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八 惜抱轩诗文集 文集九
清 姚鼐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文集十

惜抱轩文集九

 䇿问

  乾隆戊子科山东乡试䇿问五首

   问古者立学释菜祀其国贤者为先师示学者

   取法前哲从地近者始也矧东土为圣人父母

   之邦名儒继踵多士仰慕师法尢易兴起者乎

   春秋时若柳下惠季文子孟献子之流嘉言懿

   行于传述焉多士宐诵习而考其纯驳矣及孔

   子同时所交游者大抵齐鲁贤士太史公既称

   孔子严事晏平仲矣而又载晏子尝沮尼谿之

   封夫晏子贤者而其言何谬乎抑史所载有未

   信乎刘向录晏子于儒家而柳宗元谓其书出

   于墨子之徒又何说也孔子之后齐鲁儒者各

   有着书惜哉今不尽传其篇目存亡可考者凡

   几曾子之书见存于大戴礼记者十篇与论语

   中曾子之语精粗奚若孟子十一篇今存者七

   篇其馀轶说尚可闻乎荀子尝为齐稷下祭酒

   矣古以孟荀同称然荀子乃诋子思孟子之说

   为非是夫何悖哉抑其言今多载于礼记诸生

   能别出之而论其当否欤汉初若鲁申培穆生

   白生齐辕固济南伏生之属诚多贤者其后若

   公孙宏儿寛韦贤父子萧望之匡衡孔光皆齐

   鲁之儒皆致位公相矣乃其人邪正优劣则何

   如也郑康成于东汉之末兴于高密为海内巨

   儒夫世言理学者宗闽洛而考证经义详博者

   推汉儒虽然汉儒行事具在将谓其苐能博闻

   稽古为有功于经乎抑有躬修实践诚无愧于

   儒者也宋儒孙明复石守道最有重名其人亦

   可与闽洛诸儒并论之否方今

 皇上圣学日跻继古道统崇经术奖德行所以兴起

   教化劝示儒林者至矣诸生承

 圣朝之泽而追乡里之贤尚友千古考论辨说所慨

  慕企仰者何如哉愿闻之以觇志趣焉

   问儒者之学非一端而欲观古人之迹辨得失

   之林必求诸史为史之家有数体而欲统贯终

   始言𥳑事该其法必取诸编年昔者孔子作春

   秋为编年家之所祖笔削褒贬学者述焉然孟

   子曰其文则史左传亦闲称其体为礼经之旧

  然则圣人所笔削者殆无多欤自是之后为编

  年之史者有荀悦汉纪张璠袁宏后汉纪习凿

   齿汉晋春秋于宝晋纪孙盛晋阳秋裴子野宋

   略之𩔖其书或传或不传然昔人固有评之者

   其概可略闻欤宋司马文正公以迁固以来文

   字繁多删削冗长举其大要作资治通鉴观其

   进书表自谓抉摘幽隐计较毫厘则可谓尽善

   矣乃若汉留侯之致四皓唐庄宗之负囊矢𧰟

   称今古而何以不载而杂家小说若西京杂记

   平剡录之𩔖转有采者何哉其后朱子因之作

   纲目其法益僃而义益精苐以门人编录或不

   免脱漏舛误诸生尝尽读而考论之乎夫孔子

   序尚书始于尧太史公亦止纪五帝温公通鉴

   托始于三晋而刘恕外纪独上追盘古夫恕固

   与温公同修书者而兹何其异也其馀前编续

   编续纲目等书孰为优劣王应麟胡三省为通

   鉴注尹起莘刘友益为纲目发明书法其得失

   何如扬子云曰子长多爱爱奇爱奇史氏通病

   岂独子长哉故审理论世核实去伪而不为古

   人所愚善读史者也

 皇上圣学渊深𧇖知首出

 御定通鉴纲目三编及近

 御批通鉴辑览所取予进𨓆莫不归于至当譬之日

   月至明幽隐必照千载之远不能欺也多士承

 圣训而仰文明于史氏之学必有能称量是非自摅

   所见者盍详著于篇

   问夏书纪九州而各载其贡道葢以急惟正之

   供谋转输之便圣人所以安国而利民也禹时

   九州之中四州贡道皆在今山东之境或由济

   漯或由汶泗皆达河以至帝畿或谓徐州浮于

   淮泗达于河河乃菏字之误是何谓耶自水道

   屡变大河改流而南而

  国家建都燕京则天下粮运皆由㑹通河以至太

  仓而山东为咽喉扼要之地是其势较古时为

  尢重夫运河北所行者漳水也南所行者泇承

   沂泗也临淸以南济宁以北则上下皆赖于汶

  水昔人言汶水有五源别而流同其详可得闻

   欤明永乐中尚书宋礼用白英䇿筑灞东平之

  戴邨遏汶尽出南旺分流南北可谓巧于济运

  矣然南旺地势特高故昔人谓去闸则南北分

  泻一空况天时不齐或有旱竭固其理也然则

  豫僃之使无患运道者宐以何术周礼稻人以

   潴蓄水以防止水考工记曰善防者水淫之初

   宋礼于汶上东平济宁沛县并湖地设水柜斗

   门柜以蓄泉门以泄涨然水柜在明时已苦易

   淤今固不免填塞矣夫岂乏善防之术如周礼

   所云逆地阞不理孙者乎抑湖滨之民或有㑴

   占失其旧而吏不之省乎且唐时承县有十三

   陂以为沃壤峄县其故界也今将举湖陂之利

   尽修复之内美田畴外资舟楫其道何以筹之

   至于浚浅置闸诸䇿前人谋之详矣其在今日

   尚有可议者欤夫通古今之谓儒漕运经国之

   重务也是以

 皇上既尝亲莅河堤指示方略至雨泽小有不时必

   上轸

 宸虑咨命河臣毋敢怠忽意至切矣然则考稽川渎

   讲求利病几一得以佐当世之用亦儒者事也

   其各陈所见以为

 当宁献

   问国家设官分职各有典司而惟守令最为亲

   民之吏使亲民之吏举得其人则天下何患不

   治使亲民之吏一方失其人则一方受其病朝

   廷虽有良法善政皆为虚文而已恭惟我

 皇上𢜤养黎庶轸念如伤重司牧之官愼察吏之政

   是以纲维建立于上群生禔福于下治化之泽

   行而贪㬥之风寡矣虽然海内至大人情万殊

   贤者固各举其职而闲有不肖或亦偷容其闲

   今将使郡县之吏尽称其职其道以何者为要

   夫人难求僃德性多偏吏之严明者或鲜慈惠

   仁爱者或过于寛柔所谓严而不⿰歺戋 -- 残爱民如子

   见恶如䢉夫之去艸者甚难其人今将听长民

   者意之所自趋乎抑国家法令有可以持其偏

   而扶其弊者欤至其甚者则又或放纵无忌黩

   冒㑴婪是以今者稽察之令责成上官而执法

   除邪明示惩创然犹恐上官以姑息而吏巧于

   避法何以禁之且国风羔羊之诗美节俭正直

   之德夫节俭则无侈费正直则无营求无侈费

   无营求则取用于廉俸寛然有馀资矣而曷至

   甘为墨吏哉然则奢荡营谋者吏治之所由败

   也今欲羔羊之美遍于郡邑而无簠簋不饬之

   讥将焉所立法而后可昔者司马子长始传循

   吏而所载公仪子固鲁人也诸生亦尝读史而

   慕其风欤汉书循吏六人后汉书循吏十二人

   其所为之迹有于今可仿而用之者亦有不可

   施于今者尚分别论之至其馀如赵张三王之

   流虽不入于循吏之传然其治道实有足为吏

   法者采其长而施之于今奚不可也诸生其援

   古以合诸当世之要书所谓学古入官者葢将

   有取于此

   问民俗美恶因上治化王者在上道德一而风

   俗同言治化无弗遍也虽然当周盛时分封鲁

   卫及晋已有用夏政商政周索戎索之异然则

   所云风俗同者举其概而已其水土风气性情

   习尚之偏圣人不能强使合也故曰修其教不

   异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宐昔者周公尊尊而亲

   亲太公举贤而上功二者殊而齐鲁皆治及其

   衰则洙泗之闲龂龂如也而临湽至以多劫人

   为大国之风于是乎曹参以勿扰狱市容奸为

   治矣若是者岂风俗一变不可复反乎将其时

   上所以导之者失其理乎恭惟

  国家平治百年百姓自厥祖父被

列圣教养之泽加以我

 皇上建极锡福德溥而化光是以山东境内秀民则

   诗书弦诵愚民则重䢉桑务本业有淳古之风

   岂非以其质性敦朴处地近而感化尢速乎虽

   然恬熙久而侈肆萌生齿繁而游惰起文学固

   可贵而恐其质行之衰织作冰纨冠带衣履天

   下之旧不必复而恐其本富之不足欲防其弊

   厥道奚从且欲保风俗之美者莫要于去奸民

   昔管子治齐参其国而伍其鄙使罢士无伍罢

   女无家管仲虽非王道之器及其治国实与周

   礼比伍族闾联相保相受者同意诸生能举其

   法之详而识其要欤今山东东陼巨海广斥之

   野南岨蒙羽西连湖泽盗贼匪人或托迹焉夫

   列郡举行保甲之法岂非周公管子之遗去奸

   宐得其要矣奸民犹有窜匿何耶将山泽旷远

   有𢿱处幽阻难以比次欤抑市廛杂遝流冗来

   去无常难以踪迹欤不然则吏奉行者不尽实

   欤诸生生长其闲见闻熟矣欲登进其风俗之

   美而彰善瘅恶以敦治道诸生私所议论者谓

   何其悉论陈之

  乾隆庚寅科湖南乡试䇿问五首

   问古者立教多以文章礼乐为则未尝轻言性

   命而性命之理实无不明其后学者岐分异说

   竞起于是言性理者纷纷焉葢孔子之传惟孟

   子得其宗至若庄周荀卿之属推其原未尝不

   出于孔氏之徒而卒不胜其刺谬者何也夫言

   性恶者其悖不待论矣董仲舒对䇿陈性命之

   情韩愈作原性李翺作复性书皆依于儒先之

   旨而时有纯驳将何所去取欤昔箕子言五事

   周礼言六德孔子四教文行忠信而已孟子始

   言四端及宋周子又举仁义中正夫道一而已

   圣贤所举之目何其参差也将有同条共贯者

   存而不嫌于言之异乎自汉以来天下贤人君


   子不可胜数然言道学孟子之后遂绍以周张

   程朱其实何以定之且周子言无极太极颇近


   于太始无始主静则近于寂灭之旨主一则近

   于常德不离之教正学异端悬于霄壤而判于


   微⿱⺾⿰氵亡奚以析焉方今

 圣天子在上至德至教究广大而极精微接羲轩之


   统探孔颜之蕴垂则士林向风兴起湖南为周

   子故乡馀风未泯尢宐有推阐服习其微言者

   诸生其毋谓诵习宋儒苐为科举之学也试悉

   摅所自得焉

   问史家之体多矣而纪传之叙载为详为纪传

   者亦多矣而司马迁班固为首故言史法者宗

   史汉而已夫史记之纪五帝三王援据尚书及

   帝系篇不敢多入异说葢其愼也然杨子云犹

   云子长爱奇乃后人补述或反溢于子长之外

   何耶汉书本纪止于十二张衡谓宐增元后纪

   岂诚班氏之疏乎表所以殽列事时使人易晓

   共和以前之年不可知矣司马迁表燕昭齐宣

   时事亦与孟子诸书不合者为何汉有功臣表

   与外戚恩泽侯表景帝以后侯国以降将得者

   皆进于功臣丞相封侯虽以魏相丙吉之贤皆

   列于恩泽其升降义当然乎抑有所失耶后世

   之史多作兵志而史汉不著其目并分见于他

   篇其义安取孔子或谓不当入世家屈贾鲁邹

   或谓不当同传进游侠𨓆处士前人并以是讥

   迁能𣃔其功过欤史记西域之事何以附于博

   望汉书宗庙之议何以附于韦贤又霍去病之

   于子孟贾生之于君房虽为一家而列传釐分

   各以事彚当矣至刘向以附元王而不与萧傅

   同传张汤杜周不入酷吏其于本书体例能无

   参差乎恭惟

 皇上万几之暇披阅前史抉千古之匿情剖儒生之

   疑说

 特著论辨启牖群蒙士得奉折衷之论以尽探石室

   之藏将博学精思足僃异日珥笔之𨕖者必有

   其人焉故询史汉数端以觇其概云

   问管子曰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贾

   生曰积贮者天下之大命古圣王之制九年耕

   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

   民无菜色则积贮莫善于此其后李悝治魏视

   年丰杀以为籴出之节是虽富强之术其计划

   亦足为王政资汉五凤年闲始设常平仓其法

   悝之遗法也然当时止用于边郡一传及元帝

   而罢之岂其道有不便于民乎抑吏为之不善

   也隋时有义仓之名宋儒定社仓之制言积贮

   者大抵因此三术其建置本末利害得失之相

   较可悉闻欤今州县各设常平仓又令乡邑自

   为社仓

  国家筹为民厚生者至矣湖南之地古所云火耕


  水耨民食鱼稻啙窳媮生而无积聚者然则议

  积贮于兹地尢其急也夫土壤卑湿官存仓谷


  久贮则有红朽之虞岁籴则有强派抑买之弊

  是将何以杜之社仓积谷虽民所自为然将一


  听于民而官不为之经理欤将使吏与于其闲


   而毋乃又为闾里扰欤必使吏良而令行民赖

  其利将何术与夫审民生纤悉以达于谋国大


  体儒者有用之学也愿闻陈义之详密焉

  问民有四而士其表率也士习既端则国多卿

   大夫之材而民安于从化古之时兔𦊨之士皆

   可为干城父与父言慈子与子言孝一有罢士

   不得容于其闲也周秦之交士习始漓而纵横

   狙诈之说以起自汉以来士风又屡变矣方今

   多士𣹢濡于

列圣重熙累洽之馀又仰被

皇上声律身度之教向仁慕义俊民聿兴诗云蔼蔼

   王多吉士固兹时也若乃九州万国地广俗殊

   椎鲁者无文华巧者失实南北异尚何以齐其

   短长又其闲闲有居庠序而㑴吏事舍朴厚而

   乐轻侠有士之名而实为士之蠹地有师儒而

   未必尽从其教岁举优劣而未必尽得其实将

   使化导得行而激劝各当其道曷由诸生夙诵

   洙泗闽洛之言所以自正其身者即

  国家所以整齐天下之理也修已移风试为悉陈

   其要

   问诗以言志虞廷设教葢首用之唐时以律诗

   试士其后或沿或否

 圣上以科举表判之法文具无实乃

 诏试士增用诗题所以观学者性情才力毕陈而不

   可掩也今试以古今体制之殊俾诸生纵论之

   五言诗始于枚乘苏李其后作者辈出魏晋而

   下太白讥其绮丽𨓆之斥为蝉噪果无足取若

   是乎李杜诗之大家而朱子尢推子昂感遇者

   则又何说七言歌行王子猷所告谢太傅者已

   尽其理能推发其意与唐宋金元明诸家歌行

   一体派别尢多而各极其致其正变何以衡之

   自沈约始言声病五言近体权舆于此唐初言

   律诗者推沈宋其后诸家少变其法中唐作者

   多以五律为长然以视开宝以前何如也元微

   之推杜子美为第一者其长律一体耳子美果

   以是独绝而律诗必以是为正法乎七言律诗

   明人之论或主王维李颀或主杜子美而尽斥

   宋元诸作者意亦隘矣然苏黄而下气体实自

   殊别意有不袭唐人之貌而得其神理者存乎

   夫唐人之诗古今独出然或谓惟绝句一体最

   为得乐府之遗者是何谓也我

  朝文治百有馀年风雅之林炳焉极盛

 皇上𧇖藻昭回囿古今而罗万𧰼学者少窥万一以

   㫄衡千古诗人之作如登高临谷如持鉴察形

   较如其易明也可以究举而详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