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说/07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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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排调第二十五
姜垓与徐枋互嘲
姜如须与徐俟斋友善,尝客吴中,一日偕入市,姜顾徐曰:“桓温一世之雄,尚有枋头之败。”徐应声曰:“项羽万人之敌,难逃垓下之诛。”相与大笑。
〔姜名垓,陕西华阳人。徐名枋,江南长洲人。〕
四分《长江万里图》
顺治甲午,张尔唯自京曹出守吴郡,同官龚芝麓、孙北海、曹秋岳三人,设宴为别,各携所蓄名迹相玩赏。张因出江贯道《长江万里图》夸客,相与赞羡不已,欲各裂二千五百里而分之。张大窘。孙集古句戏之云:“翦取吴淞半江水,恼乱苏州刺史肠。”众乃大笑。
〔张名学会。龚名鼎孳。孙名承泽。曹名溶。〕
陈鲁季一语留客
陆丽京饮陈际叔家,半坐欲起,谓主人曰:“陈家惟卜昼耳。”际叔弟鲁季对曰:“君不闻孟公投辖耶?”陆更入座。
〔陆已见前。陈字瞻云,浙江钱塘县人。鲁季名未详。〕
陆圻病榻调笑
陆丽京尝遘危疾,宛转床第间,犹喜滑稽,语陈际叔曰:“奈何岁在龙蛇?”陈慰之曰:“正恐吴中高士。”
〔陆、陈均见前。〕
王士禛《留琴堂诗》
刘公<甬戈>弃官入苏门,依孙锺元。尝筑堂孙所居侧,久之厌其萧寂,弃所携一琴于堂而去,因名留琴堂。王阮亭作《留琴堂诗》,其起句云“身是巢由未得闲”,闻者便为绝倒。
〔刘公已见前。〕
二郎中互较短长
顺康时,有龚、万二郎中,同舍相狎,龚长而万短。一日,同僚毕会,龚复以短小为谑,万徐曰:“左氏云:‘筮短龟长。’殆为兄言耳!”
〔龚、万名字均未详。〕
计甫草有“糟糠之妾”
计甫草故贫士,尝置一妾,晨夕设食,惟粗粝而已。妻张夫人谑之曰:“古闻糟糠之妻,不闻糟糠之妾如何?”
〔计公已见前。〕
王士禛赋诗戏言清朝服制
清初定制,三品以上,得衣貂及猞猁狲,乃任葵尊为御史时所疏定也。王阮亭戏为诗曰:“京堂铨翰两衙门,齐脱貂裘猞猁狲。昨夜五更寒透骨,举朝谁不怨葵尊。”
〔任公爵里见前。〕
宋嗣京以身短多髯被嘲
宋禹域短而多髯,尝同沈汉仪燕集。沈曰:“吾为监史,当以两官畀一人。”因指宋曰:“汝以主簿兼参军。”众客皆笑。
〔宋名嗣京,浙江仁和人。丁未进士,官□□令。沈已见前。〕
黄、范二人互以姓氏调笑
黄{广吾}堂尝饮范笏溪所,范举宋人语“二螯八足一团大腹”,曰:“君姓是蟹。”黄举《礼记•檀弓》语“范则冠而蝉有緌”,曰:“君姓是蜂。”范大称赏。
〔黄名之隽,江南华亭人。范未详。〕
毛奇龄、毛际可以姓氏被嘲
毛大可与会侯同诣李湘北,李笑曰:“不谓今日,初见二毛。”
〔二毛及李均见前。〕
某人大言而受讪
有人语杜茶村曰:“某之生平,一介不与,可谓一边伊尹。”杜曰:“某无周公之才,使骄且吝,岂非半截周公?”
〔杜公已见前。]
董、林互以肥瘦对嘲
董苍水之子晴川甚臒,其友林南华甚肥。夏日肉袒坐,林曰:“子真骨董。”董曰:“差胜肉林。”
〔董苍水已见前。林未详。〕
王顼龄父子之憾
康熙辛未,奉旨开局,专修《尚书》,王司空颛士为总裁,纂修、协修诸员,皆特简。一时荟萃名流,支给官物,按卷进呈。及夏秋则封达热河行在,东华珥笔,中禁蜚声,稽古之荣,不可一世。惟《尚书》卷帙无多,竣事易而撤局速,又司空颇蓄姬侍,皆有所出,平日坚持雅操,故宦囊不丰。其长君图炳,官春坊庶子,恒以分产不给为忧。或戏为之语曰:“尚书只恨《尚书》少,庶子惟嫌庶子多。”
〔王名顼龄,江南华亭人。康熙十五年进士,旋授编修,纂修明史。五十二年,擢工部尚书。五十七年,拜武英殿大学士。予谥文恭。〕
方贞观《戏示小婢》诗
方南堂以族人望溪侍郎事牵连,隶旗籍。雍正癸卯放归,客扬州,著有《南堂诗钞》。其《戏示小婢》诗云:“可能便结垂檐子,自顾将为就木身。好似远行舟楫具,得卿来作挂帆人。”
〔方名贞观,江南桐城人。〕
乾隆皇帝“颠倒”诗
乾隆时某词臣奉敕撰墓志铭,误将“翁仲”二字倒置,坐降通判。濒行,高宗为赋一绝云:“翁仲如何说仲翁,十年窗下欠夫工。从今不许为林翰,贬尔江南作判通。”盖每句末二字均颠倒也。
〔又某祭酒出试题,误以“周弓”作“弓周”。太学生某嘲之曰:“周弓难以作弓周,如此诗才欠致标。若使是人为酒祭,算来端的负廷朝。”与高宗诗异曲同工。〕
和尚有二妻
高宗南巡,驾次毗陵。一日游天宁寺,闻住持僧某僧不遵清规,因询之曰:“汝有几妻?”僧以两妻对。帝异其言,又询之,则曰:“夏拥竹夫人,冬怀汤婆子,宁非两妻乎?”帝一笑置之。
〔某僧名未详。〕
朱圭门生送节仪
朱石君性喜诙谐。乾隆乙丑除夕,客有访之者,问度岁事如何?因举胸前荷囊示之曰:“可怜此中空空,尚无一钱也。”有顷,阍人以节仪呈报曰:“门生某某,节仪若干。”朱因谓客曰:“此数人太笨,我从不识其面,乃以阿堵物付流水耶!”
〔朱公爵里见前。〕
尹继善飞马传诗
尹望山诗才敏捷,督两江时,与门生袁简斋倡和,每得句,必快马飞传,袁颇惮其神速。某年除夕,已三鼓矣,袁遣人持一诗至,曰:“知公得句便传笺,倚马才高不让先。今日教公输一著,新诗和到是明年。”尹乃大笑。
〔尹、袁二公爵里见前。〕
纪昀以联语调笑状元
纪晓岚有陆士龙癖,每笑辄不能止。尝典某科会试,试毕,左右传新科状元刘玉树来谒。见之,便询其寓何所,刘对曰:“现住芙蓉庵。”纪闻此语,忽笑不可仰,旋退入内,久不能出。有顷,命刘暂归府第。刘退,惴惴然。他日再见,探其故,始知纪是日适成一联云:“刘玉树小住芙蓉庵,潘金莲大闹葡萄架。”借用小说回目作偶句,而属对绝工,深自赞喜耳。
〔纪公爵里见前。〕
黄安涛赋诗嘲别字
黄霁青者,道咸间词人也。同年生某投札致候,误书黄为王,乃答以诗曰:“江夏琅琊未结盟,廿头三画最分明。他家自接周吴郑,敝姓曾连顾孟平。须向九秋寻鞠有,莫从四月问瓜生。右军若把涪翁换,辜负笼鹅道士情。”
〔黄名安涛,浙江嘉善人。官知县。能为诗文词赋。〕
曾国藩欲立“绝无良心”科
曾涤生性严正而好谐谑,尝于退食之暇,与幕僚闲话,谈及才难,因太息久之,乃曰:“遗大投艰,固非常人所能,然亦未可概期之贤者也。当于德行、文学、言语、政事四科之外,别设一科,曰‘绝无良心’科。”善化何应祺侍坐,起而言曰:“明公果设此科,其以不才为弁冕欤?”曾乃大笑。
〔曾公爵里见前。〕
曾国藩戏弄郭层焘
郭意城为湘中名儒,中兴诸老,咸与交好,争欲罗致幕下。郭恋爱其妇,不能远离,颇有高柔之意。曾涤生尝寄书谑之云:“知公麋鹿之性,不堪束缚。请屈尊暂临,奉商一切,并偕仙眷同行,当扫榻以俟。”迨郭至,曾乃命其遄返,书曰:“燕雁有代飞之候,鸳鸯无独宿之时。此亦事之可行者也。”郭得书,一笑置之。
〔郭名层焘,湖南湘阴人。嵩焘之弟也。〕
左宗棠满腹“马绊筋”
左季高体胖腹大,尝于饭后茶馀,自捧其腹曰:“将军不负腹,腹亦不负将军。”一日,顾左右曰:“汝等知我腹中所贮何物乎?”或曰满腹文章,或曰满腹经纶,或曰腹中有十万甲兵,或曰腹中包罗万象。左皆曰否否。忽有小校出而大声曰:“将军之腹,满贮马绊筋耳。”左乃拍案大赞曰:“是,是。”因拔擢之。盖湘人呼牛所食之草为马绊筋,左素以牛为能任重致远,尝以己为牵牛星降世,于后园凿池,左右列石人各一,肖牛、女状,并立石牛于旁,隐寓自负之意。及闻小校言,适与夙志符合,故大赏之也。
〔左公爵里见前。〕
李士棻以一联巧对失三百金
李芋仙有才名,工诗词,集句成对,不烦思索,脱口而出。尝客游河南,周翼庭太守方居祥符,宴集同人。李述在都时集句赠诸伶,皆分嵌名字。翼庭曰: “吾号殊不易对。”李曰:“不难。”即举《长恨歌》一语曰:“在天愿作比翼鸟。”良久不言,客亟询之,李以手拍其股曰:“隔江犹唱后庭花。”举座大笑。翼庭不悦,后李行时,赠遗甚薄。李告人曰:“为一联巧对,换我三百金也。”
〔李名士棻,四川忠州人。久居曾涤生军幕。生平好哭,曾尝戏呼为李文哀公。官至观察使。〕
江标题画之作
江建霞风流倜傥,最好诙谑,然寓意甚深。尝为人画纨扇,作二鼠,旁有一胡桃及花生数枚,题其上曰:“老鼠哥哥,你底事终宵闹我。腊烛已残,油灯又破,忍使俺无端闷坐?刚到新年,福橘乌菱,早饱哥哥肚。只剩得几荚花生,还有胡桃一个,些些桐子,不值今宵小吃,恐教受饿。劝哥哥明日还来,预备干粮,细嚼五更鼓。”
〔江公爵里见前。〕
轻诋第二十六
钱谦益以降清遭讥
钱牧斋在明季,以诗文鸣海内。居恒自命,登黄阁修青史,为必得之事业。乃终明世,官不逾礼尚。入清为礼部侍郎,命修明史,而夙愿渐偿。未几牵连黄毓祺诗词一案,被逮放归。一日游虎邱,见壁间题诗云:“入洛纷纭兴太浓,莼鲈此日又相逢。黑头已自羞江总,青史何曾借蔡邕。昔去幸宽沉白马,今来应悔卖卢龙。最怜折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怨阿侬。”即讥其出处者,为之不怡者累日。
〔钱名谦益,江南常熟人。明万历庚戌科探花。〕
《正钱录》
吴人有为《正钱录》者,攻摘牧斋,不遗馀力。计甫草戏语客曰:“仆曾游泰山,登日观峰,神志悚栗。忽欲溲焉,下山且四十里,不可忍,乃潜匿而溺于峰之侧。恐得重罪,然竟无恙。何也?泰山至大且高,人溺焉者众,泰山不知也。”客跃起大骂。吴梅村闻之,颇是计言。
〔计公已见前。〕
王士禛以汪琬为俗吏
王阮亭自淮上还,青帘画舫,乘风南下。与汪苕文相值高邮湖,遥语曰:“有事欲附致家博士。”及遣信至,乃寄舫中所有第二泉四罂而已。汪以道远稍难之,王攒眉曰:“汪大乃成俗吏。”
〔王、汪二公爵里见前。〕
吴伟业受辱于石工
顺治初,张某善叠假山,人咸礼之,不以石工相遇。一日,吴梅村赴某家宴会,张亦在座。优人进院本请点剧,吴命演《烂柯山》,盖以剧中有张石匠调之也。伶人唱张石匠,讳张为李,吴点首笑曰:“甚有窍。”后演至张别古寄书,有曰:“姓朱的有甚亏负你?”张摇首曰:“此太无窍矣!”吴不觉面赤。
〔吴名伟业,江南太仓人。以明臣降清,官祭酒。〕
顾横波讥斥钱谦益
龚芝麓嬖顾横波甚,然时为所制。一日,有仆以事至横波室,语笑间,龚排闼入,疑其有私,谓仆无礼,罚令长跪。及龚出,横波闭户大哭,以长斋礼佛,不欲接见相要。龚再三劝慰,终不启扉,大窘。适钱牧斋以事至金陵,乞其作调人。横波曰:“渠能作孙武公,则妾亦能作葛嫩耳。”钱嗒然而退。
〔龚已见前。〕
顾炎武作书责徐干学
徐健庵被议放归,欲聘潘次耕于家,而顾亭林驰书尼之,其词甚激,至云:“彼之官弥贵,客弥多,便佞者留,刚正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学问之士以盖其群丑,不知薰莸不同器而藏也。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于其家。见彼蝇营蚁附之流,骇人耳目,至于征声发色而拒之,仅得自完。”
〔徐、潘、顾三公均见前。〕
王士禛以柔克刚
赵秋谷本与王阮亭有隙,罢职后,益相轻诋。尝游吴中,与吴修龄论诗,曰:“尔来诗事,惟位尊年高者,斯称巨手耳。”时宋牧仲抚吴,闻是语,以告王。王寄诗云:“尚书北阙霜侵鬓,开府江南雪满头。谁识朱颜两年少,王扬州与宋黄州。”语极蕴藉。
〔赵、宋、王三公爵里见前。〕
姜宸英赋诗刺时
康熙丁巳、戊午年,入赀得官者甚众,继开博学宏词科,隐逸之士,争趋辇毂。姜西溟太史有句曰:“北阙已成输粟尉,西山犹贡采薇人。”一时以为实录。
〔姜公爵里见前。〕
遗臣修明史遭讥
宏博科之初开,以议修明史始,主司为宝坻杜文端、高阳李文勤、益都冯文毅、昆山叶文敏四公。有以诗讽之者曰:“自古文章推李杜,而今李杜实堪嗤。叶公懵懂遭龙吓,冯妇痴呆被虎欺。宿构零拼璇玉赋,失黏落韵省耕诗。若教修史真羞死,胜国君臣也皱眉。”
〔按,是科试题为“璇玑玉衡赋”、“省耕诗”。〕
郑梁与潘次耕互诋
郑寒村与潘次耕遇于柯都谏家,郑以“日向朱门乞薇蕨,荑齐陆续到皇畿”一绝诋潘,潘答以诗曰:“蒲东回首事依依,欲向关西心事违。输却樱桃红一点,春风重著绣襦归。”潘诗所使之事,切合郑姓,每句皆然。
〔郑名梁,浙江慈溪人。官太守。〕
阎若璩责毛奇龄割裂经文
毛大可尝与阎百诗论地理,语多穿凿。百诗太息曰:“汪尧峰私造典礼,李天生杜撰故实,毛大可割裂经文,贻误后学不浅。”
〔毛、阎、汪、李四公均见前。〕
宋荦以施政无建树而受讥
宋牧仲抚吴十九年,尝修沧浪亭,刻《沧浪亭小志》,又修唐伯虎坟,然施政多不惬舆情处。其抚署东西两辕门,榜曰“澄清海甸,保障东南”。时有加三字成联句云:“澄清海甸沧浪水,保障东南伯虎坟。”亦谑而虐矣。
〔宋公爵里见前。〕
李绂以方苞之文不足寓目
方望溪以古文自命,有不可一世之概。李穆堂意甚轻之,方尝携所作曾祖墓铭示李,才阅一行,即还之。方恚甚曰:“某文竟不足一寓目乎!”曰:“然。”方益恚,请其说。李曰:“今县以桐名者五:桐乡、桐庐、桐柏、桐梓,不独桐城也。省桐城而曰桐,后世谁知为桐城者?此之不讲,何以言文?”方默然者久之,然卒不肯改。
〔方、李二公爵里见前。金坛王若霖尝言:“望溪以古文为时文,以时文为古文。”识者以为深中望溪之病。钱竹汀亦不满之云。〕
方苞为清朝第三人
龚明水尝谒方望溪,望溪议论风发。龚拱听久之,避席赞叹曰:“先生不愧称本朝第三人矣。”方为之瞿然,问第一、第二何人。龚徐白:“贵老师安溪先生,令兄百川先生。非欤?”方为之不怡者竟日。
〔龚名未详,浙江钱塘人。〕
《临川梦》中之陈眉公乃影射袁枚
蒋苕生《临川梦•隐奸》一折,写陈眉公上场,有一七律,调笑眉公云:“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锺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论者以为讥仲醇太过,不知其乃借仲醇以诋袁简斋也。所云年未四十,焚弃儒冠,自称高隐,事实皆与袁合,实即赵瓯北控词之先河。
〔蒋、袁、赵三公爵里见前。〕
汪中座上骂师
汪容甫为诸生时,肄业扬州安定书院。山长沈祖志好为诗,往往夸示座客。一日宴会,酒酣,出诗示客,客誉之不绝口。次至容甫,容甫掷不观,大言曰:“公为人师,不以经世之学诏后进,而徒沾沾言诗。诗即工,何益于生民?况不必耶?”沈夙负时名,闻言愠曰:“仆虽不贤,犹若师也。师可狎乎?”容甫复摘三百篇疑义叩之,沈面赤,不能答。容甫抚掌曰:“诗人固如是乎?”拂衣大笑出,一座惊怍,不知所为。
〔汪已见前。汪饶口辩,好骂当代盛名之人,聆之者辄掩耳疾走。或规之,应曰:“子谓吾善谩骂人乎?人得吾骂亦大难。或言吾骂某某不通者,妄耳。彼方苞、袁枚辈,吾岂屑骂之哉!”〕
阮元以居丧宴乐而遭诋
阮芸台为编修时,遭丧家居。会公宴,与吴祭酒榖人同座,互论诗词。吴帽忽坠,阮出句云:“吴祭酒脱帽谈诗,斯文扫地。”吴应声曰:“阮太史居丧观乐,不孝通天。”
〔阮、吴二公爵里见前。〕
正大光明殿为“禽兽所居”
嘉庆某年,翰詹大考,赋题为“正大光明殿”。试后,有部郎数人小集,偶论及此题之难,而忘其韵脚。方俯首凝思,龚瑟人适在座,曰:“吾当忆之。”俄顷则曰“长林呈草,禽兽所居”八字耳。
〔龚公爵里见前。〕
许北椿赋诗讥错字
道咸间,许云严以侍郎督学广东。改授漕督,道出长沙,邑令某主供应,为营办仪仗,于官衔牌误书“漕”作“糟”。许作诗讥之云:“平生不作醉乡侯,况复星驰速置邮。岂有尚书兼曲部,漫劳明府作糟邱。读书字要分鱼豕,过客风原是马牛。闻说头衔已迁转,武冈可是五缸州。”盖兵部尚书为漕督兼衔,某令将由长沙迁武冈州牧也。
〔名北椿,湖北云梦人。〕
酷吏遭联语嘲骂
胡润芝抚鄂时,候补知府续立人者,充保甲总局会办,为政严厉。一日出门,其肩舆中忽揭一联云:“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上句用“貂不足狗尾续”,下句用“豕人立而啼”也。续大怒,告之胡。胡亦以此风万不可长,札饬首府县严拿重惩。越日,续又谒胡。胡一见即拱手道歉,谓:“此联乃某所戏撰者,彼有此美才,而令沉沦于下,是吾过也。已令其入幕为上宾矣。”盖胡爱其语俊隽,以物色得之也。续乃不敢赘一辞。
〔胡公爵里见前。〕
王闿运讥刺门生
王壬甫主讲尊经书院,资阳某生解经,释“阳”字义曰:“阳与多通。”王批云:“阳与多通,则资阳可作资多。资多有此人才,不可阳得矣。”
〔王公已见前。〕
曾国藩与左宗棠失和
曾涤生于攻克金陵时,据诸将之言,谓洪福瑱已死于乱军中。顷之,馀股窜入湖州,左季高谍知福瑱在内,会李少荃之师环攻之,而疏陈其事。曾疑浙帅张皇其词而怒,特疏诋之。左具疏辨,洋洋数千言,词气激昂,亦诋曾甚力。未几,福瑱入江西,为沈幼丹中丞所获。而曾左之怨卒不解,遂彼此绝音问。
〔曾、左、李三公爵里见前。〕
端方作灯谜
蔡乃煌任沪道时,陈伯平任苏抚。蔡恃枢眷轻陈,陈不平。适因某事下札严诘,蔡怒,亦腾书丑诋。以陈嗜阿芙蓉,又喜斗雀牌,故书中有“叉八圈之麻雀,横一榻之乌烟”等语。陈益不堪,严章参劾。事下江督端方查办。故事:督抚参劾司道,无查办者。陈以枢府袒蔡,气厥遂死,案亦渐消。当端氏奉查办命时,语幕府此事可作灯虎,射四书一句。幕府不解所谓,端徐笑曰:“厄于陈蔡之间耳。”
〔蔡、陈、端爵里已见前。〕
蔡乃煌恨人及书
王壬甫以“晚伤鼷鼠千钧弩”一联挽陈伯平,蔡闻而恨之,然无如何也。适王之戚某以谋事来沪,上谒蔡乃煌,并赠以《湘绮楼诗文集》。蔡即见之,询某曰:“王某是令戚耶?”丑诋其诗文,呼仆片片裂之,置火盆中,付之一炬。
〔王公联语见《伤逝》门。〕
假谲第二十七
洪承畴晚年寂寞
洪承畴晚年谢事,独居侘傺。有同乡士人往谒,洪拒不见。士人归旅邸,无聊甚。晚间喧传相国回拜,已至门矣。士人趋出,洪降舆握手,故作寒温泛语。久之入,则四壁皆珠帘绣幕,华灯辉熠,庭列盛筵,肴酒备陈。洪延士人首坐,陪席者皆一时名士。既而笙管缤纷,伶工毕集,演剧数出,命酒数行。洪起告辞,士人送出,又辞让须臾,乃登舆去。士人返舍,依然寒灯如豆,行李萧然,破壁颓垣,虫声间作也。洪盖久蓄将略,无所施为,聊借款客,以展其怀抱耳。
〔洪已见前。〕
倩扶女扮男装
诸干一与董苍水于重阳后作神山之会,即彭仙人栖神处也。时吴梅村在座,连遣人觅女郎倩扶,不可得。夜分沪上张宏轩刺史来赴,投刺后,吴命以己车迎入。使者传覆需两车,人颇讶之。及至,则挟一衣冠少年,光艳射人,若薄云笼月。人皆却步,且不敢询姓氏。及移烛烛之,则倩扶也。一座哗然。
〔诸名嗣郢,江南青浦人。辛丑进士。董、吴已见前。〕
朱彝尊窃抄《读书敏求记》
朱竹诧窃钞钱遵王《读书敏求记》一事,人皆艳称之,盖其笃嗜古籍,虽事近诡谲,而仍不失为雅人深致也。何义门曾跋《读书敏求记》后云:“绛云楼未烬之先,藏书至三千九百馀部,而遵王所记,凡六百有馀种。皆纪宋版元钞及书之次第完缺,古今不同,手披目览,类而载之。遵王毕生之精华萃于斯矣。书既成,扃之箧中,出入必自携。灵踪微露,竹谋之甚力,终不可见。既而校士江南,方伯龚某,遍召诸名士,大会秦淮河,遵王与焉。是夕,竹私以黄金翠裘,赂其侍书小史,启扃得之,豫置善书者数十于密室,半宵写成,而仍返之。当时所录,并《绝妙好词》在焉。词既刻,始作书告之。遵王始知为竹所诡得,甚恐其流传于外也。竹乃设誓以谢之。”
〔朱公爵里见前。钱名曾,江苏人。牧斋族孙也。藏书于述古斋,甚多。〕
侯忭佯痴脱难
侯辅之少遭家难,避居嘉兴。捕者突至,逮系登舟。侯默然,手执《周易》,熟视之,倦则依榜人卧。捕者以为痴,且以纨绔少年易制也。将抵会城,各简视行李,或登陆,意益懈。侯睨视两岸,桑翳然无际,突起窜身桑林中。捕者出不意,疾追不能得。夜燃炬火搜林中,侯望见火光所指,即疾避之。微行近白门,遇诘者,以《周易》示之,曰:“我卜者也。”遂脱于难。
〔侯名忭,河南商邱人。两兄大司徒恂、大司成恪蚤贵,兄子方镇、方夏、方岳、方严、方域,皆以才名交满天下,家门赫奕莫与比。辅之和雅修饬,检身若寒素,不为贵介骄蹇之态。独好饮酒,每饮必醉,醉亦不乱。性不喜交游,意泊如也。〕
高士奇伪堕泥淖以悦康熙
高澹人鬻字为生,纳兰太傅荐入内廷。圣祖喜其才便捷,凡遇巡狩出猎,皆命高同禁籞羽林诸将校并马扈从。高性巧谲,遇事先意承志,皆惬帝心。一日,帝猎中马蹶,帝不怿。高闻之,乃故以潴泥污其衣履,趋入侍侧。帝怪问之,高曰:“臣适落马,堕积潴中,衣未及浣也。”帝大笑曰:“汝辈南人,懦弱乃尔。适朕马屡蹶,竟未堕骑也!”意乃释然。
〔高公爵里见前。〕
高士奇结交太监以取悦康熙
高澹人以文学结主知,无论何书,圣祖偶询及,高辄能对大意,益得异宠。帝尝曰:“在廷博雅,可与道古者,莫士奇若。”其实高以结欢近侍,探宫内起居,报一事,酬金豆一。每入直,金豆满荷囊,日暮率倾囊以出。以是内廷隐秘事,皆得闻。或觇知帝方阅某书,即抽某书翻阅,故能对答如流也。
〕高初因明珠进,后置身势要,明转向之访消息。及归第,则九卿之肩舆塞其巷,明亦在焉。高踏步入门,若勿知。久之,延明相国入语,良久始出,其馀则请俟异日。盖联欢内侍之效也。〕
田文镜不喜读书人
田文镜以吏员出身,素恶科目,抚河南时,一疏劾甲科牧令数十人。王士俊适选祥符令,庭参日,田问出身,王攒眉嗫嚅,作羞愧状,良久始对曰:“士俊不肖,读书出身,某科散馆翰林也。”田以为有意刺己,益怒斥之。王知不免,回署则咨嗟太息。幕友献计,谓详请免除河南碱地税,虽罢官,尚可得名。田果疏劾。时杨文乾方为布政使司,谲词请于田曰:“王某请免税,欲邀誉耳。公劾免之,转以成孺子之名也。盍少缓?”田诺之。未几杨巡抚广东,即保荐王同往,以道府用,瀳升两司。田卒,王乃代其任。
〔田已见前。王字未详,平越人。杨字未详。〕
袁枚作《江赋》
袁简斋性喜滑稽,黄廷桂督两江时,袁为属吏。黄本恶儒者,谓袁曰:“子号子才,以才子自命欤?”袁曰:“然。”黄曰:“然则命汝顷刻为文可乎?” 袁曰:“能。请公命题。”黄厉声曰:“江赋。”复请限字,曰:“一万。”复请限时,曰:“三时。”袁乃研墨濡毫,笔不加点,凡奇诞字尽以意增水旁,须臾而就。黄故武夫,因倾倒曰:“汝果名副其实也。”
〔袁公爵里见前。〕
郑燮食狗肉而以字为酬
郑板桥工书,自创一格。鹾商某乞书,愿以百金为寿。公性傲,固不可以利动者,唾弃不顾,某亦无如何。公生平酷嗜狗肉,一日出城游,薄暮归,忽觉狗肉香。踪其所在,则见竹篱茅舍,柴扉半掩,因径入焉。主人方讶不速之客至,公曰:“余板桥郑某是也。适闻狗肉香,不觉信足而入。唐突之罪,自知不免。还乞郑灵之鼎,许我一尝异味。”主人大喜,曰:“久耳鸿名,邀恐不至,今乃赐光,幸已!”揖让入室。公据案大嚼,抚腹呼饱而止。主人导入书斋茗话,四壁悬名人书画,案上琳琅满轴,纸墨横陈,知主人亦精于书者。谓曰:“饫君佳馔,请酬以书。”主人笑颔之。公援笔狂书,腕颓始去。一日,公偶至某商处,见所悬条幅,皆曩在城外某处书者,大惊质商。商具以告,并出一仆曰:“先生识此人乎?”公视之愕然,盖即当日狗肉主人也。
〔郑公爵里见前。〕
毕沅为假骨董所欺
毕秋帆抚陕时,喜搜集秦汉碑碣。值生辰,某令特献古砖十数方为寿,并将砖名拓出,装成册页,古雅可爱。毕见之大喜,出劳其仆曰:“我生日惟尔主所赠特风雅,甚荷厚意。意未免劳苦矣。”仆遽应曰:“然即小人于此事,亦出力不少。”毕询其故。仆遽将其主人如何觅旧本摹仿,如何在某处定造,如何着色,如何使之剥落,如何使之生苔藓之术,一一言之不稍讳。毕面赪,不作一语,拂袖而入。旁人皆匿笑。
〔毕公爵里见前。〕
钱子明重金购“冰蚕”
道咸间,钱子明饶于赀,好藏古器。尝以巨镪置案头,曰:“世有奇珍,余岂惜此!”或以彝鼎书画来者,则曰:“此纵佳,犹恒有物,何取乎?”一日,客携一古锦匣至,内有物,其形似茧,而大如瓢,长尺许,色白,微见青斑,云系某宦家藏,传世既久,子孙不知其名,并不识其用,惟承上世之嘱,以故宝藏至今。闻君精于鉴古,特请一观,冀有所示。钱因笑置之。越日,有同好某来访,钱言及之。某曰:“尝观《异物志》,载员峤山有冰蚕,长七寸,色黑,有鳞角,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茧长一尺,织为文绵,入水不濡,投火不燎。唐尧时,海人献之,尧以为黼黻。此其是乎?若然,真无价物也。”钱检书阅之,良是,乃邀客欲破茧以验。客不可,钱曰:“验之若合,愿以三千金为赠。否则亦以数缣之值偿之,可乎?”客遂商于物主。议既定,乃破之。内果蚕腊,色纯黑,鳞角可辨,入水不濡。客曰:“今惟投诸火矣。两家其勿悔!”物主请置三千金于前而后验。时某亦在座,私谓钱曰:“今已试数端,谅非伪物,盍减厥值而不竟其验乎?”钱然其说,遂以半价得之。既得,视为至宝,终亦不敢入火。
〔钱名未详,江西南昌人。后有泄其谋者,盖同好者因其言甚夸,故伪造是物以绐之。入水不濡者,涂以白蜡也。〕
纨绔子巨金购书
富室詹某,胥人子也。或讥其不学,乃出资市书,不数年而东观、西园之富,不是过矣。惟是牙签锦帙借以饰观,曾未寓目。同邑某,于郡中觅得钞本书百卷,以五十金得之,冀售善价。而詹竟不阅,却其书。某窘,商于詹之戚全某。全固稍通文墨者,问某须价几何,曰:“得五百金足矣。”全曰:“然则当售千金耳。以四百金与我,尚有百金,分给其司籍者。书当假我一观,后七日来取。”某唯唯。及期,全令易一人将书去,并授以言,且曰:“如我教,价可得矣。”其书詹本未阅,置而不疑。越日,全至詹处,翻阅诸本,检得是书,佯诧曰:“此籍何来?”詹曰:“亦欲售者。”全曰:“索价几何?”曰:“未之问也。”全曰: “速与议价,迟恐为识者所得。”詹问是书何所奇,全曰:“书成某代,素无刊板,世惟二部,一藏内府,一在民间。前朝某相国,悬万金求之不可得,不意今入贾人之手!”因于架上取《四库书目提要》检示詹,果如所语。詹喜曰:“予费金巨万,藏书充栋,恰愧无秘本,今始得矣。”未几,某往取书,詹问,某曰:“事不谐矣。此书系郡宦家藏,为其子弟所窃。昨已有人踪迹至,急欲收归,不能售也。”詹曰:“既不欲售,何来我家?余有例,来书不售者,照书价罚其半。是书价几何也?”某乞免,詹靳不许。某曰:“若此势必成讼,事将不可解矣。”时全亦在旁,从容言曰:“窃书者谅不敢归。今姑厚赂来人,但言无踪迹可也。”詹令某即往商,价固无论。某再往返,始言非千金不可。全劝詹给之。詹既得书,全曰:“此宦家物,若泄于人,必滋讼累。”詹遂秘之,其谋终不泄。
〔闻《四库书目提要》所载,全盖阴抽其架上之书,嵌钞本名,伪撰提要,仿原样镌页,以易之耳。〕
翁同和重金购纸瓶
翁叔平嗜古成癖,生平搜罗金石鼎彝之属甚富。柄政时,有贾人赍古瓶一具求售。翁视之,古色斑斓,而其质甚轻,疑是秦汉以上物。问其值,索三千金。还以半数,不允。欲持去,翁把玩不释手,卒以二千金购得。大喜过望,亟为贮水养花、置酒邀宾,相与玩赏。酒数巡,一客起近瓶侧,谛视之,讶其渗漏,以手举之,应手断烂。客大骇,细辨瓶质,乃熏染硬纸而成者。众大笑,翁亦爽然自失,急弃之。
〔翁公爵里见前。〕
张之洞购假古董
张香涛于光绪中以鄂督入觐,偶游海王村,瞥见一古董店,装潢雅致,驻足流览。庭陈一巨瓮,为陶制者,形既奇诡,色亦斑斓,映以大镜屏,光怪陆离,绚烂夺目。谛视之,四周皆篆籀文如蝌蚪,不可猝辨,爱玩不忍释。询其价,则谓为某巨宦故物,特借以陈设,非卖品也。怅怅归。逾数日,张偕幕僚之嗜古者往观之,亦决为古代物,又欲得之,令肆主往商。未几偕某巨室管事至,索值三千金。张难之,询其家世,不以告。往返数四,始以二千金获之。舁回,命工拓印数百张,分赠僚友,置之庭,注水满中,蓄金鱼数尾。一夕,大雷雨,旦起视之,则篆籀文斑驳痕化为乌有矣。盖向之苍然而古者,纸也;黝然而泽者,蜡也。骨董家伪饰以欺人者也。
〔张公爵里见前。〕
端方嘲弄“戒赌会”
端午桥性诙诡,好嘲弄人。上海某中书者,发起一戒赌会,网罗名人不鲜,而尤企大力者为之提倡。端正开府两江,某中书趋谒督辕,痛陈赌害。端太息曰:“诚如君言,此花骨头亦颓丧予不少,一行作吏,兹事废矣。惟近日盛行麻雀牌,闻士大夫皆嗜之如性命,君亦能之乎?”某君曰:“中书向于各种赌法,均未涉其藩篱,殊为门外汉也。”端曰:“我犹仿佛忆之,麻雀牌中,他牌均四,惟白板则五。”某君急辩曰:“大帅误矣。白板亦四也。”端熟视某中书半晌,笑曰: “足下亦个中人也,能正我之误。大佳。”语已大笑,呼茶送客矣。
〔端公爵里见前。〕
袁世凯伪装真龙
袁世凯自迁居三海,即密谋帝制。每庖人烹鱼,袁命姬妾收藏鳞片之较大者,云以制药。后创浴池于居仁堂侧,入浴后,从者刷池,辄见巨鳞数片,杂垢腻皮屑中,相传以为真龙。其变诈皆此类也。
〔袁已见前。〕
黜免第二十八
孔丘后裔以求蓄发而革职
清初入关,发令下,原任知府孔文謤奏称:“臣家宗子衍圣公孔元植已率四世子孙,告之祖庙,俱遵令发讫。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贤,起而羽翼,礼之大者,莫要于冠服。先圣之章甫逢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二千年来,未之或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发,以复先世衣冠,统惟圣裁。”得旨:“发严旨,违者无赦。孔文謤奏求蓄发,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况孔子圣之时,似此违制,有玷伊祖时中之道。著革职永不叙用。”呜呼!专制国君主之淫威,固非口舌所得争者矣。
〔孔字未详,山东曲阜人。〕
赵执信等观戏而下狱
赵秋谷倚才傲物,人多憾之。未几,而有国丧演剧之事,黄六鸿据实弹劾。先是洪太学昉思,著《长生殿传奇》初成,授内聚班演之。大内演之称善,于是诸王府及阁部大臣,凡有宴集,必演此剧,得缠头无数。班主语洪曰:“赖君新制获赐多矣,请张宴为君寿。即演是剧以侑觞,凡君所交游,当邀之俱来。”乃择日治具,大会于生公园,名流咸集,而忘是日为忌辰。黄之弹章既上,得旨:“下刑部狱。”士大夫及诸生除名者,几五十人,赵其最著者也。京师有诗咏其事,所谓“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是狱成而《长生殿》之曲流传禁中,布满天下。故朱竹检讨赠洪诗有“海内诗篇洪玉父,禁中乐府柳屯田。梧桐夜雨声凄绝,薏苡明珠谤偶然”之句,樊榭老人叹为字字典雅者也。
〔赵公爵里见前。洪名升,浙江钱塘人。京师有诗三首咏其事,其一云:“国服虽除未满丧,如何便入戏文场。自家原有些儿错,莫把弹章怨老黄。”其二云:“秋谷才华迥绝俦,少年科第尽风流。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其三云:“周王庙祝本轻浮,也向长生殿里游。抖擞香金求脱网,聚和班里制行头。”周王庙祝者,徐胜力编修嘉炎,是日亦在座,对簿时赂伶人,诡称未遇得免。徐丰颐修髯,有周道士之称也。〕
李光地以不守制而被劾
彭古愚抗疏敢言,直声震朝野。康熙三十三年,劾顺天学政李光地闻命在任守制,不哀痛力请终丧,仅乞假九月,悖理乖情。应罚令离任,留京终制。疏下九卿议,从之。
〕彭名鹏,福建古田人。顺治十七年举人。康熙十三年授三河知县。每治狱发擿如神,吏民不敢欺。二十八年行取,授给事中,建议甚多。累官至广西巡抚。〕
郭琇严劾靳辅等人
郭华野为御史时,严劾河督靳辅,少詹高士奇,都御史王鸿绪,编修陈元龙、王顼龄等,皆罢免之。靳、高、陈、王皆号称名人,郭公痛诋之,论者或谓少过。然帝既不以为非,用作敢言之气,而为所劾者,亦未尝以一眚掩大德也。
〔郭公爵里见前。〕
徐元文两袖清风
郭华野之劾明珠也,徐健庵实阴风之。明珠既罢相,其党遍布中外,欲杀健庵兄弟以泄愤。于是江督傅腊塔,劾立斋子侄交结巡抚洪之杰,招摇竞利。立斋具疏力辩求去,帝许之。即日辞朝,舟过临清,关吏大索,虽酱瓿之属皆发视,仅得图书数千卷,光禄馔金三百而已。皆啧啧叹清官不置。
〔徐健庵、立斋二公爵里见前。〕
陈鹏年遭构陷丢官
张敬庵抚江宁,夙重陈沧洲,事无钜细,皆与裁决。总督噶礼与张有隙,益忌陈,密奏陈所作《虎邱诗》为怨望,字笺句比以周内之,锢陈于镇江。初,陈谒总督白事不跪,噶礼怒嗬曰:“知府生死我手,何敢尔!”陈曰:“果有罪,虽幸赐宽假,寸心具有铁钺。如其不然,君主之,百姓安之,生死不在公也。”徐步出。噶礼遂必欲死之。部议削籍戍黑龙江,仍得旨来京修书云。
〔张、陈二公爵里见前。〕
张廷玉求荣反受辱
张砚斋于世宗宾天时,奉遗诏配享太庙。乾隆十四年,坚请致仕,召见时奏及配享事,谓上年奉有“从祀元臣,不宜归田终老”之谕,恐身后难邀异数,外间亦有此论。免冠叩首,请帝一言以为券。帝问外间议论为谁,公对史贻直即有此论。帝知公素与史公不洽,遂允特颁谕旨,并赐诗以安其心。翼日公当入谢,适大风畏寒,恃恩眷有素,令仲子若澄赍折奏谢,未亲诣宫门。帝不怿,将传旨诘问。次日公早至,帝疑军机处有泄漏者,屡降旨切责,下廷臣议奏,且曰:“张廷玉之罪固在于不亲至谢恩,尤在于面请配享。其面请之故,则由于信朕不及。廷玉事朕十有四年,朕待群臣,事事推心置腹,而伊转不能信,忍为要挟之求乎!”廷议以公大不敬,请夺爵职,留京待罪。公具疏引罪,有旨削伯爵,以大学士原衔休致。
〔张公爵里见前。家居六年而卒,寿八十有四。既卒,仍得与侑享之典。圣主优老,成全国体,可谓恩礼始终矣。〕
李绂荐才不计得失
李穆堂爱才如命,以识一贤、拔一士,为生平大欲之所存,形迹嫌疑,坦然不计。辛丑会试,用唐人通榜法,名宿网罗殆尽。至以此夺职,公终不以为非。会诏举鸿博,公已荐六人矣,束于例,乃取夹带中姓名,广托九卿。有吴江王藻者,尚无举主,浼门下士孙副宪国玺荐之,孙有难色。公大怒,责其蔽贤。孙跪谢,允荐乃已。语闻,坐妄举镌二级。
〔李公爵里见前。〕
张照征苗无功而罢官
张得天以刑部尚书为抚定苗疆大臣,久无功。八月,高宗即位,命张来京,以湖督张广泗代之。诏曰:“从前经理苗疆,原系鄂尔泰独任其事。后来逆苗煽动,张照在京时,见皇考申饬鄂尔泰,遂以私意揣度,过甚其词。彼时廷议新疆不可弃,张照亦预议,皇考深以为然。今张照以为密奉弃置之谕旨,转告哈元生,殊属乖谬。可谕张广泗知之。”嗣广泗劾公立意阻挠,诏落职逮问,论死。特旨原之,命直武英殿修书。
〔张公爵里见前。后仍擢刑部尚书。〕
世臣以诗作被严旨斥责
高宗驻跸盛京,祗谒陵寝,以祭器潦草错误,革盛京礼部侍郎世臣职。又以世臣诗稿有“霜侵鬓朽叹途穷”之句,谕谓:“卿贰崇阶,有何穷途之叹?彼自拟苏轼之谪黄州,以彼其才其学,与轼执鞭,将唾而棰之”。世臣诗又有云“秋色招人懒上朝”,谕谓:“寅清重秩,自应夙夜靖共。乃以疏懒鸣高,何以为庶僚表率?”诗又云:“半轮明月西沉夜,应照长安尔我家。”谕以“盛京为丰沛旧乡,世臣不应忘却”,严旨斥责,即令满员官盛京者,各书一通,悬之公署。
〔世臣字未详,满洲人。〕
仙鹤龄因奏折用语不当而革职
嘉庆丁卯,以诞育皇长孙,中外大臣,皆具折陈贺。提督仙鹤龄折中,乃用“诞降重熙,承华少海。玉质龙姿,前星拱极。本支百世,派衍东宫”诸语。帝震怒,将仙鹤龄及拟稿之营书郭裕昆、改拟之幕友石先机,先后降旨褫职治罪有差。
〔仙字未详,满洲人。为湖南提督。〕
道光妃子如悍妇
宣宗勤于政事,披览章奏常至夜分。某日,有宠妃取而裂之。翌晨遣出,然亦不加以他罪也。
〔妃名未详。〕
林则徐以焚烟遭贬
林少穆总督两广,以焚英吉利鸦片事,为忌者所中,卒不安其位而议戍。道出陕西,门下士某迎谒之,窃为不平,见公谈笑自若,不敢言。退谒郑夫人,曰:“甚矣此行也!”夫人曰:“子毋然。朝廷以汝师能举天下大局付之,今决裂至此,得保首领,天恩厚矣。臣子自负国耳,敢惮行乎?”
〔林公爵里见前。〕
宝廷娶船妓而夺官
宝竹坡为侍御时,与张香涛、张幼樵、陈伯潜、盛伯熙齐名,抗疏敢言,京师目为清流党。后因张幼樵失败于马江,名流气沮。宝时为浙江督学,娶江山船妓女,复上疏自劾狎妓旷职。部议夺官。归京后往来西山,以诗酒自误,洒然有遗世之念,尝有句云:“微臣好色诚天性,只爱风流不爱官。”其侘傺可想。
〔宝公爵里见前。当时有咏其事者,盛传“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之句。〕
阎敬铭遭倾轧而失宠
阎丹初以光绪辛巳与张香涛同被召,命掌户部,知遇之隆,一时无两。旋入枢府,忽失慈眷,此中盖有秘密之关系。论者谓“慈禧太后方兴三海、颐和园之役,而阎吝不与款,以此恶而逐之”者,犹是皮相之论也。初,阎极敬戚畹某上公之清节,某上公亦极意交欢,阎遂力请以某上公为满尚书,冀收和衷共济之益。某上公既为尚书,则又进福锟于阎,阎亦器其才,奏为户部侍郎以自副。某上公与福既同得志,遂朋比而倾阎,所以<齿奇>龁者备至。阎遂以此积失慈眷,不得不求去矣。
〔阎公爵里见前。初以久疾请解机务,专办部事。疏上,遽得请。都下骇然,莫喻其故。此时阎虽管部,而权力已大逊为尚书时,故常请假不至署。会江西布政使李嘉乐、署陕西布政使李用清被疆臣劾罢,二李皆一时廉吏,为阎所举。阎方在告,遽奏辨赣陕两抚之诬,请收回成命。疏入,奉旨严行申斥,责以不谙国家体制。公于是遂决浩然之志矣。及其卒也,仅赠太子少保衔,一切辅臣恩泽俱不得与焉。〕
翁同和阻遏慈禧奢侈而开缺
翁叔平之去官,言人人殊。其实甲午战后,慈眷尚隆,其失眷在丁酉秋冬之间。是年九月间,有旨交户部提款百万,搭排云殿彩栅,以万寿期近也。翁持不可,内务府大臣希后旨遽拨百万与之,后意甚怒。逾月,太后召见内府大臣时,尚申申詈翁不置也。未几,翁竟开缺。或谓为刚毅所龁,康有为所牵累。事诚有之,然其原因实在于此。
〔翁公爵里见前。颐和园一彩栅之价,何致需百万之钜。缘排云殿为颐和园内最宏廓之处,殿前方广数十丈,以四大柱支栅,上用金线织成之缎,杂奇花异卉珍禽奇兽,四周以金玉寿字相间络系,即从实报销,亦须三四十万。宫中兴作,以三成到工为正例,此栅尤为实用实销。清季宫闱之豪侈,实出人想像之外。然翁素恂谨,宦京多年,何以锋铓暴露如此?盖亦有激而然。甲午之役,常熟主战,合肥主和,其事世人之所知也。战败乞和,常熟派人颇以丧师失律咎合肥。合肥派人谓战败乞和由于海军战败,由于筹备未周,连年海军经费竭大半助修颐和园。事实本系如此,常熟无以难之,自是心中恒不直慈禧所为。其门人若文芸阁之徒,又怂恿之,是以有此急激之举。一念之萌,几致杀身,然其心事,则昭然可揭日月也。〕
蔡乃煌以一联得官
光绪末年,瞿子玖方罢职,岑云阶亦谢病,张香涛与袁慰亭新入军机,事事推袁专主。首席军机庆亲王奕劻,亦言听计从。张以无事,日集名流,以诗锺自娱。一日为诗锺之会,袁与庆均在座,张特拈“蛟断”二字。有粤人蔡乃煌者,以湘省道员挟金入都,希大用,于末座应声云:“射虎斩蛟三害去,房谋杜断两贤同。”下句指袁、张交欢,上句即影射瞿、岑也。庆、袁、张皆大悦,即日擢放苏松太道云。
〔蔡已见前。后以忤载泽去职。民国成立,蔡复来京,希起用。袁氏鄙其为人,颇不理之。一日,蔡复集客为诗锺,拈“申鉴”二字,客曰:“今时未必能申蠖,往事真堪作鉴龟。”蔡失色不语。翌日,幞被出都。覆观两事,诚可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者也。〕
端方于帝陵摄影架电线而遭黜
杨莲甫既死,朝旨命端方署直督。端自负才略,出语尖刻,戏侮属僚,属僚恨之。会慈禧奉安,隆裕后扈行,端沿途遣人拍照,又藉陵寝树木,安设电线。属僚嘱李国杰严折参之,以廷议落职。端家居,意甚不怿。有某朝士献诗,为之开脱,诗云:“高庙何曾盗玉环,长陵抔土稳如山。汉家若用张廷尉,定把无名法令删。”端得诗大喜,立赠重金。
〔端、杨二公爵里均见前。〕
袁世凯凄惶离京
袁世凯在军机时,专擅政权。醇亲王载沣,后入军机,几如伴食中书,袁亦不甚礼之,载沣滋不悦。未几,德宗晏驾,慈禧亦崩,宣统帝入承大统,廷议以载沣监国。袁见局势忽变,遂以足疾请假。大丧尚未告竣,诏袁回籍养屙。当袁鼎盛时,内而亲贵及各部尚侍,外而各省督抚,几无不如蚁附膻。洎一朝罢免,恐尚有不测之祸,前门登车时,自严修、杨度外,无敢送者。世态炎凉,亦可慨矣。
〔袁已见前。严字范荪,直隶人。时为学部侍郎。杨已见前。〕
俭啬第二十九
王熙祭祀仅用蔬果
王子雍祭墓,不用牲牢,尝以蔬果代之。人有言其过俭者,王曰:“今以宰相祭墓,诚为太俭。日后子孙侪于庶人,则易于措办。若敖氏之鬼,可不至馁而。”
〔王名熙,顺天宛平人。顺治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累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年七十有六卒于家,予谥文靖。〕
汤斌至吴未尝食鸡
汤潜庵为苏州巡抚时,夫人及诸公子皆衣韦布,行李萧然。夏日从质肆中易苎帐自蔽,春野荠生,日采取和豆羹,民间至呼为“豆腐汤”。偶阅簿见某日市只鸡,公愕曰:“吾至吴未尝食鸡,谁欤市者?”仆曰:“公子。”公立召公子跪庭下,责之曰:“汝以为苏州鸡贱如河南耶?汝欲啖鸡,便当归去。焉有士不能嚼菜根,而能作百事者哉!”并笞其仆而遣之。
〔汤公爵里见前。康熙二十二年,授苏州巡抚。重修泰伯祠及范文正、周忠介二祠,朔望往谒。禁妇女游观,胥吏倡优毋得衣裘帛,毁坊刻淫词小说。诸无赖为民害者,悉痛除之。〕
于成龙号为“于青菜”
于北溟自江防迁闽臬,舟将发,趋人买萝卜数石。或笑曰:“贱物耳,何多为?”公曰:“沿途供馔赖此矣。”其自直隶赴江宁也,与幼子赁驴车一辆,袖钱数十文,食宿投旅舍,未尝烦驿递行馆也。在制府署,日惟啖青菜数把,江南人至呼为“于青菜”。诸子冬衣褐,或木棉袍,未尝制一裘。仆从无从得茗,则日采衙后槐叶煎之。卒之日,寮吏入哭,见床头敝笥中,惟绨袍一袭、靴带二事,堂后瓦瓮米数斛、盐豉数盎而已。
〔于公爵里见前。〕
赵申乔自奉甚俭
赵慎旃尝令商邱,时白太夫人就养官署,寄家书购物,仅红头绳一两、胡粉一匣。由偏沅巡抚迎驾清江,往返所用,仅白金五十耳。
〔赵公爵里见前。〕
张伯行变革奢侈之风
张敬庵历官二十馀年,所至以节俭率属。抚闽时,官廨帷幕皆锦绣,悉命撤去。奢侈之风,为之一变。
〔张公爵里见前。〕
朱轼以身作则
朱可亭抚浙,除供亿,减仪从,食粝衣粗。谕民嫁娶之节,里党宾蜡宴会止五簋,俱有常品,人呼为“朱公席”。偶出行,见一妇盛妆,问其夫为卖菜者,命入署,使人导之厨下,问谁为夫人。时夫人与女奴杂作,妇莫之辨。指示之曰:“炊者夫人也。”命留侍夫人午饭,馔惟蔬菜。食毕,命之出。
〔朱公爵里见前。〕
汪文桂言财当为有用
汪周士性极俭约,有质库在苕溪、云间,徒步往来,按行执事。人有衣美服者,闻汪至,必敝素而出。姻党具常馔,欣然一饱,或设盛筵,则不乐。尝曰:“财当为有用。徒侈衣食,是委诸壑也。”
〔汪名文桂,桐乡人。康熙戊子、己丑间,邑中旱涝相继,设粥厂,立药局,全活甚众。丙午被水灾,首倡振济,以食饥民。盖一乡之善士也。〕
乾隆藉田不用彩棚
先农坛在京师永定门内之西,周六里,缭以垣。岁三月,帝率王公九卿躬耕。旧制设彩棚于田,高宗颇崇俭德,乾隆戊寅,上谕:“藉亩所重劝农,黛耜青箱,畚锸蓑笠,咸寓知民疾苦之意。而设棚悬彩,以庇风雨,义无取焉。吾民凉雨犁而赤日耘,虽袯之尚艰,岂炎湿之能避。且片时用而过期撤,所费不啻数百金,是中人数十家之产也。其饬除之。”此后遂为定例。
〔按:耕藉之乐,不同他典,所用有腰鼓、拍板,所歌皆御制禾词。每歌一句,偃旗一次,上四推毕,诸王及诸臣始耕。〕
邵基身后萧然
邵学址出抚江苏,妻不衣帛,旁无姬侍。客至,鱼菽萧然,人多议其矫。及卒,谕祭使者至门,隘巷不足容肩舆,则步以入;矮屋不足以容广筵,则毕事于檐溜之下。
〔邵名基,浙江鄞县人。〕
陈弘谋爱惜纸头
陈榕门为冢宰时,掾吏日呈小折,陈于其无字处,皆裁取之。时方修则例,每卷批驳之小签,皆此纸也。又外僚书禀,率用红纸手版。陈答书讫,裁其衔名还之,馀纸留作别用。时贤以为有陶公,“竹头木屑”之意焉。
〔陈公爵里见前。〕
朱圭隆冬怜念贫者
朱石君崖岸峻绝,一介不取,历官中外,无敢以苞苴进者。及陟正卿,清贫若寒素。某岁新年,值大雪,往贺裘文达公曰修。裘见其所衣为棉袍褂,乃曰:“范叔何一寒至此。某欲效古人,以绨袍赠君。”即呼仆入内,取貂裘一袭奉之。公辞谢曰:“良友多情,固所深感。然朱某固一介不取,生平未尝失节。且貂裘亦仅壮观,若云御寒,则已着重棉矣。君不见道旁雪中,尚有多数赤身僵卧者乎?”裘急谢过,呼仆持貂裘付质,以质价购棉衣数十袭,至市,给贫民。
〔朱公爵公见前。〕
刘纶衣敝居狭
刘绳庵官工部侍郎归,买宅仅数楹。自后二十年,未尝益一椽半甓。衣履极垢敝不改作,而盛服以朝。曰:“吾不敢亵朝章也。”王侍郎兰泉为枢曹时,尝以要事缮疏稿,夜半诣公。公起燃烛,操笔点定。时仲冬寒甚,公呼三公子具酒脯,而厨传已空,仅得白枣十馀枚侑酒。其清俭类此。
〔刘公爵里见前。居海淀赐园,每退朝,寂不闻声。同人觇之,则方饭脱粟已,手一编兀坐,器具粗略,萧然如布衣时。〕
王安国贫而有节
王书城操守廉洁,屡历膴仕,贫如故。每早登朝,家不举火,偕幼子同舆往,入内进餐,惟市饼饵数枚,令其子坐舆中食之,充饥而已。履亲王与之善,尝倾助之,辞不受,曰:“忝在九列,不敢与王有所交结也。”
〔王名安国,江苏高邮人。雍正二年,会试第一,以一甲第二人赐及第,授编修。累官至吏部尚书,管工部事。自巡抚入为尚书,起居服御犹寒素。自公退食,搦秃管点窜丹黄,矻矻著述,专以经学训子孙,不杂世事。中年丧偶,无姬侍,门馆寂然。子念孙最有名于时。〕
董教曾力矫华侈
董益甫强毅不阿,任川藩时,俗尚华侈,董力矫之,务为俭约。每公宴,诫不用优伶。总督勒保以春酒召,董至门,已通刺矣,闻音乐声,即返。勒为之撤乐,乃复至,饮尽欢。风尚为之一变。
〔董公爵里见前。〕
刘墉敝衣恶服以自警
乾隆末,和珅当国,穷极奢侈。翰苑部曹多效所为,衣褂袍褶争妍斗奇,其悃愊无华者,皆视为异物。惟刘石庵敝衣恶服,周旋班联中,曰:“吾自视衣冠礼貌,无一相宜,乃能备位政府,不致陨越者何也?寄语郎署诸公,可憬然矣。”
〔刘公爵里见前。〕
“宝当藏之于心”
汤敦甫性质朴,悃愊无华。官词林时,寓光明殿左廊房,为童子师。及任祭酒,尚居地安门外文昌宫。后跻卿贰,不蓄车,入朝则赁诸市,一仆跨辕而已。最恶装饰,来子庚观察入都,见其冠有饰,故问何物,答以宝石。曰:“宝当藏之于心,不在冠也。”
〔汤公爵里见先。〕
曾氏八字家训
曾涤生承其祖竹冈公“早扫考宝书蔬鱼猪”之八字家训,治家力崇节俭。驻师安庆时,欧阳夫人及其冢妇刘氏在署中,每夜同纺棉纱,以四两为率,二鼓后即止。一夜,不觉至三更,长子劼刚,已就寝矣。欧阳夫人谓刘氏曰:“今为汝说一笑话,以醒睡魔可乎?有率其子妇纺至夜深者,子怒詈,谓纺车声聒耳不得眠,欲捶碎之。父在房应声曰:‘吾儿可将汝母纺车一并捶之为妙。’”翌日早餐,公为笑述之,坐中无不喷饭。
〔曾公爵里见前。时有邓伯昭孝廉者,性古执,在江达川方伯幕中,闻之赞叹,谓“可以破除官场家人骄惰之习”,力劝方伯制纺车,强其夫人效之,终日不能成一纱。人笑以为迂。〕
彭玉麟衣食俭素
彭雪琴力崇俭朴,偶微服出,布衣草履,状如村夫子。巡阅长江时,每赴营官处,营官急将厅事陈设之古玩,及华焕之铺陈,一律撤去,始敢迎入。副将某以千金购玉锺,闻公至,捧而趋,砰然坠地。公见之,微笑曰:“惜哉!”副将悚伏,不敢仰视。尝饭友人处,见珍馔,辄蹙额,终席不下箸,惟嗜辣椒及豆酱。有人谒之于西湖退省庵,公衣茧绸袍,加羊皮外褂,已裂数处,冠缨作黄色。室中除笔砚外,惟竹簏二事。久之,命饭,园蔬数种,中置肉一盘而已。
〔彭公爵里见前。〕
阎敬铭衣物皆夫人手制
阎丹初性喜俭朴,抚山西时,躬御布袍,所著靴,下缎上布。其夫人纺绩于大堂之后,僚属诣谒者,惟闻暖阁旁机声轧轧而已。冬月衣组絮袍,出示僚属曰:“此中之絮,内人所手弹也。”
〔阎公爵里见前。将至山西,语其戚某曰:“宜多携搭连布,此布至粗且厚,抵任首制以为袍褂。”属员有用绸缎者,辄斥之,谓:“方今军书旁午,汝辈何尚奢侈。审如此者必多财,可捐资充军饷。”属员等乃皆以搭连布为袍褂,戚所携布且尽,价大涨。有知县某新到省,遍假华贵之衣及佩物,服以入见。公责其奢,对曰:“卑职初到,购此种衣物价甚廉,购搭连布价乃倍之。实无多金以购彼,故服此入见。虽被参劾,亦不敢避。”公惭不复语。自后虽有着绸缎者,亦不穷诘矣。〕
巡抚夫人诞辰食烧饼油条
卫静澜抚浙,以节俭著称。其便服多补缀痕,蓄一羊裘,鞟矣,衣以见客,不易也。夜于签押房阅文牍,案仅竹灯檠,荧荧如豆。尝召客晚餐,肴三簋。客出,方呼灯送,仆以无烛对,客逡巡去。一日,其仆购烧饼油条二大柈,幕僚问之,则曰:“今为夫人诞辰也。”
〔卫名荣光。〕
汰侈第三十
吴三桂宴乐奢侈
吴三桂奢侈无度,后宫之选,殆及千人。公暇辄幅巾便服,召幕中诸名流宴会。酒酣,三桂擫笛,宫人以次高唱入云。旋呼颁赏,则珠玉金帛,堆置满前。诸宫人相率攘取,三桂辄顾之以为乐。
〔吴已见前。吴又轻财结客。宁都曾应遴于吴有恩,其子传灿游滇,吴以十四万金赠行。巡抚袁懋功内召,馈以十万金。李天洛予告,亦以三万金为赆。知县以上官,有才望素著及仪表伟岸者,皆令投身藩下,蓄为私人。〕
顾威明以七石米购一茎须
顾威明之曾祖,明时官少参,富而好礼,曾出十万金,置义田四万八千馀亩,合郡皆食其德。事闻于朝,命复其家。再传以后,家渐落,至威明已𫗴粥不给矣。朝廷忽下所司,尽还其产。威明性喜博,又酷好剧,以窭人骤拥多金,遂聘四方伶人,演汤临川《牡丹亭记》。有一伶,工饰杜丽娘,已蓄须矣,进曰:“俗语去须一茎,偿米七石。倘不吝,乃从命。”威明抚掌笑曰:“此细事耳。”即令一青衣从旁数之,削须四十馀茎,立取白粲三百石,送其家。
〔顾名未详,江苏松江人。后不四五年,以通赋为县官所拘,缢死于狱。而四万八千馀亩之田不可考矣。〕
景邦鼎父子豪爽急难
景三岳丰于财,尝出重资,为人排大难,人呼为景三侠先生。其子亭北,性亦磊落,不拘小节。尝集画舫数十,招诗人、酒徒、剑客,遨游禾中之鸳鸯湖。故通音律,方哄饮,援笛作数弄,声高入云。有奴曰青猿,最矫捷,酒酣耳热,起射林薄间,命青猿取箭为乐。赴友难,白昼刃人都市中。散万金如流水,难得纾,家业如洗,犹自侈以为豪。
〔景名邦鼎,浙江仁和人。亭北名星杓,布衣。〕
尚之信豪侈残忍
尚之信酗酒嗜杀,壶樽杯斝,与弓刀矛戟之属,随其所至,必兼携以行。坐则牛饮,醉必杀人。深宫静室,无以解酲,即引佩刀,刺其侍者,虽宠仆艳姬,亦瘢痏满体焉。性喜蓄狗,筑狗房,设狗监,监之下隶以健儿数十人,阅旬必纵之出府,所过屠肆,例应各给豕肉饲之。街中人狗塞途,行者辟易。一夕闻有哄声,亟呼监往视,监遇瘈狗而奔,不敢复往。之信大怒,命左右割监肉啖狗,肉尽而止。又取民间子十五以下者,为把竿之戏。二竿长大,以筼筜为之,砻节莹皮,其光可鉴。教之攀缘上下,盘舞竿头,之信把盏亲笑为乐。其习技未熟者,多至颠陨,或穿腹折肢,恬不介意。
〔尚封俺达公,平南王可喜之长子也。〕
耿精忠府门前两玉狮
耿精忠初开靖南王府于粤东,门前两狮,必用玉白石琢成。而石以星岩者为良,乃飞檄肇庆,行高要县取之。杨自西为邑令,承命开凿,督促频烦,斧斤丁丁,昼夜不得息,仅获胚石二具。□以艨艟,行至峡口,舟不胜载,与石俱沉。复命更取,其督愈亟,藩官日喧呴于堂,令惟俯首隐忍而已。
〔杨名雍建,浙江人。未几内擢兵垣,疏言粤东不堪两王,条其累民之弊二十馀事,因迁耿于闽。后其府已开将军第,而狰狞列峙于门者,犹是杨令经营之石也。〕
顺康间天下首富
顺康之时,海内富室以季姓为最。季氏居季家市,族人三百馀家,皆有复道,门户可通。每夜击柝巡行者,至六十馀人。蓄女乐两部,服饰至值百万。沧苇侍御,以藏书著清初者,即其族也。
〔季氏,江苏泰兴人。沧苇名振宜。〕
亢氏为山西首富
亢氏籍山西,相传李自成西奔时,所携资重,皆弃之山西,尽为亢氏所得,遂以起家,富甲天下。康熙中,《长生殿》曲本初出,亢氏家伶即能演之,器用衣饰,费镪四十馀万,他举称是。
〔山西至今谈富室,犹推亢氏为巨擘云。〕
祝氏富逾王侯
京师祝氏,业米起家,康雍之时,富逾王侯。其巨屋千间,园亭瑰丽,游十日不能竟。
〔现今京兆祝氏,尚多富人,米市胡同疑即其遗址也。〕
郝氏接驾极尽奢华
怀柔郝氏,膏腴万顷,喜施济。乾隆帝尝驻跸其家,进奉水陆珍错,至百馀品;其他王公近侍,及于舆佁,皆供食馔,一日费至十馀万。
〔郝氏未几即中落,然变置器皿为值,犹数百万云。〕
尉迟氏家拥奴隶数万
陕西尉迟氏,积资无算,铸银如砖式,以四健儿舁之,不能动也。散置墙阴,不加检点。所居俨然城郭,有四门,不时启闭,藉防寇盗。仰给于其家者人数万,皆自称奴隶。
〔尉迟氏为尉迟敬德之后。〕
王亶望奢淫无度
王亶望抚浙时,奢淫无度,喜食驴肉丝。厨中有专饲驴者,蓄数驴,肥而健。中丞食时,传言燋驴肉丝,则审视驴之腴处,到一脔,烹以献。驴刲处,血淋漓,则以烧铁烙之,血即止。其食鸭也,必食填鸭,填鸭者,饲鸭不使鸭动。法以鸭入瓦坛中,以泥封之,使鸭颈伸于坛外,用脂和饭饲之,坛底留孔遗粪,六七日即肥大可食,美嫩异常。王偶欲食豆腐,则杀两鸭熬汤,煮腐以献之。宠妾甚多,籍没时,箧有四足裈,绣字于上,曰“鸳鸯裈”云。
〔王以资郎起家,累官至浙江巡抚。丁艰,以督办海塘夺情视事,又不遣眷回籍。三保督闽,恶其蔑伦,密疏劾之。王因获罪伏诛。〕
查有圻先富后贫
查小山官京师,席(袭)先世业,称巨富。性奢侈,京师以“三膘子”呼之。一生取精用宏,不下数百万,饮食供张,视何曾、石崇,不啻倍蓰。喜蓄砚,石资温润,琢磨精工,铭刻皆前代名人。虽真赝参半,要以物聚所好,又不惜重价,积数十年,选其尤者百方,装潢藏弃,所费累巨万矣。晚年家落,一日,取所藏砚资千金,遍历歌台舞榭。金尽矣,归入门,思赎砚无期,悲极号啕。既而曰:“千古之能散财者,当以查小山为第一人。”复纵声狂笑不止。查敬礼名士,闻张船山太守诗名,延为上客。张醉后,时詈之,不以为侮。每送新诗一卷,辄馈五百金为润笔资。
〔查名有圻,浙江海宁人。称其名或有不知,小山则中国皆知,三膘子则外国靡不知也。〕
扬州盐商之奢靡
乾嘉盛时,盐纲遍天下,而以扬州为总汇之区。业鹾者竞尚奢靡,凡宫室饮食衣服舆马之所费,辄数十万金。有某姓者,每食,庖人备十数席。临食,夫妇并坐堂上,侍者置席于前。茶面荤素等,凡不食者,辄对之摇首。侍者审色,则更易他席。有好马者,蓄马数百,每马日费数十金,朝自城中出,暮自城外入,五花灿著,观者目炫。有好兰者,自门以至内室,置兰殆遍。一盆或至数十金。或以木作裸体妇人,动以机关,装烟递茶,座客往往为之惊避。至其所延之宾客,所蓄之奴仆,支给月俸,初不为厚,乃不数年而悉致小康者,则以每一奉命采办货物,沾溉甚多。且凡隶门籍者,主人必次第使之,不令向隅也。
〔其先以安麓村为最盛。后起之家,则更奇矣。有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使门下客以金尽买金叶,载至镇江金山寺塔上,向风扬之,倾刻而散,沿缘草树间,不可复收。又有以三千金尽买苏州不倒翁,倾于水中,水道为之塞者。有喜美貌者,自司阍以至灶婢,皆选十数龄清秀之男女。或反之,而尽用奇丑者,自镜之以为不称,毁其面以酱涂之。有好大者,以铜为溺器,高五六尺,夜欲溺,起就之。一时争奇斗异,不可胜计。〕
盐商黄均太之早餐
黄均太为两淮八大盐商之冠。晨起饵燕窝,进参汤,更食鸡卵二枚。一日无事,翻阅簿记,见卵二枚下,注每枚纹银一两。黄诧曰:“卵值即昂,未必如此之巨。”呼庖人至,责以浮冒。庖人曰:“每日所进之鸡卵,非市上购者可比,每枚一两,价犹未昂。主人不信,请别易一人,试尝其味。”言毕告退。黄遂择一人充之,其味迥异于昔。一易再易,仍如是。意不怿,仍命旧庖人服役。翌日,以鸡卵进,味如初,因问曰:“汝果操何术而使味美若此?”庖人曰:“小人家中,畜母鸡百头,所饲之食皆参术耆枣等,研末掺入,其味故若是之美。主人试使人至小人家中一观,即知真伪。”黄遣人往验,果然。由是复重用之。
〔黄之名字未详,均太其商号也。〕
汪太太凿湖迎驾
汪太太当高宗幸扬时,与淮之盐商,先数月在北城外择荒地数百亩,仿杭之西湖风景,建筑亭台园榭,以供御览。惟中少一池,太太独出十数万金,夜积工匠凿之。池成而翌日驾至,高宗大赞赏,赐珍物无算,由是太太之名益著。门下多食客,有求于太太者,咸如愿以偿。尝演剧自遣,赏赐伶人甚钜。
〔汪太太者,盐商石公之妻也。石公既殁,内外各事归其主持,故人称为汪太太。〕
和珅晨起服珍珠
和珅贪黩枉法,僭侈逾制,世多知之。相传和每日早起,屑珠为粉作晨餐,饵珠后,心窍开朗,诸事了了。凡已旧及穿孔者屏不服,即服之亦无效。珠价极昂,一粒二万金,次者万金。
〔时有吴县珠贾石某,专司其事,牟利甚厚。藏珠之法,搓赤金箔为丸,裹以绵,袭以锦囊,贮以精美小箧。海上采珠者,日涉风涛,得美珠,必投石,石装潢之以时献和。〕
高氏新妇夸富
高谷兰嫁女于张得天,新婚,庙见后,循例视庖。张父语之曰:“厨下诸人,执事尚勤否?”曰:“甚勤。然未免太劳。即如执爨一役,传薪必再四。”翁曰:“媳家不如是乎?”曰:“媳家止架薪于陉,将熄则以膏沃之。”其奁赠甚丰,即图章亦一千具,玉石晶瓷咸备,他物称是。一日,张赴座师家祝寿,帽珠为人窃。父性严,虑有嗬责,乃谋诸妇。妇云:“珠本二颗,每颗三千金,一装君帽,一缀馀帼,无辨也。”张大喜,然苦珠只一穴,命婢以锥穿之,不入,击以石,珠裂为二矣。岁馀举一子,谷兰贻外孙者,有正龙头刻丝衲百幅,婢妪即以此供儿溺焉。
〔高名未详,澹人之子也,与陆双柑善。陆荐一客往。高方内值,旬馀不见,供给至丰。一日接见,语之曰:“有所欲,幸以告。双柑与我一也。”客乃请曰:“愿效力门下。”高呼纪纲来嘱之,则对曰:“府中事事有主者,惟近畿芦台一带,逋租已及三万,无暇料理,但琐甚无以为也。”高俯仰久之,语客曰:“敬以奉烦可乎?”客曰:“幸甚。”乃检点而往。客颇练事,往索月馀,得五千金,造册箧金归。又候之旬馀,复得见。奉册呈金,方将陈说,高略一劳苦,初不省视,颦蹙久之。客曰:“此后当渐有生色。”高摇首曰:“何可再也。重劳长者,殊深惶悚,即以五千金为寿,幸勿嫌也。”客拜赐而归,小康矣。高一身挥霍,及没,张挽以诗云:“文人承世宠,弱冠紫宸前。性命杯中酒,生平语外禅。曾挥万镒尽,不著一丝牵。谁最伤知己,诗人孟浩然。”浩然以况双柑,纪实也。子孙渐中落。〕
阿克当阿号“阿财神”
嘉庆时,两淮盐政,以阿克当阿为尤侈。任淮鹾至十馀年,人称为阿财神。过客之酬应,至少无减五百金者。阿所藏书籍字画,值三十万金;金玉珠玩,值二三十万;花卉食品几案,值十万;衣裘车马,值三十万。僮仆以百计,幕友以数十计。每食必方丈,非国忌,鲜不演剧。即鼻烟壶一种,亦有三百馀枚。无百金以内物,纷红骇绿,美不胜收。真伽楠朝珠,用碧犀翡翠为配件者,每挂必三五千金,皆腻软如泥,润不留手,香闻半里以外。司书籍者仆八人,随时装潢补订者,又别有人。宋元团扇,多至二千馀柄,每柄值十馀金。全唐文馆,即其奏请开设者也。吴谷人、吴山尊、孙渊如、黄仲则、石琢堂、洪桐生,皆为座上客,极一时风雅之乐。其饮馔精美,他不具论,鲥鱼初出,必派数小艇,张网于焦山急流中,上置薪釜,得鱼即投之釜,双桨驰归,至平山堂则正熟,与亲在焦山烹食者无异也。
〔阿为满洲人。仁宗亦眷之,派查河,派查赈,乃竟未能洊擢封疆,盖其时政体尚严也。至道光时,则同为内务府员之锺云亭,即任闽督及鲁抚矣。〕
潘德舆遣散姬妾
潘士成盛时,姬妾数十百人,以一大楼处之。人各一室,窗壁悉用玻璃,彼此通明,不得容奸。又禁不使下楼,有所需,则婢媪致之。潘别居一室,至夜欲召人侍寝,则按其次第,使人召之。潘败,一日,将遣诸妾,则令人楼下呼之曰:“某姨,主人召汝,可扃门来。”至,则潘谕之曰:“今不需汝等,汝欲留者,吾仍月给汝金若干。否则给汝四百金,任汝所之,惟不得复上楼。”散者十之九。诸姬初不预备,故房中贵重物,纤悉未取也。
〔潘名德舆,广东南海人。广东富室,在嘉道之间,首推潘、伍、叶诸家,盛时饮食起居,倍极豪侈。〕
潘、汪斗富
潘梅溪为苏城钜富,与之相埒者,惟枫桥汪姓而已。尝谒汪,服貂耳绒外褂。汪之不识,问潘。潘告之,面有得色。汪大恚,潘去,乃令其仆遍至巨室搜觅,且悬重价,每一袭偿千金。一夕而得八袭。诘朝,折柬招潘饮。潘至则八仆立于大门之左,所服与潘无异。潘惭而退。
〔潘名未详,江苏吴县人。〕
治河总督之饮食
南河某督尝设宴,座客或赞豚肉之美。酒阑,一客起去,见院中豕尸数十,枕藉阶下。异而询之典厨,始知席次所陈之一簋,实集众豕背肉而成。其法闭豚于室,屠者持一竿,追而挞之。豕负痛,叫号奔走,愈走愈挞,力竭而毙。急刲背肉寸馀,需五十豕,方足供一席之用。盖其背受挞,以全力护痛,则全体精华,皆萃于背,甘腴无比,馀肉腥恶失味矣。至烹鹅掌之法,则用铁笼笼鹅,炽炭其下,旁置醯酱。有顷,地热,鹅环走,不胜痛,辄饮醯酱自救。及死,全身脂膏萃于两掌,厚可数寸,馀肉不堪食矣。有食驼峰者,选壮健橐驼,缚于柱,以沸汤浇其背,立死,菁华皆在一峰,一席所需,恒三四驼。又有吸猴脑之法,尤惨酷。选俊猴,被以锦衣,穴案为圆孔,纳猴首孔中,以刀其毛,刮其皮。猴不胜痛,号极哀,乃以沸汤灌其顶,用铁椎击破颅骨,诸客各手银勺,入猴首中探其脑吸之,每客数勺而已。他如食一豆腐,制法有数十种之多,且须数月前购集材料,选派工人,统计所需,非数百金不能餐来其一器也。食品既繁,一夕之宴,恒历三昼夜不能毕。往往酒阑人倦,各自引去,从未有终席者。
〔按,治河总督当铜瓦厢河决以前,有南北二缺,驻山东济宁者事简费绌,远不如南督之繁剧也。南督驻江苏之清江浦,以有岁修费五六百万金,治河官吏常干没其十之九,骄奢淫佚,遂著称于道光时。即饮食一端,已如上述,几有非帝王所可及者。〕
奕经军营中之大帐
奕经以道光辛丑鸦片之战,率兵南来,驻节苏州,往来于杭绍之间。营帐中器皿珍馐,穷极瑰异。其幕客鄂某,复滥支军饷,费用无度,以博将军欢。会天寒风雪,帘幕壁衣之属,皆以貂狐灰鼠为之,围炉饮酒,侑以管弦。说者谓有“缓带轻裘,雅歌投壶”之风。
〔奕为满洲人,以协办大学士、扬威将军帅领蒙古、吉林及京师火器健锐营兵南来,命翼长等统之,分布江浙,资策应。时英人要索条款不已,参赞或请进兵,将军酒半启帷探望曰:“寒哉气也!”〕
洪秀全之珍珠帐
洪秀全定都南京,服用奢侈。尝选珍珠之一分以上者十数盘,以银丝联为帷帐,暑日寝其中,自能清凉爽健也。
〔或以为李秀成所献也。〕
杨秀清之卧床
杨秀清所寝之床,以玻璃片镶嵌,中贮水藻,养金鱼焉。其馀器物,概用金玉,地衣则以黄缎为之。
〔杨之馆前,有女传宣十二人,均朱冠黄帽,有人进谒,悉由传宣通报。杨之出也,随从极盛,有铜锣十馀对,五色绣龙长数十丈,轿夫三十六人,美童二人击小锺,以记里数,旗幡簇拥如云。〕
胜保食前方丈
胜保生性豪侈,声色狗马,皆酷嗜之。食辄方丈,每肴必二器,食之甘,则曰:“以此赐文案某。”盖仿上方之赐食也。
〔胜尝帅军次同州,忽谓文案曰:“今午食韭黄甚佳,晚餐时与诸君共尝之。”及就坐,询韭黄,则弃其馀于临潼矣。大怒,立斩庖人于席前,期明晨必得。庖人大骇,立策骑往取,往复二百馀里,明晨亟以进。〕
郭松林起居豪侈
郭子美以身历戎行,家资累数百万。大兴土木于长沙,饮食衣服之事,一时无与并者。花园尤极靡丽,凿一穴室于池中,盛暑不知热,率姬妾入而消夏。又好搏,呼卢喝雉,一掷辄巨万。好交文士,尝以千金贻何子贞。何寿以联云:“古今双子美,前后两汾阳。”
〔郭名松林,湖南湘潭人。子人漳,最有名于时。〕
淮商洪某之消夏会
淮商洪某,同治戊辰仲夏,约客为消夏会。客至,委婉曲折,约历十数门,至一院,小山玲珑,列素兰、茉莉、夜来香、西番莲数十种,白石琢盆,梓楠为架。入小阁三楹,前槐后竹,垂荫周币,窗户尽悬水纹虾须帘;壁悬董思白雪景山水及墨拓名人楹联,下铺紫黄二竹互织卍字地簟;左右棕竹椅十六,瓷凳四,瓷榻一,以龙须草为枕褥;棕竹方几一,花栏细密,以锡作屉,面嵌玻璃,中蓄绿荇,金鱼游泳可玩。壁皆以紫檀花板为之,雕镂山水人物,空其隙以通两夹室。室贮香花,排五轮大扇,典守者运轮转轴,风自隙入,凉气袭人。逡巡入苑囿,邱壑连环,台亭雅丽,处处缀以葡萄之棚、藤萝之架,不见天日。于是选水穿林,前有平池,满栽芙蕖,红白相间,缘堤而东,则垂杨无数。别有舫室,渡板桥而入,为头亭,为中舱,为舵楼,宛然船也。窗以铁线纱糊之,延入荷香,几椅皆湘妃竹镶青花瓷为之。就船设筵,陈榴、荔、梨、枣、苹婆果、哈密瓜之属,多非淮产。食器皆铁底哥窑。每客侍以娈童二,著绿纱衫,一执壶,一供馔,馔则人各一器,常供之雪燕冰参外,有驼峰、鹿筋、熊蹯、象白诸珍。俄而妓至,妙舞清歌。酒数行,洪命洒雨,则池面龙首四出,环船屋而喷。宴毕,雨止,徐察龙之所在,乃制皮为之,掉入池中,一人坐其背,鼓水而上者也。
〔洪名字未详,为淮商巨擘,以助饷百万赏二品衔。其时尚未有电气扇及喷水管,运轮转扇,制龙喷雨,亦可谓独出心裁矣。〕
英翰掷银令婢仆抢夺为乐
英果敏抚皖,蓄女仆甚多,皆年少美风姿者。暇时,辄以白银碎为一二钱重之块,抛掷于地,使婢子与女仆争攫之以为已有,如扑蝶戏。英顾而乐之,几日以为常。
〔英翰字未详,果敏其谥也。满洲人。〕
胡光墉之狗皮膏
胡雪严以商致富,骄奢淫泆。居杭城元宝巷,姬妾极多,于所居之宅,作数长巷,诸妾以次处其中,各占一室,若大内永巷。胡不甚省其名,每夕由侍婢以银盘进,盘储牙牌无数,胡随手拈得一牌,婢即按牌上所镌之姓名,呼入侍寝。又喜作微服游,过街市,见有姿色美丽者,即令门客访其居址姓氏,向之关说,身价多寡不计,且允与其家人一美事。于是凡妇女之无志节者,无不惟命是听。而各省营业所用之伙友,大半恃有内宠,干没诓骗,无所不至,遂至于败。久之荒淫过度,精力不继,有以京都狗皮膏献者,大喜。盖其他秘方,皆为煎剂或丸药,日久易致他疾,惟狗皮膏但贴于涌泉穴中,其性不经由脏腑,故较他药为良。每岁派人挟数万金入京监制,以供一年之用。
〔胡名光墉,浙江仁和人。江西候补道。胡既败,自知不能再如前之挥霍,乃先遣散其姬妄之次等者,令家属领归,室中所有亦携去,所得不亚中人之产。迨将藉没,乃亟留其最爱者数人,馀皆遣去,所携已不及前,然犹珠翠盈头,绮罗被体也。疾亟,则并所留之姬亦遣之,遂徒手而出,一无所得。〕
慈禧之饮食衣饰
慈禧太后垂帘以后,手握政权数十年,纳贿数千万,一切饮食服御,奢侈绝伦。其用膳无定所,每饭约精馔一百五十品,列成长式,大碗小碟,相间排列。别有二几,置果盘,皆糖、莲子、瓜子、核桃等干鲜果品,为餐后随意掇食之用。米饭以玉田稻米为之,长及寸,有胭脂、碧粳诸名。常膳必备粥,乃至五十馀种,稻粱菽麦,无所不有。常御之服,为黄缎袍,上绣粉红大牡丹花。珠宝满髻,左垂珠络,中盘粉红牡丹,皆以宝石配成。项下披肩,形似鱼网,以三千五百粒真珠缀之,粒大如鸟卵,圆而且光。手带珠玉镯各一,右手三指五指,悉罩金护指;左手两指,罩玉护指,各长三寸,复带宝石戒指数枚。鞋亦有珠络,镶以各色宝石。其宴外宾时,衣更华美,衣以孔雀毛织成凤凰,每一凤凰,口中含珠缨络一串,约长三寸,略一行动,前后左右均放异彩,冠巾及鞋都绣凤凰。
〔按,太后宫中储藏珠宝之屋有三面木架,由上至下各标名称,凡三千箱。又有珠鞋一双,四围均镶大珍珠,乃袁世凯督直时所进献者。综计购办及宫门费都凡七十万金。〕
苏元春厚馈朝中贵宦
苏子熙驻龙州时,每年七月,召集僧道,设坛建醮,追荐阵亡之从征将士。自为焚香奠酒,所费辄万金。又广交游,凡京朝官之负有资望者,岁必以珍品相贻。尝遣人至暹罗,采置燕窝,大如瓢者始合格,贮以锦箧,飞递至京。王公大臣,无不普及。光绪己亥,入都陛见,所赠京朝官之金表,多至三百馀枚,他物称是。
〔苏名元春,官广西提督。〕
德馨富藏鼻烟壶
德晓峰喜藏鼻烟壶,多至千馀品。此壶旧以五色玻璃为之,其后改用套料,有套至四五彩者,雕镂极精,以壶底题有“古月轩”字者为最著名。后则以美玉、宝石、水晶、象牙、瓷黄、杨木、椰树等物为之,然赏鉴家仍以旧制之玻璃者为上也。德所储之玻璃壶,多值千金以上。有一最奇者,乃金珀所制,中有一蜘蛛,头足毕具。
〔德名馨,官至江西巡抚。〕
程长庚所藏鼻烟壶逾于王侯
程长庚为京中名伶,一日至某王府演戏,王知其嗜鼻烟,因尽出所藏,分装各色烟壶,使品之,曰:“汝非至予处,一时断不得闻如许名烟。”程恶其谩己也,谓王曰:“某亦略有所蓄,王盍往临,一评其优劣乎?”次日,王至,程以所蓄各种烟列于几,烟壶或玉或翠,亦各以类分,每类至十数种,五光十色,纷陈王前。笑谓王曰:“此视王所蓄者何如?”王惭而去。
〔程以须生著,王公大臣家凡堂会戏,几以无程为缺憾。〕
立山多蓄名贵朝珠
立豫甫为京师巨族,家有朝珠三百六十馀挂,劣者犹值千金。平时除国忌外,每日易一挂,一岁不至重复。所蓄古玩,值三百万。
〔立山姓杨,汉军旗人。庚子拳匪之乱既被难,联军入京,家资丧尽,宝器大半西去矣。〕
荣禄之貂裘
荣禄美风仪,有玉人之目,衣裳杂佩,皆极精好。每岁自十一月迄次年之元夕,所服貂褂,日易一袭,无重复者。其衣衩内标明号数,是可知其多矣。趋朝遇风雨,恒服四不露褂,不出风毛,价尤贵重。
〔荣为军机领袖,慈禧极信任之。其宝物遭拳乱,亦多散失。后益广收贿赂,未几仍充实如前。嗣子某酷好声色,日挥千金不稍惜,遂渐中落。〕
唐绍仪万元购地毯
民国以来,一切饮食衣服,多尚西式,无所逞其侈靡。惟唐少川为国务总理时,曾购地毯二铺,铺于会议室。每铺白银五千圆,一时传为谈柄。
〔唐君爵里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