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实录/宣祖修正实录/三十二年 中华文库
春正月
1月1日
○朔丙午,领议政李元翼还自京师。上札曰:
柳成龙以陈奏时,不即请行被劾。夫辨诬之举,晷刻为急,而处事迟缓,以致人议,尚谁咎哉,而因此一事,攻击之议纷然而起,遂大有蔓及之端,臣窃忧之。成龙辅政十年,无一裨益,以此罪之,彼亦何辞?今乃以广植私党,潜移威福,贿赂盈门,奸贪浊乱等语攻之,罪恶狼藉,不一而足。虽古之巨奸大猾,愚弄君父,顚覆邦家者,无以加之。吁,此岂为的论哉?其以主和一事非之者,其论固正矣,而其间曲折,亦颇有不相符者矣。臣尝见,成龙常以廉介自许,而其一段忧国之诚,实有所可务。今者成龙既斥,而谓之亲厚而斥之者有之;谓之异论而斥之者有之。所谓亲厚、异论者,士类固多,一朝尽斥,恐非朝廷之福也。
上答曰:“省札具悉卿意,更加勉辅。”元翼仍辞疾不出。是后,两司皆以司马光不识安石之奸为譬,诚不满一哂也。
○以韩应寅为谢恩使,如京师,为谢再发兵粮,终始拯济,凶贼败退,邦域重恢事也。
○大臣启曰:“高年旧德,朝廷之所尊敬也。以祖宗朝故事言之,宋钦以九十,超授崇政;李贤辅年过八十,特陞崇政。顷年,元混以年满八十,亦陞崇政,甚盛典也。今者,宋赞以四朝旧臣,年满九十,宜加超擢,以示优典。”上从之。
○提督麻贵引军还,上出幸江上,迎劳之。是后,诸将之还也,上辄迎之于江上,刑曹判书李宪国仍入侍,言其太过,上不答。
二月
2月1日
○朔辛亥,司译院提调尹根寿启曰:“刘提督之兵,太半能解我国之语,问其居住,多是岭南之人。请于京城及大同江、鸭绿江等处,差定译官与军门、经理差官,查问括出。”上从之。按《实录》,根寿轻佻贪巧,国之盗臣,士林蝥贼云。根寿在明庙朝为修撰,请伸雪赵光祖之冤,后为铨郞,为权臣李梁所中,从李滉、曺植,论朱、陆同异,与李珥、成浑为莫逆友。观于此,可知其为人,秉笔者之恣意诋辱,乃至于是乎?
○以请留馀兵,以为声势事,移咨于总督军门及经理都察院与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陈效卒,上临其丧,祭以大牢。
○以韩浚谦为庆尚道观察使。按《实录》,浚谦外似宽厚,内实阴险,与数三群小,结为心膂,赞和议斥士类,误国之罪,亦成龙之亚云。浚谦沈厚有器量,世皆称伟人,今乃目之以阴险者何哉?浚谦长任外臬,在朝日少,与群小为心膂,赞和议斥士类云者,其构诬甚矣。《实录》中如是反说处甚多,何足道哉?
○有紫气如箭如枪,东西相向,有若进退,良久而灭。
○海水冰,北道兵使李镒驰启以闻。
三月
3月1日
○朔庚辰,陈璘露梁之战,总兵邓子龙力战以死,其丧自南至京,上亲临以祭之。
○以金玏为礼曹参判。按《实录》,自木卯得志,魑魅魍魉白日行走,如玏假城社之馀威,恃冰山以自固云。柳成龙之被劾也,玏上札申救,群小嫉之,遂以无伦之说,诋辱之如此,可谓痛甚。
○以斩级设科,取权升庆等二百六人,又试儒生,取李再荣等十人宪府以再荣贱娼之子,不可籍名正科,请削之,上从之。
夏四月
4月1日
○朔庚戌,军门邢玠率诸将西还,上出饯于弘济院。玠奏留万世德、杜潜、李承勋等,仍住王京,从我国之请也。
闰四月
闰4月1日
○朔己卯,陈奏使李恒福等还自京师。礼部回咨曰:
奉圣旨,国体军情,皆朝廷大事。朕岂以一小臣私忿妄讦,不念将士久戍劳苦与属国君民泣吁苦情?丁应泰举动乖谬,威制勘科,几误大事。姑着革职,为民回籍听戡,尔部移咨,慰谕朝鲜王,俾知朕始终字恤德意,仍令戒训国人,益坚恭顺之节。钦此合行移咨,烦为钦遵明旨,安心释虑,力图善后,用光王业,仰副皇仁,仍晓谕臣民,咸使知圣明洞然远览,业有处分,各宜恪修职业,永矢忠诚,毋得妄自疑畏,有辜德意云。
○前左议政致仕沈守庆卒。
五月
5月1日
○朔戊申,副提学李有中、校理朴彛叙等上札曰:
伏见李元翼辞职札子,有所见所论,与时流角立之语。所谓时流者何人,所谓角立者何事耶?柳成龙身为首相,先倡和议,使人心日非,国事日削,几至于无君无父之域。幸赖圣明洞烛,公论激发,薄施谴罚,国是稍定,而人心尚有所郁拂者,佞人之头,未悬于藁街耳。元翼返自燕京,曾未数日,上札为成龙分疏,无所不用其极,而至曰:“斥之以主和,其论虽正,而亦有不相符之曲折。”盖欲诬一世之公论,而并掩其主和之罪也。指一时之淸议,目之以时流,附会误国之馀论,欲与之角立,臣等窃痛焉。倭寇,殿下、祖宗之深雠,而成龙释之;成龙,殿下、祖宗之罪人,而元翼护之,至欲不是成龙,则不欲更立于殿下之朝廷。此计一行,邪议四起,民彝物则,斁绝无馀矣。
上览之,下教于政院曰:“佞人之头,指何人乎?问于玉堂。”玉堂回启曰:“佞人指柳成龙也。”先是,元翼上辞职札曰:
臣不满于时流之所为,曾有一札,臣之妄见,圣鉴已烛之矣。臣虽无状,所带职名,则大臣也。自古安有身为大臣,所见所论,与时流角立,动辄生梗,为一时所指点,而偃然于百僚上之理乎?
玉堂遂以此上札论之,又以两司之不言斥之,两司皆引避。右议政李恒福上札曰:
往在数年之前,奉使南方,目见贼势浩大,盘据海岸,朝夕狺然。国家之势,无一可恃,财匮于内,民散于外,如老病垂尽之人,手足痹痿,气在于喉间,而胸腹以下,已不能收拾矣。常自语口曰:“古今天下,守国御寇之道,不过曰战、守、和三者,今既不能战,又不能守,下此而论,则唯有许其求和,以救燃眉之急。”继闻朝议,或有与臣所见,无大相远者。其后,领议政李元翼以体察使,在庆州,臣尝往本州,元翼邀臣议事,首问:“今贼请和,而朝议未定,事当何如?”臣以前所见陈之。居数日,得见元翼状启草,则专论是事。元翼以大臣,于国家大计,筹之已熟,必不待臣言,而臣之所言者如此,则人虽不知,鬼神难欺。其后又尝入朝,适其时命将和、战二策会议,臣经年在外,未闻朝家论议如何,乃以一时之见,略陈于上前,臣之前后所论,大概如此,而终至于二使不纳,宗社蒙耻。今欲大揭斥和之义,以肃朝纲,则次第锄削,当及于臣,含糊苟容,拭口以掩迹,以冀幸免,此实臣之所大耻也。
上答以勿辞。于是,两司亦论李元翼之失,上不听。元翼遂辞疾,逾月而递。
六月
6月1日
○朔戊寅,献纳具义刚、正言洪湜启曰:“辅德金荩国性本回邪,济以伶俐,趋权附势,略无所愧。娶尹国馨之子敬立之女为妻,以为声势相倚之计。及国馨败,竭力救护,欲制公论,使不得行,甚至于排摈淸议之人,必欲斥逐而后已,幸赖圣明在上,奸计莫售。乃与吏曹正郞南以恭结为心腹,大小进退,一循其好恶,浊乱仕路,擅弄朝权,鼓动邪议,眩乱国是,反复两间,交构士林。其日夜之所经营者,无非为妻家复起之地,物情莫不痛愤。请并命罢职。”上从之。持平朴承业启曰:“大司宪洪汝谆以阴险猜狠之资,加贪纵暴戾之性,积心造事,无非病国害物,而一生经营,都是殖货怙侈,不容于淸议久矣。前正郞南以恭言其不合淸路,汝谆因此蓄憾,思所以挤陷之策,而不得执言之端,教唆其一家人正言洪湜,构虚捏无以为:‘前辅德金荩国与以恭结为心腹,为柳成龙、尹国馨复起之地。’上以欺罔君父,下以诬谄士类,岂料圣明之朝,有此不测之事乎?前年弘文录时,荩国方在玉堂,献纳具义刚、正言洪湜等俱不得参,因此怀愤。且义刚因其妾家词讼,嗾一言官,请鞫于王府,其粗鄙无耻之状,大为淸议所弃。至被以恭面斥,义刚之思所以修谻于以恭者,宁有纪极?汝谆幸其嫌怨之已成,嗾义刚、湜等,先陷二人,以报私雠,罗织陷人之状,吁亦惨矣。臣欲以此论列,而持平文弘道终始不从,无非臣不能取信之致,请命递斥。”上答以勿辞。承业遂劾汝谆、弘道,上答曰:“台谏,论议不一,则两家皆辞避,处置归一然后,论启例也,何如是为之乎?”承业遂以此引避而退。司谏宋驲启曰:“顷者,南以恭素有贪暴之诮,不合于淸路,屡加诋斥。因此,两家大开衅隙,行言翩翩,辗转日甚,识者之忧久矣。荩国、以恭等,俱以年少之人,砥砺名行,欲以区区口舌,激浊扬淸,而至于柳成龙之主和误国,则首倡排之,恢张国是者,屡著于章札。况荩国终始与弘道论劾成龙,少无崖异,则其心迹,亦可见矣。岂以妻家之故,变其初心哉?论人之道,必事迹显著,众议共弃然后,论罪者无嫌,服罪者无辞,而正言洪湜是汝谆一家之人,献纳具义刚乃与荩国不协之人,不避形迹,遽以不近之言,成罪而排击之,稍有公心者,孰不为之痛惋?请具义刚、洪湜并命递差。”上从之。持平文弘道启曰:“持平朴承业乃金荩国所汲引,司谏宋驲亦与荩国连姻,其所以欲为之扶护者,未必不为私也。且承业以汝谆诚为可劾,则不可一日苟同,而与汝谆相容,几涉一朔之久,至于处置义刚等,略无所异,今始欲挤汝谆,是必为荩国私党所指嗾,以启闹扰之端,故拒而不从矣。臣重被承业之斥,而至于请递,尚可䩄然仍冒乎?请命罢斥。”上答以勿辞。司谏宋驲以弘道斥之以连姻荩国,亦引避而退。应教朴而章、副校理朴彛叙、李德泂、修撰柳希奋上札,论汝谆猜险贪暴之状,仍处置两司曰:“朴承业引避,而不俟公议,径自论人,所论虽正,处事顚倒,不无后弊。文弘道既被论劾,冒出引避,苟且莫甚。宋驲既知义刚等构陷士类之状,直欲论列,固其职也。岂以兄弟家姻娅之故,而有所回避哉?请承业、弘道递差,驲出仕。”上从之。按,东西分党,各自标榜,已足可羞,而其后一番人,别立党号为北人,而目东人为南人,自义刚、湜论劾荩国、以恭之后,目荩国、以恭,为小北,义刚、湜为汝谆之党,而目之以大北,以诬诋丑说,互相攻斥,有如贾竖、女子争言。若欲究其情状,言亦污口,其流之弊,终至于灭公而济私;忘君而误国,可胜痛哉?
○上命还给柳成龙职牒,三司交章论之,四阅月,上乃从之。
秋七月
7月1日
○朔戊申,前都元帅权栗卒。栗当壬辰之变,挺身赴难,战常陷坚。其梨峙之胜、幸州之捷,虽古名将,何以加诸?国家中兴之业,实赖于此,可谓伟矣。
○以尹斗寿为领议政。宪府以为:“斗寿性本凶猾,包藏祸心,嗜利无耻,惟事贪黩。”谏院亦以此论之,并请递差,上答曰:“近来,台谏党同伐异,以排击摈斥为事,未知孰主张是。时习如此,其何为国?”台谏论之不已,上终不听,斗寿遂谢病免。斗寿被上眷遇,再入相府,新进浮薄之辈深嫉之,横以诋辱,必欲斥逐而后已,痛矣。
八月
8月1日
○朔丁丑,以李宪国为右议政。
○倭人遣使求和,不许。
○复以赵存世为艺文馆奉教,金善馀为待教。壬辰之乱,存世、善馀以史馆随驾,于中道弃史藁而走。至是,复入史局,上命斥之。
九月
9月1日
○朔丁未,窜丁主事接伴使白惟咸。先是,主事丁应泰构诬我国,以《海东记略》为证,记中有倭人年号及我国称祖称宗等语故也。朝廷以为,此必奸人阴以此书,投赠应泰,而有是事,遂拿问惟咸及译官等,先鞫译官尹禛,禛毙于杖下。上欲拷问惟咸,议于诸大臣,诸大臣以为:“应泰赋性阴险,其情迹所在,虽译官,或有不知之理,为接伴者,何得以知之?惟咸虽无状,附奸背国,恐非情也。如使一夫,非其罪而就死,则诚非钦恤之本意。”乃命禁府,照律而窜之。
○以李恒福为左议政。
○以赵挺为大司成。按《实录》云:“挺佳士也。玉佩琼琚,诚可宝也。”斯言谬矣。挺少无表著之称,在昏朝,附会尔瞻,得至台鼎,其为人可知矣。修史者,为其党于己,而虚誉至此,可谓无忌惮矣。
○以李尔瞻为文学。按《实录》云:“尔瞻,正人也。善文艺,为人端庄明断,玉色金声,独立朝端,危言谠论,首及柳台,未死权奸,胆已落矣。”又曰:“事亲孝、事君忠,乃当今第一人也。”噫!是何言也?尔瞻以回邪憸毒之资,早入台阁,惟以搏击戕害为能事,及至昏朝,以危疑之说,惊惑人主,屡起大狱,永昌之不得其死,实由于此贼,而鍜链罗织,诬及于母后,幽闭窘辱,几至不测,岂可以忠孝二字,加之于此贼乎?且身窃文柄,实专修史之事,而述其誉己之辞,如是狼藉,可谓小人而无忌惮者矣。
○以李元翼为领议政。
冬十月
10月1日
○朔丁丑,谏院以兵曹佐郞郑荣国门地卑贱劾之。其后,荣国拜工曹佐郞,遂上疏,托以自明,盛言朝廷倾轧之弊。其略曰:
凡人之冤痛,止于其身,则犹可含忍,以待暴白,而如或诬及祖先,忝厥所生,则是生为不孝之人,死安得见先人于地下乎?臣幸忝科第,已逾涯分,骑省显地,实荷谬恩。谓臣望轻,则果是实状,至于门微之说,臣不知其何自而起也。大概人言之发,实有其由,臣何敢诬忍不言?近日朝着之论,臣不得与闻緖馀,而一自洪汝谆被劾之后,金荩国、南以恭等,私结若干人,作为心腹,以汝谆为一陷阱,倡起攻洪救洪之论,区别附己异己之人,或有一言诟及汝谆,谓之攻洪,引之犹恐不及;或云论至削职,近于已甚,则谓之救洪,斥之不遗馀力。前正郞权缙尝言以恭植党专擅,深治汝谆之状,则金、南闻之切齿,谋欲陷缙,而不得其说,乃以呈病为躁进之计,遽加论罢。臣与缙亦同僚席,窃叹曰:“今之在骑曹呈病者何限,未尝以此被论。”斯言一播,阿附金、南之徒以为:“渠是何人,敢为此论?”争相腾说,用作献谄之一贽,终以不似之说,上瞒天听,驳臣后已,以为泄愤示威之地,谚曰:“鲸战鰕亡。”正为臣道也。非但此也,当初朴彛叙在玉堂,札论汝谆也,李有中、任守正以其所论为过重,则彛叙迫胁黜去,竟以己意,张皇上札。庆暹为献纳,谢恩之初,首举有中不参上札之事,引以为自避之辞,有中之参与不参,何与于暹身,而必执此为避者,盖有中或以其时曲折,具出陈达,则彛叙之札,不得见信于君父,而迫逐长官之状,且难掩覆。若欲论劾有中,以箝其口,则其时适会停朝市,不得相会同僚,故暹故斥有中之名,先自辞避,以为杜塞之谋,此皆金、南之所指嗾也。自此,朴彛叙、李必亨辈,阴谋秘计,表里相应,一队士类,欲尽摈斥。必亨以天官之郞,专进退之权,其节节逞巧,言之丑也。彼幺麿不靖之辈,不过五六,而党援朋比,噆螫其毒,朝臣结舌,道路以目。至于沈喜寿受国厚恩,位至崇班,自长铨衡,宜恢张公论,以不负圣明为心,而听命于年少浮躁之人,附会取容。当今之人,以喜寿为门生判书,岂非可哀之甚者乎?大抵,金、南羽翼布在两司,如崔东立、尹𪰙辈,尤所亲密之人,吮廱舐痔,承望指唆,金、南所欲,无不曲成,而金、南之肆然无忌,至此而极矣。呜呼!金、南特一郞僚,当初被劾,实非大段,而含愤反噬,无所不至。圣上深居,未烛其情状,朝家日以纷扰;时事日以乖舛,景色愁惨,人心危惧。此何等时,而有此交乱罔极之事乎?臣之终始区区者,上以闷国事之渐非;下以痛祖先之被诬,触冒严威,庶几天听之一晤,而言出肝膈,不能自抑。
上答曰:“予不知尔是何如人也。今见所陈,果非门微之人也。台谏所论,虽不知其意,而尔亦何嫌?若其结党不端之辈,坏乱朝廷,厚将自崩矣。”大司谏李希得、正言尹𪰙、南晫、司谏宋驲、掌令崔东立、持平柳希奋、执义朴而章、献纳柳寅吉、持平安宗禄等,皆以此引避。副提学卢稷上札,皆令出仕,上从之。
○以奇自献为兵曹参知。按《实录》云:“自献为人沉默,守正不阿。’噫!自献特一阴险凶慝之人,而目之以沉默守正。虽欲做成虚誉,以欺后世,人之为言,岂可若是其相反耶?痛矣!
十一月
11月1日
○朔丙午,幼学蔡谦吉上疏,论南以恭、金荩国之罪,疏意与郑荣国同,而又有甚焉。领议政李元翼与右相李宪国上札言:
荣国疏辞,皆偏党之论,而谦吉之疏,又继而至。士习之不靖至此,故与荣国并举辨论,以冀自上明知不靖之习,而痛绝之也。
上答曰:“卿等之言是矣。予有一言,玆敢烦焉。今日国事,危如缀旒,域中之生灵尽矣;榻外之凶贼窥矣。未知诸卿以何策御之,夫是非之天,根于人性之所固有,诚不可无也。虽然,所贵乎是非者,真是真非之谓耳,岂末世之所谓是非者,或发于形气之私;或作于意见之偏,俱曰予圣之谓乎?自古未有国不保,而家独全者。与其摧锋于朝着,曷若训兵于边镇;与其蓄憾于分党,曷若修城而据险;与其按剑而相视,曷若枕戈而待变;与其营营于惟务辞说之争,以为一时定霸之私计,曷若汲汲于早获兵农之制,作为永世垂范之宏规?又必速退负罪昏劣,衰老残病,丧神失性,顚妄悖谬之君,大举政令,耸动四方然后,百事可做。不然,虽周、召、伊、傅,论道于庙堂,盖亦无益。诚以辟不辟,自然万事溃裂,虽欲收拾,不可得也。予之前后缕缕者,为国家也,为宗社也。李克曰:‘国乱思良相。’杜甫曰:‘安危在大臣。’深有望于卿等焉。”
○先是,有梁泽弑父之狱,累年不决,宪府劾前监司儒城君柳熙緖受赇缓狱之罪,熙緖嗛之,诣阙陈启自明,且曰:“臣不能随时俯仰,见忤于权重之人久矣。窃闻,顷者招嗾台官,使之害臣。是以,闾巷之间,已有亲承教授之语,臣固知未免大祸,而曾不料加以护逆之罪。得此恶名,将安所归?愿亟命有司,辨其虚实,以伸至冤。”上答曰:“受赇护逆,虽下贱失性者亦不为,乃加是名于宰臣乎?卿之心事,予已知之,于卿何损焉?”仍下教曰:“权重之人谁也?”熙緖回启曰:“南以恭是也。臣居与以恭对门,常见以恭之家,鞍马辐辏,日夜聚会。问之则皆高官显爵也。幺麿一郞官,权势太重,一言出口,三司奔走,臣不忍愤忿之意,常发于言语间。以此,以恭嫉之如雠,欲先罪臣身,以箝其口,乃以无形不近之说,言于柳希奋,陷臣以护逆之罪,此所谓亲承教授者也。”上由是,益厌以恭等。时,李墍为吏曹判书,与假佐郞为政,以闵梦龙为大司谏。梦龙翌日出谢,遂启曰:“年少喜事之徒,如南以恭、金荩国等,朋比擅弄,以致朝着之不靖,而大司宪柳永庆、执义宋应洵、持平柳希奋、司谏宋驲等,身在言地,曾无一言纠正,其不职大矣。请并递差。”献纳南晫、正言曺倬以名出于谦吉之疏,皆引避。梦龙处置以为:“一儒生越位之言,虽不足取信,身居言地,不论以恭等之罪,不宜在职,请并递差。”又启曰:“以恭、荩国身在郞官之列,要执国柄,交结浮薄之徒,肆行倾轧之凶,致令朝着坏乱,请并罢职。”上皆从之。李元翼上札请对,上命召元翼、宪国及原任大臣李山海、崔兴源、尹斗寿、李德馨、李恒福等,皆不至。元翼独入侍进启曰:“顷日札子之批,有臣子不忍闻者,臣至今惊惶靡定,欲死无地。”上曰:“所谓不忍闻者,何语也?”对曰:“批辞末端又必速退以下等语也。”上曰:“予素有此意,非因此而发也,何至于未安?”仍问曰:“有何欲言之事乎?”对曰:“人主之听言,顺乎耳则以为是;逆乎耳则以为非。切勿以入耳之顺逆为喜怒,而必求诸道,则可免为谗说之所移矣。自上每以时流为不靖,奸细之人,揣知上意,投疏以中之,一以扶植私党,一以排击异己者,自上喜闻,而不悟其情态,臣窃痛焉。郑荣国、蔡谦吉等事,诚极可恶,愿上明察,而痛绝之。荣国、谦吉皆党于所私者也。外人皆谓,其疏非自为也。就其疏语观之,其言朝士斗诘曲折,细入毫末,决非庶官、布衣所能尽悉者,谓之教唆而为之,无辞可解矣。士大夫立朝,无顾恋好爵之心者少矣。必狗苟蝇营,百计图进,匿迹嗾人,挤其攻己之人,以为必胜之势者,其于贤不肖何如也?此辈得志,则误国必矣。自古代有朋党之事,而未有如今时之甚者。当初立党者,以东西为名,而西人既退之后,东之中生南又生北,北之中又生小北大北,分朋离析,更迭进退,岂有国事不败之理乎?”上曰:“所谓南,指谁也?”对曰:“指柳成龙一时人也。成龙一时人被斥之后,朝廷益坏,无可为矣。”上曰:“卿意以斥逐成龙为非矣。”对曰:“成龙所为,岂能尽是;其时士类,岂能尽善?其间多有浮躁之习、偏私之事,故臣当其时,每言其过失矣。昨年斥逐之后,代而佐国者,大不厌众心,不靖而坏事,故臣每以前时人为胜于此辈,而思之矣。天下国家之事,只判于公与私二字而已。纯用公道,则为太平之世;公私交杂,则国虽扶持,而为叔季之世;纯用私情,则国亡矣。南人当路时,私固多,而公亦有十之三四矣,北人起后,公道灭绝,私情大行。北人分为大小北之后,小北犹多有以士类自处者,至于大北,则几皆私党,纯用私情,此辈以起用事,则国事去矣。顷日,台谏论斥洪汝谆及任国老,此皆公共之论也。汝谆狼戾贪婪,到处以害人为事,厮隶台卒,亦莫不贱恶,外方之民,闻汝谆复为显职,必曰:‘时事可知。’以此人之进退,卜一世之治乱,用之不可不愼也。任国老则不至于汝谆之恶,而其一家父子,当车驾西幸之时,不为随驾,有识者弃之久矣。又党于汝谆,知有私党,而不知有国家,此两人当国,则误国必矣。若朝廷有道,而此人辈随才任使,则不至于不可用。至于南以恭辈甚不靖,罪之何惜?但于不靖之中,必招出南以恭为首者,以恭排斥汝谆,故举以为魁。仍以尹婿金荩国为对,加以欲起柳、尹之目也,每称金、南而为首,朝廷安有如此羞辱乎?人主当全用平正之人,使主张公道,而凡有才长者,皆收用任使,则国可治矣。若不用臣言,而用此辈,不久自当知此辈之贻害于国家矣。”仍趋出。翌日,闵梦龙以被大臣之斥引避,上答曰:“大臣志切忧时,有许多说话,而观其意,要其归,不过欲引用柳党也。以恭等横恣跳梁,号令三司,作威作福。有此擅弄之罪恶,而不惟不为之举正,又从而为之辞。”正言李馪、朴思齐等启请出仕,仍语侵元翼,元翼遂出东湖,呈辞六度而递。
十二月
12月1日
○朔丙子,大司谏李有中、正言朴思齐等启曰:“前正南以恭、金荩国等,阴凶险陂,回邪巧佞,朋比擅弄,横恣跳梁,公议之发,实所自取。固当省愆之不暇,而乃与二三私党,为报复之计,突击网打,上以胁制君父;下以牢笼搢绅,凡百号令,一出于其口,庙堂、台阁,奔走奉行,举国知有金、南,而不知有殿下。日夜所经营,无非求同、排异之计,未知两人之心,终欲何为。以恭之黜祖母、陷叔父,特其细事,而荩国之交构两间,阴护妻家,亦非今日之所暇道也。为人臣而负此罪恶,岂可复容于天地间乎?直讲宋驲之邪慝,司直朴彛叙之狡毒,本是识者之所贱恶,而交结金、南,历扬淸显,金、南被劾之日,忿其党魁之见败,又恐自己之孤危,群聚而谋,相议而起。谏院之启、玉堂之札,极其阴惨,以箝制众口,使莫敢言,自古人臣之党恶行私,孰甚于此乎?请南以恭、金荩国并命远窜,宋驲、朴彛叙削夺官爵,门外黜送。”大司宪闵梦龙、掌令崔铁坚、持平李馪等,亦以此论启,又论李必亨党附金、南之罪,连启三日,上命南以恭、金荩国削夺官爵,门外黜送,李必亨、朴彛叙、宋驲削夺官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