灭至唐陈子昂而中兴李韦桞因而因杜韩因而革律虽始于唐然深逺萧散不离于古为得非但句工语工字工而可 诗以道情性之真十五国风有田夫闺妇之辞而后世文士不能及者何也发乎自然而非造作也汉魏迨今诗凡几变其间宏才实学之士纵横放肆千彚万状字以链而精句以琢而巧用事取其切模拟取其似功力极矣而识者乃或舍旃而尚陶韦则亦以其不錬字不琢句不用事而情性之真近乎古也今之诗人随其能而有所尚各是其是孰有能知真是之归者哉
论文
程子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葢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己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䘮志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殆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一作惟𫝊〉颜氏得心斋此诗甚好古之学者惟务飬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専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为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一作只〉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一作章〉所谓有徳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圣人文章自然与学为文者不同如系词之文后人决学不得譬之化工生物且如生出一枝花或有剪裁为之者或有绘画为之者㸔时虽似相类然终不若化工所生自有一般生意孟子论王道便实徒善不足为政徒法不能自行便先从飬生上说将去既庶既富然后以饱食暖衣而无教为不可故教之也孟子而后却只有原道一篇其间语固多病然要之大意尽近理若西铭则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却只说到道元未到得西铭意思据子厚之文醇然无出此文也自孟子后葢未见此书 韩退之文不可漫观晩年所见尤髙 退之晩年为文所得处甚多学本是修徳有徳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原性等文皆少时作〉 退之作琴操有曰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此善道文王意中事者前后文人道不到也
龟山杨氏曰作文字要只说目前话令自然分明不惊怛人不能得然后知孟子所谓言近非圣贤不能也为文要有温柔敦厚之气对人主语言及章疏文
字温柔敦厚尤不可无如子瞻诗多所讥玩殊无恻怛爱君之意荆公在朝论事多不循理惟是争气而已何以事君 六经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治之法也其文自尧舜历夏商周之季兴衰治乱成败之迹救敝通变因时损益之理皆焕然可考网罗天地之大文理象器幽明之故死生终始之变莫不详谕曲譬较然如数一二宜乎后世髙明超卓之士一抚卷而尽得之也予窃怪唐虞之世六籍未具士于斯时非有诵记操笔缀文然后为学也而其蕴道懐徳优入圣贤之域者何多耶其达而位乎上则昌言嘉谟足以亮天工而成大业虽困穷在下而潜徳隠行犹足以经世励俗其芳猷美绩又何其章章也自秦焚诗书坑术士六艺残缺汉儒收拾补缀至建元元狩之间文词粲如也若贾谊董仲舒司马迁相如杨雄之徒继武而出雄文大笔驰骋古今沛然如决江汉浩无津涯后虽有作者未有能渉其波流也然贾谊明申韩仲舒陈灾异马迁之多爱相如之浮侈皆未足与议惟杨雄为庶㡬于道然尚恨其有未尽者积至于唐文籍之备葢十百前古元和之间韩桞辈出咸以古文名天下然其论著不说于圣人葢寡矣自汉迄唐千馀岁而士之名能文者无过是数人及考其所至卒未有能唱明道学窥圣人阃奥如古人者然则古之时六籍未具不害其善学后世文籍虽多亡益于得也
人有语及为文者和靖尹氏曰尝闻程先生云圣人文章载为六经自左丘明作传文章始壊文胜质也
朱子曰有治世之文有衰世之文有乱世之文六经治世之文也如国语委靡繁絮真衰世之文耳是时语言议论如此宜乎周之不能振起也至于乱世之文则战国是也然有英伟气非衰世国语之文之比也椘汉间文字真是奇伟岂易及也 椘词不甚怨君今被诸家解得都成怨君不成模様九歌是托神以为君言人间隔不可企及如已不得亲近于君之意以此观之他便不是怨君至山篇不可以君为山又倒说山欲亲人而不可得之意今人解文字不㸔大意只逐句解意却不贯 问离骚卜居篇内字曰字义从来晓不得但以意㸔可见如突梯稽只是软熟迎逄随人倒随人起底意思如这般文字更无些小窒碍想只是信口恁地说皆自成文林艾轩尝云班固杨雄以下皆是做文字已前如司马迁司马相如等只是恁地说出今㸔来是如此古人有取扵登髙能赋这也湏是敏湏是㑹说得通畅如古者或以言扬说得也是一件事后世只就纸上做如就纸上做则班杨便不如已前文字当时如苏秦张仪都是㑹说史记所载想皆是当时说出又云汉末以后只做属对文字直至后来只管弱如苏颋着力要变变不得直至韩文公出来尽扫去了方做成古文然亦止做得来属对合偶以前体格然当时亦无人信他故其文亦变不尽才有一二大儒略相效以下并只依旧到得陆宣公奏议只是双闗做去又如子厚亦自有双闗之文向来道是他初年文字后将年谱看乃是晩年文字葢是他效世间模様做则剧耳文气衰弱直至五代竟无能变到尹师鲁欧公㡬人出来一向变了其间亦有欲变而不能者然大概都要变所以做古文自是古文四六自是四六却不滚杂 椘些沈存中以些为咒语如今释子念娑婆诃三合声而巫人之祷亦有此声此却说得好盖今人只求之于雅而不求之于俗故下一半都晓不得〈离骚叶韵到篇终前面只发两例后人不晓却谓只此两韵如此〉古人文章大率只是平说而意自长后人文章务意多而酸涩如离骚初无奇字只恁说将去自是好后来如鲁直恁地着力做却自是不好 古赋湏熟㸔屈宋韩桞所作乃有进歩处 椘词平易后人学做者反艰深了都不可晓 汉初贾谊之文质实晁错说利害处好答制䇿便乱道董仲舒之文缓弱其答贤良䇿不答所问切处至无紧要处又累数百言东汉文章尤更不如渐渐趋于对偶如杨震辈皆尚䜟纬张平子非之然平子之意又却理㑹风角鸟占何愈于䜟纬陵夷至于三国两晋则文气日卑矣古人作文作诗多是模仿前人而作之葢学之既乆自然纯熟如相如封禅书模仿极多桞子厚见其如此却作贞符以反之然其文体亦不免乎蹈袭也 司马迁文雄徤意思不帖帖有战国文气象贾谊文亦然老苏文亦雄徤似此皆有不帖帖意仲舒文实刘向文又较实亦好无些虚气象比之仲舒仲舒较滋润发挥大抵武帝以前文雄徤武帝以后便实到杜钦谷永书又太弱无归宿了匡衡书多有好处汉明经中皆不似此 司马迁史记用字也有下得不是处贾谊亦然如治安䇿说教太子处云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这下面承接便用解说此义忽然掉了却说上学去云学者所学之官也又说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一假了却方说上太子事云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扵保傅之严都不成文义更无假落他只是乘才快胡乱写去这般文字也不可学董仲舒文字却平正只是又困善仲舒匡衡刘向诸人文字皆善弱无气焰司马迁贾生文字雄豪可爱只是逞快下字时有不穏处假落不分明匡衡文字却细宻他㸔得经书极子细能向里做工夫只是做人不好无气节仲舒读书不如衡子细踈略甚多然其人纯正开阔衡不及也荀子云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诵数即今人读书记遍数也古人读书亦如此只是荀卿做得那文字不帖律处也多 仲舒文大概好然也无精彩 孔子书序不类汉文似李陵答苏武书问董仲舒三䇿文气亦弱与贾诸人文章殊不同何也曰仲舒为人寛缓其文亦如其人大抵汉自武帝后文字要入细皆与汉初不同 林艾轩云司马相如赋之圣者扬子云班孟坚只填得他腔子〈一作腔子满〉如何得似他自在流出左大冲张平子竭尽气力又更不及 问吕舍人言古文衰自谷永曰何止谷永邹阳狱中书已自皆作对子了又问司马相如赋似作之甚易曰然又问髙适焚舟决胜赋甚浅陋曰文选齐梁间江揔之徒赋皆不好了 问西汉文章与韩退之诸公文章如何曰而今难说便说某人优某人劣亦未必信得及湏是自㸔得这一人文字某处好某处有病识得破了却㸔那一人文字便见优劣如何若㸔这一人文字未破如何定得优劣便说与公优劣公亦如何便见其优劣处但子细自㸔自识得破而今人所以识古人文字不破只是不曾子细㸔又兼是先将自家意思横在胸次所以见从那偏处去说出来也都是横说又曰人做文章若是子细㸔得一般文字熟少间做出文字意思语脉自是相似读韩文熟便做出韩文底文字读得苏文熟便做出苏文底文字若不曾子细㸔少间却不得用大率古人文章皆是行正路后来杜撰底皆是行狭隘邪路去了而今只是依正底路脉做将去少间文章自㑹髙人又云苏子由有一段论人做文章自有合用底字只是下不著又如郑齐叔云做文字自有穏底字只是人思量不著横渠云发明道理惟命字难要之做文字下字实是难不知圣人说出来的也只是这㡬字如何铺排得恁地安穏〈或曰子瞻云都来这㡬字只要㑹安排〉然而人之文章也只是三十岁以前气格都定但有精有未精耳然而掉了底便荒踈只管用功底又较精向见韩无咎说他晩年做底文字与他二十岁以前做底文字不甚相逺此是自验得如此人到五十岁不是理㑹文章时节前面事多日子少了若后生时毎日便偷一两时闲做这般工夫若晚年如何有工夫及此或曰人之晩年知识却㑹长进曰也是后生时都定便长进也不㑹多然而能用心于学问底便㑹长进若不学问只纵其客气底亦如何㑹长进日见昏了有人后生气盛时说尽万千道理晚年只恁地阘靸底或引程先生曰人不学便老而衰曰只这一句说尽了又云某人晩年日夜去读书某人戏之曰吾丈老年读书也湏还读得入不知得入如何得出谓其不能发挥出来为做文章之用也其说虽粗似有理又云人晩年做文章如秃笔冩字全无锋锐可观又云某四十以上尚要学人做文章后来亦不暇及此矣然而后来做底文字便只是二十左右岁做底文字又曰刘季章近有书云他近来㸔文字觉得心平正某答他令更掉了这个虚心看文字葢他向来便是硬自执他说而今又是将这一说来罩正是未理㑹得大率江西人都是硬执他底横说如王介甫陆子静都只是横说且如陆子静说文帝不如武帝岂不是横说又云介甫诸公取人如资质淳厚底他便不取㸔文字穏底他便不取如那决裂底他便取说他转时易大率都是硬执他底 韩文力量不如汉之汉文不如先秦战国 某方修韩文考异而学者至因曰韩退之议论正规模阔大然不如桞子厚较精宻如辨鹖冠子及说列子在荘子前及非国语之类辨得皆是黄达才言桞文较古曰桞文是较古但却易学学便似他不似韩文规模阔学桞文也得但㑹衰了人文字 因论韩文公谓如何用功了方能辨古书之真伪曰鹖冠子亦不曾辨得桞子厚谓其书乃写贾谊鹏赋之类故只有此处好其他皆不好桞子厚㸔他文字精以其人刻深故如此韩较有些王道意思毎事较含宏便不能如此 退之要说道理又要则剧有平易处极平易有险奇处极险奇且教他在潮州时好止住得一年桞子厚却得永州力也 桞学人处便绝似平淮西雅之类甚似诗诗学陶者便似陶韩亦不必如此自有好处如平淮西碑如 问韩桞二家文体孰正曰桞文亦自髙古但不甚醇正又问子厚论封建是否曰子厚说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亦是但说到后面有偏处后人辨之者亦失之太过如廖氏所论封建排子厚太过且封建自古便有圣人但因自然之理势而封之乃见圣人之公心且如周封康叔之类亦是古有此制因其有功有徳有亲当封而封之却不是圣人有不得已处若如子厚所说乃是圣人欲贪之而不可得乃无可奈何而为此不知所谓势者乃自然之理势非不得已之势也 有一等人専于为文不去读圣贤书又有一等人知读圣贤书亦自㑹作文到得说圣贤书却别做一个诧异模様说不知古人为文大抵只如此那得许多诧异韩文公诗文冠当时后世未易及到他上宰相书用菁菁者莪诗注一齐都写在里面若是他自作文岂肯如此作最是说载沈载浮沈浮皆载也可笑载是助语分明彼如此说了他又如此用 问韩文李汉序头一句甚好曰公道好某㸔来有病曰文者贯道之器且如六经是文其中所说皆是这道理如何有病曰不然这文皆是从道中流出岂有文反能贯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吃饭时下饭耳若以文贯道却是把本为末以末为本可乎其后作文者皆是如此因说苏文害正道甚于老佛且如易所谓利者义之和却解为义无利则不和故必以利济义然后合于人情若如此非惟失圣言之本指又且䧟溺其心 桞子厚文有所模仿者极精如自解诸书是仿司马迁与任安书刘原父作文便有所仿 韩千变万化无心变欧有心变杜祁公墓志说一件未了又说一件韩董晋行状尚稍长权徳舆作宰相神道碑只一板许欧苏便长了苏体只是一类桞伐原议极局促不好东莱不知如何喜之陈后山文如仁宗飞白书记大假好曲折亦好墓志亦好有典有则方是文章其他文亦有太局促不好者 东坡文字明快老苏文雄浑尽有好处如欧公曾南豊韩昌黎之文岂可不㸔桞文虽不全好亦当择合数家之文择之无二百篇下此则不湏㸔恐低了人手假但采他好处以为议论足矣若班马孟子则是大底文字韩文髙欧阳文可学曾文一字挨一字谨严然太
迫又曰今人学文者何曾作得一篇枉费了许多气力大意主乎学问以明理则自然发为好文章诗亦然 国初文章皆严重老成尝观嘉祐以前诰词等言语有甚拙者而其人才皆是当世有名之士葢其文虽拙而其辞谨重有欲工而不能之意所以风俗浑厚至欧公文字好底便十分好然犹有甚拙底未散得他和气到东坡文字便驰骋忒巧了及宣政间则穷极华丽都散了和气所以圣人取先进于礼乐意思自是如此 刘子澄言本朝只有四篇文字好太极圗西铭易传序春秋传序因伤时文之弊谓张才叔书义好自靖人自献于先生义胡明仲醉后毎诵之又谓刘棠舜不穷其民论好欧甚喜之其后姚孝寜易义亦好〈一云或问太极西铭曰自孟子已后方见有此两篇文章〉 尝以伊川答方道辅书示学者曰他只恁平铺无紧要说出来只是要移易他一两字也不得要改动他一句也不得 李泰伯文实得之经中虽浅然皆自大处起议论首巻潜书民言好如古潜夫论之类周礼论好如宰相掌人主饮食男女事某意如此今其论皆然文字气象大假好甚使人爱之亦可见其时节方兴如此好老苏父子自史中战国䇿得之故皆自小处起议论欧公喜之李不软贴不为所喜范文正公好处欧不及 尝读宋景文张巡赞曰其文自成一家景文亦服人尝见其写六一泷冈阡表二句云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 六一文一唱三叹今人是如何作文 六一文有断续不接处如少了字模様如秘演诗集序喜为歌诗以自娱十年间两节不接六一居士传意凡文弱仁宗飞白书记文不佳制诰首尾四六皆治平间所作非其得意者恐当时亦被人催促加以文思缓不及子细不知如何然有纡馀曲折辞少意多玩味不能已者又非辞意一直者比黄梦升墓志极好某所喜者豊乐亭记欧公文字锋刄利文字好议论亦好尝有诗云玉
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为国谋以诗言之是第一等好诗以议论言之是第一等议论 问欧公文字愈改愈好曰亦有改不尽处如五代史宦者传末句云然不可不戒当时必是载张承业等事在此故曰然不可不戒后既不欲载之于此而移之于后则此句当改偶㤀削去故也 欧公为蒋颖叔军所诬既得辨明谢表中自叙一假只是自胸中流出更无些窒碍此文章之妙也又曰欧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处顷有人买〈一作见〉得他醉翁亭记藁初说滁州四面有山凡数十字末后改定只曰环滁皆山也五字而已如寻常不经思虑信意所作言语亦有绝不成文理者不知如何 欧公文章及三苏文好处只是平易说道理初不曾使差异底字换却那寻常底字文章到欧曾苏道理到二程方是畅荆公文暗 欧公文字敷腴温润曽南豊文字又更峻洁虽议论有浅近处然却平正好到得东坡便伤于巧议论有不正当处后来得中原见欧公诸人了文字方稍平老苏尤甚大抵已前文字都平正人亦不㑹大假巧说自三苏文出学者始日趋于巧如李泰伯文尚平正明白然亦已自有些巧了辅广问荆公之文如何曰他却似南豊文但比南豊文亦巧荆公曾作许氏世谱写与欧公看欧公一日因曝书见了将看不记是谁作意中以为荆公作又云介甫不解做得恁地恐是曽子固所作广又问后山文如何曰后山煞有好文字如黄楼铭馆职䇿皆好广又问后山是宗南豊文否曰他自说曾见南豊于㐮汉间后见一文字说南豊过荆㐮后山携所作以谒之南豊一见爱之因留款语适欲作一文字事多因托后山为之且授以意后山文思亦涩穷日之力方成仅数百言明日以呈南豊云大略也好只是冗字多不知可为略删动否后山因请改窜但见南豊就坐取笔抹数处毎抹处连一两行便以授后山凡削去一二百字后山读之则其意尤完因叹服遂以为法所以后山文字简洁如此 欧公文字大纲好处多晩年笔力亦衰曾南豊议论平正耐㸃检李泰伯文亦明白好看钱木之问老苏文议论不正当曰议论虽不是然文字亦自明白洞达 欧阳子云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此古今不易之至论也然彼知政事礼乐之不可不出于一而未知道徳文章之尤不可使出于二也夫古之圣贤其文可谓盛矣然初岂有意学为如是之文哉有是实于中则必有是文于外如天有是气则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则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圣贤之心既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旁薄充塞乎其内则其著见于外者亦必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揜葢不必托于言语着于简册而后谓之文但自一身接于万事凡其语黙动静人所可得而见者无所适而非文也姑举其最而言则易之卦画诗之咏歌书之记言春秋之述事与夫礼之威仪乐之节奏皆已列为六经而垂万世其文之盛后世固莫能及然其所以盛而不可及者岂无所自来而世亦莫之识也故夫子之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葢虽已决知不得辞其责矣然犹若逡巡顾望而不能无所疑也至于推其所以兴衰则又以为是皆出于天命之所为而非人力之所及此其体之甚重夫岂世俗所谓文者所能当哉孟轲氏没圣学失传天下之士背本趋末不求知道养徳以充其内而汲汲乎徒以文章为事业然在战国之时若申商孙吴之术苏张范蔡之辨列御寇荘周荀况之言屈平之赋以至秦汉之间韩非李斯陆生贾傅董相史迁刘向班固下至严安徐乐之流犹皆先有其实而后托之于言唯其无本而不能一出扵道是以君子犹或羞之及至宋玉相如王褒扬雄之徒则一以浮华为尚而无实之可言矣雄之太𤣥法言葢亦长杨较猎之流而粗变其音节初非实为明道讲学而作也东京以降讫于隋唐数百年间愈下愈衰则其去道益逺而无实之文亦无足论韩愈氏出始觉其陋慨然号于一世欲去陈言以追诗书六艺之作而其弊精神糜岁月又有甚于前世诸人之所为者然犹幸其略知不根无实之不足恃因是颇溯其原而适有㑹焉于是原道诸篇始作而其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烨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其徒和之亦曰未有不深于道而能文者则亦庶几其贤矣然今读其书则其出于謟䛕戏豫放浪而无实者自不为少若夫所原之道则亦徒能言其大体而未见有探讨服行之效使其言之为文者皆必由是以出也故其论议古人则又直以屈原孟轲马迁相如扬雄为一等而犹不及于董贾其论当世之弊则但以词不己出而遂有神徂圣伏之叹至于其徒之论亦但以剽掠潜窃为文之病大振颓风教人自为为韩之功则其师生之间传受之际盖未免裂道与文以为两物而于其轻重缓急本末賔主之分又未免于倒悬而逆置之也自是以来又复衰歇数十百年而后欧阳子出其文之妙葢已不愧于韩氏而其曰治出于一云者则自荀杨以下皆不能及而韩亦未有闻焉是则疑若㡬扵道矣然考其终身之言与其行事之实则恐其亦未免于韩氏之病也抑又尝以其徒之说考之则诵其言者既曰吾老将休付子斯文矣而又必曰我所谓文必与道俱其推尊之也既曰今之韩愈矣而又必引夫文不在兹者以张其说由前之说则道之与文吾不知其果为一耶为二耶由后之说则文王孔子之文吾又不知其与韩欧之文果若是其班乎否也呜呼学之不讲乆矣习俗之谬其可胜言也哉吾读唐书而有感因书其说以订之因言文士之失曰今晓得义理底人少间被物欲激抟犹自一强一弱一胜一负如文章之士下稍头都靠不得且如欧阳公初间做本论其说已自大假拙了然犹是一片好文章有头尾他不过欲封建井田与冠婚䘮祭蒐田燕飨之礼使民朝夕从事于此少间无工夫被佛氏引去自然可变其计可谓拙矣然犹是正当议论也到得晩年自做六一居士传宜其所得如何却只说有书一千卷集古录一千卷琴一张酒一壶棋一局与一老人为六更不成说话分明是自纳败阙如东坡一生读尽天下书说无限道理到得晩年过海做昌化峻灵王庙碑引唐肃宗时一尼恍惚升天见上帝以宝玉十三枚赐之云中国有大灾以此镇之今此山如此意其必有宝更不成议论似䘮心人说话其他人无知如此说尚不妨你平日自视为如何说尽道理却说出这般话是可怪否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分明是如此了便㸔他们这般文字不入 问东坡文不可以道理并全篇㸔但当㸔其大者曰东坡文说得透南豊亦说得透如人㑹相论底一齐指摘说尽了欧公不说尽含蓄无尽意又好因谓张定夫言南豊秘阁诸序好曰那文字正是好峻灵王庙碑无见识伏波庙碑亦无意思伏波当时踪迹在广西不在彼中记中全无发明或曰不可以道理㸔他然二碑笔徤曰然又问潜真阁铭好曰这般闲戏文字便好雅正底文字便不好如韩文公庙碑之类初㸔甚好读子细㸃检踈漏甚多 人老气衰文亦衰欧阳公作古文力变旧习老来照管不到为某诗序又四六对偶依旧是五代文习东坡晩年文虽徤不衰然亦䟽鲁如南安军学记海外归作而有弟子扬觯序㸃者三之语序㸃是人姓名其䟽如此 老苏之文髙只议论乖角 老苏文字初亦喜㸔㸔后觉得自家意思都不正当以此知人不可㸔此等文字固宜以欧曽文字为正 坡文雄徤有馀只下字亦有不贴实处东坡墨君堂记只起头不合说破竹字不然便似毛颖传 东坡欧阳公文集序只恁地文章尽好但要说道理便㸔不得首尾皆不相应起头甚么様大未后却说诗赋似李白记事似司马迁 统领商荣以温公神道碑为饷因命吏约杨道夫同视且曰坡公此文说得来恰似山榷石裂道夫问不知既说诚何故又说一曰这便是他㸔道理不破处顷之黄直卿至复问若说诚之则说一亦不妨否曰不用恁地说葢诚则自能一问大凡作这般文字不知还有布置否曰㸔他也只是据他一直恁地说将去初无布置如此䓁文字方其说起头时自未知后面说甚么在以手指中间曰到这里自说尽无可说了却忽然说起来如退之南豊之文却是布置某旧㸔二家之文复㸔坡文觉得一假中欠了句一句中欠了字又曰向尝闻东坡作韩文公庙碑一日思得颇乆〈一云不能得一起头起行百十遭〉忽得两句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遂扫将去道夫问㸔老苏文似胜坡公黄门之文又不及东坡曰黄门之文衰逺不及也只有黄楼赋一篇尔道夫因言欧阳公文平淡曰虽平淡其中却自美丽有好处有不可及处却不是阘葺无意思又曰欧文如賔主相见平心定气说好话相似坡公文如说不办后对人闹相似都无恁地安详童蜚卿问范太史文曰他只是据见定说将去也无甚做作如唐鉴虽是好文字然多照管不及评论緫意不尽只是文字夲体好然无精神所以有照管不到处无气力到后面多脱了道夫问黄门古史一书曰此书尽有好处道夫曰如他论西门豹投巫事以为他本循良之吏马迁列之于滑稽不当似此议论甚合人情曰然古史中多有好处如论荘子三四篇讥议夫子处以为决非荘子之书乃是后人截断荘子本文搀入此其考据甚精宻但今观之庄子此数篇亦甚鄙俚 问苏子由之文比东坡稍近理否曰亦有甚道理但其说利害处东坡文字较明白子由文字不甚分晓要之学术只一般 㸔子由古史序说圣人其为善也如水之必寒火之必热其不为不善也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穀此等议论极好程张以后文人无有及之者 因说滦城集曰旧时㸔他议论亦好近日㸔他文字煞有害处如刘原父髙才傲物子由与他书劝之谦逊下人此意甚好其间却云天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不如以拙养巧以讷养辩如此则是怕人来困我故卑以下之此大假害事如东坡作刑赏忠厚之至论却说惧刑赏不足以胜天下之善恶故举而归之仁如此则仁只是个鹘突无理㑹底物事故又谓仁可过义不可过大抵今人读书不子细此两句却縁疑字上面生许多道理若是无疑罪湏是罚功湏是赏便湏更如此或曰此病原起于老苏曰㸔老苏六经论则是圣人全是以术欺天下也子由晚年作待月轩记想他大假自说见得道理髙而今㸔得甚可笑如说轩是人身月是人性则是先生下一个人身却外面寻个性来合凑 范淳夫文字纯粹下一个字便是合当下一个字东坡所以伏他东坡轻文字不将为事若做文字时只是胡乱写去如后面恰似少后添刘原父才思极多涌将出来毎作文多法古绝相
似有㡬件文字学礼记春秋说学公谷文胜贡父贡父文字工于摹仿 问南豊文如何曰南豊文却近质他初亦只是学为文却因学文渐见些子道理故文字依傍道理做不为空言只是闗键紧要处也说得寛缓不分明縁他见处不彻本无根本工夫所以如此但比之东坡则较质而近理东坡则华𧰟处多曽所以不及欧处是纡徐曲折处曾喜模拟人文
字拟岘台记是放醉翁亭记不甚似 南豊拟制内有数篇虽杂之三代诰命中亦无愧 南豊作宜黄筠州二学记好说得古人教学意出 南豊列女传序说二南处好 南豊范贯之奏议序气脉浑厚说得仁宗好东坡赵清献神道碑说仁宗处其文气象不好第一流人䓁句南豊不说子由挽南豊诗甚服之 问尝闻南豊令后山一年㸔伯夷传后悟文法如何曰只是令他㸔一年则自然有自得处 江西欧阳永叔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如此好至黄鲁直一向求巧反累正气 陈后山之文有法度如黄楼铭当时诸公都敛衽〈一云便是今人文字都无他抑扬顿挫〉因论当时人物有以文章记问为能而好㸃检他人不自㸃检者曰所以圣人说益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 李清臣文比东坡较实 论胡文定公文字字皆实但奏议毎件引春秋亦有无其事而迁就之者大抵朝廷文字且要论事情利害是非令分晓今人多先引故事如论青苖只是东坡兄弟说得有精神他人皆说从别处去 张子韶文字沛然犹有气开口见心索性说出使人皆知近来文字开了又阖阖了又开开阖七八畨到结末处又不说只恁地休了 诸公文章驰骋好异止缘好异所以见异端新奇之说从而好之这也只是见不分晓所以如此㸔仁宗时制诰之文极朴固是不好㸔只是他意思气象自恁地深厚乆长固是拙只是他所见皆实㸔他下字都不甚恰好有合当下底字却不下也不是他识了不下只是他当初自思量不到然气象尽好非如后来之文一味纎巧不实且如进卷方是二苏做出恁地壮伟发越已前不曾如此㸔张方平进䇿更不作文只如说盐铁一事他便从盐铁原头直说到如今中间却载着甚么年甚么月后面便不说措置如今只是将虚文漫演前面说了后面又将这一假翻转这只是不曾见得所以不曾见得只是不曾虚心㸔圣贤之书固有不曾虚心㸔圣贤书底人到得要去㸔圣贤书底又先把他自一副当排在这里不曾见得圣人意待做出又只是自底 今人作文皆不足为文大抵専务节字更易新好生面辞语至说义理处又不肯分晓观前軰欧苏诸公作文何尝如此圣人之言坦易明白因言以明道正欲使天下后世由此求之使圣人立言要教人难晓圣人之经定不作矣若其义理精奥处人所未晓自是其所见未到耳学者湏玩味深思乆之自可见何尝如今人欲说又不敢分晓说不知是其所见毕竟是自家所见不明所以不敢深言且鹘突说在里 前軰文字有骨气故其文壮浪欧公东坡亦皆于经术本领上用功今人只是于枝叶上粉泽尔如舞讶鼔然其间男子妇人僧道杂色无所不有但都是假的旧见徐端立言石林尝云今世安得文章只有个减字换字法尔如言湖州必湏去州字只称湖此减字法也不然则称霅上此换字法也〈一云今来文字至无气骨向来前軰称是作时文亦是朴实头铺字朴实头引援朴实头道理著著虽不入眼然有骨气今人文字全无骨气便似舞讶鼓者涂眉尽眼只不是本様人然皆足以惑众真好笑也或云此是禁懐挟所致曰不然自是时莭所尚如此只是人不知学全无本柄被人引动尤而效之且如而今作件物事一个做𧺫一人学起有不崇朝而遍天下者本来合当理㑹底事全不理㑹直是可惜〉 贯穿百氏及经史乃所以辨验是非明此义理岂特欲使文词不陋而已义理既明又能力行不倦则其存诸中者必也光明四达何施不可发而为言以宣其心志当自发越不凡可爱可传矣今执笔以习研钻华采之文务悦人者外而已可耻也已 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冩出文便是道今东坡之言曰吾所谓文必与道俱则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时旋去讨个道来入放里面此是他大病处只是他毎常文字华妙色笼将去到此不觉漏逗说出他本根病痛所以然处縁他都是因作文却渐渐说上道理来不是先理㑹得道理了方作文所以大夲都差欧公之文则稍近于道不为空言如唐礼乐志云三代而上治出于一三代而下治出于二此等议论极好葢犹知得只是一本如东坡之说则是二本非一本矣才要作文章便是枝叶害著学问反两失也 问要㸔文以资笔势言语湏要助发义理曰可㸔孟子韩不用科假直便说起去至终萹自然纯粹成体无破绽如欧曾却各有一个科假旧曽学曽为其节次定了今觉得要说一意湏待节次了了方说得到及这一路定了左右更去不得因言陈阜卿教人㸔桞文了却㸔韩文不知㸔了桞文便自壊了如何更㸔韩文 作文字湏是靠实说得有条理乃好不可驾空细巧大率要七分实只二三分文如欧公文字好者只是靠实而有条理如张承业及宦者等传自然好东坡如灵壁张氏园亭记最好亦是靠实秦少游龙井记之类全是驾空说去殊不起发人意思 文章要理㑹本领〈谓理〉前軰作者多读书亦随所见理㑹毎论著述文章皆要有纲领〈文定文字有纲领龟山无纲领如字说三经辨之类〉 前軰用言语古人有说底固是好如世俗常说底亦用后来人都要别撰一般新奇言语下梢与文章都差异了 要作好文字湏是理㑹道理更可以去韩文上一截如西汉文字用工问史记如何曰史记不可学学不成却颠了不如且理㑹法度文字问后山学史记曰后山文字极有法度几于太法度了然做许多碎句子是学史记又曰后世人资禀与古人不同今人去学左传国语皆一切踏踏地说去没收煞 文字奇而穏方好不奇而穏只是阘靸 作文何必苦留意又不可太颓塌只略教整齐足矣前軰作文者古人有名文字皆模拟作一萹故后有所作时左右逢原 尝见傅安道说为文字之法有所谓笔力有所谓笔路笔力到二十岁许便定了便后来长进也只就上面添得些子笔路则常拈㺯时转开拓不拈㺯便荒废此说本出于李汉老㸔来作诗亦然 因说吕伯恭所批文曰文章流转变化无穷岂可限以如此某因说陆教授谓伯恭有个文字腔子才作文字时便将来入个腔子故文字气脉不长曰他便是眼髙见得破 东莱教人作文当㸔获麟解也是其间多曲折又曰某旧最爱㸔陈无己文他文字也多曲折诸生曰韩桞文好者不可不㸔尝与后生说若㑹将汉书及韩桞文熟读不到不㑹做文章旧见某人作马政䇿云观战奇也观战胜又奇也观骑战胜又大奇也这虽是粗中间却有好意思如今时文一两行便做万千屈曲若一句题也要立两脚三句题也要立两脚这是多少衰气 人有才性者不可令读东坡等文有才性人便湏收入规矩不然荡将去 凡人作文字不可太长照管不到寜可说不尽欧苏文皆说不曽尽东坡虽是宏阔澜翻成大片衮将去他里面自有法今人不见得他里面藏得法但只管学他一衮做将去 前軰云文字自有穏当底字只是始者思之不精又曰文字自有一个天生成腔子古人文字自贴这天生成腔子今世士大夫好作文字论古今利害比并为说曰不必如此只要明义理义理明则利害自明古今天下只是此理所以今人做事多暗与古人合者只为理一故也 人做文字不著只是说不著说不到说自家意思不尽 文章湏正大湏教天下后世见之明白无疑 㸔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说殊害事葢既不得正理又枉费心力不若虚心静㸔即涵养究索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
或诵退之圣徳颂至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曵足先㫁腰膂处梁世荣举子由之说曰此李斯诵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谓无愧于风雅何其陋也此说如何南轩张氏曰退之笔力髙得斩截处即斩截他岂不知此所以为此言者必有说葢欲使藩镇闻之畏罪惧祸不敢叛耳今人读之至此犹且寒心况当时藩镇乎此正是合于风雅处只如墙有茨枽中诸诗或以为不必载而龟山乃曰此卫为夷狄所㓕之由退之之言亦此意也退之之意过于子由逺矣大抵前軰不可轻议
象山陆氏曰文以理为主荀子于理有蔽所以文不驯雅
慈湖杨氏曰孔子谓巧言鲜仁又谓辞达而已矣而后世文士之为文也异哉琢切雕镂无所不用其巧曰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曰惟陈言之务去夫言惟其当而已矣缪用其心䧟溺其意至此欲其近道岂不大难虽曰无斧凿痕如太羮𤣥酒乃巧之极工心外起意益深益苦去道益逺如尧之文章孔子之文章由道心而达始可以言文章若文士之言止可谓之巧言非文章
鲁斋许氏曰凡立论必求事之所在理果如何不当驰骋文笔如程试文字捏合抑扬且如论性说孟子却缴得荀子道性恶又缴得杨子道善恶混又缴出性分三等之说如此等文字皆文士驰骋笔端如䇿士说客不求真是只要以利害惑人若果真见是非之所在只当主张孟子不当说许多相缴之语 宋文章近理者多然得实理者亦少世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宋文章多有之读者直湏明着眼目 论古今文字曰二程朱子不说作文但说明徳新民明明徳是学问中大节目此处明得三纲五常九法立君臣父子井井有条此文之大者细而至于衣服饮食起居洒扫应对亦皆当于文理今将一世精力専意于文铺叙转换极其工巧则其于所当文者阙漏多矣今者能文之士道尧舜周孔曾孟之言如出诸其口由之以责其实则霄壌矣使其无意于文由圣人之言求圣人之心则其所得亦必有可观者文章之为害害于道优孟学孙叔敖楚王以为真叔敖也是宁可责以叔敖之事文士与优孟何异上世圣人何尝有意于文彼其徳性聦明声自为律身自为度岂后世小人笔端所能模放徳性中发出不期文而自文所谓出言有章者也在事物之间其节文详备后人极力为之有所不及何者无圣人之心为圣人之事不能也 读魏晋唐以来诸人文字其放旷不覉诚可喜身心即时便得快活但湏思虑究竟是如何果能终身为乐乎果能不隳先业而泽及子孙乎天地间人各有职分性分之所固有者不可自泯也职分之所当为者不可荒慢也人而慢人之职虽曰饱食暖衣安乐终身亦志士仁人所不取也故昔人谓之幸民凡无检束无法度𧰟丽不覉诸文字皆不可读大能移人性情圣人以义理诲人力挽之不能回而此等语一见之入骨髓使人情志不可收拾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古语有之可不慎乎 或论凡人为诗文出于何而能若是曰出于性诗文只是礼部韵中字已能排得成章葢心之明徳使然也不独诗文凡事排得着次第大而君臣父子小盐米细事緫谓之文以其合宜又谓之义以其可以日用常行又谓之道文也义也道也只是一般
性理大全书卷五十六
<子部,儒家类,性理大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