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王先生文集_(四部丛刊本)/廷试策奏议卷第二 中华文库
梅溪王先生文集 廷试策奏议卷第二 宋 王十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正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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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奏议第二
轮对札子三首
臣一介小臣不识忌讳不知朝廷事体爱君出扵
天性妄懐𭒀不恤纬之心𥨸闻道路匈匈咸谓虏情巨
测有南下牧马巢穴汴都窥伺江准之意庙堂之上惟
幄之臣必有料敌制胜之䇿臣不可得而知然议者以
谓邉奏有警则群臣失色相顾传闻稍息则恬然便以
为安且谓敌有内难𫝑必不来夫不恃我之有备而𦍒
敌之有难其谋之术亦踈且殆矣自建炎至今虏未
尝不内相残贼也然一酋毙一酋出其𫝑愈炽尝为
中利㢤要在𠩄以自备者如何尔我有先备敌虽强
而不足我苟无备敌虽有难𦍒之何益彼不以有
难为畏乘我稍怠长驱而来其将何以御之耶臣谓今
日御戎之䇿莫急扵用人用人之要莫先乎人望盖知
人之术自古𠩄难萧何不生孰人识韩信扵未知名之
日孟轲复出亦必取士扵人皆曰贤晋悼公以民誉
而用六卿遂成复霸之业东晋以人心而起谢安遂成
破敌之计 家宝元庆暦间西夏叛命仁宗以经
略安抚之任付之韩𤦺范仲淹二人雅有时望军中有
一韩一范西贼破胆之谣兵不大用而元昊臣服皇祐
中用文彦博冨弼为相朝士相贺仁宗曰古之用人
以夣卜苟不知人当人望梦⺊岂足慿耶元祐𥘉
相司马光辽人夏人相戒曰中国相司马矣谨无生事
人望之服人如此今若内若外士夫军民口无异辞
咸谓有天资忠义材兼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扵用兵
士卒楽为之用可为大帅者今乃𭠘闲置散无地自效
老扵藩郡以泯没其材内为说邪之𠩄𡝭忌外为夷
狄之𠩄𥨸笑天下舆情愤闷抑郁臣𩓑陛下断然为社
稷计起而用之以人望可以作士气可以慰人心可
以寝敌人之谋可以图恢复之大计 陛下縦未大用
之亦冝付以江淮重任使自当一面为长城亦可无
西頋矣臣又闻范仲淹𥘉以言事得罪尤为相吕
夷简𠩄𢙣斥逐扵外及西方用兵仁宗思用仲淹夷
简荐之亦力仲淹果䏻成功夷简不失为贤相 陛下当
以 仁宗之心为心大臣当以夷蕳之事为法相与任
用天下之贤才以为排难解纷计天下𦍒甚社稷𦍒甚
其次有旧执侍及尝言事之臣名莭素著者或守
逺藩㦯食祠禄或已休致㦯在谪籍并冝起废置诸朝
列其声名风采亦足以耸动一时谋谟措画必有大过
人者诸将有以骁勇善𢧐者悉冝列置分布扵荆㐮
江淮间以为𤓰牙藩屏用贾𧨏众建诸矦而小其力之
法以驾驭之如是则异人辈出可以供任使矣猛虎在
山藜藿不采国有人焉难当自消臣以为御戎之䇿莫
大扵此
右一
臣闻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者盖人主𭣄𫞐之术得之于
此失之扵彼者又人主𭣄𫞐之弊臣请借唐以论唐自
髙宗中宗以来𫞐移房闼明皇亲平内难惩孽后骄主
之祸挈大柄而掌握之可谓𭣣之于此矣承平既乆
怠扵聴断内则移扵奸臣外则移于藩将是又失之扵
彼也肃宗再造王室代宗平守文而𫞐稍㱕朝廷亦
可谓䏻𭣣之扵此矣然君臣苟安𤓰分土壌以授叛将
継以徳宗之姑息自是而后𫞐㱕藩镇矣是又失之于
彼也宪宗刚明果断削平僣叛而𫞐复㱕朝廷可谓䏻
𭣣之扵此矣晚莭任用非人祸生𠩄忽自是而后𫞐帰
阉寺矣是又失之于彼也 陛下比惩大臣之盗𫞐𭣣
还威福之柄朝廷清明皆谓 陛下为不丗出之英主
迩者众口籍藉谓𫞐虽帰于 陛下政复出于多门是
一秦桧死百秦生也其间最甚者如三衙管军軰与北
司深文固结盗 陛下之大𫞐养成䟦扈之𫝑不可
制遏昔汉之祸起于恭𩔰王氏之相为终始唐之祸起
扵北军藩镇之相为表里今祸胎于内而形于外臣
𥨸为 陛下之夫𫞐之犬者莫如名器与财与兵今
以管军而位居三公是盗名器之极矣古之时无有也
祖宗之时无有也又天下之利源财路皆人其门掊克
聚敛不知纪极用日蹙而私室愈冨三家擅鲁田氏
擅齐殆不过此且身捴禁旅乆而不代阴结诸将以为
之党深忌元功𪧐将之功名者不容其进自恃兵柄在
手有䡖视朝心夫枢者号本兵之地号令节制天
下之诸将者也今殿立班管军傲然居前枢宻甘心
其后而不自以为耻事𫝑倒置如此不奉行其意㫖者
㡬希其䏻莭制号令之耶又其子弟亲戚咸盗清要之
职䑓諌有论列之者朝必委曲庇护俾其言卒不得
行昔唐大将管崇嗣背𨷂语笑李勉劾其不恭肃宗谓
吾有勉乃知朝之尊李祐有入蔡缚吴元济之功违
诏进马温造正衙抨劾祐自谓胆落于温御史今䑓諌
言及侍大臣随即罢斥而风宪独不行于管军之门
其何以为耶不独此也至若清资横加于哙伍髙爵
滥及扵医门诸军置承受福威自恣甚于唐之监军皇
城置逻卒旁午察事甚于周之监谤内外将帅剥下赂
上结怨于三军道路之间捕人为卒结扵怨百姓皆非
治丗事也 陛下自捴𭣄以来圣政不可胜纪如前日
窜逐阉天下尤服陛下之英断惟此𢾗事臣𠩄谓
得于此而失于彼者可不深惩而痛革之耶臣愿 陛下
慨然彂愤断自宸𠂻杜邪枉之门塞侥幸之路鉴汉
唐之祸而斥近习惩齐鲁之患而抑强臣不惟尊严
朝廷亦𠩄以保全此𩔖不然臣恐大阿倒持日甚一
日天下之不特在夷狄而巳此臣𠩄以不避斧𨱆之
诛为陛下痛𡘜流涕言之也
右二
臣闻民为本本固寍自古人君未尝不以得民心
固本为急而尤欲抚绥固结之于动揺疑贰之时我
家有天下二百年矣中遭厄运而宗社复兴者良繇
四海民心戴宋惟旧陛下即位于今三纪深仁厚泽
尤著在天下之心然迩年以来监司守令多不得人为
敛怨民心稍离一曰不宣诏条二曰不恤刑狱三曰
不先抚字何谓不宣诏条臣伏睹比年寛恤之诏屡下
然而实恵未孚于民皆繇州县不䏻奉行之敝昔人谓
徒挂墙壁今则𥘉未尝挂凡遇诏下事有便扵民而不
便于吏者或宣毕而遂匿或略挂而𭣣故上虽有良
法羙意下不得而知者多矣况欲其泽耶何谓不恤
刑狱臣伏睹 陛下慎刑恤狱之意虽尧舜成汤亡以
加然措刑之效未逮扵古者盖由师帅之任鲜或循良
昧者以胥吏为耳目怠者以胥吏为精神贪者以胥吏
为鹰犬案牍满前漫不加省狱情出入动由此曺故富
民纳赂以买直贫者不䏻自伸强者劫持以求胜弱者
不自免𠩄望以直其𡨚者监司也今监司按部动以
胥吏数十自随𠩄至州县唯务诛求苟满其欲则狱事
一切不问而望其有𠩄平反可乎何谓不先抚字家
张官置吏本以为民要当以抚字为先催科次之昔之
循吏劳心抚字而民皆乐输不待催科而常赋自登夫
催科自有常法岂在先期而取办官以未及期为办事
民当未及期而虐故常赋未入扵官府而横费已帰
扵蠹吏矣悍吏持尺牒走鄊闾噭呼𮥠突鸡犬不寜而
欲民安其业可乎臣又闻迩者邉奏稍警𠩄在以防秋
为名拘集舟团结保伍措置无术州县骚然至有鬻
田宅以充粮草之赋杀耕牛以供䈥角之输斩山林以
为兵器撤室庐以营寨栅吏縁为奸民情大扰苟不有
以安恤之切恐民逃其上散为盗贼矣况今夷狄外侮
威不振人心揺动正冝抚绥固结时也臣愿 陛下
推溥之仁下恻怛之诏勤恤民隠动之以诚官吏有
害民者必罚无赦仍命宰相慎择诸道监司以𭔃休戚
以宣明诏条慎恤刑狱抚字黎元为先务如是则四方
万姓罔不感泣人心既恱宁患天意之不我𦔳耶臣以
谓固本以宁者莫大乎此
右三
上殿札子三首〈壬午十月〉
臣闻舜受尧之天下序 者羙之曰重华恊于帝武王
継文王而有天下记礼者羙之曰善継人之志善述人
之事者谓尧之𠩄为如是而舜亦如是故谓之恊帝
文王之𠩄为如是而武王亦如是故谓之継述臣尝考
其行事乃不然尭之时有八元八凯者天下谓之才子
尭不䏻用至舜乃举而用之号十六相有共工驩兜伯
鲧三苗者天下谓之四㐫并在尭朝尭不䏻去至舜乃
流放窜殛之而天下咸服文王在啇之末三分天下有
其二而终身执臣礼以事纣至武王嗣位之𥘉乃㑹八
百诸侯兴仁义之师以伐之天下遂一綂于周舜之𠩄
以恊尧武王之𠩄以継文者如斯而已矣尝𭰖其行
事之迹㢤此尧𠩄以得知人之名而武王为达孝也与
恭惟 太上皇帝至仁至圣内不谋之宫 外不谋之
卿士断自宸𠂻以天下大器付之 陛下丗皆以尧舜
拟之臣独谓尧舜之逊固羙矣然出扵耄期倦勤岂若
太上皇春秋犹盛而遽为是旷丗绝无之举㢤真可谓
贤于尧舜逺矣 陛下思𠩄以仰副太上皇之付托
者当如何今社稷之大安危生民之大休戚人才之大
进退朝廷之大刑赏非有𠩄矫拂更张则无以慰天下
之望必矫拂而更张之则必有以不改父之臣与父之
政之而惑圣聴者 陛下于此有若难处者焉臣谓
太上皇之与 陛下可谓父尧而子舜矣以圣継圣推
诚无间岂区区形迹之𠩄可拘臣下常情之所䏻测哉
太上皇既以不疑而待 陛下陛下亦冝以不疑而报
太上皇三纪圣政可遵而行之者非一也至若因时救
弊有𠩄矫拂有𠩄更张冝若舜之𠩄以恊尧武王之𠩄
以継文者断然行之以彰 太上皇知子之明以尽
陛下継述之道毋若鲁陪臣孟荘子之孝而已则社稷
幸甚天下𦍒甚
右一
臣闻犹身也强与身者气也医者𮗚身之气而知
其人之寿夭识者𮗚之气而知其丗之兴衰自古帝
王图回天下虽谋以智办之以才必以气为之主然
后大业乃济刘项之争雄也项自谓力㧞山气盖丗非
也要之项之失天下也盖以力而刘之得天下也盖以
气夫百𢧐百胜一不胜而自谓天亡者气何在㢤娄𢧐
娄败而不为之屈卒之易败为胜转弱为强者气也蜀
先主英姿大度有髙帝凨兵虽娄挫而终不为曺操屈
吴孙𫞐闻周瑜之言㧞刁斫案遂成赤壁之隽功吴蜀
之𫝑非魏敌也然而䏻霸有一方𪔂足而立者气使之
然也臣来自草茅得之道路谓庙堂之上谋议之臣和
守𢧐之议哄然未决兹理固洞然易晓议者何不思之
耶臣谓养今日之气莫如守伸今日之气莫如𢧐挫今
日之气莫如和今我兵寡力弱威未振固未䏻与之
决雌雄于一𢧐以伸天下之气也正须养之使壮俟时
而动冝于荆㐮江淮要害之地如人身之可以御风寒
者𢾗处命大将屯重兵以固守之纵未䏻得志扵中原
亦足以㩀长江之险都帝王之宅保吴蜀万里之故𭛌
何故屈已买 蹈前日之覆辙耶大抵天下之𫝑强弱
均而和则彼此受其利晋与诸戎和我与契丹和是也
强弱不均而和则强者得其利弱者其害六与秦
和契丹与女真和是也虏以和议谲契丹而㓕契丹矣
又以和议谲中而困中矣耿南仲主和议而致靖
康之祸秦桧主和议而弱家之𫝑太上皇知虏之
无厌而和之不可保也去岁下亲征之诏而天下二十
年湮𣡸之气亦少舒矣虽淮上之师不利而虏之毒
亦甚矣 陛下应天受禅天下罔不𭭕欣鼓舞咸谓真
主既出恢复指日可期也 陛下冝亲御鞍马如汉文
帝慨然发愤如唐宪宗抚巡六师以作将士之气以图
进之计况 陛下之圣徳可以动天 陛下之莭俭
可以豊财 陛下之英武可以定江淮有重臣以为
长城川陕有良将以为𤓰牙亦何患事之不济耶不然
冝因天设之险以为城池与民守之可也苟㦯复用和
议则军民解体虽苟一时之安而气已为之索矣百万
之岁币固有𠩄不惜也至尊之名分其可自贬损扵嗣
登大宝之𥘉乎诸将用命血𢧐新复数路其可复捐󠄂而
与之乎西北之民襁来㱕者不知其㡬又可复委之
虎狼而使之甘心乎况讲和之复举天下惟虏之命是
聴无厌之求难塞之请当不止此 陛下将何以应之
乎臣谓今日之计𢧐固未可轻和决不可议守以养气
俟时而伸乘机而𭠘而巳
右二
臣闻人主之职莫大于论相尤冝遴选扵嗣位之𥘉论
相得人则可以相与大有为遴选于嗣位之𥘉斯可以
慰天下惟新之望昔舜之受命也选于众而首举皋陶
汤之革命也选于众而首举伊尹髙宗中兴也首求诸
野而爰立傅成王访洛也首以师保而并处周召汉
髙祖首相萧何而成创业之功唐太宗首相房杜而致
贞𮗚之治明皇首相姚崇宪宗首相杜黄裳武宗首相
李徳𥙿我 太祖之有天下也宰相虽因周旧其自图
任也则首用赵普仁宗即位之始则相王曽又以李
迪张知白鲁宗道为宰执皆正人也 英宗因旧相韩
𤦺曽公亮而委任之又起冨弼为元枢用欧阳为叅
政治平之治最号得人 神宗又因治平宰相而委任
之及韩𤦺既去则代以冨弼元祐乘帘之际首用司马
光又起文彦博于已老平章军重事又相吕公著又
并相吕大防范纯仁元祐人才于兹为盛历代帝王与
我祖宗任用大臣皆极一时之选又皆遴择于新政之
𥘉足以厌伏天下人心君臣相与有为各成一代之勲
业人主之职其有大于此乎共惟 太上皇授 陛下
以大宝位又以一相遗之虚右揆以待 陛下自择天
下莫不拭目以𮗚此举臣𩓑 陛下择诸内外千官百
辟之中孰有清徳雅望王佐才者孰有兼资文武可
以救时活国者必诸大夫国人皆曰贤天下苍生望其
起者然后用之可也苟惟不然宁虚位以俟之不可使
庸人鄙夫侥幸而得以失天下之望非特此也人主之
聀虽在于论相至若侍䑓諌亦不可不亲自识擢宰
相得人则内可以尊安宗社外可以镇服四夷又得贤
侍以论思献纳真諌官以拾遗补过才御史以纠肃
官邪如是则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郡县皆可以得人
陛下端拱一堂之上群天下人才如意而任使之内修
外攘中兴之功不日可兾矣
右三
应 诏陈弊事
厥今天下之敝安在哉在乎中外小大之臣各居其官
而不知其聀也居其官食其禄因循苟且旷聀不修𣣔
望敝事之革治道之兴可乎臣请言其大者夫进退百
官者大臣之聀也献纳论思者侍之职也为天子之
耳目正朝廷之纪纲者台諌之聀也内之卿监百执事
外之监司守令莫不各有其职焉比年以来为大臣者
果尽进退百官之职乎臣见其进百官不见其退百
官也今日召某人赴行在明日除某人为某官是固
进百官矣其所进者未必皆贤才率一二岁或半岁或
逾月𩔖皆迁之𥘉不问其职事之修与否也其或有罪
必待台諌论列然后而出之或人主之意有所不恱
则谕之使去而大臣未尝自退百官居进贤退不肖之
职而所进者未必皆贤其不肖者又不䏻自退之臣知
其故矣是巳欲𭣣恩而不敢任怨也先正王曽有言曰
恩欲归巳怨使谁当为大臣而不敢退不肖寜不愧王
曽之言乎此大臣失职也为侍者又果䏻尽献纳论
思之职乎臣见其各司其局而未闻献纳论思也熙寜
𥘉司马光以论新法不力辞副枢之命 神宗曰枢
宻兵事也不当以他事辞光曰臣未受命犹侍也于
事无不可言者是则居侍者事皆可言是谓献纳掌
内外制者不止于代言为 给事中者不止于封驳为
尚书侍郎者又不止于各董六官之属也今之居是官
以各司其局为了官事以献纳论为越职寜不愧司马
光之言乎此侍之失职也为䑓諌者又果䏻尽其𠩄
以为耳目正纪纲之职乎臣闻欧阳修有言曰天子曰
是諌官曰非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諌官也又
闻轼之言曰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
相待罪今之为䑓諌者果䏻争是非于殿陛之前如脩
之言否乎又果批人主逆鳞而使之改容如轼之言
否乎臣往岁备贠馆职𥨸闻䑓諌有论事不行者而同
列不为之𦔳乃曰我自有躰又有缄黙不言者闻侍
百官言时事则怒而逐之䑓諌之职果如是乎 祖宗
时䑓諌论事或一章不至于十馀章而未尝但巳言
茍不行则継之以去赵抃为御史言陈升之不当除枢
副凡十有六章于是乞郡而得䖍司马光为諌臣论刺
义勇及乞降黜凡十有三章今之论事者或一再不
遂不敢复言宁不愧光抃䓁乎此䑓諌之失职也至若
内之卿监百执事外之监司守令其失职之敝有不胜
言者臣𥨸谓欲尽革今日之敝冝首大臣修进贤退
不肖之职内之侍卿监百执事孰为贤为才㧞其尤
者一二人而进用之孰为愚为不肖亦取其尤者一二
而人而斥退之外之监司郡守孰为贤才而职者㧞
其尤者一二人而进之于朝孰为愚不肖而为民害者
亦其尤之一二而寘之于罪诏下旬日之间必责大
臣以进贤退不肖而必欲其当如是则进一二人而中
外莫不𭄿退一二人而中外莫不惧是则大臣之职举
矣扵是又侍冝修献纳论思之职凡朝𨷂失知
无不言而不止于各司其局又为䑓諌者冝尽𠩄以
为耳目正纪纲之职拾遗𥙷过紏肃官邪凡有论列不
可但巳冝以 祖宗䑓諌为法而痛革前日缄黙不言
之敝虽然此特人臣之职也而人主有大职事陛下
不可以不知一曰任贤二曰纳諌三曰赏罚臣闻诗人
羙宣王曰任贤使䏻周室中兴焉任贤乃人主之职而
尤急于兴衰拨之时 陛下迩日召元老正人寘
之政府寘之䑓諌或寘之侍天下翕然为治表
臣𩓑 陛下既来之则冝力留之既留之则冝推诚委
任之勿贵以繁文勿待以虚礼勿贰之以小人延之岁
月可以责治效矣又 陛下既以强之事委之重臣
良将冝若宪宗之任裴度断然勿疑无惑乎纷纷之议
而事中制以失其机㑹臣𥨸闻张浚欲守淮而议者
欲其守江吴璘屯兵徳顺而议者欲其退保夫守淮乃
所以守江也淮而守江则长江之险与虏共之矣江
其可守乎唐韦陟欲李光弼退保潼关光弼曰两军相
攻尺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潼关贼得地𫝑益张矣
力破其而成𢧐功三路之地䧟没乆矣今𦍒力𢧐而
复之乃欲无故而弃之可乎 陛下冝之曰阃外之
事将军制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如是则事不中制而
机㑹不失矣臣闻传告髙宗曰木绳则正后諌
则圣髙宗命之朝夕纳诲而中兴有啇聴諌乃人主之
职而尤急于兴衰拨之时 陛下自即位以来虽擢
用正人以为䑓諌然聴纳之羙犹未彰闻臣𥨸闻近有
以酤榷之利而持使命于浙东西者諌官论列不聴
陛下又 亲批圣语以谕之有识咸以为疑易曰开
承家小人勿用 陛下嗣位之始何急于用言利之臣
又何以知此曺之名至于咈諌而用之乎又闻諌官有
以尽言而去职御史有以振职而出䑓此必奸臣有以
误 陛下者不可不察陛下比尝下求直言矣未
闻赏一敢言之臣以𭄿言者乃闻交结左右者得官迎
合时事者免解赏諌如此其何以𭄿夫聴諌之道在乎
博询广覧不可昵于偏聴而蔽其四达之聦明臣𩓑
陛下亲君子逺小人推诚聴纳养成圣徳则纳诲者皆
𫝊而髙宗不独圣矣臣尝闻汉史赞宣帝曰综核名
实信赏必罚明赏罚者乃人主之职尤急于兴衰拨
之时臣𥨸见迩年以来有姑息之政无惩戒之罚去岁
逆亮之死盖 上皇圣徳𠩄感天假手其徒以诛之诸
将非唯无毫髪之功虏未退则逗留𮗚望已退则乘𫝑
虏椋既不干斧𨱆之诛而又受无名之赏有盗莭𨱆者
有为两府者有为三公者傅呼道路取𥬇闾阎名器之
滥未有甚于今日又有爵位巳崇而迁犹未巳官曺已
冗而员又复増政出于多门命或于中降是皆为
新政之累不可不革也至若有罪者不诛而𢙣无以惩
又今日之大弊秦桧尃𫞐误二十年而乃生极宠荣
死封王爵天下莫不切齿扼腕縦不剖棺戮尸其可不
行追贬之诛乎又前日阉寺有弄𫞐纳贿紊朝纲者
大将有聚敛交结败壊军政者大臣有进不由正迷误
家者䑓諌有朋奸罔上𢙣直丑正者依城社以自
安或盘根错莭以自固或以去位而𦍒免典刑不正非
大舜𠩄以去四凶而服天下者臣闻太上皇即位之
𥘉任用贤相追贬元𢙣窜殛奸邪天下快𠩄以中
兴我宋治三纪者由其䏻大明刑赏于躰元居正之
𥘉也 陛下冝𡚒乾刚之断法虞舜之明継述 太上
皇 故事先正首𢙣之罪而追贬之馀则次苐施行
如是则可以𭣄威福之𫞐而 陛下之职举矣夫欲救
今日之敝非至诚任贤纳諌大明赏罚以𭄿惩之虽啇
髙宗周宣王汉宣帝复出不可以致中兴之治故臣𩓑
陛下先举其职以率百僚如是则中外大小之职罔有
不举而敝宁有不革者耶敝事既去内治既脩则夷狄
有不足攘 祖宗之境土指日可复矣
论左右史四事与起居郎胡铨同上
臣等误𮐃亲擢承乏左右史自供职以来检讨故事𥨸
见今之史职废壊者非一其尤甚者有四焉一曰进史
不当二曰立非其地三曰前殿不立四曰奏不前何
谓进史不当臣闻唐楮遂良知起居注太宗问人君得
𮗚之否对曰史记善𢙣以为戒庶㡬人君不为非法不
闻帝王躬自𮗚史魏谟为起居舎人文宗遣中使取记
注欲𮗚之谟谓史官书事以为鉴戒陛下𠩄为善无
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帝乃止遂良与谟
可谓能守官矣至 国朝梁周翰李宗谔为左右史乃
建言每月起居注𩓑先奏御付史馆史书之曰进起
居注自周翰䓁始岂不愧唐二子㢤庆暦中欧阳脩为
起居注尝论其失曰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
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不敢乞自
今起居注皆不进本仁宗之厥后佞臣执笔乃复进
史沿袭不革遂至于今臣愚欲望陛下遵 仁宗之
训革周翰之失自今起居注皆不进呈庶使人主不𮗚
史之羙不尃在扵李唐二君也何谓立非其地臣案唐
制每皇帝御殿则左右史夹香案而立善𢙣必书其后
许敬宗李义府动必懐奸惧为史官𠩄记遂废左右侍
立之职凡谋议皆不预闻文宗复正𮗚故事每入阁命
左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由是宰相奏事得以备录
故开成之政详于史书 朝故事天子坐朝则记注
臣立于御坐之后欧阳以谓起居者当视人君言色
举动而书若立于后则无以尽见乃徙立扵御坐之前
至罢职乃复立于后今乃逺立于殿之东南隅言动
禾尝或闻可谓立非其地有愧于多矣臣又闻元豊
三年起居注王存奏欲追正𮗚故事使左右史得尽
闻天子徳音傥以二府自有时政记即乞自馀臣僚登
对许记注侍立 神宗曰人君与臣下言必关政理所
言公公言之自非军机何必秘宻盖人臣奏对或有颇
僻或肆䜛慝若史官书之则无所肆其奸矣大哉王言
然未及施行至今议者惜之今史徒有左右之名而不
知天子言动之实群臣奏对并以无所得圣语闗报职
记注者但不过录诸司供报公文而巳何名曰史耶臣
愚欲乞 陛下复欧阳侍立故事庶㡬言色举动皆
得以书如宰执造𰯌之言自有时政记亦乞如王存所
请凡馀臣奏对许令侍立亦足伸 祖宗之志也何谓
前殿不立臣历𮗚自古左右史未尝不侍于天子之侧
亦未尝有前后殿之分唐制但云左右史分立于殿下
螭头之侧和墨濡翰皆就螭之拗处有命则临陛俯听
对而书之不闻后殿立螭而前殿不立也又闻欧阳
奏请自今前后殿上殿臣僚退合少留殿门俟注出
面录圣语以此知 朝旧制前后殿皆侍立矣夫人
主言动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宰执奏事百官进
对之言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今独后殿侍立而
前殿不与义安在耶夫后殿侍立虽非其地然犹立焉
亦爱礼存羊之意前殿不立是饩羊亦去而礼意俱亡
矣今左右史分日而立无言动之异臣愚欲乞于前后
殿皆分日侍立庶㡬一言一动皆得以书以备一朝之
典谟光千载之史册非细事也何谓奏不直前臣闻唐
文宗谓魏谟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谟对曰臣顷为谏
官故得有𠩄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帝曰两省属皆
可论朝廷事而母辞也故 国朝左右史皆许直前奏
事虽以奏史事为名而朝廷事亦可议焉盖亦文宗命
魏谟之意也熙寜中起居注张琥奏曰近日縁例须
牒阁门然后上殿𥨸见枢宻都承㫖每于侍立处尚得
奏事起居注既得侍立或有敷奏乞便面陈诏之臣
等自领职之后𥘉欲直前奏事阁门以臣不预牒却之
臣又尝预牒之矣又谓今日无班次臣每见阁门奏事
未尝以班次为拘左右史职言动当日有敷奏乃必欲
预牒阁门又必欲有班次则事有当奏而不得奏其为
失职多矣臣又闻景祐中御史唐介论宰相文彦
仁宗怒之时蔡㐮为起居注直前论救事出一时又
尝预牒阁门与必俟班次耶况今来后殿奏对未尝无
两班如是则记注之臣虽有直前之名而无可奏之时
矣臣愚欲乞自今左右史奏事当令直前不必预牒阁
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臣䓁𠩄陈四事皆近日记注失
职之大者臣等滥居是职敢不尽言伏望陛下考古
验今循名责实断而行之不胜𦍒甚
梅溪先生奏议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