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经堂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一 中华文库
抱经堂文集 卷第十一 清 卢文弨 撰 景闽县李氏观槿斋藏嘉庆丁巳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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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经堂文集卷第十一
东里 卢文弨 绍弓
跋〈四〉
书北梦琐言后〈戊戌〉
富春孙光宪为荆南高氏从事著此书凡二十卷纪唐
及五代近事自云博访于人未敢孤信三复参校然始
濡毫所纪疑皆实矣然如郑畋崔雍之事皆不与正史
符会前后复见处亦时有参差所谓耳闻不如目见虽
未掩瑕要不当因而集矢也其中可喜可愕之事甚多
叙次衮衮亦由藻饰之工在稗官中固自成一家言雅
雨卢氏得叶石君钞本刻之丛书中以为优于前明商
氏稗海中本余今始取商氏本相比对乃知商本亦大
有佳者其不知当时语意而妄改者闲有之即卢本亦
不免也顾余十数年前偶翻太平广记取以正此之脱
误更有出于两本之外者倘有少年憙事者从而毕功
更大妙也然就余所校巳贤于旧本远甚前罢官在京
师日偶为亡儿衷是举唐人锄禾日当午一诗以为聂
夷中作儿惮余不敢请退而询北堂宏农君曰昔闻是
李公垂作人以此卜其必相者得母误也余闻亦哑然
不自忆前语之由来今观此书实然余向者亦沿兴公
致误也玉树长埋瑶琴复绝不能并起而告之掩卷之
下葢不胜其腹之悲已
侯鲭录跋〈辛丑〉
前题聊复翁德麟则著书之人也德麟者宋宗室名令
畤太祖子燕懿王德昭之五世孙也黄鲁为宫教德
麟受业焉与苏子瞻同官颍州故其所交多一时名士
后从高宗南渡袭封安定郡王绍兴四年薨贫至无以
为殓宋史有其传此书分上下两卷而明商氏梓于稗
海中者则为八卷与赵希弁读书附志所载卷数合葢
在当时外闲或有二本传者不同而以之相校则此本
为胜商本第五一卷全载王性之辨会真记事而演其
事为鼔子词十二章全𩔖俳优此书不载盖本不当载
也馀商本有而此本无者仅五条录附于后商本讹舛
甚多而旧钞本亦复不免虽屡经校勘仍有一二脱误
不能强补者姑阙之然巳大异乎旧所传钞本矣其商
本余亦为补正云
书麈史后〈丁酉〉
此书宋安陆王得臣彦辅之所著也仅三卷记其本朝
君臣事迹颇可以资考镜彦辅初受学于郑介夫又尝
执经于胡翼之其师友多贤者故此书在宋人说部中
为最醇特其首记艺祖朝有声登闻鼓求亡猪者此则
出于流传之言欲以见当时天下无冤民而不知非事
理所宐有不记可也其言人之仕宦为贫者多往往以
所入之厚薄分美恶所相告语者辄以此噫宋当神哲
朝其风气巳如此乎余从人假得虞山毛黼季校本自
言得三本参校而以何元朗所藏为最善黼季校此书
时为康熙辛卯年七十有五矣彦辅自序此书在宋之
政和乙未年八十而余之校录此书计年正値始生之
岁是为
今上皇帝乾隆四十二年丁酉也余方悼衰年巳屈而
于诸子百家之书犹广爱兼嗜不能轻有割舍乃昔之
著是书与后之校是书者其年皆过于余一星巳上余
用此自慰不复以空掷日力为喈矣此书有作四卷者
虽篇叶稍均然非其本来也故今所钞仍依三卷之旧
云
书石林燕语后〈戊戌〉
此书有正德元年河南淸军御史杨宗文〈武〉所绣梓者
余取以校稗海之本凡所缺且讹者皆相若也石林释
褐绍圣时有列于朝宣和五年致仕卜居湖州弁山之
石林谷此所以为号也而说者乃谓出自天问〈见陈振孙书录〉
〈解题〉夫焉有石林何兽能言之语虽至愚者不取以自寓
而谓叶氏乃本诸此诚似不足辩然吾尝推其所以致
人之言者抑有由也其自序此书云孔子于虞仲夷逸
日隐居放言而公明贾论公叔文子曰夫子时然后言
人不厌其言子曰然夫言不言吾何敢议抑谓初无意
于言而言则虽未免有言以余为未尝有言也可夫以
孔子为然公明贾之辞此犹为读书卤莽之失若其自
谓有言一如无言则俨然位己于时中之圣而忘其分
量之所称矣且其生平以党奸斥正为君子所不许故
当世因其所自号又即其序之言而用以为讥不然人
之号多矣不皆原其所自而仅见于石林又独迷谬其
辞以斯知有为为之也陈振孙亦湖人宁不知其鄕之
有石林谷者又其自序陈亦必无不一寓目之理乃舍
而从天问其微意可思也其书言国家朝章典故搢绅
人物为详而汪玉山韩仲止之徒亦复指摘其误然犹
愈于草泽之传闻矣据其自序所云则尚有滑稽谐谑
之辞于今殊不一二见岂其子姓删之欤谓东坡晚又
号老泉以睂山先茔有老翁泉故名此则世人所未悉
知者其言天下印书以杭州为上此在今日犹然余于
稗海中本补其目录文有遗脱具注各条之下中有复
重者不加削云 乾隆著雍阉茂之岁孟冬二十有五
日书
书泊宅编后〈丁酉〉
此宋方勺仁声之所著也本浦江人尝奉亲居杭之淸
波门外又尝居乌程之泊宅村村以唐元真子泊舟之
所得名本亦婺人也仁声慕同里之高躅故因以名其
书其父方资嘉祐八年进士第由县令擢邓州教授归
老于杭以卒今通志谓其知深州者误也书十卷而稗
海本止三卷虽非全书然亦有数条岀于十卷之外者
其闲亦闲有异同余意欲会而为一顾卒卒无暇以为
〈句〉友人江阴赵君敬夫乃欣然任其事交左易右移后
从前据案疾钞腕告乏而意犹不止未浃日而巳竣遂
完然无复有一之遗漏者矣余因其成书稍加檃栝复
令人录出如右金华志言其诗文雄深雅健追古作者
此书自言元祐中应杭试有讼其户贯不明者适苏文
忠为帅送之获荐遂得从公游则其文章必不在四君
子后而今皆不传仅此区区者犹不至尽为灰烬然则
士之欲修饰其辞以冀后有一日之名者其果足恃也
欤哉赵君今年七十三余六十一实不知后之人位置
余二人于何所而惟是遗编陈籍纸墨之未即渝敝者
必有人见之而怜余二人华发盈顚犹勤勤役十指不
少辍庶几一生耽之志尚有所托以自见欤此书所
载治病方试之颇验尢有益于世云
游宦纪闻跋〈已亥〉
此书商氏稗海中有刻本其第四卷中有顚错他卷亦
有脱文余得一旧钞本考正乃始完善其言字书无褪
字又韵中不载尖字葢褪古但作退尖古但作櫼也然
广韵自有尖字光叔未细检耳又言馒头当用䊡字见
束晢餠赋今考束赋中自作曼字即字书中亦不见有
䊡字也又言正月因避始皇讳故读正为征此则未确
如尚书音常星宿音秀自是当时所呼如是岂亦有讳
邪且政本字尚不改音而独改正月一音不可通矣书
中使君作史君此本可通用见于碑刻非误也即李发
先跋此书称云台史君者乃光叔之父非谓史姓其人
书中有以启干阙语干阙犹求官也商刻乃改千阙作
千𠕋古书之流传者往往为不学之人所窜改其可笑
多类此如不见旧本又恶从而尽正之邪因有刻本而
遂废钞本此大不可 乾隆已亥十一月三日坐西轩
书
辍耕录跋〈丙申〉
南村在元时未尝出仕而多知国朝之典故辑史乘者
资焉至其援引证辨颇有益于学者下及细琐谐谑之
事亦可以广见闻释疑滞未至有伤雅道也孙大雅序
谓其拾树叶而书之夫树叶非竹𥳑羊革比也其能容
百名以上乎殆同戏论郞仁宝讥其剿广客谈以为已
说此自秦汉以来诸子之书巳有互相岀入者即郞氏
七脩𩔖藳中不亦有闲取是书者乎然著书家诚能自
抒新得不袭陈编更足贵也此书旧刻难得今所行多
脱去数叶而书贾因并其目亦刊除之后此益无由睹
完书矣余所收亦近时坊本访诸藏书家始得钞录以
补其阙阅者尚珍惜之
书七脩𩔖藳后〈丙申〉
此书初刻于闽中仁宝题目录后云书者非人漏误甚
多贫贱未能更也近年吾鄕有周君俊伦者取而重雕
之于旧本之误多所刊正且益以续藳七卷但卷之三
十五四十九皆有脱叶访之郞氏子孙亦无善本可校
补者矣仁宝读书好古勤于纂辑而虚怀乐善甚望友
朋之益题诸座闲以求规正其志不可谓不诚矣而一
时相与游从之人曾未有为之商榷而持择之者使当
日有人焉为之约其精华删其觕驳资其考镜纠其舛
讹即卷轴不必如是之多而要可与宾退挥麈辍耕诸
录颉颃矣读是书者能不然于谅多闻之难遇哉
周君乃庚戌状元雨甘先生之孙能表章前哲刻成而
以诒余余于鄕前辈之著述皆爱之重之是书多述吾
杭事尢不敢不留意删订之说在成书之时则可在后
人又难以轻议为也雠校既讫爰书数语于后并以复
于周君庶不虚其雅意云
书韩门缀学后〈戊戌〉
韩门缀学五卷续编一卷钱塘汪抒怀先生𢰅先生名
师韩韩门其别号也雍正十一年进士入翰林教授
皇子
赐居圆明园侧离家人所居仅一舍不能治其私其内
子怒支婆而听其居外御史以为言遂罢官后主保定
之莲池书院最久晚归里未几卒此书仿佛顾氏日知
录之体例先经次史以及古今事始与杂辩证征引详
洽而考订精核为近代说部之佳者其引吕汲公之言
谓白香山诗所云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乃卫中立
其字与昌黎同耳又引唐语林言文公病将卒召群僚
曰吾不药今将病死矣汝详视吾手足肢体无诳人云
此尢可为确证一洗孔毅夫杂说陈后山诗话之诬而
绛桃柳枝之名谓皆出于傅会其论甚快此外又有谈
书录一卷诗学纂闻一卷谈书录与韩门缀学皆可入
杂家纂闻即诗话也当入文史类录中自言命缠毕月
以水为命而水在箕度推命者多引韩苏为说又言欧
阳公耳白于面名闻天下唇不贴齿无事得𧩂明道杂
志又谓其不掩齿今有人焉耳则白矣又无唇不贴
须不掩之患而乃𧩂骂多出意外云云此则先生自寄
其身世之矣丙寅丁卯闲余与友朋会文京邸呈先
生蒙赏识丙戌提学湖南见先生于保阳录所咏长沙
古迹诗示余余所履实继先生之后尘云先生人品无
可疵议徒以家人诟谇为累而一斥不复是可惜也
乾隆四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里后生卢某书
书杨武屏先生杂诤后〈庚辰〉
人之为学也其径途各有所从入为理学者宗程朱为
经学者师贾孔为博综之学者希踪贵与伯厚为词章
之学者方轨子云相如为钞撮之学者则渔猎乎初学
记艺文类聚诸编为校勘之学者则规橅乎刊误考异
诸作人之力固有所不能兼抑亦关乎性情审其近而
从事焉将终身以之而后可以发名成业其能有所兼
者尢足贵也余年十五六从人借书读即钞之久之患
诸书文字多谬误颇有志于校勘然颜介不云乎必刘
向扬雄方称斯在深愧见闻不广逡巡不敢为至三十
外见近所刊经史其改正从前之误固大有功矣而用
意太过则不能无穿凿之失校者不一其人则不能无
差互之病于是始因其考证而续成之渐㫄及乎诸子
百家今余家所藏者太半经余手校者也
本朝顾亭林阎百诗何义门诸先生皆善读书余窃慕
之江阴杨生𧰼坤〈琮〉出其叔父武屏先生遗书示余乃
知先生在日极好钞书又善雠校有杂诤一编皆驳正
旧文之误者积尘宿秽霍然一淸读之忘倦先生为文
定公从弟名名宁治县有名古文有晋人风致闲有似
漆园者诗工于言情此又其才之兼焉者巳集中有寄
文定公书乃知校刻经史由文定公之请而其议则自
先生发之惜乎不得置先生于馆阁校勘之列以共成
其事故书虽成尚不能无遗憾使先生及见之所当纠
正者复不少矣杨生知宝贵先生之书凡零章𣃔𥳑亦
必手钞而部次之其好学亦有足多者并附着之
再书杂诤后〈乙未〉
此书通作一编余釐之为八卷重钞之计前著跋语时
隔十有六年矣岁在己丑余续昏先生之女孙其季也
来为余继室甚好文事若男也必能收辑先生之遗书
归余仅四年而亡此书久在箧中虑或有损蚀重伤亡
者意为稍稍整理之乃今可传诸学者先生过目成诵
而识又高故能荟稡同异而处决其是非不少违爽凡
所援引左证不资检阅闻先生杂着总名碎录此杂诤
者特碎录之一类耳余甚愿得其全著述而传之杨氏
多佳子弟其名琮者字𧰼坤有志掇拾坠𥳑而以饥驱
客于外文定公孙日伯庸〈敦裕〉好考核之学不幸前
一年死矣今其弟仲威〈敦厚〉亦能继斯志余将就而谋
之当必不虚所望也
先生于经之注疏正史杂史诸子说部古今诗文咸
𢳣录手钞细字廿馀厚𠕋余曾借观此杨氏所当宝
守者今归之仲威有增订亭林日知录妻舅彦和〈�〉
以诒余今藏于余家
山斋客谭跋〈丁酉〉
余今年在杭州求景先生之文集不可得独得其所为
山斋客谭八卷者于倪君嘉树所虽小说家流然其中
多有可资以警诫者非但以志傀异杂嘲弄而巳也第
五卷记瓜山土神祠引先祖书苍府君之言谓视碑所
载神为汉之祢正平葢吾杭土神往往皆汉唐以来着
称者即如余家世居东里坊而土神乃汉之萧酂侯相
承巳久莫考其所自来类如斯矣吾先世遗有祀田在
瓜山故吾祖时往来其地得见庙中之碑而邑志不载
今碑之在亡亦不可考后之人当以吾祖之言为据焉
因是以推先生文集中必有与吾祖论议酬赠之作为
后人所当知者而竟无从得能无喟然而增乎钞此
书竟漫识数言于末
书郑芷畦先生传记后〈辛丑〉
人固有死而不亡者然子云之书亦必待后世复有子
云而后重苟其臭味不相入则政所谓羊叔子自佳耳
何与人事乌在其能旷世相感哉归安丁孝廉小疋其
嗜学也若饥渴之于饮食研析异同订正讹误于古人
未肯轻徇顾于其鄕前辈郑芷畦先生惓然有馀慕焉
为捜集其遗闻坠事及当时诸老宿相与往还酬赠之
作𤱿成一巨编丐名公为之传记以发扬之其勤𢡆之
意几如子孙之欲表章其父祖者然此何以故母亦行
谊学术之相孚有不期然而然者欤先生名元庆字子
馀以诸生贡太学生平著书甚富其最著者礼记集说
参同八十卷行水金鉴百七十五卷湖录百二十卷石
柱记笺释五卷今湖州府志实本之先生所居号小谷
口晚年客游山左卒于雍正年闲两子早亡故其详不
可得闻然取重于毛西河朱竹垞张匠门李穆堂诸公
今见于各家集中者咸班班可考殁后又有全谢山〈祖〉
〈望〉翁覃溪〈方纲〉盛柚堂〈百二〉为之志若传称道弗衰夫
以一诸生而能致此此岂可幸得者乃丁君犹以其门
户凋零遗文散失恐后来者至不能举其姓字引以为
大戚故亟亟求表章之唯恐其不至将所谓后世之子
云丁君居之无愧色哉然以示俗闲人必大笑为迂缓
不急之务殊不知古作者之精神命脉其代相嬗于千
百世而未巳者如磁之引针琥珀之拾芥盖实有不知
其然而然者余虽不文感丁君之意因题数语于卷后
而归之非敢自以为能发扬先生之盛美也
书杨恭士𢰅先外祖墓表后〈壬子〉
先外祖抚毕氏姨之两孤女为已女长归太学生孙靑
屿名岱曾十才子中宇台先生其祖也次归举人山东
乐陵县知县杨恭士名傧〈此墓表后所以自称为子婿也〉古文亦名家
无后文多散失文弨曾见其集巳梓者数篇而巳先外
祖集中有毕节妇邵氏传节妇二十五而寡守节十四
年而卒故外祖母视其女犹已女翼其长而嫁之亲生
女祇先母一人生之日先外祖有诗见樊中集余恐有
昌黎两婿之嫌故具著之外孙卢文弨谨识
题刘烈母诗卷后〈丙子〉
此宁鄕孝廉刘君〈有〉所得于四方士大夫之诗以表
章其曾大母胡氏死烈之行者也母之夫曰肈之家于
南塘去县远困征发数复营室于邑城之东时往来居
焉明巳亡流贼张献忠馀党尚转掠湖湘闲肈之先归
南塘闻警遣人之城东迎妻子母与其二岁儿行中途
贼巳至亟以儿授仆日此刘氏一脉汝速负之逸吾必
不免异日收吾骨于此贼退肇之迹其处至所谓花桥
者得其尸遍体刃伤而犹不坏遂收葬焉其后再娶皆
无子而母所遗之二岁儿遂成立有后今曾元辈甚繁
衍云向使母当危急时稍一濡忍爱其儿不能去诸其
怀以冀幸贼之不至贼至矣即能奋然不顾慷誓死
其自为如此亦可无憾然此怀中弱息亦必不免于凶
人之锋而因与之俱歼焉则刘氏之鬼其不为若敖氏
也者几希今母之节既皦然若此吾尢难其见义明而
审几决身死而刘氏赖以延以视夫提携牵率相与入
井蹈火而死者不更为处变之尽善者乎若夫不忍其
子以致不能自完其节不能自完其节而并不能自完
其子此皆可无论矣以是知母之所为尢难能也余与
孝廉友善其为人端且厚故能益扬其先人之烈于士
大夫之口母德之流衍其正未有艾巳
弟子江阴汤裕岵瞻校
抱经堂文集卷第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