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四 曝书亭集 卷第三十五
清 朱彝尊 撰 清 子朱昆田 撰附录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卷第三十六

曝书亭集卷第三十五

           秀水 朱彝尊 锡鬯

 序

   万氏历代史表序

易编年为纪传古史之法微矣其遗意犹存者吾于表有取

焉表或年经而国纬或国经而年纬或主地或主时或主丗

系事微不著者录而见之刘知几曰于帝王则叙其子孙于

公侯则纪其年月列行萦纡以相属编字戢孴而相排使读

者阅文便睹举目可详此其所以为快也乃又讪其烦费无

用得之不为益失之不为损岂笃论乎班固而后表多阙焉

不作伏无忌黄景之诸王王子功臣恩泽侯表边韶崔寔延

笃之百官表作矣而不传𡊮希之之汉表熊方之后汉表李

焘之历代宰相年表补前人之阙矣而未备成学之人欲览

其要不得未尝勿憾焉鄞人万斯同字季野取历代正史之

未著表者一一补之凡六十篇益以明史表一十三篇揽万

里于尺寸之内罗百丗于方册之间其用心也勤其考稽也

博俾览者有快于心庶几成学之助而无烦费无用之失者

与昔之论史者每以汉书古今人表为非然韩祐续之犹见

收于唐志矧季野所编皆历代正史所必不可阙者用以镜

当丗之得失虽附诸史并颁之学官奚不可也

   五代史记注序

欧阳子五代史其初约尹师鲁分𢰅既而不果师鲁别𢰅五

代春秋载河南集欧阳子诸帝纪实取其材盖心折其辞之

简而有法务削繁归于要然司天职方二考之外举凡礼乐

兵刑职官食货诸大政略焉勿书即通鉴所载者史反阙之

毋乃太简也乎简则必俟后人之注徐无党寥寥数语于大

义何补焉必若刘昭之释续汉书裴松之之注三国志而后

颁诸学官学者不可废也予年三十即有志注是书引同里

锺广汉为助广汉力任抄撮群书凡六载考证十得四五俄

而卒于都城逆旅捡其巾箱遗稿不复有也予从云中转客

汾晋历燕齐所经荒山废县残碑破冢必摩挲其文响拓之

考其与史同异又薛氏旧史虽佚其文多采入册府元龟太

平御览诸书兼之十国分裂识大识小有人自分编孴成书

可与刘裴鼎足通籍以后讨论明史是编置之笥中归田视

之则大半为壁鱼穴鼠所啮无完纸矣抚躬自悼五十年心

事付之永叹㫋𫎇作噩之岁过徐学使章仲花谿别业方有

事具注此书尽取传是楼遗书博稽之补宋椠之阙文附三

臣于死事逾五年而书成夫以予排篹五十年未就者徐君

五年成之周见洽闻无有剰义信乎才力之攸殊相去什佰

千万也今而后五代之文献庶其可征矣夫岁在屠维赤奋

若月在则余壬寅朔 南书房旧史秀水朱彝尊序时年八

十一

   元史类编序

古者左史纪言右史纪事言为尚书事为春秋春秋编年史

之祖也自夏阳司马氏易编年为纪传扶风班氏继之藏书

著录目以正史或出一人之手或成一家之学陈寿范晔沈

约萧子显魏收曁欧阳修新五代史记出于一人之手者也

司马谈子迁班彪子固女昭姚察子思廉李德林子百药李

大师子延寿成于一家之学者也自唐之太宗诏廷臣一十

七人以何法盛臧荣绪等一十八家晋史再加𢰅次称制旨

临之既成题曰御𢰅自是国史遂成官书元之修宋辽金三

史也集引弓持矢之人俾司南董之职书之漫无体要理固

然矣明修元史先后三十史官类皆宿儒才彦且以宋濂王

袆充緫裁宜其述作髙于今古乃并三史之不若无他声名

文物之不典而又迫之以速成故也呜呼称良史者不其难

哉元史𩔖编者詹事府少詹事邵先生所论次也先生之髙

祖讳经邦中正德辛已进士以刑部主事署员外郎建言获

罪暇著弘简录一编自唐迄宋以辽金附载之于元未遑及

也先生乃循其例续之去旧史之重复鄙俚博征信于载籍

以为元之不足者文也入制诰于帝纪采著作于儒林补以

熊禾等十六人传而于文苑分经学文学艺学三科悉加甄

录至于忠臣义士广益良多惟十三志不存然分载于纪传

阙者以𥙷晦者以明凡四十有二卷先生是书足以传之不

朽矣要之国史成于官局者未若一家之专先生用髙曽之

规矩损益三十史官之辞傅以华采益信一家之学非官局

所能逮也先生名逺平字吕璜别字戒三仁和人康熙三年

进士改庶吉士历戸部郎出视江西学政升光禄寺少卿以

制科改授侍读进学士充 日讲官知起居注迁今官家居

天子南巡 御书蓬观字以 赐乃自号蓬观子秀水朱彝

尊序

   天𤼵神谶碑文考序

祥符周雪客侨居江宁之汝南湾去黉宫甚迩岁在戊午三

月偕予诣尊经阁下观吴时天𤼵神谶碑石三段文字艰晦

不可读逾三年予以典郷试再至江宁雪客语予合三段之

石审其断处聮贯读之文义既从字亦可以意辨乃先列其

文援据载记作天𤼵神谶碑文考一卷是碑相传为皇象书

其文指为华核所作盖本张勃吴录而许嵩建康实录注戚

光集庆续志因之以核尝为东观令而碑后有兰台东观令

字遂以实之也考核为东观令时犯颜数諌号称直臣又其

免官在天册元年核既免官又素伉直必不复藉符瑞取𡡾

然则碑之所云兰台东观令别是一人未可遽信为核之文

矣文曰天玺元年黍黍当作桼其下盖有月字扬雄太元经

曰运诸桼政王莽候钲文曰重五十桼斤咸书七为桼而吴

国山碑有云神女告征表祥者丗有桼与是碑先后建立

则为七月无疑尔碑自元祐中转运副使胡宗师移置漕台

后圃当时宜多拓本顾不见收于欧阳赵氏之录石之断为

三历八百年而移移又五百年无人能聮贯读之者自雪客

始其勤学好古洵人之所难能而物之显晦殆亦各有其时

   杜氏编珠补序

隋安阳令中山杜公瞻𢰅编珠四卷新旧唐书志经籍艺文

无之至宋始著于录其书流传特罕故晁氏郡斋读书志赵

氏附志陈氏书录解题均未之载而唐宋元群书亦鲜有引

之者是书予获之中簿手抄以归惜阙其半今詹事府詹事

钱唐髙君按其目补之先是刑部尚书崐山徐公既序之以

行而詹事复属予为序予惟类书始南北朝当时文尚骈俪

学者争以洽闻周见相髙如朱澹逺有语丽又有语对徐僧

权有编略顾其书皆不传论者遂以修文殿御览为古今类

书之首今亦亡之惟隋著作郞杜台卿所𢰅玉烛宝典十二

卷见于连江陈氏丗善堂书目予尝入闽访陈后人已不复

可得则𩔖家当首公瞻是书宜詹事亟补之以传而储藏家

得之以为创获也独怪史称隋禁七纬𤼵使四出凡谶纬相

涉者皆焚之为吏所纠者至死而杜氏经进之书仍取括地

象通卦验援神契元命苞及尚书中𠉀之文考永兴虞氏书

抄成于隋秘书省之北堂亦采及诸纬然则史固有不足尽

信者与或当日所焚不过王明镜闭房金雄等记而非概𢌿

之炎火斯乃干凿度礼含文嘉之得以至今存也公瞻为台

卿之兄子父曰开州刺史蕤而胶州刺史弼者其祖也有子

之松官起居舍人见隋书又有同心芙蓉诗载续玉台新咏

尚书序谓无表著故具书之

   颜鲁公石柱记释序

湖州石柱在宋初字已漫漶欧阳永叔谓笔画奇伟非颜鲁

公不能书于是宋次道集鲁公文刻于金石者编为十五卷

则石柱记存焉孙莘老守湖州聚境内碑碣筑墨妙亭贮之

凡三十馀通记其一也所载山川陵墓庙宅旁及屏风竹帐

雉尾扇顾唐设六县而记遗其二或当日有之而次道编集

时残阙未可知尔余友郑元庆芷畦既辑府志成书又别释

石柱记一卷以行考证详核广见博闻洵不刊之书也墨妙

亭之建苏子瞻为作记而蒋灿书之一时诗人寄题踵至今

其遗石以府治卑湿用填淤泥夫岘山之碑一沉江厎尚冀

其深谷为陵亭中诸碑未沦于水使有贤太守𤼵而复树之

何难与莘老并传又安见石柱之不可再睹乎

   道传录序

宋元以来言道学者必宗朱子朱子之学源于二程子先二

程子言学者为周子于是论者尊之谓直接孟子是为道统

之正毋论汉唐诸儒不得在其列也即七十子亲受学于孔

子者亦不与焉故凡著书言道统者辄断自周子始饮流或

忘其源知末而不揣其本吾尝未慊于中也且夫圣人之道

著在六经是岂一师之所能嚢括者与丗之治举业者以四

书为先务视六经可缓以言诗易非朱子之传义弗敢道也

以言礼非朱子之家礼弗敢行也推是而言尚书言春秋非

朱子所授则朱子所与也道德之一莫逾此时矣然杜其聦

明见者无仁智之殊论者少异同之辨习者莫有温故知新

之义不能无敝焉顾科举行之久矣言不合朱子率鸣鼓百

面攻之又或弟子不善守其师说流入于释老往往舍弟子

不问尽归其恶于师又不原其行已立朝济丗之大业必欲

污之以为快岂持论之平乎华亭张恒北山予中表弟也壮

岁好游历苏门求孙征君锺元遗书谒耿詹事逸庵于嵩阳

访李中孚王无异二征君于𨵿内质疑辨惑久之著道传录

若干卷始伏羲画卦以及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微言将

绝特书七十子之名曁孟氏弟子下逮汉唐然后继以濂洛

𨵿闽诸儒迄于元明人各录其遗训采其醇而去其疵审夫

同而斥其异所重者品不徇乎名所存者神不泥其迹足以

见吾道之大公而迥异夫要誉于热官者之所为矣北山近

移家林屋储书万卷不汲汲于荣利盖学焉而有守者至于

录周子而舍太极图说录邵氏而不过信皇极经丗书尤见

卓识予故序之有罪我者不复辨也

   张氏定历玉衡序

定历玉衡者何新塍张简庵氏历书也历无定也星有凌犯

掩合勾已月有朓侧匿日有盈缩岁有差然数主于革而理

存乎故求其故则百丗可知千歳之日至可致理与数皆有

定也其云玉衡何玉衡者正天之器也周官正歳年序事掌

之太史冯相氏观妖祥辨吉凶则保章氏眂祲司之故历代

之史律历天文五行各有其志自汉哀平之后纬候杂出于

是历术妖占混而为一稽历序者自诩前知受命之符为丗

主所忌七纬既焚遂致私习天文有禁逮宋太平兴国中诏

天下知星者诣京师至者百馀人或或配海岛由是言星

占者绝朝之大夫士并讳历法不学矣古之人龙见而雩驷

见而陨霜火见而戒寒日北陆而藏冰莫不有候繁星之丽

天武夫惮人以及束刍抱衾之女子皆能晰其形象今也居

轸盖之中三垣列宿𨇠次之不分天位淹速之莫辨未通乎

天地人而自名曰儒其亦小人儒也已简庵氏耻之博综历

法五十有六家正古今历术之谬四十有四成书一十八卷

既择焉而精语焉而详矣始稽之吴江王寅旭氏继又往证

之宣城梅定九氏凡西洋之言溺于数之中出于理之外傲

人以所不知者弗受其惑焉班孟坚曰历谱者圣人知命之

术盖昧者视为器数之学明者知为性命之原自昔习天文

有禁而言历者无禁也是书传足以伸儒者之气折泰西之

口而王氏梅氏为不孤矣简庵名雍敬王氏名锡阐梅氏名

文鼎皆有历书

   葬经广义序

堪舆风水之说儒者多辨其非解之者曰霜降而锺鸣山崩

而锺应木华于春栗芽于室气机之感有然丗之君子存其

言而莫之废也盖孝子之葬其亲非直欲人之不得见而已

必为之测量水脉𠉀土验气以厚死者而安其魂魄焉故曰

三月而葬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尔矣古之葬者冢人营之

墓大夫掌之相与辨其兆域而为之图将葬筮人执韇以告

曰度兹幽宅兆基无有后艰既井椁矣卜人共楚焞燋龟以

告曰考降无有近悔夫其致愼如是迨其后周礼既废冢人

墓大夫不司其职则不得不取信于葬师之言其人既不学

专以荣利动人变乱他人之是非以营已之利学士大夫未

暇深究其义鲜不惑焉至土溓水渍从而迁之其悔焉者久

矣呜呼为人子者苟能审夫测量候验之说比化者魂魄得

安虽未必兴福于子孙庶葬焉而可以勿悔也记曰古之人

何为而死其亲乎夫魂魄既安矣迩者数十年逺者百年虽

至累丗之后其泽已斩其骨已枯而子孙之冨贵利达者必

推之祖宗兆域之荫此诚孝子慈孙不忍死其亲之义也则

其言庸可废乎葬经者相传为郭景纯所作传丗既久葬师

欲秘其术虑人之共晓也遂以伪窜真故为荧惑其文俾读

者难定其指归同里吴子周瑾有忧之由是集诸家之说旁

证曲据为广义三卷其说祗以避祸不计求福庶无戾乎儒

者之言既成将谋镂刻行之予因乐为之序夫以葬师之所

欲秘者布诸通邑大都凡为人子可一览而得其测量候验

之法兆基考降始以无惑终以勿悔信夫言之不可废丗之

居丧未葬者虽与丧礼并读焉奚不可也

   地理径序

古之葬者兆基井椁稽其疑于筮人卜人巳尔其后堪舆之

说兴惟葬师是信于是五音九星八山六秀三宝之说靑黄

紫黒之嚢铜玉之函一寸之金一粒之粟纷纶同异转相师

授又欲秘其术每移易其文以眩人之神智其说愈多其旨

愈晦然则何以正之亦正之以儒者之言可矣晋之郭璞唐

之吕才宋之蔡𤼵明之刘基其言则儒者之言也吾惟儒者

之言是信斯可以勿眩矣乎钱唐林遇岐宗试有司不利乃

旁究堪舆家言心有所得本郭氏蔡氏之说而𤼵明之著论

若干篇目曰地理径径也者引人于步道直而可以共由者

也丗儒曲谨之论恒以葬书为不足凭予曩者心亦疑之迨

客游燕齐云朔之闲遇地震者三其来也有气其去也有声

山冢之或或否河流之或涸或涌有一震而止者有累月

不止者然后悟地之有脉而撼龙拨沙放水之说为不可废

也岐宗之书显而勿晦正而无诡庶几无戾儒者之言此予

之所深取尔

   感应篇集注序

浮屠老氏之学虽戾于儒者之言至其自修之勤则一也释

氏有因果之说道家亦有感应之篇然福善祸淫之原易书

诗著之详矣夫曰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本闵子马之词吉凶

之报如影随形同孔安国尚书传若其自省之严涕唾不敢

北向夜起不敢裸露以为明神居焉惧或殛之庶几合乎君

子愼独之旨矣夫鬼神之为德莫备乎圣人之言自二氏之

说兴而言鬼者归之释氏言神者归之老氏小人之为不善

其畏人之心恒不胜其畏神鬼之心故以易书诗喻之彼谓

迂阔而莫之信易以二氏之说无不悚然共听非真穷其义

而乐其言无他信生于所畏也因其畏与信而导之则为力

也易君子之于佛老恶其无用于丗苟有以善天下之权无

戾乎儒者之旨则未尝无取焉求其同归于善而巳宛平刘

先生宣人俾工刻感应篇集注以行先生儒者也其道德文

章悉本圣人之训独勤勤斯编示人夫亦谓老氏之徒其自

修之功犹严且愼若是为君子儒者宜何如焉是则先生用

意之微予遂不揆梼昧而序之也

   葛氏印谱序

印信不始于秦也周官掌节掌守邦节货贿用玺节凡通货

贿司市以玺节出入之郑司农曰玺节印章如今斗检封矣

贾公彦谓汉法斗检卦其形方上有封检其内有书盖其初

仅用以通商旅然鲁公玺书见左氏春秋传沿至战国吏三

百石上皆佩之卫宏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唯其所好

则匪直官印不始于秦也迄于汉夫人得有私印大约刻玉

者十一冶金者十有九后人易之以石杂以象犀砗磲琥珀

水晶之属好奇者或以钟鼎古文施之秦汉之法渐废官印

之体屡纠其文不必尽合乎古其用也止以调遣文书杜奸

萌而巳不可施于翰墨迨时易代迁即王公将帅所绾之章

得其文者或未注视至布衣稽古之士图书鉴赏一有私记

辄摩挲钩画以之定往哲之伪真丗固有朝廷驭爵之权反

有时不及布衣稽古之士足信诸百丗而下者私印其一矣

然不得其人往往昧六书之义混大小二篆为一易为识者

所讪𥬇其或徒攻乎石艺虽至不能传之永久则稽古者又

无取焉呜呼私印之重得其人之难若是此予见葛氏之谱

凡攻乎坚者益工深合夫秦汉之法独有会于心而序之也

葛氏名起字振千一字南庐松江华亭人

   丁氏印谱序

雕戈钩带鼎彝壶尊敦卣鬲甗之铭䪫钟窖磬钲铎钫甬之

款识巧者或伪为以眩丗至古印之传于今则作伪者意虑

所不及为之亦终不似盖其繁简相参布置不紊神存模画

之外斯好古之士尚焉宋则晁克一王球颜叔夏姜䕫王厚

之元则吾丘衍赵孟𫖯各著有谱录惜乎志经籍者略而勿

道也刑部江西司主事丁君介祉工缪篆集古小大官私印

益以时人所刻其材则玉五色金三品象之牙犀兕之角砗

磲玛瑙水精琥珀靑田稷下里之石饶建之瓷其纽则有索

有槁有瓦有亭有龟有螭有虺有兔有槖驼师子辟邪其文

有朱有白有籀有隶悉罗而致之欧阳子称物常聚于所好

不信然欤今之摹印者不明六书之源至以虫鱼科斗之文

杂之大小篆由其所见者寡宜为有识所腾𥬇也君博通六

书名其居曰梦篆嗜乎古不遗乎今并垂焉以为法式观是

谱者既可识古今升降之故而所择之精又以信君之善学

   韫光楼印谱序

竹垞主人谪官居燕荏苒六年厌灰埃之蓬勃而辕马之喧

阗残暑退矣秋风冷然思循西山之麓跻乎北山之巅㦯告

之曰西山之西北山之北幽陵之界山鬼所宅子何为入其

域乎其岭郁律其谷㟏岈寒莫寒兮白瀑峻莫峻兮靑华牛

𨷖于潭虎嗥于坡奇狸野干靑鹤红鸦豪猪之箭寇雉之囮

一夫入山能不慑邪主人于是彷徨彳亍自晦及朔马释其

衔车柅其轴邻有许子实夫曁胡君翙羽并过主人出韫光

楼印谱泥用丹砂石以花乳秦章汉玺靡法不有主人睹之

喜而亡愠𥬇而至矧而曰我思仙公葛洪有训古之人入山

佩黄神越章之印其文一百二十其广四寸去之百步猛兽

莫近吾将以子一卷之书载诸栈车南涉芦菰北蹑军都卧

以为枕行以为符又何必三皇之文五岳之图也哉八月初

吉书以为序乃裹糗粮出郭门去

   江村销夏录序

昔之善读书者匪直晰其文义音释而巳其于简策之尺寸

必详焉郑康成曰易诗书礼乐春秋策皆尺二寸孝经谦半

之论语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谦焉服䖍传春秋称古文篆

书一简八字而说书者谓每行一十三字括苍鲍氏以之定

正武成诸曁胡氏以之定正洪范予尝至太学摩挲石鼔文

验其行数据以驳成都杨氏之作伪因是而思汉儒订诂之

学有未可尽非者尔评书画者众矣广川董氏病其冗长其

馀又嫌太略宣和书画仅谱其人及所藏之目南渡馆阁之

储于金铜玉石悉识其尺寸而于书画无之盖昔人心思或

有未及必俟后贤而始大备也钱唐髙詹事退居柘湖𢰅江

村销夏录三卷于古人书画真迹为卷为轴为笺为绢必谨

识其尺度广狭断续及印记之多寡跋尾之先后而间以已

意折衷甄综之评书画者至此而大备焉今之作伪者未尝

不仿尺度为之然或割裂跋尾印记移真者附于伪而以伪

者杂于真自詹事之书出稍损益之不可虽有大驵巨狡伎

将安施哉詹事曩在 内庭久 御府图书资以鉴赏者历

历犹能记忆而不著于录㦯疑不言温树之义然宋之米友

仁元之柯敬仲皆尝奉诏旨题书画每言之不敢详此詹事

第于退居之暇先以江村所见录之书成于康熙三十二年

六月故以销夏名编予以是年九月作序印行之顷实藉以

为负暄之助焉

   日下旧闻序

今之京师范镇以为地博大以爽垲绳直砥平梁襄则谓北

倚山险南压区夏王业根本京都之𨕖首粤自轩辕氏邑于

𣵠鹿之阿周以蓟封其后北燕都之慕容燕又都之迨至辽

曰南京金曰中都元曰大都明曰北京

皇朝因之以统万国宫殿井邑之繁丽仓廪府库之充实诗

所云四方之极者也考唐之幽州其址半在新城之西金展

其南元拓其东北洎徐武宁定北平毁故都城缩而小之以

昊天悯忠延寿竹林仙露诸寺皆限于城外则其所毁不独

光熙安贞二门而已及嘉靖筑新城之数寺者复围于郭内

而梁园以左南极于魏村东至于神木之厂则又曩郊外之

地也若夫元之宫阙以地度之当在今安定门北明初即南

城故宫以建燕邸而非因大都之旧盖宫室城市基凡数易

至琳宫梵舍之建置沿其旧者十一更额者十九故老沦亡

遗书散佚历年愈久陈迹愈不可得而寻矣彝尊谪居无事

捃拾载籍及金石遗文会粹之分一十三门曰星土曰丗纪

曰形胜曰宫室曰城市曰郊坰曰京畿曰侨治曰边障曰戸

版曰风俗曰物产曰杂缀而以石鼓考终焉合四十有二卷

刑部尚书昆山徐公见之谓其可传乃捐赀俾锓木计草创

于丙寅之夏录成于丁卯之秋开雕于冬迄戊辰九月而竣

中间渗漏随览随悔复命儿子昆田以剰义补其阙遗附于

各卷之末所抄群书凡千四百馀种虑观者莫究其始必分

注于下非以侈摭采之博也昔卫正叔尝纂礼记集说矣其

言病丗儒剿取前人之说以为已出而曰他人著书惟恐不

出于已予此编惟恐不出于人彝尊不敏窃取正叔之义至

旁及稗官小说百家二氏之书或有未足尽信者丗之君子

毋以择焉不精罪我斯幸矣

   曝书亭著录序

先太傅赐书乙酉兵后罕有存者予年十七从妇翁避地六

迁而安度先生九迁乃定居梅会里家具率一艘研北萧然

无书可读及游岭表归阅豫章书肆买得五箱藏之满一椟

既而客永嘉时方起明书之狱凡涉明季事者争相焚弃比

还问曩所储书则并椟亡之矣其后留江都者一年始稍稍

收集遇故人项氏子称有万卷楼残帙𢌿以二十金购之时

曹侍郎洁躬徐尚书原一皆就予传抄予所好愈笃凡束修

之入悉以买书及通籍借抄于史馆者有之借抄于宛平孙

氏无锡秦氏昆山徐氏晋江黄氏钱唐龚氏者有之主郷试

而南还里门合计先后所得约三万卷先人之手泽或有存

焉者归田之后续收四万馀卷又上海李君赠二千五百卷

于是拥书八万卷足以豪矣顾其间有借失者有窃去者有

残阙者昔之所有俄而亡之其存者皆予观其大略者也予

昆田亦能读之杼柚之屡空庖㸑之不给而哦诵之声恒

彻于戸外蠹字之鱼衔姜之鼠漫画之鸟不足喻其癖也盖

将以娯吾老焉呜呼今吾子夭死矣读吾书者谁与夫物不

能以久聚聚者必散物之理也吾之书终归不知何人之手

或什袭珍之或土苴视之书之幸不幸则吾不得而前知矣

池南有亭曰曝书既曝而藏诸因着于录录凡八卷分八门

焉曰经曰艺曰史曰志曰子曰集曰𩔖曰说康熙三十八年

涂月竹垞老人序

   永嘉朱氏纪年緫辨序

永嘉先生者宋平阳布衣朱黼文昭也陈君举讲学东瓯文

昭年相差次首著录门下又与叶正则定交二公出仕文昭

奉母杨躬耕南雁荡山君举谓其屡举不第而业益修谢客

深居而士益附续史家之绪论𢰅不休正则美其有贤母教

以篇章书成百卷又言其独钓孤耘蜑浦蛮村盖遁丗之士

也所著纪年备遗百卷正则作序谓其本通鉴稽古录而以

吕雉王莽曹丕武曌朱温皆削去纪年义理所会无偏驳之

说斯长于识者已今之存者特三国六朝五代偏安本末二

十八卷目录四卷开禧丁卯锦溪吴奂然景仲序之非足本

也当日文昭母杨年八十有六而终实教之笔削见正则挽

诗此彤管所当特书者而府县志不书于是乎书

   熊氏后汉书年表序

范氏后汉书无志梁刘昭序司马彪续汉书八志注之无表

宋熊方补之方之经进表略曰明爻象彖之原乃可学易识

风雅颂之旨始与言诗緫之必有宗主之各有体惜东京之

再造痛信史之未成范晔之志虽精俄乖素志刘昭之业未

广不及表年惧伪闰之不分嗟正朔之无统譬为山而或亏

一篑效炼石而欲补髙天人异志同丗殊事合求义例于班

固不减前篇较兴废于西京岂惭后作史册既详纲目汉功

益更昭明臣谨集补后汉年表十卷随表投进十卷者同姓

王侯表二异姓诸侯表六百官表分上下各二列衔称右迪

功郎前权澧州司戸参军表外兼有序状盖思陵朝所进也

予尝憾南北国子监本范史于本纪后杂以司马氏八志观

者不察误以为即范氏史每著书引证辄指为后汉志云云

是何异以李丙张甲之性情寄王乙赵丁之躯体乎故尝持

论谓宜雕范史于前而以司马志附其后并以熊氏年表附

之庶成一代完书丗之学者且以吾言为迂阔而莫之行也

   长安志图序

宋敏求𢰅长安志旧有图勒之碑吕待制大防跋其尾秦人

取以附锓于志谓之长安故图其后亡之夫欲周知郡县广

轮之数晰其离合莫图若矣周公宅洛伻来以图其建官也

掌以司险职方氏而大司徒实緫之汉髙入𨵿鄼侯先收图

籍东京乃设司空舆地图三辅宫观陵庙明堂辟雍郊畤苑

囿𢰅黄图以著其目晋之洛城隋之诸州咸有图经又统𢰅

区宇图地马融之言曰东西为广南北为轮王制东西两遥

一近南北两近一遥盖舍图无以准其数也元至正初东明

李好文官陕西行台侍御史补绘二十有二分为三卷于是

神皋京辇城郭市井沟渠屈曲面势一一可以指识读敏求

之志者必合是编并观而古人之迹庶几得其十九也巳好

文字惟中官至翰林学士承旨预修宋辽金史又𢰅太常集

礼端本堂经训大宝龟鉴元史有传


曝书亭集卷第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