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_(四部丛刊本)/外篇卷第一 中华文库

抱朴子外篇卷一

　　　　　　　　　　　　晋丹阳洪稚川著

　　　嘉遁

抱朴子曰有怀冰先生者薄周流之栖遑悲吐握之

良苦让膏壌于陆海爰躬耕乎斥卤秘六奇以括嚢

含琳琅而不吐谧清音则莫之或闻掩辉藻则世不

得睹背朝华于朱门保恬寂乎蓬户绝𫐄躅于金张

之闾养浩然于幽人之仵谓荣显为不幸以玉帛为

草𡈽抗灵䂓于云表独违今而遂古庇峻岫之巍峨

藉翠兰之芳茵漱流霞之澄液茹八石之精英思眇

眇焉若居乎虹霓之端意飘飘焉若在乎倒景之邻

万物不能搅其和四海不足汩其神于是有赴势公

子闻之慨然而叹曰空谷有项领之骏者孙阳之耻

也太平遗冠世之才者赏真之贵也安可令俊民全

其独善之分而使圣朝乏乎元凯之用哉乃造而说

曰徒闻振趐竦身不能凌厉九霄腾跚𤣥极攸叙彛

伦者非英伟也今先生操立断之锋掩炳蔚之文玩

图籍于绝迹之薮括藻丽乎鸟兽之群陈龙章于晦

夜沈琳琅于重渊蛰伏于盛夏藏华于当春虽复下

帷覃思殚毫骋藻幽赞太极阐释元本言欢则本梗

怡颜如巧𥬇语戚则偶象嚬顣而滂沲抑轻则鸿羽

沈于弱水抗重则玉石漂于飞波离同则肝胆为胡

越合异则万殊而一和切论则秋霜春肃温辞则冰

条吐葩摧髙则峻极頺沦竦卑则渊池嵳峨疵清则

倚暗夜光救浊则立澄黄河然不能沾芳惠于庶物

著𢎪勲于皇家名与朝露皆晞体与蜉蝣并化忽崇

高于圣人之宝忘川逝于大耋之嗟𥨸为先生不取

焉盖闻大者天地其次君臣先圣忧时思行其道三

月无君皇皇如也耻今圣主不与尧舜一致愍此黎

民不可比屋而封故或负𪔂而龙跃或扣角以鳯歌

不须蒲轮而后动不待文主而后兴潜初飞五与时

消息进有攸往之利退无濡尾之累明哲以保身宣

化以济俗使夫承兰风以倾柯濯清波以遣者若

沈景之应朗鉴方圆之赴䂓矩故勲格上下惠沾八

表夫有唐所以巍巍重华所以恭已西伯所以三分

姬发所以革命桓文所以一匡汉高所以应天未有

不致群贤为六翮托豪杰为舟楫者也若令各守洗

耳之高人执耦耕之分则稽古之化不建英明之盛

不彰明良之歌不作括天之网不张矣故藏器者珍

于变通随时英逸者贵于奇拨乱若乃耀灵翳景

于云表则丽天之明不著哮虎韬牙而握𤓰则抟噬

之捷不扬太阿潜𨦟而不击则立断之劲不显𩦸𫘧

踠趾而不驰则追风之迅不形并黙则子贡与喑者

同口咸瞑则离朱与蒙瞽不殊矣先生洁身而忽大

伦之乱得意而忘安上之义存有闗机之累没无金

石之声庸人且犹愤色何有大雅而无心哉夫绳舒

则木直正进则邪凋有虞举则四凶戮宣尼任则少

卯枭犹震雷骇则鼛鼓堙朝日出则萤烛幽也不拯

招魂之病则无以效越人之绝伎不㢡多难之世则

无以知非常之逺量高拱以观溺非勿践之仁也怀

道以迷国非作者之务也若俟中唐殖占日之草朝

阳繁鸣鳯之音郊跱独角之兽野攅连理之林长旌

卷而不悬干戈戢而莫寻少伯方将告退于成功孰

能相擢乎陆沈哉深愿先生不逺迷复哉于是怀冰

先生萧然遐眺游气天衢情神辽缅旁若无物俯而

答曰呜呼有是言乎盖至人无为栖神冲漠不役志

于禄利故害而不能加也不䠧峙于险途故倾坠不

能为患也藜藿不供而意佚于方丈齐编庸民而心

欢于有土寝宜僚之舍闭干木之闾𢹂庄莱之友治

陋巷之居礭岳峙而不拔岂有怀于卷舒乎以欲广

则浊和故委世务而不纡眄以位极者忧深故背势

利而无馀疑其贵不以爵也富不以财也侣云鹏以

高逝故不萦翮于腐鼠以蕃武为厚诫故不改乐于

箪瓢且夫玄黄遐邈而人生倏忽以过隙之促托罔

极之间迅乎犹奔星之暂见飘乎似飞矢之电经聊

且优游以自得安能苦形于外物哉夫鸢不絓网𬴊

不堕阱相彼鸟兽犹知为患风尘之徒曾是未吝也

若夫要离灭家以效功纪信赴燔以诳楚陈贾刎颈

以证弟仲由投命而𦵔嬴门伏劔以表心聂政感

惠而屠𦵔荆卿绝膑以报燕樊公含悲而授首皆下

愚之狂惑岂上智之攸取哉盖厚禄者责重爵尊者

神劳故漆园垂纶而不顾卿相之贵柏成操耜而不

屑诸侯之髙羊说安乎屠肆杨朱吝其一毛侥求之

徒昧乎可欲集不择木仕不料世贪进不虑负乘之

祸受任不计不堪之败论荣贵则引伊周以救溺言

亢悔则讳覆𫗧而不记伺河龙之睡而拨明珠居量

表之宠而冀无患耽漏刻之安蔽必至之危无朝菌

之荣望大椿之寿似蹈薄冰以待夏日登朽枝而须

劲风渊鱼之引芳饵泽雉之咽毒粒咀漏脯以充饥

酣鸩酒以止渇也昔箕子睹象箸而流泣尼父闻偶

葬而永叹盖寻㣲以知著原始以见终然而暗夫蹈

机不觉何前识之至难而利欲之𤵜笃邪周成贤而

信流言公旦圣而走南楚托鸱鸮以告悲赖金縢以

仅免况能寤之主不世而一有不恱之谤无时而暂

乏徳不以激烈风而起毙禾事不以载圭璧而称多

才嗟泣靡及宜其然也夫渐渍之久则胶漆解坚浸

润之至则骨肉乖析尘羽之积则沉舟折轴三至之

言则市虎以成故江充䟽贱非亲于元储后毋假继

非宻于伯奇而掘梗之诬灭父子之恩䄂蜂之诳破

天性之爱又况其他安可自必嗟乎伍员所以怀忠

而漂尸悲夫白起所以秉义而刎颈也盖彻鉴所为

寒心匠人之所眩惑矣又欲推短才以𨤲雷同仗独

是以弹众非然不睹金虽克木而锥钻不可以伐邓

林水虽胜火而升合不足以救焚山寸胶不能治黄

河之浊尺水不能却萧丘之热是以身名并全者甚

稀而先𥬇后号者多有也畏亢悔而贪荣之欲不灭

忌毁辱而争肆之情不遣亦犹恶湿而泳深渊憎影

而不就阴穿舟而息漏猛㸑而止沸者也夫七尺之

骸禀之以所生不可受全而归残也方寸之心制之

在我不可放之于流遁也躬耕以食之穿井以饮之

短褐以蔽之庐以覆之弹咏以娯之呼吸以延之

逍遥竹素寄情玄毫守常待终斯亦足矣且夫道存

则尊徳盛则贵隋珠弹雀智者不为何必须权而显

俟禄而饱哉且夫安贫者以无财为富甘卑者以不

任为荣故幼安浮海而澄神胡子甘心于退耕逢比

有令徳之罪信布陷功大之刑一枝足以戢鸾羽何

烦乎丰林潢洿足以泛龙鳞岂事乎沧海藜藿嘉于

八珍寒泉㫖于醽醁蹑履羙于赤舄缊袍丽于衮服

把橦安于杖𨱆鸣条乐乎丝竹茅茨艶于丹楹采椽

珍于刻桷登嵩峰为台榭庇岩溜为华屋积篇章为

敖庾宝玄谈为金玉弃细人之近恋捐󠄂庸隶之所欲

游九皋以含欢遣智惠以绝俗同屈尺蠖藏光守朴

表拙示讷知止常足然后咀嚼芝芳风飞云浮晞景

九阳附翼高游仰栖梧桐俯集玄洲孰与衔辔而伏

𭬒同被绣于牺牛哉赴势公子曰夫入而不出者谓

之耽宠忘退往而不及者谓之不任无义故达者以

身非我有任乎所值𨼆显黙语无所必固时止则止

时行则行束帛之集庭燎之举则君子道长在天利

见若运涉阳九谗胜之时则不出戸庭括嚢勿用龙

起鳯戢随时之冝古人所以或避危乱而不肯入或

色斯而不终日者虑巫山之失火恐芝艾之并焚耳

方今圣皇御运世夷道泰仁及苍生惠风遐迈威肃

方泽沾九裔仪坤徳以厚载拟乾穹以高盖神化

则云行雨施玄泽则烟煴汪濊四门穆穆以博延主

思英逸以俾乂此乃千载所希值剖判之一㑹而先

生慕嘉遁之偏枯不觉狷华之患害也务乎单豹之

养内未睹暴虎之犯外也是闻涉水之或溺则谓乘

舟者皆败以商臣之凶逆则谓继体无𩔖也怀冰先

生曰圣化之盛诚如高论出处之事人各有怀故尧

舜在上而箕颍有巢栖之客夏后御世而穷数有握

耒之贤岂有虑于此险哉盖各附于所安也是以高

尚其志不仕王侯存夫爻象匹夫所执延州守节圣

人许焉仆所以逍遥于丘园敛迹乎草泽者诚以才

非政事器乏治民而多士云起髦彦鳞萃文武盈朝

庶事既康故不欲复举熠耀以厕日月之间拊甂瓴

于洪锺之侧贡轻扇于坚冰之节炫裘𬬻乎隆暑之

月必见捐󠄂于无用速非时之巨嗤若拥经著述可以

全真成名有补末化若强所不堪则将颠沛惟咎同

悔小狐故居其所长以全其所短耳虽无立朝之勲

即戎之劳然切磋后生弘道养正殊涂一致非损之

民也劣者全其一介何及于许由圣世恕而容之同

旷于有唐不亦可乎赴势公子勃然自失肃尔改容

曰先生立言助教文讨奸违摽退静以抑躁竞之俗

兴儒教以救㣲言之绝非有出者谁叙彛伦非有𨼆

者谁诲童𫎇普天率𡈽莫匪臣民亦何必垂缨执笏

者为是而乐饥衡门者可非乎失群迷乎云梦者必

湏指南以知道并乎沧海者必仰辰极以得返今闻

嘉训乃觉其蔽请负衣冠策驽希𩦸汎爱与进不嫌

择焉

抱朴子外篇卷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