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舆汇编 山川典 第十七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十八卷
方舆汇编 山川典 第十九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山川典

     第十八卷目录

     泰山部艺文四

      登泰山记        明吴同春

      续游泰山记         前人

      岱游记          史彪古

      泰山记          王思任

      泰山记          冯时可

      登泰山记         文翔凤

      岱记            锺惺

    山川典第十八卷

    泰山部艺文四

    《登泰山记》
    明·吴同春

    余尝两过东省,未及登岱岳。万历癸未十月,有晋阳 之命,二亲在里,欲过而觐省,计程东出缩,西出四百 里。以余里居豫东南,迩于东省,以越月二日发京师, 八日至德州,计程东出长,西出二百里。泰山当东出, 余笑曰:“余里人率自京西出,今以长者二百,减缩者 二百,犹缩二百,奈何弗登岱岳?”同年吴子得时按东 省,旧寅李友卿适守济南,先自京各抵,以书至德州, 子得使来。至平原,友卿使亦来,余偕沈生东往。沈生 者,慈谿人,馆于余,以十日宿湾堆。湾堆至泰安七十 里至顶,又四十里自山前往。土人曰:“自此至桃花峪 四十里至顶,四十里自山后往。山后多佳山前往亦 山前返,故游人罕至。”余曰:“即微缩山前,吾且从山后 矣。”十一日晨兴,二十里至店台,东南趋桃花,上下山 坂者十数。至桃花,则泰安贾守所督诸役至。饭已,四 力役以山舆来,舆肖辇而无轮,息则人坐于地。自是 两旁皆山人行峪中。复从东北行数里,至姜倪寨。绛 山导吾左,傲山翼吾右,云台石棚如拱如揖,招余而 前。唯中军坪与吾舆相背而驰。路傍峪,曲折逶迤,如 蚓如螺,初犹记一二,久则不复置胸臆。又数里,由摩 耳石,坐铁佛寺酒,数行至海眼,沈生投石水中,声殷 殷不绝。五里至思乡岭,又十馀里,至桂师庵,万松连 云,奥踞岩半。且行且饮,下观虎穴,题岱西佳处于岩。 由迎风岭经云台庵,路益峻绝,舆不能上,从以步。又 十里达顶,盖路四十里,而余尝步者半。顶前为元君 祠,右为公署。贾守逆余署前,守尝为余属者,天暝且 雪,不及谒元君。署后观玉女池,与贾守共摹秦篆碑 读焉。碑嵌岩中,止存三十字。宋刘䟦尝谓拓得《二百 念》二字,今且缺石之半,细瞩右旁,仿佛犹见字形。刘 谓周围悉有刻字,又谓四旁广狭不等,信然。酒竟,出 立岩端,上下四维混茫,一色白云如絮,往往搅人须 眉堕衣袖中。而四方挟香楮至者,呼龥鍧轰,震动岩 谷。山上下诸馆舍,悬灯张市,送迎往来繁若。元夕辞 贾守就寝,以五鼓观日。贾守戒执事者四鼓谒元君。 四鼓,贾守陈牲醴,以四诸生来,余为文谒元君。已,同 沈生由祠西折北上,至日观峰,贾守与四诸生从。至 则云溶溶作障。余曰:“将不得观日出乎?”贾守曰:“姑俟 之。”已而东方色稍白,云亦渐薄。余凝神东瞩,而光在 东南,则日欲出巽也。顷之,云若席卷而上,横拖一带 如长城。其下光芒闪烁,精荧荧远射,间杂薄霭,如隔 疏帘。天南北光彩万丈,若手擎湍。忽戴绀流紫衣,冠 服色相如,坐夕照,则日已出海矣。问道士海所在,指 日下晶光一缕。余视之,仅若一电,旋即没矣。日初出 若金,渐旦渐白,始大如轮,渐高渐缩。初远见海水,近 不辨几席,既而诸峰尽露,而海上暝色渐起,反不知 几千万里。曩!吾乡于先生观日,摹写尽妙,余尝为图 展玩,今其境微异于先生,值天朗气清,而此则“多浮 云为祟耳。”贾守曰:“此而不饮,如东海何?”共踞望海石 大觞,醉谓贾守曰:“海上三神山,或不出吾所观外,安 得有神人挟泰山而超之,使我坐临日窟,瞰其出入, 不令无端浮云横我眉睫耶?”已下探试心石。回观宋 封台,石函丈许,或曰宝藏库,以瘗《金书玉简》。云南下 至舍生崖,崖危石万仞,余俯而下视,贾守使数人拉 余衣,且恐之。余笑曰:“无庸,吾固不欲舍此也。”又东南 折,石矫起负岩,作《海日奇观》,大书镌之。又其下,则东 天门矣。右折,登仙人桥,桥二石互立,悬撑绝壁。西上 至平顶峰,贾守设筵,以歌儿侑觞。余欲亟观诸峰,贾 守且欲竟传奇,一酌三起,始辞贾守,而余自往诸峰。 贾守复令歌儿从,由秦观峰登玉皇祠,盖岱宗绝顶 矣。前为秦无字碑,碑高数丈,色黄白,间杂红紫,或曰: “秦之石表。”踞顶南视,阁道垂垂,下至山麓,汶水丝绕郡南,梁父、蒙峄、云亭、尼丘咸作培𪣻,唯徂徕、鞍牛为 山趾所掩,不露顶颅。东则大陵蜿蜒,由长城故趾达 海。西则灵岩、鳌山,至于太行,若华、不注、长白诸岭,横 拖历城,左右环拱于北,真所谓蓬元奧区,天空绝境 也。顶旁为秦封台,曩以玉皇祠覆岳顶。南昌万公移 置顶北,故顶石森露,余即石傍题“元岳穹巅”四字。由 顶西里许,登丈人峰。又里许,登石马山。据马三跃,辄 恨不前。道士曰:“此下东北则尧观台,下有玉女洞,即 昔玉女修真所也。”远不能至。由顶左折,观广生殿,元 君寝宫。又西南折,登孔子崖,即孔子小天下处,一铜 像置斗室,泰山祠宇辉耀,而孔子庙尔尔,辄为叹息。 旋经东岳祠,观唐《磨崖碑》,碑为元宗八分书,字五寸, 笔法遒劲可爱。其下小洞名“桃花泉”,甘澹异诸。泉出 祠东上崖间,多古书,镌毁过半,殊可惜。以四鼓祠元 君,未及览,复至祠环视,金碧璀璨,足称灵府。五华崖 自右环拱,即所谓“周观峰”也。辞神南下,西折数百步, 至白云洞。洞临悬岩,洞北为凤凰山。又西北折二里, 登越观峰,旁拱岳顶,左瞰白云。其下为西天门山,以 西诸峰历历可数。酒数举,歌声合作,声彻云中。由一 天门南下,环道三十六,所谓“上下十八盘”也。路陡绝, 复从以步,但以两人掖。五里至大龙口,又五里至小 龙口,奇石环列,松篁交翠。坐少顷,过御帐坪。又下为 朝阳洞。贾守使人将子得意持榼至,饮半山亭。三里 为二天门,观大夫松。松二踞道左,一合抱不能,一不 及合抱,谓秦封五大夫,即此,然耶?否耶?其下俗呼“快 活三。”解者曰:“呼山之误,改镌快活山于岩。”余谓此平 处三里,其下又复嵚崎,俗呼为是。由黄岘岭十里至 回马岭,北为玉帝观,前为升仙阁。又五里为歇马棚, 崖削数仞,上有墨书三画,风雨不磨,人以为仙。又五 里为水帘洞,水自悬岩倒泻,望之若帘。去水帘五十 步,东折五里为石经峪,雪甚,余习闻经峪之胜,冲雪 往,平石半亩,上镌《金刚经》,字径尺许,扫雪漫读,点画 皆玉,流水高山,争奇竞秀,别为一境。又十里,由高老 桥至红门,所谓一天门,始出山峪,漏下数刻矣。自一 天门至是,巍阁邃宇,古篆大书,初犹记一二,久亦不 复置胸臆。道路磥砢崎岖,莫能名状,直下四十里,而 余步行亦半也已火光人喧,渐逼车下,则贾守命炬 燎。逆山下,复右折,至岱岳观,寻汉武所植柏,仅存数 株,龙鳞剥落殆尽。东至王母池,两崖峙起,水声淙淙。 度木桥,观吕公洞。由登封门入礼岳祠,祠壮丽宏伟, 直拟帝居。诸古今碑刻,燃燎婆娑,仅经目耳。三鼓至 馆舍就寝。明日出城南,观阴字碑,与贾守别。三岳子 曰:“余登泰岳诸观,未尝不感叹移时。吴昔余宦”游所 越,余宦游时所尝往;秦则前岁所周历,尝登太华绝 顶,周亦去岁过汝,坐嵩顶而望长河故处也。余三十 馀年足迹几半天下,而三岁登三岳,率在仲冬,则遇 亦奇矣。登太华同子愿,登嵩高同郑公允升,今子愿 在吴,郑公在周,余于二观尤三致意云。

    《续游泰山记》
    前人

    余自癸未冬游岱,今七年矣。诸名胜载《前记》,不具论 记昔所未游与游而未及详者。己丑六月廿日,泰安 既竣事,欲续前游。有故人李子丹者,泰安人也,相别 亦十馀年矣,曩约游岱。及余至岱,而子丹宦于赵。至 是相见怆然,悲流光易逝,而庆重逢之不偶也。以日 午出登封门十馀里,至普照寺,又里馀,过胡文定公 投书涧,涧出凌汉峰。又五里至三阳庵。庵踞岩半,径 颇险仄,境亦甚幽,胜禅洞。下有泉不竭,亦不甚巨。又 其上为元帝庙、玉皇阁。庙傍一庵,诸黄冠修炼于此。 二黄冠颇不俗,亦不甚解。无何,子丹至,共啜豆粥。子 丹与黄冠穷修炼术,黄冠每对,非所问。余笑曰:“渠诚 未穷其际耶,抑大道不轻授耶?”因论吾儒亦自有修 养,第人弗觉耳。孔子谓仁者寿,曾子谓“德润身,心广 体胖”,孟子谓“其生色也,粹然见于面,盎于背”,此真修 养也。弃吾本有而向人乞馀咳!舍,人所共知共见,却 半夜闭门传道,阳明先生所谓“抛却自己无尽藏,沿 门持钵效贫儿”者也。与子丹共一笑,以日晡由庵东 北十馀里,趋高老桥,上下山巅,无虑数四,路皆傍岩, 此游人所罕至。傲徕山壁立西南,时“向时背黄冠,指 点天绅泉”,仙人影所在甚辨。西北一山,簇如莲瓣,近 若咫尺,而远不可至,则九女峰也。由高老桥至石经 峪,与子丹趺坐观泉。已而携手穷泉之源。北行里许, 石滑不任足,泉自乱石中泠泠出,巨细相间,时作笙 簧音。“林木深茂,鸟鹊喧呼,令人会心多余昔年所未 睹。”子丹又叙说曩同事江南时事,剌剌不休,而余仅 记忆其半,慨叹者久之。已夜色侵衣,遂由石径峪趋 顶,至御帐坪,燃炬观题壁,盖余与诸公寄题绝𪩘飞 流大书也。月明水声,共助佳胜。二鼓,至新石盘。新石 盘创自藩参吕叔简往。春月祷祠者众,旧盘不能容, 往往挤堕崖谷。叔简辟火池以西诸峪,准旧石盘为 新盘,而往来称便。舆人谓旧盘路稍平,而余固欲由 新盘往,至馆舍三鼓矣,与子丹就寝。五鼓起观,日与余昔年所见无异,不具述其诸所经临,有如昨日何 异?一梦回,饭馆舍,复读秦篆碑,与《刘跋》所记稍不券 合,苦三面嵌壁,不能尽辨。“令数力士出诸壁,乃知仅 存刘所云云之半。刘谓正面七行,今只存右畔三行, 而其三面欲就岩安置,各加凿削,俱非当时之旧矣。 涤洗拓摹,字形隐隐莫辨,第得石之真面目,与《无字 碑》莹泽无异,外视粗顽,而其理若此。天下事类此者 多矣,已令数力士复嵌于壁,恐数千年物复损坏自 今也。”子丹足倦,余遍视五华岩之胜。坐岩心下瞰,诸 洞壑,如在几席间。日午,由孔子崖右约八里,至乱石 沟。又里馀,至独足盘,见野鹤千馀回翔山巅,是所谓 鹤山也。又数里,至黄华洞,即玉女修真处,余昔年所 跂望而未至者。洞在岳顶东北,踞鹤山之半,路险仄, 视三阳数倍,而其幽胜亦数倍。三阳泉涌虬吻,视三 阳为倍,而其大亦倍三阳独居此者,止老尼数人,祠 宇香灯,不及三阳三分一,以故人迹亦罕至。余非取 道于此,亦未必至此也。与子丹趺坐,究子丹十馀年 所得,子丹盖充然若有所得者。具为余述,大指率依 于禅,谓与诸名公谈,无不契合。余喟然谓子丹曰:“此 非片时所能悉。举世依禅,而吾独非禅,吾向亦依禅, 而近忽非禅。依禅者,俄顷奏功,而吾以无功易禅。”即 子丹能信余言耶?子丹亦思二帝三王以至孔孟,其 时未有禅也。不禅不足以入道,帝王孔孟皆道外人 耶?吾昔慕禅,如饥渴饮食,乃近忽非禅,岂愈久而反 不入耶?人能实为禅,而未尝实学孔孟,故学孔孟无 功,谓不足以入道。诚以为禅之心为孔、孟,其入道顾 不近且易耶?子谓禅能空,子曰“空空如也。”吾儒何尝 专实,但空而能实。子谓禅能定,《大学》曰“定而后能静。” 吾儒何尝专动,但静而能动。彼佛氏之所云空定,皆 后之聪明好异者,剿吾儒以文饰之,而谓佛捷径顿 悟如此,而佛藏数万卷,固十九此类也。佛果西方圣 人哉?即阳明先生谓由读佛书而后悟,亦偶有感触, 而因悟全体,如见担夫争道,观公孙大娘舞剑而悟 笔法,非笔法具担夫与公孙大娘,而不观其争道舞 剑,必不能悟笔法也。此其说甚长。子丹固不以余言 为非,而亦未尝快然以余言为是。子丹视余癯,而复 教余养生术,固不与前黄冠之说同,而亦不与余前 所云修养之说异,遂与子丹别。而余由洞左折十五 里,经小牛心石。大牛心石至双凤岭。岭在两山间,直 上五里,而两山回翔若凤,问山人无名,余大书双凤 岭于崖。岭东一山高岭数百仞,泰山左介丘,右石闾, 此即所谓介丘者也。坐山半望周明堂及山以东诸 峰峦,亦如在几席。北下十五里,回环山麓者,无虑数 十,路,皆傍岩,则艾峪也。至是,路稍平,穿林绝壑。又十 五里,宿佛峪寺,即所谓“谷山寺”也。寺在深山中,路不 险仄,而境则幽胜。有大壑,雨过则豗𬯎作声,晴则泉 亦泠泠出石罅间。二缁衣鸣钟出迎,余以为一丽刹 也。至则废殿三间,傍屋数间,皆覆以茅,半为风卷去。 觅僧榻无有,以二几联而就寝。盖僧之贫,远过三阳 黄冠,而近亦逾黄华洞诸尼矣。又明日,五里出峪,则 泰安达省城东路矣。由南北高庄,度玉皇岭埠东口 抵省。自顶而下,由泰山北路,亦游人所罕至云。

    《岱游记》
    史彪古

    长安数载,晨兴羸马,夜而索居。尝思适意山水之乐, 少涤尘痾。乃西山在门屏外,若碧霞、玉泉、香山诸胜, 曾不得一过从接韦公半日闲,何暇远及岱宗之观 哉?顾事有不期而遇者,甲午仲冬,余既奉归省之命, 驿驰而南,蒙犯冰雪,曾十宿而达泰安。以马瘏仆痡, 𬳽𬳽税止。窃见巍然天半,忽动人景,行仰止之思者, 询之,为岱岳也。及州守来谒,复为余备述四方祷祀 之应。予思此行良不易易,用是斋祓致祀焉。是月十 日,减导从,携篮舆,爰令州佐孙君昌嗣向道偕行。黎 明出州之北门,已觉翠色朗然,照人眉睫。行里许,至 酆都城,是岳之麓。又四里许为灵应宫,即一天门也。 自是而登,趾渐高,步渐蹙,径渐狭,石渐险,泉声渐雄。 又五里为歇马崖,又五里为回马岭。路愈隘,石愈险 矣。徒步而上,犹时有颠踬之虞。行人首戴足,不知宋 真宗以前封禅诸君,六飞百僚,千乘万骑,何以联辔 扬镳也。秦五大夫松己沦其四,其一高不逾寻丈,仅 枯枝耳。从人指今道昔,相与歔欷者久之。又五里为 朝阳洞。逾洞而上,曲折蚁行,凡历十有八盘,始达南 天门。至此离平地已四十里矣。入门又五里许,始至 元君殿,故宏敞儗王宫,今稍颓圮。折而东,陟殿之北, 俯视金殿也,称“元君休息。”殿神卧像,帐帷衾袭与宴 安之设毕具。殿后壁立者为唐《开元摩崖碑》,削成数 丈,字未漶灭可读。文既古雅,笔复遒劲,为一再拭之, 想见元宗初年之盛,不可谓非燕、许诸公力也。前后 多唐、宋人留题,与夫近世老生宿儒之至此而拜者, 亦皆勒石于此,夸诞登且归而矜语于人者也。西南 崖石碣,颜曰“孔子小天下处。”及黄华洞诸景,则走秦 观月观峰道也。以日将西,不及观,复折而东,陟摩崖之北,又俯视摩崖也。大石刻“登封台”三字,岱于此为 绝顶矣。石峰崒嵂,四顾苍茫,远则东海、碣石、太华、嵩 室,近而河、汶、泗济漕渠,数千里建瓴横竖,高者而㟝 嵝也,卑者而衣带也。是日纤云不兴,气清天空,望中 若螺纹可数。祠者为余言,或逢则笼罩若失,喜 予与霁宜,抑山灵实相之乎?徙倚良久,诚不知身之 在天上,抑人间也?步而南,祠者复前,通曰:“是前无字 碑也。”觚棱四削,厚二尺许,高可三丈馀,翠润如璧,掐 之若隐隐有光射人,真秦代石也。相传揭其顶者,立 致风雷之异,予未之信也,然为之意动矣。又东南为 日观峰,峰旧有观海亭,即夜半候日出处,今荆榛矣。 又抠衣而东,为舍身崖,其下有仙人桥,桥支空中,叠 两石于悬崖之际,搔首叹人力不至此,盖度者鲜矣。 自是始降而下,舆人之于陟也甚难,其于降也若张 翼,而顷刻数十里。复东至曝经石,有石刻《金刚经》,不 远一亭,上扁高山流水,乃宋真宗宴群臣处也。会日 已迫暮,松风呼啸,激泉轰崩,若虎豹驰突,使人悸栗 不敢留。逡巡而返望,雉堞堙垄间,暝色四合矣。昔人 云:“无风雨远近之间者,是称胜游。”是役也,称《胜游》云。 嗟夫!以予之情耽泉石,顾不能得之西山几案间;而 天孙晤对,若邂逅于屺岵瞻望之馀事,固有出于意 计之外者,岂登临亦别有道缘耶?遂敲烛而为之记。

    《泰山记》
    王思任

    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儿时问先生,遂结一碧痞,十 二岁从旴江还,驴上见峄山,是矣非是而痞乃痛。既 以姑熟令两附辑圭走兖道,仅宿舂耳,终不我即,去 来鞅鞅,青未了也。丙辰之冬,岱入梦,意恶之。丁巳左 官齐幕,开府李公酉卿修年好予还,亟觞之,谓泰山 色且落子马首,幸以所得来。而直指毕公,又申之以 嘉命,今日无笯篝之愁,明日有顺风之纵,少伯才出 石室,得夷光而入洞庭也,景日俱贺矣。乃以六月念 四日至博邑。寅鼓饭,家力汰弱奖健,肩舆出登封,至 红门,改腰笋看泰山易与耳。吾家秦望兄弟也。两记 室朱储言将毋同至一天门壑,石郁碓,历斗母殿高 老桥折,涧潺潺,幽雌靡定。数里为水帘洞,晴卷不下, 而意可会也。又数里为马棚崖,言崖可屋马也。又数 里为回马岭,蹄至此不可使为缘也。又数里为黄岘 岭,得名以色,此泰山转伏转起之腧也。傲来”一峰,尝 向人前,雄诞谓不让泰山,而至此羞涩称妇子。十步 一休,五步一徊,苦甚而得快活三。此三里人气一松, 谓之快活三”也。对岸诸峰,赪纹苍点,披麻皴戟,起数 折而憩玉皇阁,以为至矣。举首天丝杳杳,犹然更衣 亭也。两记室曰“伙颐”,泰山之高沈沈者,秦望到那许 隐殷响中见红沬者,二天门乎?且摩蛟龙石,蜿蜒而 游也。越数里,飞瀑砰下,高山流水,子牙鼓于此乎?御 帐崖,宋跸之,以是秦人所蔽风雨也。“何物墓傍松,奄 奄一”息,而犹忍大夫辱为?又数里,上朝阳洞,登振衣 亭,望傲来畏怯,逡巡已甘臣仆下。所谓百丈崖大小 龙峪者,尽夹壁天穿,仙巢灵窟,铁结碨礧,止许五丁 削一缝与人也。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 画重累,人正其际耶?自十八盘以上,松益瘘瘦,树坚 黑苔绣或苍或白,路梯立,终无横人岂特“不舆膝共 颏两相支”而已。距跃三百,舆人不我戒,级半回首几 吓废,而目与胆大怖,蓬蓬猎猎者,即来破肉,生平雪 三伏之仇,亦一快事。自三天门内逶迤数里,如入小 村,顶在股掌矣。予意先谒青帝,而道士第知有元君。 考元君之始,黄帝封岱,遣七女云冠羽衣迎昆仑真 人,元君其一也。而祠前载西牛国石氏之女,得曹仙 指,入天空山为碧霞君,则又不知何据。金璧轮奂,灵 爽赫然,而岳宫之圮,反有遗溲者,岂岳帝似土官,而 元君为置吏耶?元君走四方如骛,岁投金钱数万计。 士女香灯,丐啼呗诵,雷吼谷摇,有堕踏至死者。而是 日仅来一二辈,得飨净游之福。甚恬之。日小午,雾蒸 蒸起,道士以为顷刻海市,则又甚虞公羊氏之说。乃 饭罢,天浣如碧,得礼青帝宫,右行而登玉皇殿,后有 石壁廿丈,明《皇纪泰山铭》,字俱掌大八分古劲,当是 仿韩择木笔。有《桃花泉题雨馀》云:“海傍即苏颋《东封 颂》,而林㷆以忠孝廉节盖之。㷆家堂中物,强以诏泰 山,此岂可令乃祖林放见耶?遇每一岩,字面赘字,何 处不可恶,而共欲黥泰山为?亟去看无字碑丈许,滑 玉若幕覆然,绝非此山物,不知何以鞭来?祖龙欲无 字,今儒欲有字,蒲车葅鞂,幸不为所坑耳。焚书有远 识哉!”乃上登封台,而泰山之极诣于此,呼吸通帝座 矣。下视茫茫,野马也,絪缊也,月蠕引数湾,或明或动 者,渿耶?泮耶?汶水耶?而猿蹲几下者,又傲来耶?如鼠 拱、如龟伏者,梁父、长白诸山耶?七十二君之所封也, 孔颜之所语也,曹谢、李杜诸老之所羡咏也,此也。望 后嶂一围,其左肩更矗石,黄蒨翠染而成。何当吴阊 石田辈来此肩一屏去。以予所见,雅飞至青,有三十 馀层,俱翼弱不前。前日济南华不注一乳粽尔。若此 尔得付一炬,吾“当盘礡仰空,以天为纸,濡墨北海,写一大字,此后投笔可矣。”而道士又为予言:黄花洞幽 绝也。则从丈人峰取径,抉荒耐怪,十五里不闻鸟声, 蛇行而得亭焉。万松枝阁望其下,黑翠毵毵,洞即天 空山也。不甚广,迹元君拇指,饮其泉,两腋毛冷。人言 泰山松,泰山实无松,但禀石气,多隐寿于此者胜尔。 欲取桃峪尚远,还经回雁峰下,股不佞目耳。乃少卧 署中,以日之西,莅五花冈,观周观,酌玉女泉冽之,扪 李斯篆,念九字,昧死请,凡两出,泰谄何栗也。然非天 子不考文,岂得人诵泰山哉?即《李斯》一画,今人未曾 梦见,而反芜之,垣尻棘首,时学官不师古矣。左行而 下为礼斗台、鲁班洞,搜剔无异。而白云洞凡刻,唯杨 侍郎书“两天下”三字差可人。乃上月观,指点州城,亩 馀方幄,而穹窿之岳宇,棋枰白杪而已。道士言某峰 火焰,某凌汉,某神霄,某寨天胜,刘盆子俱返照,中影 斾大不悉,归路瞑矣。沮寒,入夜尽集署具守,腹背犹 不支。起看檐头万星,如斗欲滴,又如目睛动闭不等, 月去宫鸱尺五也。相与爇松走日,观过汉武《玉检碑》, 不见白云封起,但有奇鬼搏人。久之,黑中一带血融 融然,俄而茁,逾两时而盛。人齿战击尽。保亭中已辨 宇,而山半寂无鸡喔。视下方漆昧,正人世寝酣时也。 海气不清,煜煜金荡者有物黯之。云耶?山耶?不可知, 亦无赤丸可探。不如吾乡越峥早望,反得跳快。道士 以为非秋不见,则日观此来误寒多许人矣。吕叔简 之解不道学也,从望海石履仙人桥,窥舍身崖,有大 人先生以《孝经》作法律巨书于石。死之人愚而挺,劝 之人古而迂,年年无禁者,何似神道设教,见梦于元 君之易从乎?乃别岳归,下南天门一瞬,顿不知吾何 以上舆,股溜甚,以予身荡之,两手据竿,侥幸不振落 耳。仍观石经峪盘似虎丘,大有流趣,乃元人书佛经 一派活泉铺过,而明人遂刻《大学》一章以敌之,苦极。 此辈至山麓,日已逾午,不及看汉柏,第回仰数十里, 壁立万仞,又霭霭云气中也。生中国,或不能见泰山, 见泰山或不能游。游矣或不能尽,尽矣或不能。两日 之内毫无所蔽,无人而独“领。吾乃知岳游有夙,畴昔 之梦非妖也。”王思任曰:“吾登月观,日落如车,有日之 观;吾登日观,月挂如船,有月之观。虽不两得,亦未两 失也。秦观入鸟,吴观无马,则断断矣。庶几周观之东 乎?泰山丑寅交代之地,是帝之所出震也。万物怒生 于此,首建元气磅礡,形即壮马,宜其父昆仑而兄四 岳也。人身”七尺,眼仅寸馀,所见者百里而域。泰山有 丈,目即可以通万里,乃其躯四千丈,当如何视由旬 耶?维天东柱,障大海,镇中原,锺贤圣,兴云物,润兆民, 府神鬼,变化无方奇,不在一泉一石间也。此不可以 游赏,而可以观善观者,观其气而已矣。孔氏观之曰 “浑然”,孟氏观之曰“浩然”,俯察厥理,各有所会。《登“泰山, 孔氏意也;“小天下,则孟氏意也。若予之意,止在泰山 一片青也。今而后,予之腹其空洞矣乎?

    《泰山记》
    冯时可

    庚子抵泰安,时州牧他出,无从索《岱史》乃讨胜于铃 下,铃下曰:“岱称宗以峻雄耳,犹之人也,博大者无奇 巧,公欲决两眦而细齐州乎?愈上则愈远,无所不骇 目。必欲寻幽,庶几阴则黄花洞,阳则石经峪耳。”余釂 其言,拟以明晨登山,乃先谒遥参宫。宫祀元君进香 者,皆于此输税。折而之岳庙,庙制弘敞,四周为城,其 “门有八,南辟者五。庙前古松数十株,蟠紶偃盖,荫庇 逾亩。银杏大者围三仞,火空其中,独一面不枯,其上 枝叶蔽芾,如新植。”松下,九石离列,玲珑奇巧。视其题 刻,皆宋、元人浮海而献者。庙右为延禧殿,唐槐一株, 大如银杏,亦中空而半枯。左为炳灵殿,汉柏三四株, 皆连理,中一株最巨,轮囷臃肿,状尤诡异,非千年不 能有此,历代碑石林立如设市,不能一一目也。辛丑 晨兴,出登封门,至更衣亭,易腰笋而上。是日朗霁无 尘,游意甚惬。至一天门,而徂徕已不能宾,若逊若降, 其他山皆奴趋而隶伏矣。汶水隐烟中如一线,久之 渐露,如匹练然。历高老桥而上,为水帘洞,石顽泉涸, 不能奇。又折而前为马棚崖,亦平平无奇。历磴久之, 有地名“快活三”,再上再下,可三里许,差不磊御者 快之,故名。又前从回马岭抵石关,亦兹山一隘。从关 折而西为二天门,即御帐崖。宋真宗驻跸地,今建憩 客亭,颇具胜致。下有朝阳洞,偻而入,卑卑如小室,傍 立石碑,曰“秦松。”盖嘉靖初有五松,人遂以为秦所封 五大夫松也。不知五大夫者,秦第九爵,在一伍中,为 《长雍记》称伍言等于大夫,未真也。饭毕更上,见三天 门,缥缈云雾间,两峡束之。峡东西松数百株斜出,苍 翠相掩。《博物志》云:“松本石气,石裂而受沙,即产松。松 三千年更化为石。”泰山多松,亦以多石耳。此地为十 八盘,羊肠诘曲,舁夫喘汗。迨登天门,则平壤矣。市而 庐者百馀家,尽庐则元君宫焉。已。从孔子崖而下山 阴,约数里至乱石沟,又里馀至独足,盘𡾰𡶴崚嶒,路 更险而石益奇胜,如人如芝、如鹤如凤者亦时见。展 转至最深处,为黄华洞,玉女修真处。洞高可拂冠,广容一几,石隙滴水为来鹤泉,清洌可饮。洞傍建蔚然 阁,四围栏楯皆石为之,砌甚精工,其基亦数仞。阁中 祀玉女。从阁一望,三面皆万仞,削壁重重相抱。阁所 倚为华盖,石色如积铁,矗立于右,而绝顶日观诸峰, 森峙于左,夕阳掩映,紫翠相斗。当山缺处,又有树色 掩映,泰山幽胜,无过于此。自洞左折,有大小牛心石, 至双凤岭。两山回翔若凤岭,东为介丘,可望周明堂 趾。北下为石峪寺,亦曰“谷山寺。”路不险仄,而境亦幽 绝,与黄华等。自此出峪,则走华不注道矣。惜日追濛 汜,不能深讨。反而过绝顶,一望下方,水映日而疑星, 云漫石而疑天,恍惚奇变,不可名状。抵暮还,使院宿, 期以五更观日。至期,道士报雺雾弥天,不能远瞩。铃 下耳语余,天空星缀荧荧然,胡雺雾哉?蹶言耳。第寒 甚肤栗,不敢往。使记室往视,反命曰:“已睹日出,大如 赤盘,无异使君沂湖中见升月状。即”不观无恨也。然 余心终以为歉。下而趋石经峪,州已设具于兹,为一 小憩。峪为石场,与虎丘千人座相埒,而石更肤莹。往 游时曾见书佛经于上,字可了了,而兹为水蚀,不能 辨。其旁石流泉㶁㶁鸣,有就崖题曰“水帘”者,差胜辇 道上所称水帘洞。而石亭后有两石壁,削平可爱,万 侍郎书记于上,顾不如无书之愈佳也。将至天门,守 江湛然来迎,因饮余岳庙傍,取《岱史》急读之,知我江 东王大令三至而不得石经峪次公嗣至而恨失黄 华洞。余游虽卤莽,能穷二王所未探,亦差快矣。

    《登泰山记》
    文翔凤

    天地之宗伯曰泰山。一索而长男,是以称宗。帝出乎 《震》而终乎艮,泰山首之微于闾,终之为旋圜之代,是 以称岱。抑亦以代父母而理万物者与?《泰》以道大,岩 岩乎瞻之矣,又以道安出云为雨,崇朝而遍天下,是 以称泰。五岳视三公者,臣于上帝者也。天地惟父母, 日月子之,而五岳臣之,与岳之而仍系之山,如三公 之仍系卿也。泰山而东岳之岳东,是以表岱宗,犹四 官之宗伯春官,非概司其一揆者。太青子十三龄登 太华之绝巅,又二十六年游嵩高之二室,又三年而 以南秩宗入贺,陟峄山,如邹谒孟里,如鲁谒阙里,并 孔林遂以丁己辜月之旁死魄,阅鲁道,涉汶水,往观 于岱,汶上即望见泰山,王太史衡所谓“仿佛见有青 于天”者,泰山也。汶以北,即《春秋》所谓汶阳之田,宿东 向馆,有《望岳》之诗,以方于杜陵之齐鲁青未了也。曰: “驱车就奉高,黛色垂齐鲁。天地忽峥嵘,日月小祀主。 吾将揖羲和,行行吟梁甫。饮马汶水阳,飞眸旷六宇。 从此尽中国,抗手名山五。”祀主谓成山主,日之莱主 月。天下有名山八,中国得其五。五名山者,谓岱宗、太 华、太室、首山之莱也。哉生明抵奉高,礼岱庙有亭曰 遥参,登山者先于此遥礼,其旧曰艸参,北地吕芹谷 先生始更之曰遥。其《诗》云:“易艸以遥名”者也。庙有城 有堞,仿五城十二楼之状,微逊于仙掌之玮丽。其栖 岳之宇则特巨壮焉。在炳灵殿前者汉柏,在延禧殿 前者唐槐,封之者武皇、明皇。西偏有环宇,以镌历代 名人之诗者为觞地,遂为“汉柏唐槐”之诗。“瑶池玉干 媚王母”者,槐也;“新甫铜根实閟宫”者,柏也。“怜其殉世 而用之,藏用那能甘殉世,不材难道始称翁。”善其材 而藏用,不必不材而后可全也。“《乾封禅典》偕梁父,天 宝庭阴表海东。嘉树后皇亲护手,作朋,三寿大夫同。” 大夫谓秦松可称“三寿作朋”者也。诘日出登封门,二 三里至山麓,是为酆都峪,俗称冥府峪。南有观。又二 里至一天门,俗称红门,跨道为飞云阁,又曰梯云。又 五里至高老桥,桥前为水帘洞,洞左为岩岩亭,阅涧 为石,经峪弗遑诣。盖四里至歇马棚,又曰马棚崖,有 回仙墨迹,稍前为回马岭,皆西北行,礧砢中涧出其 左,砌石为级以陟。即从者至红门,亦篮与行,郭索为 蟹状,无可马者。以往,渐劖削。又五里,媻姗上黄岘岭。 于是东西递折,上下互引者三,计三里,曰“快活三善”, 足力之屡休也。久之,始壁立成削,悬流飞堕,而泰岳 之精神刻露。得危蹬跻之,为御帐坪,宋真宗驻跸处 也。盖逾黄岘至此,凡五里,有五大夫松一株,亭亭其 间,于是为《五大夫》之诗曰:“一家天下车书同,我快秦 皇虎视雄。用事介丘临绿海,特官虬叟号苍公。雨师 汎洒原清道,木长丝纶本寿翁。虚壑槁槐何足赋,龙 门琴挚斫苍桐。”此诗盖翻。案五大夫,秦官名,第九爵, 非五株也,而唐之目为五株者,诬。盖或后人有举五 以实之者。向来二,今存其一。入二天门三里,为朝阳 洞,洞片石之窍者,其上有亭,名半山,此其得山之七, 而曰半云。上愈峻,可当下之半,犹行百里半九十之 说也。此地则傲来在其右趾矣。羽人之欲乞钱者,往 往为一间屋于绝崖之畔,如鸟巢然。若习静者,垂引 长绳百尺于道左之石,而系铃于筐。惠之者鸣铃,则 其中有人循环引绳而上之,大可为嬉具。调之者空 引手于筐而鸣之,则亦辄引上,其中实一童子以诳 客。又五里为小龙峪。又五里为大龙峪,其状盘挐如 龙,而水泻其中,故亦曰大小龙口。予舍舆步蹑两儿则踊跃前百武。又上,则为环道十八盘。应劭氏《汉官 仪》曰:“石壁窅窱,如无道径,遥望其人端,如行,圬兀,或 为白石,或如雪。久之,白者移过树,乃知是人也。后人 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又曰:“盘道 屈曲上五十馀盘,经小天门、大天门。仰视天门,如从 穴中视天窗,殆酷肖其削立矣。”于相国慎行所谓“树 四人以为竿,而中贯一舆人趾,在予眦上。望天门,类” 一只矢栝在其端者,亦善状。久之,登南天门,一曰“三 天门”,是为岳际则平壤。又东北二里,至碧霞之宫,相 传为黄帝时遣七女,云冠羽衣于岱岳之上,以迓西 崑真人,而玉女其一之有道术者。又汉明帝时石守 道妻金名玉叶,十四岁而入黄花洞,修者亦曰玉女, 是以岳有玉女石像。而宋真宗东封,浚故玉女池水 涌出,遂为昭真宫,祀之而易玉像。予以为皆诬不经, 可黜也。太白所谓“玉女四五人”,盖托于仙,非实之以 所祀者。无已,则七十二家之以祀后土者乎?岱岳为 长男,就长男而祀媪神,礼也。不然,何以胫走四远?遂 诗以辨之曰:“坤灵一索为生府,宜祀媪神向长男。王 母望柴追介受,至元资物本同覃。黄琮特冠青圭礼, 宗岳偏留后帝骖。七十二家金册远有熊,玉女谬谐 谈。”然予不敢遂其说,恐益口实人之尚诬者。于是北 上为岳祠,祠后为开元磨崖碑,字五寸许,八分书,《泰 山铭》也。右为苏颋《东封朝觐颂》。又上为玉皇观,一曰 登封台,即古封禅坛,所谓“白云起封中”者也。岳巅在 宫垣中,其所结撮处,向冠之以字,而万尚书恭始毁 而出之,于是山始得露其头骨。巅石博十一尺,厚十 四尺,耸三尺,而戴活石,万氏所谓上界之绝颅,青帝 之元冠者也。为之诗曰:“古帝碧卢可陟临,丈人冠玉 未横簪。泥丸袋外凭箕坐,脑语青童亮有音。”碧卢者, 天皇首北顾,见黄花洞在其阴,幽险而冰不可造。洞 盖一石罅无奇,即蓬元太空洞,天所自入者。一曰三 宫空洞之天,所谓鬼神之府。又曰神房阿阁台前为 《秦皇无字碑》,或曰观之石表,或曰其内有金书玉简, 是为石函。予谓石不逾二丈,若果函也,可仆而考其 本,何必为千古不决之疑乎?为之诗曰:“邈篆斯籀不 敢铭,天功地德待文星。彩”毫玉女濡烟献,月胁留题 仰太清。西南而迩为孔子崖。一曰孔登岩,是小天下 处,为之诗曰:“共到绝峰看日轮,都称五十二由旬,能 知天下如何小今古登山但一人。”两儿进曰:“是游也, 可谓登山又一人矣。”予曰:“孺子狂且。”又东南而遥为 秦观、吴观、周观诸峰,然无特立之冈峦可据,于是各 系之诗。《吴观峰》曰:“陶令篮舆个个还,谢公屐齿不曾 闲。峰头自见吴门马,更有何人上泰山。”秦观、周观二 峰曰:“秦观虚无周观明,西州望望片云生。悬流天上 黄河水,计日潘舆此地行。”予秦人也,而太夫人西迈, 计程当至周南,盖以托陟岵屺之感。是夕,宿使署五 夜,东北陟日观峰,是为太平顶,有亭曰观海。羽人具 火,从峰东北有望海石,倘即所谓介丘在东岩者乎? 观北斗,感昔人泰山北斗之叹,于是为《登泰山仰北 斗之诗》:“平旦建魁第一星,杓槜龙角应惟青。知春贞 孟先回指,化玉流虹故效灵。齐主鲁瞻当震出,府生 车运叶中经。酒浆可挹将援手目陆延。”予注:渤溟目 陆者,岳神名。久之,明星上初见,下界有重星,盖星之 映海波者。久之失下星,则明星入中华地界矣。自来 观日者所未拈,特表之以诗。“西飞太白如抟鸟,先过 扶桑若木林。曲上弓箕谙月道,斜南车柄指天心。重 瞳印海龙衔烛,巨曜垂空镜映金。有间孤悬只一点, 中华地岸想初临。”久之,红光渐驶,霞旗横拖于天际, 则亭壁并衣俱生光,而山后尚黑雾漫漫也,安所得 奉高城乎?又良久,日乃自暗处生,方如丘然,其陟若 艰难者,久之乃上,峰头已白,晓俯视始得地。盖奉高 初辨色乎?而西望则尚漫漫也。盖日出有东西,则关 西之晓,当微后于大东矣。邵伯温氏曰:“天际已明,其 下尚暗,初意日当自明处出,又久之自大暗中涌出”, 半至明处却半有光,全至明处却全有光,其下亦尚 暗。兹可谓模其景得骨者。于是为《观日出》六绝句,其 一曰:“止向飞光注目精,知他暗处一涯生。横霞界外 天相扑,地畔推轮别现明。”说者见日从暗中出,以为 出海。予谓海外尚有大地以埏之,其霞则光之先射 天者,地不能受光,是以暗从暗处生者,从地外生,非 海也。其二曰:“乍作丹丘不善圆,徘徊似待彩绳牵。半 轮欲上如中却,想见初生太古前。”其三曰:“至人内观 太虚灵,苦海翔阳抉地扃。夜夜天公真景现,将从教 父悟《黄庭》。”其四曰:“云脚平明不可关,心花隔夜乍收 还可知。太白飞扬甚自出精神天地间。”其五曰:“一生 昼夜共人间,独见天开不等闲。信得绝峰偏夜短,莲 花合有纪长年。”其六曰:“一月此间有四旬,夜游须烛 反酸人。故知上界年华远,不受斗南日北巡。”山盖高 四十里,是为四千丈,周百六十里,方各四十里,所谓 七十二峰,盖山之支拖而横出者,其为山际者,数里 而周耳。于是緃观神州,为律体四。其一曰:“二月东巡五瑞尊,明堂三十六灵阍。春官号令天宗伯,木正封 疆帝太孙。元圣垂晴杯巨海,泰皇报始母贞坤。地游 不待鸿濛指,直掬飞光破浪翻。”其二曰:“太华为旒天 外削,嵩高作镇地中盘。并招诸弟遥拱手,直缩齐州 数弹丸。玉女如浮周鼎水,天门正拂进贤冠。人间昏 晓长年割,欲了清光界未宽。周鼎天门进贤”者,皆应 岱星也。其三曰:“帝出东暾九气天,东皇太乙苍龙躔。 欲朝太皞青阳个,须曳勾芒赤羽旃。天上广桑为岳 长,海中岱峤是都仙。日车按辔回标处,灵府方征罕 比肩。”其四曰:“练垂汶泗城盘带,屐掷徂徕磴拂缨。前 踵后肩相蹈藉,低云峻水互纵横。杖将龙吻蜿蜒陟, 兜作蟹筐郭索行。马系阊门。姑抚止下山,白发想全 生。”于是观玉女池,山顶之有活水者,惟泰岳为然,此 亦太华之玉井乎?邹峄之莱之水,止得之山半小山, 则求之其足矣。为之诗曰:“倘无青汉浴星辰,安得种 榆白似银。北斗垂垂频挹注,摇光昏建本东巡。”又曰: “天柱辘轳直上来,涌泉飞泻华池开。提壶倒灌仙人 顶,姹女乘龙日几回。”遂观北斗台而去。丈人峰者在 最西。《诗》曰:“尔曹其奈学山何,谁爱出头戴大罗?帝伯 皇王推孔父,祖宗偏少子孙多。”仙人石闾亦云在山 顶西。岩西又有月观峰,可观月于已入者,未克造。于 是下自南天门,士女之以香火至者,日数千人。见两 儿,无弗称佛号者。归至半山亭少坐,《望徂徕山》,怀太 白竹溪六逸之远况其龟阴田即太白之所旧栖也。 为一绝句曰:“龟阴桃树酒楼风,结客竹溪并跨虹。爱 子门人托武谔,分明长句在山东。”又下则阅涧入别 峪,观经石,磐石广博数亩,可觞数百人,横铺地而水 行其上,若无地者。特异有上下石,上石之唇壁数尺, 枕下石下石刻《金刚经》,字阔尺许,或以《大学》覆之人 行字迹上,而水自上石之唇壁堕者,万氏刻“水帘”二 字以承水,可玩。侧有高山流水之亭,亭畔片石之横 者,曰“听泉枕。”此实为泰山第一胜,而士女之赍香火 者弗知至是以独洁幽两儿则争弄水,予坐卧磐石, 亦起而为儿嬉。又登上,石窈深,入则更幽,有石可坐 十人,而有白纹为蟾形者,自予始创见。奇之,为表“玉 蟾”二字,因题之曰醉白台。又有石作绿纹如龙唇形 者,立水上,因题曰龙唇石。又有一石,有纹如欹叟曳 杖者,酷肖,因题曰《欹仙方》。题一欹字,而笔头忽飞堕, 跃入水,水浅清,迹之百方无有也。盖予特露此石之 神骨,自混沌以来始有名字,故宜有此应,特更取笔 “作仙字,而各题一诗。”《石经峪》曰:“瑟珠飞挂洗丹文,缥 玉半铺收翠滑。经枕凭将梦圣人,水帘正好浮明月。” 龙唇曰:“嘘作谷中云,噀为天下雨。经题便有灵想,可 译人语。欹?”仙曰:“此老颠而醉,援欹以命之:玉溪生杖 底,动静乃相宜。”玉蟾曰:“应不如期为捣霜,文申推堕 练溪傍。终怜白兔无清伴,玉杵相将付桂堂。”《醉白台》 曰:“葛山高卧玉蟾翁,琴即长松入。快风不借紫元频, 问道海琼谁与醉秋空留连憺忘归。”薄暮乃去,抵奉 高以贺。期迫旋发。出城西,望蒿里山。蒿里者,世所谓 泰山录魂魄者也。其下鬼仙洞幽,而莫之敢探,曰入 冥之窦。其北曰社首弗皇。观舆中为《蒿里》之诗,以唁 田横氏曰:“自从伏剑海东漘,五百风雷作帝臣。”薤露 之章,殊可惋果然。田横有门人夜行四十里,被雨者 二十里,至大陆馆。凡诗三十一首。

    文宗伯曰:“泰山之阴为齐,所谓海岱惟青,太公于斯 表东海者,其阳为鲁,所谓济河惟兖。又鲁野称徐,海 岱及淮惟徐,鲁盖兼兖、徐之半矣。鲁直泰山南百里 而遥,故《诗》曰:‘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则泰山鲁主之,故 汶阳之田为齐所侵者,夫子皆责而反之。愚既观鲁、 邹之概,太息曰:非泰山奚以夫子?非东山亦奚以孟 “子峄之?抱邹而环鲁,实泰山之右臂,兹所谓圣人之 居与?”又曰:“邹峄瑰琦,实冠大东,如巨家园中叠山状 岱岳,则崇高而博大,欲以瑰且琦者求之,不得,如帝 王之一大堂陛,兹之谓岳也。即以文章论,名家之笔 胜语巧,构世之所趋,而大家则雄挺而古峻,其气骨 之兼,人有不得以巧求者焉。兹大家”之所敻,出不可 匹,又宜俗客之不知好之也。今六朝之习,争绣鞶帨 力,欲夺前进中原之帜。予登岳,益悟天地之大文章, 发思古之幽情矣。又曰:“予登岱华,得地势焉。五行者, 天地之经纬与络以岳著。盖太华北向,岱宗南向,予 兹焉,悟地络自西北来,毕萃之太华。华北向,则金育 水也。是以支驰为太”行,而直亘于东北。太恒据太行 之间,水育而为木。故辽天之微于闾,实结而为北海 诸岛。长山、沙门、鼍矶、大竹诸岛,海之过脉也。《周职方》 盖以辽与登莱间并为幽州,实一片地。成山之罘之 莱、大劳者,诸岛之结而赴泰岳者与?木育而火。故泰 山之右臂直下者,为徂徕、梁父、龟蒙、凫峄无崛起其 左者,遂转而之彭城之云龙;九里之淮,而为滁阳诸 山之江,而为金、焦、北固、华、摄诸山,以达于锺陵。锺陵 者,首西南向也,是赴衡者也。火育土,故衡云之山实 反顾而内向,以达于岘首、太和之间、襄郧之背,则洛之上游,伏牛、天息、鸣皋之诸峰,又丛立矣。自汝海达 于嵩土,又还育而为金。是以嵩高又结而“为少室,少 室又结而为伊阙诸山,以达于华,是五行一周也。先 王首岱而称岱,就五岳既生之后,而命之以北海为 断,以道后天也。予特本五岳初生之前,俯以察地理, 以昆仑为宗,以道先天也。”两说盖不病五岳,盖地之 五蕴,其气脉有潜通者焉。又曰:“凡都会之地络皆有 阴阳焉,阳其门庭,阴其室奥,阳其七窍之发于面,阴 其五蕴之结于腹。”关中则以太华终南之北为阳,以 渭为津,而长安当之丰镐邠岐之间,其门庭乎?以太 华终南之南为阴,以汉为津,而汉南当之,其幽奥处 也。是以开函谷而通八镇者以图王遁,而之蜀者必 于汉,之楚者必于商也,险夷之辨也。中州则以嵩高 之北为阳,以河、洛为津。自洛而达于汴,右跨河北者, 皆其门庭也。嵩高之南为阴,以汝、颍为津,自箕山以 达于汝海、伊川之间,其幽奥处也。是以战争者于敖 仓,隐逸者于箕、颍,都会在洛阳,而别墅往往在陆浑 也。山东则以泰山之南为阳,以汶、泗为津,邹、鲁其门 庭也。以泰山之北为阴,以济、漯为津,自齐达于大东, 而称齐东。登、莱之间,三面阻海,其幽奥处也。是以鲁 尚礼乐,泰山之所抱,中和气也;齐尚功利,泰山之所 背,懻忮气也,向背之辨也。是以邹、鲁为圣贤之乡,登、 莱为神仙之窟,幽显之别也。山东之南,阳而北阴者, 岱南面也;关中之北,阳而南阴,若相反者,华北面也。 中州则以向太室为阳,向少室为阴。是为中土之义。 予既登三岳。遂统叙其地势。盖朔五日记于《灵岩》。

    《岱记》
    锺惺

    登岱者,必十八盘以上而后为岱也。然世所谓岱者 聚焉。予以万历丙辰九月二十九日丁酉,自临清释 舟,四日至岱,登之凡二日为十月之壬寅、癸卯。其自 盘以下落落散处者,今漫然以为岱之路,然而莫非 岱也。予升降其间者,亦二日为辛丑、甲辰。所与偕来 者,歙吴康虞惟明暨其孙勖念、闽林茂之古度与惺 而四也。先一日庚子,去泰安州二十里者而望诸山 之蔽岱右者以为岱度横至不十里,行二十里而后 为州。出登封门,为岱之足。以四人腰舆,背徂徕,汶水 并涧上,涧周于左壁,不周于涧者,尽五里至一天门, 意为岱,岱犹未也。又三十里而后为世所登之岱焉。 惘然悟所望之山十里可至者,傲来也,非岱也。由石 经峪至水帘洞,予亦漫然过焉,以为岱之路而已,俟 其反而覆之。然傲来自此以往,时与岱一,时与岱二 人,各以其所至所见一之,二之而又一之,实俊物也。 过此则歇马崖,然未至崖,亦谁能马者?稍上饰其磴 磴,穷而阁者,以祠玉皇,登之面徂徕焉。降自阁,以岭 名。傍见傲来而能曲且邃者,曰“黄岘。”降而至此,始知 之,升者未之详也。从岭上未至小天门,然计其端,与 岭略相亚,乃更数上下,复凹其中而平者,快活三也。 又上乃得小天门,秦五大夫松在焉,具官而已。至朝 阳洞,岱过半矣。亭于洞上登焉,望其上亭者为观,石 而栏者为崖,梁者为桥,而不敢以为何观、何崖、何桥 也。至此反能松。松加于泉,石承之,雁次相得,坐而临 听,如不欲上。计水所以帘而石经峪之石,不能尽有 其经者,皆此物也。大要自一天门至此,直以为岱之 路,而不必留,即不敢直以为岱之路,待其反而留焉 者,皆过而去之馀则留,留不必久,留而久又若欲待 其反者,独此耳。不知十八盘以上之松、之“泉,视此何 若也。”又上出大小龙峪,为盘之始,斗上度可三四里, 念舆差逸而听于人,且神惧焉,与形劳正等,勿宁步 而听于己,乃以其身与童与杖并而步前其杖则步 追之,步前杖亦追之。身所不能得于步,则视童与杖; 步所不能得于童与杖。仍视舆,舆始四人去其半,横 行如蟹。已谢而代,则旋如螺,自成思理。如是者更端, 乃为《盘》之终。曰“三天门”,则世所谓岱之始也。数上为 碧霞宫,礼元君焉。憩于署,俯五花崖,花不必五而能 花。徂徕北面,益庄傲,来侍焉。向能于数十里外蔽岱 使不见,今反𫖯,力不能自蔽。然其鳞爪面面,岱亦无 以禁之。依夕观日落,反景万光,光中陵谷一气,焕烂 之极,乃见“混沌,异哉!”语具《登岱诗》。《玉女池》《李斯碑》皆 并署左右,暮不及观,明日由署东上出,其后为东岳 庙,摩崖铭在焉。唐天宝十四年御制并书。书作隶字, 专数寸,暗然而光,留不欲去。其傍有苏颋书颂,俗子 以四大字夺之,恚不欲观去,循玉皇顶岱所止也。念 日观峰去此近,待其反而宿焉,以候日出。至孔子崖, 西折,并壁下,则西天门。岱之为天门者三。西天门者, 石自门焉,真天门也。呼茂之题石,有“风定烟归,目恬 心霁”二语。门可出壑,其下万笋怒生,叠起最外。予自 题云:“立石如扉,下视楂桠。忽忆白帝城,望江中淫头 浪时也。”计其处,当在十八盘下,可直龙峪,越观峰隔 之耳。释其峰不登,反而登玉皇顶,有石焉,高广不数 尺,然终以此字冠岱。稍下则无字碑,“碑无”字作“无字 碑。”诗从其后,俯黄花洞,所谓“后石屋”者也。《松戎戎》岩上欲往,计其邃广,可专一日,遂不往宿焉。风甚而月 作,宿顶候日出。时夜分,童报气兴于东,非夜气也。以 为日急,往登峰,万光而碧,其下星不能光,光不能尽, 如夜而犹不失“为星,光趋盛以为日,此而日焉,是日 于夜也。久之,有赤而圆,其端从碧中起者,日也。脱于 碧者,半天海所交,水风窘之,反不能圆。赤尽而白,白 斯定,定斯圆,圆斯日矣。则下界日出时也。大要光下 属碧,落日亦然。而落者畅,出者艰。落之前万象混,出 之后万象分,此其候也。”反于署作《观日歌》,乃观李斯 碑,得二十九字,世恨其残,而予犹疑其整。玉女池,石 甃之肃焉。冲照稍憩,定黄华洞计。则循所由至顶者, 得仙人桥,壁不属者丈许,三石丸钩连而桥焉。桥傍 石如砥,坐而望汶泮。居徂徕间者,厥势殆交茂之榜, “双流翼注”四字于石。过舍身崖,视桥加危焉。栏之其 上,礨石有类,人为读宋政和间题名。再经日观,欲题 “海日生残夜”五字于石,不果。至玉皇顶不入,北折其 后,磴栈者数里,黄华路也,皆从上下矣。石壁百仞,松 腋之左。左而半上为八仙洞。不及登对而壁者有若 庙、若寝、若垣、若林者焉。数折视之,皆石也。茂之寄题 曰:“玉笋城中阙,为壑,石万其峰错以松,松聚则涛不 以风也。其中烟霏所”荡,层峦听之,偃仰牵拂,不能自 止。飞流自日观下者,望齐冰雪。大要泉被于崖,日被 于泉,松被于日,风被于松,仰日观诸峰,如向坐朝阳 洞时也。度其处,又当为岱之半,降观如壑,可直岱足 如水帘《石经》何?然亦无所得,径壑穷亭之声光相乱, 水木莫敢任。自亭入,弘整可屋屋之。屋后为壁,洞在 壁下,泉出焉,渊而不流,竟日乃出。择石题之曰:“岱不 无松,松至此始涛焉。”泉壑映蔚,奇为幽豁。题讫,反仍 作《黄华洞》诗。沿径而半,仰八仙洞,欲登日入矣。予与 康虞中反以茂之往,得所谓峰如脊者,蜿蜒属之傲 来,而傲来从此以之岱。所顶皆谼中,其声趾趾,至孔 子崖而径合,为予诵之。宿于署。明日登越观峰,见西 天门而下,至十八盘,得一意面徂徕矣。悚然内省,不 敢尽以为岱之路也。循二龙峪至朝阳洞,覆所谓松 与泉者。童指其上亭者曰“日观石”,而栏者曰“舍身崖” 梁者曰“仙人桥。”予听之始不惑。计其处半岱,宜与黄 华洞诸处直若胸背。然向所念十八盘以上之松之 泉,视此何若者,当以黄华洞松泉实之,然不可谓十 八盘以上物也。过此无不壁者。壁阙为涧,折而壁复 焉,则涧在壁外。至黄岘岭,径益折,往往以下所视之 径为涧所,为曲且邃,降而至此,始知之者也。而所见 傲来,视登岭时,一之二之,又自为一傲来矣。稍下覆 所谓水帘者,泉扼于石。冬啬之劣,得不绝为联句,题 石曰:“晴雨所覆,白云之上。冬爱其原,厥流斯养。石穹 其中,俟时而响。”岱实为之,劝登弘奖。题毕而下复其 径,得石经峪焉。石经者,镌汉隶《金刚经》于石,字如斗, 随石所之,经尽而止。石仰负天,顶踵于泉,泉枕履之, 便其腹以受经,坐立无所,书成而其人不著。念作者 血诚,礼之月矣,归而为颂,计四日而卒岱事焉。在十 八盘以上者,专壬寅、癸卯二日。盘以下升降者,首尾 于辛丑。甲辰而升,则分辛丑之夕,以礼碧霞觌五花, 益登岱始事。降则分甲辰之朝,以登越观,益登岱终 事。《锺子》曰:“予舍舟而岱,登日观峰,岱止矣”,能使人意 若未至岱者,归循泮汶所注济水受之,意已无岱,察 其原皆出岱,厚其力以达于漕,漕告缓急焉。负舟之 水,皆岱所畀,是身已入舟而岱犹未已也。呜呼岱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