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实录/宪宗实录/附录 中华文库

○孝裕献圣王大妃谚教：

先王，以丁亥七月十八日申时，诞降于昌庆宫之景春殿。丙戌十月，梦见翼宗大王，以雕玉之树，盛于匣而赐予，实诞降之兆也。自襁褓孩提，天质夙就非凡，百日前能立，而且与之手，晬盘，先执笔墨与册。才气英发，数岁能通千字百馀字，父王见之，意其常目而惯熟，展示《小学》，发问之前，辄手指所知之字曰，某字在此，父王喜其聪明而甚爱之曰：‘好学，其将胜予乎？’四岁，见屏画人物，勿令压之曰：‘恐画中儿有疼，’天性之慈仁如此。庚寅罔极时，予在于患候处，只有宫人及乳母侍，见人遑遑之色，必不游嬉。及乎祸变罔极之日，左右之人，恐致惊动，虽自忍抑，岂无悲色？苟如凡人，时方四岁，宜无所知，而若有所知，在保母之抱而哭之曰：‘吾亦不欲着华服。’殡殿甚近，三时祭奠，闻哭泣之声，则辄止游嬉，引席俯伏曰：‘吾亦参班，’必有戚容。是岁九月，行册封于重熙堂，侍卫诸臣甚多，而装束行礼，能循节次。正使奉朝贺南公辙，副使外祖忠敬公议除后四拜而还内，闻之曰：‘行礼毕后，当还入矣。’如此之事，所以称异常英明者。两殿嘉大礼之顺成，赐以果盒，宜其受以为喜，而忽然下泪，上及左右人莫不悲戚。五岁，梦见父王而哭之，颜色有戚，若非天性之至孝，则何以如此？六岁九月，行相见礼于景贤堂，仍开讲筵，不失时刻，或宾客于前受音，出优栍，则每问之曰：‘予于某字误读，而优栍何也？’自此宾客，不敢出优栍。初受学，虽在冲年，聪明绝人，苟留心则读数遍辄诵，文义无疑晦焉。冲年仰事两殿，极其至诚，及当甲午大丧，馈奠哭泣之节，如成人，近侍仰瞻无不悲感焉，尤尽于奉先之节，如真殿茶礼时参班诸臣所共知者，而自内不为亲行无几矣。尝雷雨，必警惕，在寝辄起坐，是圣念之出于敬天也。己亥庚子两年，遇旱，于深夜，御衮袍焚祝亲祷雨，是专出于恤民也。十岁后，每以父王御容之依微，为悲慕，恐予闻而疚怀于未闻处，问于宫人，又虑陵寝之未恰，积年经营，丙午春，下迁奉之教。当其时，虽微细事，靡不亲执，自出玄宫日，至下玄宫时，憧憧焦煎，而废寝睡不进水剌，进以糜粥素膳，罔极哀恸，其至诚至孝，近侍诸臣之所共知也。八月，奉安纯宗、翼宗两朝御真于真殿，教曰：‘此天理人情之所不容已，而今与亲侍无异，以尽天性至孝焉。东朝患候时，憧憧于医药之节，医官入诊，必亲奉脉部，详论证候，或以医官之不善诊察为虑，及平复，欢天喜地，此诚孝之极也。自幼时，圣聪绝伦，才气过人，刚明正直，见欹必整。言语敬恭，大臣卿宰，非衣冠则不见，虽于今番患候中，亦如一焉。三四岁以后，昼未尝卧，每未明盥漱，终日深夜，手不释卷，酷爱古人书帖。居处必以静衣襨，非衮袍，不御纹缎，必取木，绵，䌷苎之粗者，馔品必尚简略，此皆左右近侍之所知。予常偶衣襨之太俭素，馔品之不逾数三器者，与士庶无异，过于薄略为言，则必曰‘衣襨之俭素，所以导福，馔品之简略，所以益寿。’时或见水剌饭粒之遗地，必先拾以进之，其爱惜粒米如此焉。诞降之后，至于今于予所居，无相远有动驾，辄忽忽还宫。如春塘台殿座之时，为予临视，必待自内先往，无一时离侧，凡衣襨馔膳，予有亲检，则必适意。予之保护先王，至今如冲年，先王之致孝，如乳儿，其至情至爱，至慈至孝，有倍他人，苟非天性，焉能如此？虽在患候时，暂不舍予，坐卧予若亲视，则必喜以非幼冲之年，犹以为过，则甚有龃龉意，当今之日，尤为追悔。呜呼！以平时贤孝，今日春秋，由一时之病患，至于此境，岂梦寐之所到哉？彼苍者天，胡忍为此？胡忍为此？心肠非如石非如铁，五内崩裂，至冤极恸，何以忍抑？当此惨毒之痛，以罔极荒迷之精神，大略记之，先后不成言，此则斟酌见之。

○谥册文：

伏以上帝降丧，攀剑舄，而衔哀，大德得名，勒琬琰而扬谥。若稽十五年政化，曷云一二分形容？恭惟大行大王，挺不世出之姿，膺大有为之运。自储位升册之日，诞承祖依孙孙依祖之规，逮冲年临御以来，克尽后非民民非后之义。舜聪达四，睿知纵天赋之衷，周思兼三，圣孝笃人伦之至。王母之福寿母之喜，玉牒阐徽，昭考之烈，穆考之谟，宝鉴飏美。神殿增两室之制，寓三朝靡极之诚，滦寝占万年之祥，展终天莫逮之恸。基命则夙夜宥密，典学则日月就将。讨论不离于篇翰，处涓燕而玩理，制作动合于谟训，回云汉而发辉。蠲斋令而克祀克禋，肃躬荐于圭瓒，由旧章而不愆不忘，祗心法于鉴柯。所以圣功神化之大成，罔非天德王道之极致。涣纶斥洋岛之教，辟之廓如。剡牍登草野之材，待而兴者。沛至泽而蠲恤，西民忘极备之灾，谨天戒而警修，内厨减常供之膳。万物各得其所，百姓日用不知，仁爱尤洽于好生，蔼然云行而雨施。阳刚斯赫于威断，烨如雷厉而风飞。荡荡无能名焉，昌辰聿届于鼎盛，巍巍有成功也，休祥屡验于丰登。肆至治克跻于春台，伫遐祝永添于海屋。何我家之不吊，奄鞠凶之玆罹？周坛之植璧已屏，群黎无禄，荆湖之遗弓遽抱，彼苍难谌。大业未半于中途，眷宗社而靡寄，至恸普切于没世，彻昊壤而莫攀。方小子缠奉讳之悲，而太母降纉緖之旨。付畀至重，勉受列圣朝洪基，继承莫严，克遵嗣王臣古制。衋仪形之永闷，厌代之真游已遐，慨旬朔之不留，即远之灵期载迩。苍龙緪路，哀慕靡及于桥藏，靑乌效灵，神理孔安于鲁袝。迺以必诚必信之念，爰稽大行大名之规。文宪武章，叶经纬于天地，明德哲命，兴仁孝于家邦。俟百世而有辞，尚征节壹惠之典，揭八字而崇报，允为观七庙之休。谨遣臣领议政郑元容，奉玉册上尊谥曰：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庙号曰：宪宗，冀赐明歆，俯格微悃，鸿号载荐不显乎之德之纯。骏命永垂，庶佑以于千于万。呜呼！哀哉。“〈艺文馆提学金学性制。〉

○哀册文：

维岁次己酉六月丁卯朔初六日壬申，皇侄宪宗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大王，升遐于昌德宫之正寝，是年十月乙丑朔二十八日壬辰，永迁于景陵，礼也。菆帷宵启，𫷷仗晓移。龙輁纚綍，凤旐扬蕤，三光暗瞢而气惨，万姓噭哭而声沸。真游邈兮何所，仙鄕閴兮靡逮。惟我主上殿下，礼重继体，哀动戚颜。悲黼筵之遽廓，慨乔弓之莫攀。爰命彤管，俾载翠珉，其词曰。天眷我东，笃生圣人，姿挺岐嶷，德蕴明仁。冲龄就傅，睿工日新。礼训九容，周寝三朝。是时宗祊，磐石泰乔，三后一堂，不显佑启。纯宗维祖，翼宗维子，圣圣相承，先王维孙。升平于万，蕲向普均，如何昊天，弗虑弗图？先庚后甲，洊罹疚茶，茕茕扆宁，肩玆投遗。授受精一，重累洽熙，於乎！可忘之德之光？玉振金声，凤质龙章，至治难名，耄咏髫谣，烝哉我后，其仁惟尧。巍功有成，弼谐典愼，烝哉我后，其哲惟舜。家俭邦勤，左准右矩，我后以之，无间如禹。彰信跻敬，肇纪遂良，我后以之，执中如汤。遹骏有声，誉髦作人，勉勉我后，如文之纯。官贤位能，敏功公说，勉勉我后，如武之烈。哲命自贻，小心夙夜，兢业万几，代工敷化。齐庄临朝，百僚率职，惠懋议贷，政先劝穑。振励宏纲，庶绩咸亨，董韎治射，课衿研经。增修真殿，慕寓省觐，续纂宝鉴，祗承谟训。天意棐忱，滦移吉冈，銮跸屡戒，敦事躬将。情礼罄宜，仪文丕彰，圣心乃恔，悦豫云鄕。两慈康宁，宝筹添屋，称觥进号，秩祜斯笃。告庆于宗，阐徽祖祢，诚切见墙，孝隆准海。洋邪豗染，眩愚诳蚩，卫正抵异，痛断锄治。方宵旰之忧勤，期肸蚃之可致，何皇穹之降割，奄威颜之永閟。呜呼！哀哉。仁寿莫征，与善难谌。痛缀衣之载设，奉凭几之末音。瞻穗帟兮俨邃，宛宝座之有临。违丹陛之森卫，驭白云兮遐举。纵耿光之隔晨，敻冥邈兮千古。呜呼！哀哉。灵辰兮倏届，雕轊兮将引，严霜凄冷兮凝素绋，悲𩙪萧飒兮杂哀挽。霓旌飘兮逶迟，神路肃兮脩远。厚夜漫兮莫追，终天诀兮何忍？呜呼！哀哉。郁彼东陵，佳气氤氲。从先兆而联麓，偕俪极而同原，香火共享于寝殿，衣冠迩陪于松楸。象设护兮玄隧，乌经叶兮珠邱，感幽明之一理，尚依归于千秋。呜呼！哀哉。脩短不齐，司化莫晣，大运无停，水流日逝，孰有涯而永存？唯德音之不沫，虽往驾之罔援，庶来芳之可述。托琬琰而备载，垂穷宙而无缺。呜呼！哀哉。〈弘文馆提学徐箕淳制。〉

○碑文：

宪宗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大王，崇祯纪元后二百年丁亥七月十八日诞生。庚寅九月册封王世孙，甲午十一月即位，己酉六月六日升遐，是岁十月二十八日，葬于杨州健元陵西冈酉坐之原，在位十五年，寿二十三。元妃孝显王后金氏，戊子三月十四日诞生，丁酉册封王妃，癸卯八月二十五日升遐，十二月二日葬，寿十六。〈领议政郑元容制。〉

○志文：

於戏！洪惟我大行大王姓李氏，讳烉，字文应，翼宗孝明大王之子，纯宗成孝大王之孙。母妃赵氏，丰恩府院君忠敬公万永女。妃孝显王后金氏，永兴府院君祖根女，癸卯薨。继妃洪氏、益丰府院君在龙女。王，以己酉五月十三日有疾不豫，六月初六日壬申，礼陟于昌德宫之正寝，寿二十三。举国奔走雨泣，妇孺无知，叫擗哀慕，皆曰‘天乎’众心波沸，若不保时日。我大王大妃殿下，念宗社付托之至重，从天命人心之所归，奉迎我嗣王殿下入绍大统，与小大臣，议王功德，谨上谥曰，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庙号曰宪宗。以是年十月二十八日壬辰，葬王于健元陵西冈向卯之原，与孝显后陵同茔异藏。大王大妃体王平日雅志，在于节用爱民，绞冒衣衾。皆出诸宫中，而殡葬之需，不烦民力焉。嗣王殿下，以臣定铉，尝叨侍帷幄。命臣以幽宫之志，辞谢不获命，臣窃惟天命有德，君师下民，必厚其福禄，降以遐寿，使其积累悠久，亭毓涵渍，措斯民于雍熙大猷之域，考古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罔不是孚，则天道之必然也。肆我正宗大王圣德神功，侔拟天地，巍荡焕爀，民无能名焉，纯宗大王，久道化成，深仁厚泽，浃人肌髓，没世不能忘焉。翼宗大王，赞化笃庆，基命宥密，所以启佑我后人，深且远矣。式至于我大行大王，以三宗正体，冲龄嗣服，躬钦明浚哲之姿，继重熙累洽之治，显承谟烈，严恭寅畏，凡所以治人事天之方，靡不毕举。临御十有五年，朝野淸明，风雨顺序，岁比登稔，民不饥寒。时春秋鼎盛，日月方长，将运万化而拊五辰，长驾远驭，大造群生，肯构我祖考作室，诞抚我无疆大历服，上之所自期然也，臣民之所蕲望如此也，夫孰知大业未半，中途厌世，遽使含生之伦，如丧考妣也乎？呜呼！恸哉。有其德矣而啬其寿，传所云德必得寿者非耶？王有其志矣，而末究其施，纪所云‘有志竟成’者非耶？三圣朝之仁之德，宜其克昌厥后，而今亦无得而征焉，所谓天道于是乎不可知矣，而岂亦斯民者，举皆无禄，不足蒙至治之泽也欤？呜呼！恸哉。始王大妃梦翼宗，授以玉树，王以丁亥七月十八日，诞降于昌庆宫之景春殿，时有群鹤，盘旋飞绕于殿上，高入云霄，人皆仰见而异之。王，生有圣质，数岁通周兴嗣《千文》百馀字，翼宗拈他书试之，辄指所知字，翼宗喜其聪悟，大奇爱之。见屏画人物，谓左右曰‘毋压画中儿，恐儿疼矣，’天性仁爱，已著于幼时。庚寅五月翼宗在储位升遐，王时四岁也，闻殡殿哭声，辄止游嬉，俯伏号泣曰：‘吾不欲着华服。’是年九月，册封为王世孙，两殿嘉大礼之成，赐以果受而下泪，纯宗为之动容悲哀。壬辰，行宾客相见礼，始开讲筵，读数遍，辄成诵，演文义涣然若宿解。甲午，纯宗宾天，承旨奉传大宝，王，撤哭启凾，审视而后敬受。王时八岁也，临大事明愼已如此。王即位，追尊皇考为翼宗，尊纯宗妃金氏为大王大妃，母妃为王大妃。大王大妃垂帘同听政，王事事承顺，必禀而后行。淸使见王周旋中礼，相顾耸贺。三年谅暗，哭泣之哀，如成人焉。辛丑，大王大妃撤帘，勉王以敬天爱民，勤学亲贤，守先王家法，王，始亲政事，式克钦承监于祖宗成宪，命大臣卿宰，荐淸白吏及文、荫、武官、廉明者，而有治绩登闻，则赐书增秩而褒勉之。又令诸道，别荐经行武技，收举草莱人才，不遗踈远。轸海民采鳆，夏时尤艰，命停六七月进供。教曰：‘为国以俭，当以身先减，’岭南贡参，关西北贡鹿茸及内局尚方，每岁燕贸。乙巳淸北诸邑大水，民田舍垫溺而渰死者甚众，王，大惊忧，遣御史慰谕安抚，辞旨恻怛，凡修颓补弊拯死赈饥之策，纤悉周备。继以轻徭减税，发帑移粟，设祭水滨，俾勿为厉，亟黜守宰之怠于抚绥者，民遂得奠居如故，忘其为菑。遇旱，屡召大臣，忧形于色，夜御法服，焚香躬祷于后苑。以内司及诸宫鱼盐堰、洑所在，擅拔籴户，害及穷蔀，一切禁断。著为令命，观察居留之臣，各具民隐，条列以闻，庙堂议其便否而施行之。总卫营之始设，虑有军校横于闾里，饬法官丽于罪勿贷，取其尤无良者，徇于众流之绝岛，以征其馀。屏远宦寺，趋走伏使而已，未尝假以色辞。尤愼庶狱，恐或有一夫之非辜，国有赦则亲阅录案，必审其轻重而疏决之，惟赃吏不宥焉。责官师之无所规陈，戒铨选以勿通关节。常患科举之不公，前后饬谕甚勤，己酉春，下严旨，如有犯者，试官施以不信王言之律，儒生罪其父兄。于是有司震詟，莫敢徇私。谓筵臣曰：‘每一经科试，辄致人心之不平，今庶其不然乎？’克敬禋祀，躬祼太庙，拜跪登降，齐邀洞属，诚心着存，僾然有见乎其位之思，凡百在位，骏奔肃恭，礼仪无愆。陵园时节之享，笾实之馂，必进而尝之。常忧绥陵风水之未叶，亲相宅兆，卜吉于龙马峰下，以丙午闰五月，行迁奉之礼，庀𫷷具治方中，躬亲董饬，必诚必信，自启攒之日及复土之时，惟进糜粥，皇皇瞿瞿，哭而结轖，至不能成声，侍从诸臣，感激掩涕，莫能仰视。时仪曹，因癸丑故制，大王大妃当服浅淡，王，以大王大妃，既于庚寅服长子三年，则应服三年者，改葬服缌，此与癸丑有异，更令询议。于是大臣儒臣，俱援《仪礼》，改葬缌贾公彦疏，父为长子亦同云，则母统于父可知，遂改定以缌服，而邦礼无憾。纯宗、翼宗御容，初奉于景祐宫之诚一轩，王，以朝夕瞻依之难，增两室于璇源殿而移奉之，朔望与诞辰，必早诣展拜，非大雨雪，未之或废。命纂正宗、纯宗、翼宗三朝宝鉴，剞劂告成，亲上于太庙，以继述先志而为监法焉。辛丑，上号于大王大妃，以阐七载帘帏之化。戊申，大王大妃六旬，王大妃望五之年，追上徽号于纯宗、翼宗，加上尊号于大王大妃、王大妃。时王大妃有私制，翌日进馔，称贺于大王大妃。明年周甲之辰，亦奉觞上寿。王，冲年违背，常以不记先王御容，为至痛，每问于逮事之臣，有对曰：‘真殿所奉睟容，犹未及殿下龙颜之克肖矣。’王，对镜泫然。常奉翼宗御制于案上，无时敬读，语及庚寅，辄掩抑呜咽。事王大妃尤尽忠养，所御殿，常令相近，每罢朝，即入而侍坐，不忍须臾离侧。馔膳有慈殿亲检，则甚适静摄，必慈殿临视，乃为安，至情深爱，常如孺子，王之大孝，真终身慕者矣。王端严正直，未明盥漱，虽劳倦，体无跛倚，昼未常卧。虽燕涓，非衣冠不见廷臣，至大渐，如一日。遇雷雨必警惕，在寝辄起。听断之暇，常对方册，至于夜深，平居以懋实自勉。常爱河间献王实事求是之语，书揭座右，以寓警省。性不喜奢华，非衮衣，不御纹绣，常服不逾棉苎，常膳止于数三器。慈殿尝言其薄略已甚，对曰‘菲衣，所以养德，淡食，所以益寿。常叹英庙俭德，思趾其美。为宫室不施丹艧曰：‘予喜朴素，不须雕绘。’服御器用，惟取古雅，无金玉之饰。对群臣辞气温醇，薰炙宠光者，油然如在阳春化日之中，而乾健自疆，临事果决，凡所当为，无所迟疑，至微细也，而知害于民，则无或因循。神明内蕴，炳几烛微，中外臣僚贤否得失，了然默识，而含弘渊穆，山薮莫量，凡一闻而一见者，虽十年之后，辄皆记存无遗，如左史记注之浩汗，因事援据，如诵已言，大祀典、大朝会节文、仪制，宿卫、陪扈、坐作、操练之度，至繁至赜掌故之所不能详者，如烛照而数计。武经《韬略》，医方《本草》，象纬《玑衡》之类，并皆精通。雅爱书画，古今名家，毕集于内府，考据金石遗文，补订史传阙漏，虽专门宿学，莫能及焉。为诗文神解峻洁，取法于古，有《元轩集》四卷，至于笺隶，亦臻其奥。罕御射而射必中，此皆天纵之馀事。而尤见其知周万物泛应曲当之妙矣。读经史必研穷义理，剖析是非，明睿所照，贯彻本末。尝论唐玄宗貌瘦天下肥曰：‘玄宗，实厌谏之主也。厌谏而至于瘦，岂若舜之好察迩言，禹之拜昌言乎？’论汉文帝钱谷决狱之问曰：‘平之辩，虽可喜，不如勃之讷，为可信也，’论司马光曰：‘人或言光，是晋之后，而晋承魏统，故帝魏也，此则不然。虽帝蜀汉，晋之为正统，固自如也。《通鉴》之误，只是识有不逮，非出于私也。’惜光武之明，而见欺于图谶，慨桓帝之知善，而不能用。语治国则以纪纲为本，语节用则以崇俭为先。又曰：‘学虽贵于致知，知而不行，不如不知。’最好陆贽奏议，苏轼文章，令点定句读，尤以《大学衍义》，为经世之典，时値违豫，教筵臣曰：‘吾病有间，将读此三书矣。’玉音在耳，而末命遽扬，呜呼！恸哉。王之盛德至善，非区区文字所能摹画其万一，而天地之道，亦可一言尽也。则子思所谓‘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以是五者，状王之德之纯，其或庶几乎。呜呼！庚寅之恸，尚忍言哉？而所依恃者，王时衣若干尺也，甲午大丧，率土震荡，而所维持而奠安者，亦王父母临之尔。呜呼！今日天崩而地坼矣，民其奈何？以尧、舜之圣，不能使斯民为尧、舜之民者，抑亦气数之使然欤？惟王，为宗社为生民蚤夜一念，上格穹苍，圣人龙飞，迓续景命，我邦家万亿年丕丕基，复底于泰山磐石之安，则实王之精诚，有以启之也。呜呼！盛哉。〈兵曹判书尹定铉制。〉

○谥状：

国王姓李氏，讳烉，字文应，宣恪王之孙，康穆王之子也，以丁亥七月十八日，生。康穆王，以世子早薨，宣恪王以王为世孙，请册封于大朝，降敕曰：‘朕念王宗祧远绍，国本攸关，特沛恩施，允玆陈请，专遣大臣，赍捧诰命，封为朝鲜国王，世孙并赐彩币等物，惟王曁世孙，纶綍宠承，益笃本支之庆，屏藩永固，用延宗社之休，钦哉无替朕命。’至甲午，王，始八龄，而宣恪王寝疾，王日夜焦遑，亲奉药饵，既革，遣大臣祷于庙社山川。及遭大忧，颜色之戚，哭泣之哀，执礼逾常制，近臣卫卒，莫不呜咽失声，不忍仰视。宣恪王妃金氏，具奏请承袭大朝，降敕曰：‘王妃金氏奏称：“尔赋性聪明，幼敦仁孝，夙有长人之德，为国人所愿戴，请册承袭，朕俯循舆情，特允所请。”玆遣官赍诏，诞告尔国封尔为朝鲜国王，继理国政，并赐尔诰命彩币等物，尔宜永矢靖共，懋纉承于侯服，迪宣忠顺，作屏翰于天家。尔其钦哉，毋替朕命。’大臣百官，庭吁请嗣服，王，号哭不许，至屡日，然后始勉从之。王，幼有异质，器度岐嶷，聪睿绝伦，宣恪王甚奇爱之。既册储，设师傅宾僚以辅导之，每筵接，王揖让拜跪，动中仪节，讲读论辨，洞彻本原。逮其践阼，尚在冲龄，而政令施措事为制置，恭奉先代之懿训，克监先王之成宪，是则是效，不愆不忘，朝着寅协，民物靖谧，翕然称明主出焉。王，上奉祖王妃曁父王妃，晨昏洞属，爱敬备至，宫闱之内，和气融洽。及夫生辰岁时，或称觞而献寿，或拜笺而进贺，推以钖类，遍逮群下朝士庶人之高年耆老，加以资级，赐以米帛，恩渥普覃，百姓观感，皆由王根天之性，有以致一国之兴孝。奉先之节，克敬克孝，宗庙祀享，辄皆躬行，齐心着存，至于牲牢樽爵，一一省眂，彻宵将事，不懈益虔，在位诸官，亦莫不骏奔，执事率礼无愆。或摄仪则必手传香祝，又遣近侍，儆察礼仪，恒以为式。先世园寝，永言追慕，每岁春秋，轮行省谒，以展霜露之感。康穆王园寝风水，未克允臧，王，常怀忧惧，改卜吉兆，亟行迁奉之礼，自相基定位至庀事董工，躬亲检饬，必诚必信，百官万民，咸仰孝思之无穷。以至国社山川百神，莫不敬礼，莫不怀柔，寅念毖祀，而或有亢旱之灾，圭璧遍举，精意以享，至于深夜宫中，焚香露祷，以致冥应之如响。若夫事大之节，尤极尽诚，小心翼翼，谨修侯度时节。年贡与别有陈奏谢恩行人，必愼拣，方物必亲检，而皇华宣诏之行，特遣上卿傧于境上，院宇延接之所，饔饩供亿之需，无一不整饬。及到王城，躬迎于郊馆，祗受于宫庭，宴飨酬接，致敬尽礼。或有本国民之犯境，纠罚必严，大朝人之漂海，资送必厚，恪遵于钦定约束，罔敢或违。以是而特被大朝眷恤之泽，视同内服，宠赍便蕃，隆私厚渥，迥出常格。虽缘于大朝字小之德，而盖亦王之忱诚，有以孚格而然也。其于典学之工，一念孜孜，既常参讲筵，或宣赐召对，引接儒臣。讨论讲究，上溯尧、舜心法传授，下及宋贤性理之说，无不心悟体验，贯通透彻。而燕闲之暇，常对经籍，至于夜深，不知为疲，而竗契奥旨，深造真工。动静语默，不违规矩，只字片言，皆合典训，而发为文章，云汉昭回，光华所著，人皆可得而见。其见诸行事，则承累代右文之治，尊尚儒术，表章道学，先贤俎豆之所，常致酹侑，邱园经行之士，屡勤招延，以正一世之趋向，以立一王之章程。至于伦常名义，益加阐明，褒忠奖节，尤无馀蕴，赠以爵谥官其子孙。虽在闾巷匹庶，苟有一行之善，一节之卓，亦皆嘉尚表异，旌闾给复，树之风声，匝域兴劝。敦尚朴素，斥去靡丽，如非法章，未尝近锦绮之属，燕居进浣濯之衣，常膳绝丰盛之品。内而无宴安之私，外而无盘游之乐，身先而导率之，俾斯世归于弃奢入俭之俗。此皆王躬行心得之推馀，而以实心行实政，不自暇逸。内而各司，外而诸路章疏文牍，云委坌集，披览裁决，不以为倦，无少滞留。广开言路，翕受敷施，虽有极言竭论，亦或不概，而未尝斥绝屏远，皆为包容宽假，以长其不讳之风，而时或下令求言。若遇灾沴，避殿减膳，恐惧惕厉，尤急于纳言，以助修省。常以𫍯小民选良吏，为出治之本。凡监司守令之差送也，辄赐引见，申申勉戒。其有治理优异者，锡马而宠之，增阶而荣之。时遣绣衣，直指潜行鄕曲，访求民隐，按廉长吏，剌举非法。又令宰列诸臣，抄淸白之吏，议赃污之律，别荐循良，采用施行。因玆而吏皆自修，民蒙实惠，怀保之泽，达于蔀屋，常谓保民之要，莫切于劝课农功，每当岁首，特下教令，勉饬牧守，十行谆谆。资助种粮，耕耘及时，若値荒年饥岁，发仓而赈之，移粟而救之，至捐内帑，补其不给，近自城𬮱，远及陬澨，子惠普施，罔有捐瘠。诸道以烧户渰民闻者，必加恤于恒典之外，甚则别遣近臣慰抚之。前后蠲减之政，不一二数，而海鳆之停封，岭参之权减，皆出特恩。宿籴之许以永停，贡逋之勿征遗在，亦系异渥。虽灾荒溢目，忧虞孔殷，而欢声四达，民皆安生而乐业。又以谓钦恤刑典，为为治之先务，而兢兢致愼，服念丕蔽，轻重有伦，情法曲当，而必求傅生之路，以尽哀敬之义。遇灾审谳，多所决放，祁寒盛暑，恒遣近侍，疏释囚系，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知人任人，其难其愼，专以器使，惟才是适，而拣选必精，进用无方，无间于疏远，无蔽于昵近。于是一艺一能，各效其长，草野寒畯，莫不竞进。每于大政，辄下蒐访幽隐，振拔淹滞之教，功臣廉吏之子孙，立慬效节之后裔，别为收录而候选，即王所以任贤使能，酬忠励世之政。而凡百臣邻，无不礼遇，至于大臣，尤加敬待，尤笃委任民国大事，辄皆延访熟议，参酌商确，务归正当。每引见，虽或疾㞃，不衣冠不见，王之愼朝仪，懋政事之德意，可谓至矣。享国仅一纪有馀，而政成治定，化行俗美，方期郅隆之盛，不幸于己酉六月初六日壬申，大渐，薨于昌德宫之重熙堂，春秋二十有三。临终，大臣近臣礼官，并入侍，正终之礼也，自王宫国都，至于穷山绝海深巷幽谷，莫不奔走哀号，如丧父母，可见仁声仁闻，入人之深也。王妃金氏，永兴府院君祖根之女，丁酉行嘉礼，早薨，继妃洪氏，益丰府院君在龙之女，甲辰行嘉礼，并膺大朝册封诰命。王，以聪明英达之资，有刚健纯粹之德。讲学之勤，罔间终始，律身之严，一循礼法，至孝根性而化孚于家国，深仁存心而泽被于生灵，严宫禁而近习裁抑，正朝廷而公道恢张，建大中而修人纪，崇正学而端士趋，贤能进而旁求遗逸，民庶绥而至及妇孺，皆古昔后王之所罕闻也。方当承先世重熙累洽之运，做一代太和大同之治，环东土数千里，无不衣被乎光辉，涵濡乎膏泽，而天降大割，竟靳遐龄，未及见久道化成之休，臣民之痛，曷有其极？惟其宏规懿范，布在于简策，盛德大业，丕显于朝野，可以建天地而俟百世，非特亲贤乐利，没世不能忘而已。呜呼！盛矣，呜呼！痛哉。〈吏曹判书李若愚制。〉

○行状：

王姓李，讳烉，字文应，翼宗孝明大王适嗣，纯宗成孝大王之孙。母孝裕王大妃丰壤赵氏赠领议政丰恩府院君忠敬公万永女，丁亥七月辛酉，生王于昌庆宫之景春殿。先是，薨翼宗，以雕玉树匣而授之，已而有身，诞弥之辰，有鹤一群，翔于殿上盘旋，久之乃去，宫中人异之。王，龙睛犀角，日表秀朗，覃𬣙之音，若发金石，未百日而能起立。数岁通周兴嗣《千字文》百馀字，翼宗，意其目习也，试之他书，辄指其宿所知曰，是某字，翼宗，大奇之曰：‘好学其将胜予乎。’尝所御屏画人物，戒人勿令压之曰：‘画中儿疼矣，’其聪明仁爱特达之著于天赋者，已如此。翼宗代听国政四年，以庚寅五月壬戌宾天，王时四岁也，见人有悲遑之色，在阿母抱哭曰：‘吾不欲华服，’闻殡殿号泣之声，则亟止嬉游，引席俯伏曰：‘吾亦参班，戚容有动人者。是岁九月，册封为王世孙，受册于重熙堂，循循礼度，俨如成人，侍卫之臣，无不驩焉相庆。正副使议欲除后四拜，盖虑其劳于仪节也，王不从，礼毕为后还内。纯宗曁明敬妃大嘉之赐以果盒，王奉盒，忽涕下，两殿，怛然伤感，左右莫不相视而悲。壬辰九月，行宾客相见礼，仍日开书筵，业次有程，时刻无舛，听说文义，已了如，读数遍，辄成诵，宾客之进书徒也，或以通书则曰‘吾有误读之字，通何为也？’其英睿夙就，又此类也。甲午十一月甲戌，纯宗登遐于西内会祥殿。服成，王，乃冠具冕服，受大宝于殡殿，即位于崇政门，反丧服，大臣进曰：‘殿下承统践阼，先世子追崇，典礼也请降成命。’于是谥大行曰文安武靖宪敬成孝，庙曰纯，追尊皇考曰翼宗大王，谥曰敦文显武仁懿孝明，墓曰绥陵，明敬王妃金氏，尊为大王大妃，母嫔尊为王大妃。大王大妃垂帘同听政，凡裁决庶务，一出慈旨，其有自断者，亦禀而后行。乙未春，尊纯宗为世室，四月戊申，葬于仁陵。王冲年恤宅宗，馈奠必亲将，哭无常声，孺慕不胜，国中服其孝。诏使至，见王相接有仪，则举叹嗟为之贺。大王大妃谕大臣曰：‘主上冲年，遽当迎敕，未知大礼之如何过行，及闻接见之际，动容周旋，靡不中礼，予心嘉悦，无以形谕也。’王，以天纵之姿，好学不厌。自幼昼未尝卧，夜不释卷，劝讲进讲，一循旧规行之，而法筵亦未或弛阁。首举林樊之士，授经筵衔，备其旌招，大臣诸臣之以圣学陈勉者，必赐温批，虚襟而听之。儒士之亲临课试，郞官之日次轮对，慥慥不少懈，世皆想望其有道焉。丁酉正月甲申，跻祔纯宗、翼宗于太庙，越五日戊子，遵国朝彝典，加上大王大妃尊号曰文仁，上王大妃尊号曰孝裕，受百官贺。三月丁酉，行嘉礼，王妃，安东金氏赠领议政永兴府院君祖根女，寔孝显王后也。翌年戊戌，大王大妃宝龄光跻五旬，王，欲进册扬徽，称觞而寿，慈意执谦抑不从。大臣礼堂，迭请于前，不能得，王以为‘事亲，莫先于养志，’月正元日，称贺于仁政殿，行赏颁赦，荡各贡遗在，诸首旧还，以广庆焉。后庚子，以母临四十年，称庆告布，亦如之，凡有庆会，恩施皆视此。夏，酌献于文庙曰：‘今日瞻谒夫子庙宫，即先朝癸亥已行之礼赉，予亦依癸亥行之，’因御春塘台试士，此初元视学，仰述先王圣德也。己亥春，幸绥陵亲祭曰：‘予小子嗣有历服，五载于今，始克祗谒仙寝，曷敢曰粗伸痛慕，亦不可无寓意之举，’陵官祭官，并进叙有差。诣北苑望拜，行参班应制，每遇三皇忌辰，坛苑之礼，风泉之慕，终始靡替。天将麻贵之孙夏帛，登武科，教曰：‘麻提督之后孙，始有科名，在朝家轸念，岂与李提督家有异？’特授宣传官以宠之。有象译刘进吉者，淫溺邪教，与其丑类，肆其诖惑，敢引西洋人东来，称为教主，纠结诡秘，宄猾愈甚，王，即命捕获鞫之，并置之法，诞敷纶音于中外。后有金大建者，逃入西洋，传习其术，十年而乃返国，又严核而枭之，奸徒屏息，民志始定。

夏，京师大雨，五部民户漂压者千馀，分遣宣传官，行视于四郊，亟令赈厅，别施优恤之典。庚子旱，王，辄于深夜，御衮衣，焚香亲祷于后苑，其憧憧于民事，自冲岁即然。十二月辛巳，大王大妃，命撤帘，教曰：‘敬天爱民，勤学亲贤，守先王家法，主上其勉之。’於乎！盛哉。是尧、舜传授之精一心法也。王，乃亲庶政，辛丑元月丙申，行朝参于仁政门，命忠愍公李健命，忠肃公李晩成，忠简公赵圣复，忠献公李廷熽，祀孙录用，尹志述加赠正卿，因施节惠，盖有兴感于是岁也。命大臣卿宰，各荐淸白吏，宫房诸司差人收税外邑，还逋邻族侵征之弊，一切严法禁断。别谕于祭酒宋启干，经筵官金仁根、成近默、宋来熙，敦饬其上来。二月戊辰，加上大王大妃尊号曰光圣，以显扬七载帘帷之德，宾启庭请者屡，而慈衷之勉回，即惟王诚孝之感也。御仁政殿，上册宝，以亲总万几，养隆长乐合庆受贺。凡进献之物，关民疾苦者，大加隐恤曰：‘浦民海采之艰，实关人命，而暑月冰输，尤为痼弊，自今六七两朔生熟鳆封进于药院者，并永为停减。’又曰‘为国以俭，当以身先，减岭南贡参，关西北鹿茸，内局尚方，每年燕留。’以效忠王室，无异勋庸，文忠公金寿恒，特施不祧，以御倭之捷幸州为最，命建都元帅权栗祠于其地宣额焉。以今年，即英庙陞储之再回甲也，特命赐祭于四忠祠及庆恩府院君，敬遵正庙盛典也。壬寅春，驾幸仁陵，遣官侑于文成公李珥，文简公成浑墓，墓在驾路之沿也。试各邑儒武，特轸杨。高、坡。交民邑受弊，并减当年城饷。分遣绣衣于诸道按察之，其有优绩者，赐书及表里。以金吾议处，编配相续，铨曹褒赏，只是按例，非所以彰瘅也，或加特资以嘉奖之。是年又旱，圭璧屡举，每临筵，问穑事于大臣，忧劳之辞，如渴思飮。及得雨，宗庙报谢，不待秋成，即令行之曰：‘岂可无告喜之举？’诸路雨泽，令拨马驰闻，其一念忧民，灵应是速也。尝曰：‘儒生殿讲，即培养需用之义，而不过通一经耳。今若仿专经文臣轮讲之例，使今年，应日次讲者，明年轮讲他经，再明年又用是例，则不出三年，尽通三经。其于劝课之方，不为无助，议大臣行之。’于是作成之教益广矣。癸卯春，幸健陵，驾次鹭江之龙骧凤翥亭，经筵官洪直弼家，在亭底，宣旨使进款以相见之，喜俾述学问切要，望道勤勤，恩遇郑重，此延接儒士之一初盛举也。遣正卿，奠酌于阙里祠，所过祠院，皆赐祭。谨稽正庙癸丑推恩于英庙侍从故事，凡逮事正庙之法从，抄启以上，并加一资。夏，行閟宫之享曰：‘今年，即甲子嘉礼后恰满百岁，既谒园寝，肇行閟享，小子怆慕，当复如何？’命施翼靖公洪凤汉不祧之典，仰体正庙情事，以寓继述之圣孝也。八月乙丑，孝显王后薨，命陵上石仪，一遵《补编》旧制，诸道卜定，务从省约。两湖海西旧有京营军保收米，冗滥无节，为保额切骨之瘼，且有年询于朝，保米就画结钱作米，取需军保，作身钱，收充于结钱，大行通变之政，自是，军民以为安。十月，王，患痘候，卄有馀日而乃复撤院，直嵩呼于大庭，仪曹设科之启，以增广请，邦例也。王曰：‘予于今番，不过贻忧于两慈圣而已，有何可称之庆？增广太涉张大，以庭试择入，’后因相札而始许之。甲辰十月甲寅，册领敦宁府事益丰府院君洪在龙女为妃。今大妃殿也。乙巳正月，御崇政门朝参，教曰：‘朝参之意，专出博询，而今日三司所陈，不过备例文具，并与官司之规而无之，良可寒心。并谴罢，参陪九列，亦以无所建白，越其俸。’又教曰：‘予之嗣服，已过十载，民国之事，无一可施，予虽寡昧，岂不知皆由予不能自强乎？咨尔方伯居留之臣，悉具民国为弊之端，条列状闻，毋孤予寡人临门询访之至意，’后因各道登启，多所采施焉。命故都事蔡之洪，故府使任圣周，故监役朴胤源，特赠都宪兼祭酒，经术行谊之为儒林标准也。丰恩府院君，以是年入耆社，命赐几杖，遣近侍宣酝，给宴需，及一等乐，体慈恩而识难老之喜也。秋，关西大水，淸北诸邑民田舍垫溺而渰死者众，王，大震惊，命差慰谕使，刻日遣之，教曰：‘慰谕之行，虽已发送，淸北列邑，无异沧桑，此岂以常例拘哉？道内上纳钱三万两折留，以为修颓补决之资。’颁谕于菑黎，屡百有馀言，恻怛剀切，闻者涕泣。减税轻徭，以救孑遗，发仓转粟，济其饥乏，设祭水滨，俾勿为厉，守宰之不能怀抚者，使之即行罢遣，安排擘画，纤密周备，民奠堵如故，不知其为菑。

王以绥陵风水，多有形家窃议，积不宁于圣心。丙午春展陵讫，命诸相地者，竭论于前，咸曰‘迁奉可，’王曰：‘事体至重，当博议之，’询于大臣诸宰，亦佥曰可，遂择地于杨州之龙马山下，以闰五月甲辰，举缅。王，夙抱至哀，始亲终事，恸慕皇皇，一如袒括。自启陵之日，日进糜粥，不御常膳，庀𫷷具治方中，事大小无不检理。时方大热，车驾日戒，颜色哭泣，诸臣不忍仰视。礼官引庄烈王后癸丑已例，大王大妃服色，以浅淡议进，王曰：‘大王大妃，于庚寅服长子三年，礼应服三年者，改葬服缌，今与癸丑异，不当引。’更令询议大臣儒臣，俱援仪礼，改葬缌，贾公彦疏：‘父为长子，母为子亦同’之论，遂改以缌服。王之临事明愼，群下所不能及也。大礼克襄，轸及民隐，减杨州城饷之耗，轝士效力，无如市民，宽其徭荡其遗在。初，纯宗、翼宗御真，妥奉于景祐宫之诚一轩，王，议于大臣，命璇源殿拓其地，展其间架。八月，敬安两朝御真于殿，行酌献礼曰：‘此天理人情之所不容已。’朝夕瞻依，僾然如入室见位，朔望及诞辰，必晨诣行事，风雨寒暑，未之或废。显隆园，有每月奉审之启，盖出于正庙至切之孝思，而诸陵寝，无其例，局内健陵，亦未之行，王，语筵臣曰：‘此是将来难行之事，断可厘正，’命自今已之。丁未元日，进表里、致词、笺文于王大妃，慈龄四旬也。仰承㧑谦之慈德，只称贺之节，一如戊戌。列朝宝鉴，自正庙以后，尚阙而未备，二月，召见诸大臣于閟宫斋殿，谕以续纂之意，教曰：‘正庙、纯庙、翼庙三朝宝鉴，继为纂辑。’于是，开局蒇事，义例之不能照定于原编者，皆出于睿裁。翌年冬，役告竣，王，亲上于太庙，行告布如壬寅旧例。王以选长吏蒐人才，为出治之大要，前后谕教，惓惓不已。至是，又教曰：‘年前儒武与守令别荐，间或收用，竟无实效，搜罗人才之本意，果安在哉？况崇奖儒术，大关世教之污隆，小民命脉，专系守令之治否，而前后另饬，便归文具，可胜叹哉？大政隔月，选举之方，不宜蹈循常例。林下读书，劬躬笃行之士，令道伯居留之臣，勿拘前衔与儒生，博采以闻，文荫武廉明著绩，亦自庙堂，收荐于诸备堂及曾经时任藩臣，并与前荐合抄，以为择用之地。’仍饬各道殿最。王，以为‘今日无告之民，皆我祖宗赤子，穷蔀受困，在于贪墨之未祛。’凡有饬旨，威于𫓧钺，有不称旨，或令改修，或罢其职。总卫营之创，虑有军校之横，命法司无或容贷，有罪巡于众流之岛而惩之，更无敢犯者。冬至，召见诸大臣及礼堂，教曰：‘明年，即我大王大妃殿恰跻六旬，王大妃殿望五之庆年也。予小子欢欣颂祷之忱，容有极哉？摸圣德于玉牒，祝宝龄于瑶觞，即亦我家之已行，政合援用于今日。而况我纯宗大王曁我翼宗大王圣德大业，比如天地高厚，环东土亿万苍生，至百世有不能忘者，而尚未有发挥阐扬之举，予小子攀慕靡极之情，尤当如何？纯宗大王追上尊号都监，大王大妃殿加上尊号都监，翼宗大王追上尊号都监，王大妃殿加上尊号都监，合设举行。’又教曰：‘上号翌日，当进馔于大王大妃殿矣’，又教曰：‘谨当于月正元日，亲上表里致词笺文于两慈殿，各道方物置之。’戊申元日，称贺于两慈殿。三月己丑，追上纯宗尊号曰体圣凝命钦光钖庆，翼宗尊号曰体元赞化锡极定命，加上大王大妃尊号曰隆禧，王大妃尊号曰献圣。辛卯，进馔于通明殿。时王大妃，持私制，故只进于大王大妃焉。王，克愼庶狱，国有赦，亲阅录案，审轻重而疏决之，必先以钦恤之义，惟贪吏不宥，教曰：‘日前赦单，虽以遇庆旷荡之意，并令放释，而其中绣衣封库人，与他罪有异，其在惩贪之政，不可幸逭，’令依本律发配焉。是岁，即英庙戡乱之旧甲也，表忠、褒忠两祠及海恩府院君吴命恒，故相臣崔奎瑞家，并赐祭，命录其祀孙。泮宫有修缮之役，教曰：‘泮宫修缮之费，虽有庙堂措划，多士藏修之所，宜有优异之举，特下帑钱三千缗，以补工役。’相臣言各宫鱼盐船税筑堰防还之为弊者，禁之。王曰：‘此事每欲一番下教矣。正宗朝，尝以此饬教截严，如非筹司和委，而或有内司诸宫房图署文迹于外邑，则该道臣，即为状闻之意，著为法禁，在今日尤当遵守成宪，’仍命严饬诸道及内司诸宫房。己酉元日以大王大妃宝甲载回，进笺称贺，如去年特推及老之义，文臣侍从武臣梱帅，荫官准职并三品以上年六十一岁人，各加一资。王常患科弊之滋大难救，有科辄有饬。

春，将行生进覆试，又下饬谕，有曰：‘有毫末涉私之入闻者，律以作奸科场之外，加施不信王言之罪，虽以士子言之，皆是公卿自期之人，发身之初，已犯罔上之科，他日事君，将何以借手乎？随其现发，断当以加倍之律，罪其家长，’有司震詟，罔敢不公。语筵臣曰：‘每一经科试，辄至人心之不平，今庶其不然乎？。王，自春感疾，骎骎然日月示惫，犹酬酢万几，无或倦勤。至如太庙展省，与夫试艺试士，不以违豫而不行，盖节宣静摄之方，亦多失矣。五月，大王大妃诞辰贺仪，因诸臣之力恳，自内行礼，召见时原任大臣于观物轩曰：‘今日召接卿等，欲同庆也。’窃覵圣心悦豫，容色敷畅，庶几有翼瘳之庆，六月壬申，疾益㞃，竟以午时，大弃群臣于昌德宫之重熙堂，春秋二十三，在位十有五年。卿大夫搢绅，攀擗叩胸曰：‘天乎，三宗大圣之后，至于斯乎？吾王，至仁也，仁者亦不寿乎？如宗社何都人士女，奔走号叫，满城如沸，若将朝夕不保。大王大妃命大臣，迎嗣王殿下，承大统，入主丧事，与诸臣议王功德，上谥曰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庙号宪宗，以是年十月壬辰，葬于健元陵西冈坐酉之原，与孝显王后同茔而异封。凡绞紟复褶之属，皆出诸宫中，大王大妃内下钱十万缗，以需殡葬，盖体王平日惜民力之志也。王，气宇端穆，性聪睿渊悫，威而有容，明而不察，仁孝天至，不假修为。事纯宗曁大王大妃王大妃，三朝承欢，忠爱无间，及即位，志物之养，崇报之礼，务极其诚，以幼而失怙，未记天颜，为至恸，筵臣有言真殿七分之摹，犹未及殿下典刑之克肖，王，对镜辄泫然。殿宇必令依近王大妃处所，燕闲则日常侍坐，不暂违侧。衣章膳羞，慈殿之亲检者乃适，疾患，慈殿临视则以为安。大王大妃有不安节，洞洞色忧，医官之诊，必手自奉而按之，汤剂必审进之，复膳然后亦复初。笃于飨先庙宫之祀，非有故则亲祼，诚心着存，容节必饬，凡百有位，莫不靖共以承事，不能致谨者罪之。陵园时节之馂，进而尝之，以笾实造煎，未尽蠲洁，议于太常而釐之。事天一于敬畏，不敢怠豫，有雷雨作，虽寝必兴坐而待止，其发于乖盭非时，则避殿减膳，责躬而讲修省。天才英茂，勤于学，殖经史讲读之馀，汎滥诸家，以至国朝记载掌故之文，目涉而耳阅者，如诵已言。机务有暇则静居一室，左右图书，手不停披，时或更漏已残，诵读之声，出于户外，闻者竦然嗟异。雅喜陆贽奏议及苏轼文，令点勘句读，以《大学衍义》，为经世之文，时方有摄，教筵臣曰：‘疾间将读此三书，’竟未就。呜呼！以千乘而躬曾、闵之行，以至尊而履布韦之节，仁深而施博，守约而功广，此其王之制治大本也。至若盛德光辉之见于政事，著于节目，亲贤乐利，於乎不可忘者，臣虽弇陋，未足形容，窃自幸于身亲见者，亦久矣。王御下以简，接人以宽，望之敦重沉默，即之蔼然祥和可袭。每召接臣邻，雍容燕怡，下以诚输，上以衷披，人无不尽言，言无不尽情，可否扬确，洞彻无隐，而听断以明，不知不措，故非理之干，无敢入焉。

苟其开敷条畅，曲当于理，则始虽逆志，顷刻转环，此其谓明主之可理夺也欤。臣昔常奉令而承教矣，曰‘大臣，人主之心膂也，国事不一听于大臣，则谁与为国，’事无巨细，皆询焉，大臣可之然后行。其关于奉先者，尤粥粥如恐或失，不惮屡询，务归至当而后已。常慨然于人器之日趋卑下，崇奖之举，多激旷感，才难之叹，屡发临朝，寤寐贤能，搜访遍之，故虽曲学偏艺，王之世，无弃人焉。王，仰成帘化六七年，民国利病，已具渊衷，发政施仁，安民为先，谓‘司牧，民之休戚也，得人然后可安，’博求才良，如病之医，谓‘贪墨民之贼也，国有常刑，掌法者低昻，何所惩畏？’饬以实勘，筵席之臣，有言闾里疾苦艰难，则必改容而听，蹙蹙如恫已，虽至微细也，害于民则亟去之，利于民者亦亟施之，无所迟疑，靡不用极。以水旱饥馑，告则忧菑虑乏，动形宵旰，引见大臣有司，备讲赒赈之策，船粟发帑，停籴蠲贡，汲汲如不及，烧渰之恤，必加于恒典，卫士之呼寒者，岁衣之。岁首之纶，戒勿夺时，示重农也。诸路行持斧之廉，贡市有止辇之询，达民情也，并付庙堂，剔其弊而安其业。故民无捐瘠，岁比登稔，惠鲜怀保之泽，入人者已深矣。时俗习尚，侈华日甚，委巷编户，亦皆以美衣食相高，闻王衣木绵戒之曰：‘吾君之好俭也，我辈不可衣䌷衣。’臣于前席，适论去奢崇俭之道，敢以是仰质焉，王笑曰：‘固有之。予本不喜奢丽，故非衮袍不服缎纱，冬绵夏苎，是予之常服也。’仍曰：‘丧身而亡国者，奢侈是也，迩来此风靡靡，如水益下，财日匮竭，民日困穷，若不痛禁，国其奈何？予之不近奢丽，非但素性然尔，亦欲为民先也。’呜呼！《经》曰‘克勤于邦，克俭于家，’王之谓也。王囿物品而综政理，极溥博而反精微，塞渊之秉，蕴于城府，故沈机果断，泯其声色，人不得以窥其涘。朝臣之贤愚得失，莫逃于衡鉴，而含弘藏疾，恢于山薮，故人无不辜之罹，朝无非法之刑。言语必敬恭，惰慢不设于容，虽寝疾，未尝以亵衣临下。大渐前入诊之筵，辄盥洗衣服冠而见臣，虑其有将摄之损，请以简仪，王曰：‘不如是神气昏阘，予所习惯然也。’寝殿伏侍，未见中涓之属，其燕处接宦妾时之绝少，亦可推知。王为诗文，神解雅洁，有《元轩集》五卷。素好汉隶，亦臻其妙，退然不以自命，故人之知其阃奥者鲜矣。呜呼！王以文明浚哲之姿，仁孝恭俭之德，冲龄艰大，恸恨在心，兢惕于绍庭之业，刻厉于勤民之政。十五年来锐意图治，将见仁精义熟，功化日隆，光前代之鸿烈，启百世之令緖，斯民无禄，天啬其寿，未究从欲之治，遽抱如丧之悲。呜呼！冤矣。呜呼！痛哉。〈判中枢府事权敦仁制。〉

〈宪宗经文纬武明仁哲孝大王实录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