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二 栾城集 卷第二十三
宋 苏辙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二十四

栾城集巻第二十三

  记九首

   筠州圣祖殿记

维周制天下邑立后稷祠而唐礼州祀老子盖二祖

之徳光配天地充塞海㝢凡有社有民不可以弗飨

既以为民祈福俾雨露之施无有远迩亦以一民之

望使知饮食作息皆上之赐粤维我圣祖功绪永远

肇自皇世超绝周唐逾千万年威神在天灵徳在下

祥符癸丑实始诏四方万国咸建祠宫立位设像歳

时朝谒因周唐之故以教民顺筠故附庸豫章列为

成国维近匪逺吏民朴陋野不逹礼承命不蠲因仍

故宫即其东厢以建神位凡进见之礼稽首东响更

六十有九年弗革弗新元丰三年二月臣维瞻受命

作守始至伏谒惕然不宁既视事遂以言于朝度其

宫之东得隙土南北十有二筵东西九筵伐木于九

峰逍遥之山四年八月始庀工九月而告成耽耽其

堂殖殖其庭神来顾享民以祗肃臣辙适以谴来睹

其终始乃拜手稽首为诗六章章八句刻之祠廷之

石诗曰

髙安在南分自豫章重山复江鱼鸟之乡俗野不文

吏亦怠荒礼失不知习为旧常于穆圣祖宅神皇极

降鉴在下子孙千亿羽衣玉佩旗纛旄节巍巍煌煌

秩祀万国如日在天靡国不临筠虽小邦其有不歆

东庑西响谁皆营之民昏不知神以不懐深山之间

野水之濵礼乐声明孰见孰闻祖庙之严君臣则存

失而不图民以罔观毛侯始来其则有意匪民之愚

礼教实坠章闻于朝帝曰俞哉弗改弗营何以示民

九峰之杉逍遥之柟易直且修弗斵而堪新堂有严

四星在南朝廷之仪万民所祗

   齐州闵子祠堂记

历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

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熙宁

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

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

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茍知之其

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庀工为祠堂且使

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

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

有言者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

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

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

亦众矣然其称徳行者四人独仲弓尝为季氏宰其

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

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

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

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邉

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

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

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难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

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

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顾

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

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

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

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桞下惠者未有若鲁

独居之男子吾于二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

于石

   上髙县学记

古者以学为政择其乡闾之俊而纳之胶庠示之以

诗书礼乐揉而熟之既成使归更相告语以及其父

子兄弟故三代之间养老飨賔听讼受成献馘无不

由学习其耳目而和其志气是以其政不烦其刑不

渎而民之化之也速然考其行事非独于学然也郊

社祖庙山川五祀凡礼乐之事皆所以为政而教民

不犯者也故其称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盖古之君

子正颜色动容貌出词气从容礼乐之间未尝以力

加其民民观而化之以不逆其上其所以藏身之固

如此至于后世不然废礼而任法以鞭朴刀锯力胜

其下有一不顺常以身较之民于是始悍然不服而

上之人亲受其病而古之所以藏身之术亡矣子游

为武城宰以弦歌为政曰吾闻之夫子君子学道则

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夫使武城之人其君子爱

人而不害其小人易使而不违则子游之政岂不绰

然有馀裕哉上髙筠之小邑介于山林之间民不知

学而县亦无学以诏民县令李君懐道始至思所以

导民乃谋建学宫县人知其令之将教之也亦相帅

出力以缮其事不逾年而学以具奠享有堂讲劝有

位退习有斋膳浴有舍邑人执经而至者数十百人

于是李君之政不苛而民肃赋役狱讼不诿其府李

君喜学之成而乐民之不犯知其为学之力也求记

其事告后以不废予亦嘉李君之为邑有古之道其

所以得于民者非复世俗之吏也故为书其实且以

志上髙有学之始元豊五年三月二十日眉山苏辙

   京西非路转运使题名记

惟京西于诸路地大且近西举巩洛北兼郑滑南收

陈许蔡汝唐邓申息胡沈浸淫秦楚之交翕引河汴

萦阻淮汉出入数千里土广而民淳鬬讼简少盗贼

希阔外无蛮夷疆场之虞内无兵屯馈饷之劳为吏

者常闲暇无事然其壤地瘠薄多旷而不耕户口寡

少多惰而不力故租赋之人于他路为最贫毎歳均

南馈北短长相补以给军吏之𫯠故转运使之职于

它路为最急虽然事止于自治而无外忧财止于自

足而无外奉则虽贫而可以为富虽急而可以为佚

也熙宁之初朝廷始新政令其细布在州县而其要

领转运使无所不緫政新则吏有不知事遽则人有

不办当是时也转运使奔走于外咨度于内日不遑

食由是京西始判而郑滑并于畿内自某某若干州

为南自某某若干州为北南治襄阳北治洛阳殿中

丞陈君知俭自始更制而提举常平既而为转运判

官复为副使以领北道始终劳瘁寘功最力将刻名

于石以贻厥后而顾瞻前人泯焉未纪乃按典籍以

求遗放自开宝以来得若干人而君之祖考伯父三

人在焉呜呼盛哉夫若干人者逺矣其详不可得而

知然其遗风馀泽故老犹有能道之者孟子有言诵

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若夫政

之去取地之合离与其人之在是者后世将有考焉

是以具载于此熙宁六年十月日记

   齐州泺源石桥记

泺水之源发于城之西南山下北流为堭其浅可掲

城之西门跨而为桥自京师走海上者皆道于其上

毎歳霖雨南山水潦暴作汇于城下桥不能攴辄败

熙宁六年七月不雨明年夏六月乃雨淫潦继作桥

遂大坏知历城施君辩言于府曰水岁为桥害请为

石桥以纾其役距城之东十五里有废河败堰焉其

弃石鐡可取以为用府用其言以告转运使得钱二

十七万以具工廪之费取石于山取鐡于府取力于

兵自九月至十一月而桥成民不知焉三跌二门安

如丘陵惊流循道不复为虐方其未成也太守李公

日至于城上视其工之良窳与其役之劳佚而劝相

之知历城施君实具其材兵马都监张君用晦实董

其事桥之南五里有大沟焉属于四涧以杀暴水之

怒乆废不治于是䟽其堙塞筑其缺而完之桥之西

二十歩有沟焉居民裴氏以石壅之而屋于其上水

不得泄则桥受其害亦使去之皆如其旧而止又明

年水复至桥遂无患从事苏辙言曰桥之役虽小也

然异时郡县之役其利与民共者其费得量取于民

法令寛简故其功易成今法严于恤民一切仰给于

官官不能尽办郡县欲有所建其功比旧实难非李

公之老于为政与二君之敏于临事桥将不就夫桥

之役虽小然其劳且难成于旧则倍不可不记也遂

为之记

   光州开元寺重修大殿记

古之循吏因民而施政有馀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兴

其所欲而废其所患苦顺其风俗之冝而吾无作焉

故文翁治蜀立之学官龚遂治渤海督之耕牛卫飒

治桂阳教之嫁娶茨充代飒诲之织屦此四人者非

其强民也民之所欲而莫为之劝盻盻相视不能以

自致非得贤长吏以时挈持而振理之使之得其所

愿以相生养则民至老死不见风俗之备然而蜀之

学官施于齐鲁之邦则玩渤海之耕牛试于邠邰之

野则厌卫之嫁娶茨之织屦行之华夏之国亦未免

于非且笑也故为治者亦观其俗乘其时使民冝之

盖无所必为亦无所必置也弋阳郡居长淮之西地

僻而事少田良而民富朝散大夫彭城曹公受命作

守因俗为政安而不扰诛其豪强而佑其善良民化

服之始至访其士民间其所欲为咸曰吾郡既庶且

富所不足者非财也而浮屠老子之官室貌象痹陋

废圯民不信响父兄窃议以不若四邻为愧而莫或

先也公曰是无难也民所不欲吾不敢为茍诚欲之

不成非患也乃召其徒而语之故民劝其令相帅从

事不三年而有成天庆道士治三清北极圣祖诸殿

清净严肃朝谒有所而开元僧明偕新其大殿趋功

勤力先告工具栋楹峻峙瓦甓致宻为佛菩萨众像

尊严盛䴡俨若在世士女和会耋孺咸喜稽首祈福

如慰如慕盖殿始作于至道丙申而复新于元丰癸

亥中间寂寥八十八年然后民获就其志呜呼循吏

之踈阔而政之难成其乆如此明偕知民之恱故以

告于公请记其事而刻诸石公以书来属余余考之

循吏传以为当书故记之不辞五月初五日记

   筠州圣寿院法堂记

髙安郡本豫章之属邑居溪山之间四方舟车之所

不由水有蛟蜃野有虎豹其人稼穑渔猎其利粳稻

竹箭楩柟荼楮民富而无事然以其崄且远也士之

行乎当时者不至于其闲元丰三年余以罪迁焉既

至幸其风气之和饮食之良饱食而安居忽焉不知

崄远之为患然以有罪故法不得释宫而游间独取

郡之图书考其风俗人物之旧然后信其冝为余之

居也昔东晋太宁之间道士许逊与其徒十有二人

散居山中能以术救民疾苦民尊而化之至今道士

比已州为多至于妇人孺子亦喜为道士服唐仪鳯

中六祖以佛法化岭南再传而马祖兴于江西于是

洞山有价黄蘖有运真如有愚九峰有䖍五峰有观

髙安虽小邦而五道场在焉则诸方游谈之僧接迹

于其地至于以禅名精舍者二十有四此二者皆他

方之所无子乃以罪故得兼而有之余既少而多病

壮而多难行年四十有二而视听衰耗志气消竭夫

多病则与学道者冝多难行与学禅者冝既与其徒

出入相从于是吐故纳新引挽屈神而病以少安照

了诸妄还复本性而忧以自去洒然不知网罟之在

前与桎梏之在身孰知夫崄逺之不为予安而流徙

之不为子幸也哉然郡之诸山近者数十里逺者数

百里皆非余所得往独圣寿者近在城东南隅毎事

之间辄往游焉其僧省聦本绵竹人少治讲说晩得

法于浙西本禅师听其言亹亹不倦郡人有吴智讷

者治生有馀辄尽之于佛既为僧堂之后室又为聦

治其法堂皆极壮䴡凡材甓金漆皆具于智讷堂成

聦以余游之亟也求余为记余亦喜聦之能以其法

助余也遂为记其略四年六月十七日

   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

元丰三年余得罪迁髙安夏六月过庐山知其胜而

不敢𭻍𭻍二日渉其山之阳入栖贤谷谷中多大石

岌嶪相倚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乘车行者震

掉不能自持虽三峡之崄不过也故其桥曰三峡渡

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

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院据其上流右倚石壁左俯

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于檐上衫

松竹箭横生倒植葱蒨相紏毎大风雨至堂中之人

疑将压焉问之习庐山者曰虽兹山之胜栖贤盖以

一一数矣明年长老智迁使其徒惠迁谒余于髙安

曰吾僧堂自始建至今六十年矣瓦败木朽无以待

四方之客惠迁能以其勤力新之完壮䆳宻非复其

旧愿为文以志之余闻之求道者非有饮食衣服居

处之求然使其饮食得充衣服得完居处得安于以

求道而无外扰则其为道也轻此古之逹者所以必

因山林筑室庐蓄𬞞米以待四方之游者而二迁之

所以寘力而不懈也夫士居于尘垢之中纷纭之变

日遘于前而中心未始一日忘道况乎深山之崖野

水之垠有堂以居有食以饱是非荣辱不接于心耳

而忽焉不省也哉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夫骋

骛乎俗学而不闻大道虽勤劳没齿余知其无以死

也苟一日闻道虽即死无馀事矣故余因二迁之意

而以告其来者夫岂无人乎哉四年五月初九日眉

阳苏不记

   杭州龙井院讷斋记

钱塘有大法师曰辩才初住上天竺山以天台法化

呉越呉越人归之如佛出世事之如养父母金帛之

施不求而至居天竺十四年有利其富者迫而逐之

师忻然舍去不以为恨吴越之人涕泣而从之者如

归市天竺之众分散四去事闻于朝明年俾复其旧

师黾俛而还如不得已呉越之人争出其力以成就

废缺众复大集无㡬何师告其众曰吾虽未尝争也

不幸而立于争地乆居而不去使人以已是非彼非

沙门也天竺之南山山深而木茂泉甘而石峻汝舍

我我将老于是言已䇿杖而往以茅竹自覆声动吴

越人复致其所有镵崄堙圯筑室而奉之不期年而

荒榛岩石之间台观飞涌丹垩炳焕如天帝释宫师

自是谢事不复出入髙邮秦观太虚名其所居曰讷

斋道潜师参寥告予为记予闻之师始以法教人叩

之必鸣如千石钟来不失时如沧海潮故人以辩名

之及其退居此山闭门燕坐寂嘿终日叶落根荣如

冬枯木风止波定如古涧水故人以讷名之虽然此

非师之大全也彼其全者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垢

不净不辩不讷而又何以名之虽然乐其出而髙其

退喜其辩而贵其讷此众人意也则其以名斋也亦

冝系之以词曰

 以辩见我 既非见我 以讷见我 亦㡬于妄

 有叩而应 时止而止 非辩非讷 如如不动

 诸佛既然 我亦如是

栾城集巻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