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边裔典/第113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一百十三卷 |
第一百十三卷目录
北方诸国总部艺文一
上安边论 宋何承天
御虏议 袁淑
劝伐河北表 谢灵运
索虏互市议 谢庄
何承天传后论 宋书
陈通和之策表 齐孔稚圭
谏蕃官仗内射生疏 唐薛元超
登长城赋 徐彦伯
三受降城碑铭 吕温
可汗山铭 谢偃
进张田边说状 宋包拯
论边将一 前人
论边将二 前人
请择探候人 前人
策断 苏轼
策略 前人
民政策 苏辙
边裔典第一百十三卷
北方诸国总部艺文一
《上安边论》〈有表〉宋·何承天
伏见北藩上事,虏犯青兖。天慈降鉴,矜此黎元,博逮 群策,经纶戎政。臣以愚陋,预闻访及。窃寻猃狁告难, 爰自上古,有周之盛,南仲出车;汉氏方隆,卫霍宣力。 虽饮马瀚海,扬旍祁连,事难役繁,天下骚动,委兴负 海,赀及舟车,凶狡倔强,未肯受弱,得失报复,裁不相 补。宣帝末年,值其乖乱,推亡固存,始获稽服。自晋丧 “中原,戎狄侵扰,百馀年间,未暇以北虏为念。大宋启 祚,两耀灵武,而怀德畏威,用自款纳。陛下临御以来, 羁縻遵养,十馀年中,贡译不绝。去岁三王出镇,思振 远图,兽心易骇,遂生猜惧,背违信约,深构携隙,贪祸 恣毒,无因自反,恐烽燧之警,必自此始。臣素庸懦,才 不经武,率其管窥,谨撰《安边论》,意极”浅末,惧无可采。 若得询之朝列,辨核同异,庶或开引群虑,研尽众谋, 短长毕陈,当否可见。
汉世言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 生讲和亲之约,课其所言,互有远志。加塞漠之外,胡 敌掣肘,必未能摧锋引日,规自开张。当繇往年冀土 之民,附化者众,二州临境,三王出藩,经略既张,宏图 将举,士女延望,华夷慕义,故昧于小利,且自矜侈,外 示馀力,内坚伪众。今若务存遵养,许其自新,虽未可 “羁至北阙,犹足镇静边境。然和亲事重,当尽庙笇,诚 非愚短所能究言。若追踪卫、霍,瀚海之志,时事不等, 致功亦殊。寇虽习战未久,又全据燕、赵,跨带秦、魏,山 河之险,终古如一。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 赢储,野有积糓,然后分命方、召,总率虎旅精卒十万, 使一举荡夷,则不足稍勤王师,以劳天下。”何以言之? 今遗黎习乱,志在偷安,非皆耻为左衽,远慕冠冕,徒 以残害剥辱,视息无寄,故襁负归国,先后相寻。虏既 不能挍胜循理,攻城略地,而轻兵掩袭,急在驱残,是 其所以速怨召祸,灭亡之日。今若遣兵追讨,报其侵 暴,大翦幽、冀,屠城破邑,则圣朝爱育黎元,方济之以 道。若但欲抚其归附,“伐罪吊民,则骏马奔走,不肯来 征,徒兴巨费,无损于彼。复奇兵深入,杀敌破军,苟陵 患未尽,则困兽思斗,报复之役,将遂无已,斯秦汉之 末策,轮台之所悔也。安边固守,于计为长。”臣以安边 之计,备在《史策》。李牧言其端严,尤申其要,大略举矣。 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魏舍 合肥,退保新城,江陵移民南涘,濡须之戍,家停羡溪, 及夷陵之屯,民夷散杂。晋宣王以为宜从江南以北 岸,曹爽不许,果亡柤中。此皆前代之殷鉴也。何者?斥 堠之郊,非畜牧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坚壁清野以俟 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虽时有古今,势有强弱,保 民全境,不出此涂。要而归之有四:一曰移远就近,二 曰浚复城隍,三曰纂偶车牛,四曰计丁课仗。良守疆 其田土,骁帅振其风略,蒐猎宣其号令,俎豆训其廉 耻,县爵以縻之,设禁以威之,徭税有程,宽猛相济。比 及十载,民知义方。然后简将授奇,扬旌云朔,风卷河 冀,电埽嵩恒,燕弧折郤,代马催足,秦首斩其右臂,吴 蹄绝其左肩。铭功于燕然之阿,飨徒于金微之曲。寇 虽乱亡有征,昧弱易取。若天时人事,或未尽符,抑锐 俟机,宜审其算。若边戍未增,星居布野,勤惰异教,贫富殊资,疆场之民,多怀彼此。虏在去就,不根本业,难 可驱率,易在振荡。又狡虏之性,食肉衣皮,以驰骋为 仪容,以游猎为南亩,非有车舆之安,宫室之卫,栉风 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寝,维其常性,胜则竞利,败不 羞走,彼来或骤,而此已奔疲。且今春逾济,既获其利, 乘胜忸忲,未虞天诛。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骑蚁聚, 轻兵鸟集,并践禾稼,焚爇闾井,虽边将多略,未审何 以御之?若盛师连屯,废农必众,驰车奔驿,起役必迟, 散金行赏,损费必大;换土客戍,怨旷必繁。孰若因民 所居,并修农战,无动众之劳,有捍卫之实,其利害优 劣相县也。一曰移远就近,以实内地。今青、兖旧民,冀 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万家,此寇之资也。今悉河内徙 青州民,移东莱、平昌、北海诸郡,太山以南,南至下邳, 左沐右沂,田良野沃,西阻兰陵,北扼大岘,四塞之内, 其号险固。民性重迁,暗于图始,无虏之时,喜生咨怨。 今新被钞掠,馀惧未息,若晓示安危,居以乐土,宜其 歌拼就路,视迁如归。”二曰浚复城隍,以增阻防。旧秋 冬收敛民人入保,所以警备暴客,使防卫有素也。古 之城池,处处皆有,今虽颓毁,犹可修治。粗计户数,量 其所容,新徙之家,悉著城内,假其经用,为之闾伍。纳 稼筑场,还在一处,妇子守家,长吏为师,丁夫匹妇,春 夏佃牧。寇至之时,一城千室,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 馀羸弱,犹能登陴鼓噪,十则围之。兵家旧说战士二 千,足抗群虏三万矣。三曰纂偶车牛,以饰戎械,计千 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百两,参合钩连,以卫 其众。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干,既已族 “居,易可捡括。号令先明,民知夙戒,有急征发,信宿可 聚。”四曰计丁课仗,弗使有阙。千家之邑,战士二千,随 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铭刻繇己,还保输之于 库,出行请以自卫。弓干利铁,民不办得者,官以渐充 之。数年之内,军用粗备矣。臣闻军国异容,施于封畿 之内;兵农并修,在于疆场之表。攻守“之宜,皆因其习, 任其勇怯。山陵川陆之形,寒暑温凉之气,各繇本性, 易则害生。”是故戍申作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詹怨 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管子》治齐,寄 令在民;商君为秦,设以耕战,终申威定霸,行其志业, 非苟任强,实繇有数。梁用走卒,其邦自灭;齐用技击, 厥众亦离。汉、魏以来,“兹制渐绝,蒐田非复先王之礼, 治兵徒逞耳目之欲,有急之日,民不知战。至乃广延 赏募,奉以厚秩,发遽奔救,天下骚然。方伯刺史,拱手 坐听,自无经略,唯望朝廷遣军。此皆忘战之害,不教 之失也。今移民实内,浚治城隍,族居聚处,课其骑射。 长吏简试,差品能不甲科上第,渐就优别,明其勋才, 表言”州郡,“如此则屯部有常,不迁其业,内护老弱,外 通官涂,朋曹素定,同忧等乐,情由习亲,蓻因事著,昼 战,见貌足相识夜战。”�“声足相救。”斯教战之一隅,先 哲之遗术。论者必以古城荒毁,难可修复。今不谓顿 便加功,整丽如旧。但欲先定民营,其闾术墉壑存者, 因而即之,其有毁缺,权时栅断。足以御彼轻兵,防遏 游骑。假以方将渐就,只立车牛之赋,课仗之宜,攻守 所资,军国之要。今因民所利,导而率之。耕农之器,为 府库之宝;田蚕之氓,兼城之用,千家总倍旅之兵,万 户具全军之众。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 优复队伍,坐食廪粮者,不可同年而较矣。今承平未 〈一作来〉“久,边令弛纵,弓干利铁,既不都断,往岁弃甲,垂 二十年,课其所住,理应消坏。谓宜申明旧科,严加禁 塞。诸商贾往来,幢队挟藏者,皆以军法治之。又界上 严立关候,杜废间蹊。城保之境,诸所课仗,并加雕镌, 别造程式。若有遗镞亡刃,及私为窃盗者,皆可立验, 于事为长。又巨野湖泽广大,南通洙泗,北连青齐,有 旧县”城,正在泽内,宜“立式修复旧堵,利其埭遏,给轻 舰百艘。寇若入境,引舰出战,左右随宜应接,据其师 津,毁其航漕”,此以利制车,运我所长,亦微彻敌之要 也。
《御虏议》袁淑
淑,元嘉末为御史中丞。时索虏南侵,至瓜步,太祖使百官议防御之术,淑上议:
臣闻“函车之兽,离山必毙;绝波之鳞,宕流则枯。”羯寇 遗丑,趋致畿甸,蚁萃螽集,闻已崩殪。天险岩旷,地限 深遐,故全魏戢其图,盛晋辍其议,情屈力殚,气挫勇 竭,谅不虞于来临,本无怵于能济矣。乃者燮定携远, 阻违授律,由将有弛拙,故士少斗志,围溃之众,匪寇 倾沦,攻制之师,空自班散。济西劲骑急战蹴旅,淮上 训卒,简备靡旗。是由绥整寡衷,戎昭多昧,遂使拷潞 入患,泉伊来扰,纷殄姬风泯毒,禹绩,腾书有渭阴之 迫,县锋均咸阳之警。然而切揣虚实,伏匿先彰,挍索 伎能,谲诡既显。绵地千里,弥行阻深,表里踬碍,后先 介逼,舍陵衍之习,竞湍沙之利。今虹见萍生,土膏泉 动,津陆陷溢,痁祸洊兴,刍槁已单,米粟莫系。水㝢衿 带,进必倾霣;河溢扁固,𨓆亦隳灭。所谓“栖乌于烈火 之上,养鱼于丛棘之中。”或谓损缓江右,宽缮淮内,窃谓拯扼闽城,《旧史》为允;弃远凉土,前言称非。限此要 荒,犹弗委割。况联被京国,咫尺神甸,数州摧扫,列邑 歼痍,山渊反复,草木涂地。今丘赋千乘,井笇万集,肩 摩倍于长安,缔袂百于临淄,什一而籍,实慊民愿,履 亩以税,既洽农和,户竞战心,人含锐志,皆欲赢粮请 奋,释纬乘城。谓宜悬金铸印,要壮果之士;重币甘辞, 招摧决之将,举荐板筑之下,抽登台皂之间,赏之以 焚书,报之以相爵。俄而招才贺阙,异能间至,戎贪而 无谋,肆而不整,迷乎向背之次,谬于合散之宜,犯军 志之“极害,触兵家之甚讳,咸畜愤矣,佥策战矣,称愿 影从,谣言缗命。宜选敢悍数千,鹜行潜掩,偃旗裹甲, 钳马衔枚,会稽而起,晨压未阵,旌噪乱军,火鼓四临, 使景不暇移,尘不及起,无不禽铩兽詟,冰解雾散,埽 洗哨类,漂卤浮山。如有决罦漏网,逡窠逗穴,命淮汝 戈船,遏其还迳,兖部劲卒,梗其归涂,必翦元雄,悬首 麾下,乃将只轮不返,战轊无旋”矣。于是信臣腾威,武 士缮力,缇组接阴,鞞柝联响。若其伪遁羸张,出没无 际,楚言汉斾,显默如神,固已日月蔽亏,川谷荡𧵍,负 塞残孽,阻山烬党,收险窃命,凭城借土。则当因威席 卷,乘机芟剿,泗汴秀士,星流电烛,徐阜严兵,雨凑云 集。蹶乱桑溪之北,摇溃瀚海以南。绝其心根,弗使能 植;衔索之枯,几何不蠹。是由涸泽而渔,焚林而狩,若 浚风之儛轻箨,杲日之拂浮霜。既而尉洽荷掠之馀, 望吊网悲之鬼。然后天行枢运,猋举烟升,青盖西巡, 翠华东幸,经启州野,涤一轸策,俾高阙再勒,燕然后 铭。方乃奠山沈河,创礼辑策,阐耀炎昊之遗则,贯轶 商夏之旧文;今众贾拳勇,而将术疏怯。意者稔泰日 积,承平岁久,邑无惊赴之急,家缓馈战之勤,阙阅训 之礼,简参属之饰。且亦荐采之法,庸未蔇欤。若乃邦 造里选,攉论深切,躬擐尽幽,斩带寻远。设有沈明能 照,俊伟自宣,诚感泉雨,流通金石,气慑飞贲,知穷苴 起。审邪正顺逆之数,达昏明损益之宜。能揆合民心, 愚睿物性,登丹墀而敷策,蹑青蒲而扬谋,上说辰鉴, 下弭素言,安民纾国,救灾恤患,则宜拔过宠贵之上, 褒陞戚旧之右,别其旗章,荣其班禄,出得专誉,使不 禀命。降席折节,同广武之请;设坛致礼,均淮阴之授, 必有要盟之功,窃符之捷。夷裔暴狠,内外侮弃,始附 之众,分茷无序。蛊以威利,势必携离,首顺之徒,靡然 自及。今涞绎故典,瀍土缨緌,翦焉幽播,折首凶狡。是 犹眇者愿明,痿之思步,动商遄会,功终易感。劫晋在 于善觇,全郑实寄良谍,多纵反间,汨惑心耳,发险易 之前,抵兴丧之术,冲其猜伏,拂其嫌嗜,汨以连率之 贵,饵以析壤之资,罄笔端之用,展辞锋之锐,振辩则 坚围可解,驰羽而岩邑易倾,必府鬲土崩,枝干瓦裂, 故燕乐相侮,项范交疑矣。或乃言约功深,事尔迩广, 齐圉反驾,赵养还君,尽舆诵之道,毕能事之效。臣幸 得出内层禁,游心明代,泽与身泰,恩随年行,无以逢 迎昌运,润饰鸿法。今涂有遗,镞虿未息,蜂敢思凉识, 少酬闳施。但坐幕既乏昭文,免胄不能致果。窃观都 护之边论,属国之兵谟,终晁之抗辞,杜、耿之言事,咸 云及经之棘,犹阙上笇;烛郛之敬,裁收下策。自耻懦 木,智不综微,敢露昧见,无会昭采。
《劝伐河北表》谢灵运
“自中原丧乱,百有馀年,流离寇戎,湮没殊类。先帝聪 明神武,哀济群生,将欲荡定赵魏,大同文轨,使久凋 反于正化,偏俗归于华风。运谢事乖,理违愿绝,仰德 抱悲,恨存生尽。况陵茔未几,凶虏伺隙,预在有识,谁 不愤叹!而景平执事,并非其才,且遘纷京师,岂虑托 付,遂使孤城穷陷,莫肯极忠烈,囚朔漠,绵河三千,翻” 为寇有,晚遣镇戍,皆先朝之所开拓,一旦沦亡,此国 耻宜雪,被于近事者也。又北境自染逆虏,穷苦备罹, 征调赋敛,縻有止已,所求不获,辄致诛殒,身祸家破, 阖门比屋,此亦仁者所为伤心者也。咸云“西虏舍末, 远师陇外,东军乘虚,呼可掩袭。西军既反,得据关中, 长围咸阳,还路已绝,虽遣救援,停住河东,遂乃远讨 大城,欲为首尾,而西寇深山重阻,根本自固,徒弃巢 窟,未足相拯。师老于外,国虚于内,时来之会,莫复过 此。观兵耀威,实在兹日。若相持未已,或生事变,忽值 新起之众,则异于今。苟乖其时,难为经略。虽兵食倍 多,则万全无必矣。”又历观前代,类以兼弱为本,古今 圣德,未之或殊。岂不以天时人事,理数相得,兴亡之 度,定期居然。故古人云:“既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 谋。”昔魏氏之强,平定荆、冀,乃乘袁、刘之弱;晋世之盛, 拓开吴、蜀,亦因葛、陆之衰。此皆前世成事,著于史策 者也。自羌平之后,天下亦谓虏当俱灭,长驱滑台,席 卷下城,夺气丧魄,指日就尽。但长安违律,潼关失守, 用缓“天诛,假延岁月,日来至今,十有二载,是谓一纪, 曩有前言。”况五胡代数,齐世虏期,馀命尽于来年,自 相攻伐,两取其困。卞庄之形,验之今役,仰望圣泽,有 若渴饥,注心南云,为日已久,来苏之冀,实归圣明,此 而弗乘,后则未兆。即日府藏,诚无兼储,然凡造大事待富国强兵,不必乘会,于我为易,责在得时。器械既 充,众力粗足,方于前后,乃当有优常议,损益久证。冀 州口数,百万有馀,田赋之沃,著自贡典。先才经创,基 趾犹存,澄流引源,桑麻蔽野。强富之实,昭然可知。为 国长久之计,孰若一往之费邪!或惩关西之败,而谓 河北难守,二境形势,表里不同,关西杂居,种类不一。 昔在前汉,屯军霸上,通火甘泉。况乃远戍之军,值新 故交代之际者乎!河北悉是旧户,差无杂人,连岭判 阻,三关作隘。若游骑长驱,则沙漠风靡;若严兵守塞, 则冀方山固。昔陇西伤破,晁错兴言,匈奴慢侮,贾谊 愤叹。方于今日,皆为赊矣。晋武中主耳,值孙皓虐乱, 天祚其德,亦由巨平奉策,荀、贾折谋,故能业崇当年, 区宇一统。况今陛下聪明圣哲,天下归仁,文德与武 功并震,霜威共素风俱举。翼以宰辅贤明,诸王美令, 岳牧宣烈,虎臣盈朝,而天或远,命,亦同敌不灭,矧伊 顽虏,假日而已哉!伏惟深机志务,久定神谟。臣卑贱 侧陋,窜景岩穴,仰希大平之道,倾睹岱宗之封,虽乏 相如之笔,庶免史谈之愤,以此谢病京师,万无恨矣。 久欲上陈,惧在触置。蒙赐恩假,暂违禁省。消渴十年, 常虑朝露。抱此愚志,昧死以闻。
《索虏互市议》谢庄
臣愚以为“獯猃弃义,唯利是视,关市之请,或以觇国, 顺之示弱,无明柔远,拒而观衅,有足表强。且汉文和 亲,岂止彭阳之寇;武帝修约,不废马邑之谋。故有馀 则经略,不足则闭关。何为屈冠带之邦,通引弓之俗, 树无益之轨,招尘点之风。”交易爽议,既应深杜;和约 诡论,尢宜固绝。臣庸管多蔽,岂识国仪,恩诱降逮,敢 不披尽。
《何承天传后论》宋·书
史臣曰:“治边之术,前世言之详矣。戎夷狡黠,飘迅难 虞,必宜完其嶂塞,谨其烽柝,使来迳可防,去涂易梗, 然后乃能禁暴止奸,养威攘寇。汉世案秦旧迹,严塞 以限外夷;吴魏交战,亦以江淮为疆场。莫不先凭地 险,却保民和,且守且耕,伺隙乘衅。高祖受命,王略未 远,虽绵河作守,而兵孤援阔,盛衰既兆,用启戎心。盖” 由王业始基,经创多阙,先内后外,以至于此乎?自兹 以降,分青置境,无围守之宜,阙耕战之略,恃寇不来, 遂无其备。周汉二策,在宋顿亡,遂致胡马横行,曾无 藩落之固,使士民跼苍天,蹐厚地,系虏俘囚,而无所 控告,哀哉!承天安边,论博而笃矣,载之云尔。
《陈通和之策表》齐·孔稚圭
“匈奴为患,自古而然。虽三代智勇,两汉权奇,算略之 要,二涂而已。一则铁马风驰,奋威沙漠;二则轻车出 使,通驿虏庭。榷而言之,优劣可睹。今之议者,咸以丈 夫之气,耻居物下,况我天威,宁可先屈?吴楚劲猛,带 甲百万,截彼鲸鲵,何往不碎?请和示弱,非国计也。”臣 以为戎狄本非内地,鸱鸣狼踞,不足喜怒;蜂目虿尾, 何关美恶?唯宜胜之以深权,制之以远笇,弘之以大 度,处之以蟊贼,岂足肆天下之忿,捐苍生之命,发雷 电之怒,争虫鸟之气?百战百胜,不足称雄;横尸千里, 无益上国。而蚁聚蜂攒,穷诛不尽,马足毛群,难与竞 逐。汉高横威海表,窘迫长围;孝文国富刑清,事屈陵 辱;宣帝抚纳安静,朔马不惊;光武卑辞厚礼,寒山无 霭。两京四主,英济中区,输宝货以结和,遣宗女以通 好。长辔远驭,子孙是赖。岂不欲战,惜民命也。唯汉武 藉五世之资,承六合之富,骄心奢志,大事匈奴。遂连 兵积岁,转战千里,长驱瀚海,饮马龙城。虽斩获名王, 屠走凶羯,而汉之器甲,十亡其九。故卫、霍出关,千队 不反;贰师入汉,百旅“顿降,李广败于前锋,李陵没于 后阵,其馀奔北,不可胜数。遂使国储空悬,户口减半。 好战之功,其利安在?战不及和,相去何若?自西朝不 纲,东晋迁鼎,群胡沸乱,羌狄交横,荆棘攒于陵庙,豺 虎咆于宫闱,山渊反复,黔首涂地,逼迫崩腾,开辟未 有。是时得失,略不稍陈。”近至元嘉,多年无事,末路不 量,复挑强敌。遂乃连城覆徙,虏马饮江,青、徐之际,草 木为人耳。建元之初,胡尘犯塞;永明之始,复结通好。 十馀年间,边候且息。陛下张天造历,驾日登皇,声雷 宇宙,势压河岳。而封豕残魂,未屠剑首,长蛇馀喘,偷 窥外甸。烽亭不静,五载于斯。昔岁蚁坏,瘘食樊汉,今 兹虫毒,浸淫未已。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五岁之费,宁 可赀计?陛下何惜匹马之驿,百金之赂,数行之诏,诱 此凶顽,使河塞息肩,关境全命,蓄甲养民,以观彼弊。 我策若行,则为不世之福;若不从命,不过如战失一 队耳。或云“遣使不受,则为辱命。”夫以天下为量者,不 计细耻;以四海为任者,宁顾小节。一城之没,尚不足 惜,一使不反,曾何足惭?且我以权取贵,得我略行,何 嫌其耻,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伸”也。臣不言遣使必得 和,自有可和之理,犹如欲战不必胜,而有可胜之机 耳。今宜早发大军,广张兵势,征犀甲于岷峨,命楼船 于浦海,使自青徂豫候骑星罗,沿江入汉,云阵万里,
据险要以夺其魂,断粮道以折其胆;多设疑兵,使精销而计乱;固列金汤,使神茹而虑屈。然后发衷,诏驰轻驿,辩辞重币,陈列吉凶。虏顽而爱奇,贪而好货,畏 我之威,喜我之赂,畏威喜赂,愿和必矣。陛下用臣之 启,行臣之计,何忧玉门之下,而无款塞之和哉?彼之 言战既殷勤,臣之言和亦慊阔。伏愿察两涂之利害, 检二事之多少,圣照元省,灼然可断。所表谬奏,希下 之朝省,使同博议。臣谬荷殊恩,奉佐侯岳,敢肆瞽直, 㐲奏千里。
《谏蕃官仗内射生疏》唐·薛元超
臣元超。臣闻“春蒐夏苗,前王之令典;教兵训卒,有国 之宏规。伏惟天皇以钦明驭㝢,中外禔福,暂因农隙, 驻跸近郊。一物一事,并从减省。在公在私,莫不幸赖。 时惟令月,景淑风和,宸襟有豫,百灵胥悦。”臣曲荷恩 徽重德,奉陪鸾驾,下情欣跃,实倍恒品。但以驰原赴 草,亲行圣躬,飞苍走黄,颇留神瞩。控权奇之马,逸影 “云趣;矫彷徨之箭,雄飞星落。上截飞鸟,下毙狡兔,唯 恐朽株蚁垤,不宜轻之。千金之子,犹有垂堂之诫;万 乘之尊,岂忘御橛之虑?又诸蕃首领,参预羽猎,天皇 以德绥怀,遂亦操弓持矢,既非族类,深用为虞。臣虽 庸劣,尝闻前古。今冒死以为言者,非谓出之敢谏,惟 望经川谷不测之地,入藂林可畏之”途。缘龙驷以扬 镳,俨风舆而按节。三韩族众,十角渠魁,弗使咫尺天 颜,处于交戟之外。虔思宗庙之重,允副黎元之心。凡 在怀生,幸甚幸甚!臣之性命,惟天皇宥之;臣之冠冕, 惟天皇赐之。谨冒死以闻。
《登长城赋》徐彦伯
班孟坚辍编史阁,掌记戎幕,坐燕阜之阳,览秦城之 作,喟然而叹曰:“傅翼下鞲,视人则媮,鲸吞我宝鼎,蚕 食我诸侯,鞭挞我上国,动摇我中州,所以二世而殒 职,此之由乎!”当其席卷之初,攻必胜,战必克,因利乘 便,追亡逐北,自以为功勤三王,威慑万国,重𫓧锧干 戈于仁义,轻《诗》《书》《礼》《乐》于残贼,然后驰海若以为梁, 断阳纾以为薮。犀象有形而采掇,珠玉无胫而奔走。 朝则贪墨比肩,野则庶人钳口。负关河千里之壮,言 帝王一家之有。神告箓图,亡秦者胡。实懵萧墙之变, 滥行高阙之诛。凿临洮之西徼,穿负海之东隅,猛将 虎视,焉存纲纪。谪戍勃兴,钩绳乱起,连连坞壁,岌岌 亭垒。飞刍而挽粟者十有二年,堑山“而堙谷者三千 馀里,黔首之死亡无日,白骨之悲哀不已,犹欲张伯 翳之绝裔,驰棠梨之骄子,曾不知失全者易倾,逆用 者无成。陈涉以闾左奔亡之师,项梁以全吴趫悍之 兵,梦骖征其败德,斩蛇验其鸿名。板筑未艾,君臣颠 沛,六郡沙漠五原旌斾,运历金火,地分中外,因虐主 之淫愎,成后王之要”害,则知作之者劳,而居之者泰。 岁次单阏,我行穷发。眇嘿鸡田,幽阴马窟。土色紫而 关回,川气黄而塞没。调噪鼓于海风,咽愁笳于陇月。 试危坐以侧听,孰不销魂而断骨哉!况复日入青波, 坚冰峨峨,危蓬殒蒂,森木静柯。群峰雪满,联岘霜多。 龙北卧而衔烛,雁南飞以渡河。载驰载骤,彼亭之候。 唯见元洲无春,阴壑罢昼,鸷隼争击,哀猱直透,饥鹿 夜咆,乳虎晨斗,蛰熊䑛掌,寒龟缩壳,悲壮图之夭遏, 悯劳生之艰遘。昔者韩信猜叛,李陵拘执,望极燕台, 山横马邑,战云愁聚,冲𩙪晦急。莫不陵地脉以扣心, 望天街以殒泣。亦有“王昭直送,蔡琰未还,路尽南国, 亭临北蛮,贮汉月于衣裦,裛胡霜于髻鬟。”虽宠盈毡 幄,而魂断萧关。至若赵王迁逐,马融幽放,去家离土, 逾沙历障。梦蟏蛸之户侧,坐蠮螉之塞上。桃李夕兮 有所思,绮罗春兮遥相望。登毁垣以擗摽,坐颓隅以 惆怅。是以卫青开幕,张辽辟土;校尉嫖姚将军,捕虏。 薙垣铺障,锄亭伐鼓。斩元于铁防之门,流血于金河 之浦。张虎牙以泄愤,虬猬“须以蓄怒。”及夫中郎殉节, 博望逾边,取剑仆地,寻河际天。幽海上而万里,窜胡 中而几年。银车荐出,玉节仍旋。南向国以乐只,北违 沙以莞然。呜呼!长城之设,载逾九百,古往今来,岿然 陈迹。穷海战士,孤亭戍客。登峻墉,陟穷石,嗟故里而 不见,感殊方以殒魄者,何可胜道哉!嗟我羁沦,南庭 苦辛。心怀壮士,永慕忠臣。经百战之戎俗,对三边之 鬼磷。徐乐则燕北书生,开伟词而谕汉;贾谊则洛阳 才子,飞雄论以过秦。岁峥嵘而将暮,实慷慨于穷尘。
《三受降城碑铭》吕温
韩侯受命,志在朔易。北方之强,制以全策。亘汉横塞, 揭兹雄壁。如三斗龙,跃出大泽。并分襟带,各闭风雷。 俯视阴山,仰看昭回。一夫登陴,万里洞开。日晏秋尽, 纤尘不来。时维韩侯,方运神妙。观衅则动,乃诛乃吊。 廓乎穷荒,尽日所照。天乎未赞,不策清庙。我圣耀德, 罢扄北门。优而柔之,用息元元。曷若完守,推亡固存。 ‘于襄千裔,永裕后昆’。
《可汗山铭》谢偃
“维贞观十三年岁在己亥二月甲戌朔八日辛巳,圣 唐大使右武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度副使朝散大夫 任雅相等,肃奉明诏,册授大单于真珠毗伽可汗”嫡嗣为“肆叶护可汗”,安怀率土,廓裁宇外。曩者隋历既 终,九域沦覆,天资圣明,光启有唐,而颉利背恩,虐我 边疆,是以轻赍电发,直掩虏庭,驱纵骁雄,奔放忠烈。 “百弩俱彀,万锋齐举。鞭电鼓霓,动天维于上;拔山蹴 岳,移地轴于下。云骑腾荡,则川野昼昏;风旗扬曳,则 辰离黯色。擒谷蠡于谷口,曾未崇朝;斩日逐于辕门, 景不移晷。龙庭柳塞之外,烟灭云销;瀚海天山之前, 波澄雾卷。上以震皇威于万叶,下以安亿兆于千龄。 虽有灵祇,赞我有唐,亦所以恢崇今单于地。是以万 里齐契,四海同规。始验秦防徒营,汉城虚筑。在德非 险,皇哉唐哉。勒石纪功,腾声不朽。”词曰:
振天威兮横朔方,星剑腾兮虹旗扬,穷绝漠兮越幽 荒,邦单于兮册名王,历千载兮声弥光。
《进张田边说状》宋·包拯
右。臣以懦庸之说,荷边帅之任,才轻责重,不能称职, 进退殒越,罔知所措。伏自北国请和以来,边境无事, 垂五十载,守御之备,因循浸久。将领之选,未甚得人, 卒伍之辈,复入骄惰。若不精加擢择,一旦缓急用人, 以庸谬之将,总骄惰之卒,必先事而败,虽有犀角利 器,焉所施哉?况北国日有事宜,奸诈万状,不可谓要 盟甚固,万无负德。往年之事,亦可明矣。《孙子》曰:“无恃 其不来,恃我有以待之也;无恃其不攻,恃吾之不可 攻也。”若沿边长吏兵官,悉得有才之士,委而用之,上 下协济,庶几后患可弭。臣昨待罪谏署,未尝不论列 及此,今叨边寄,安敢循默而不倾竭愚虑,图所以为 报哉?臣窃见殿中丞、通判信安军张“田,性质端劲,文 艺该博,周知河朔之事,尝著《边说》七篇,词理切直,深 究时病,辄敢缮写进呈。伏望陛下万机之暇,少赐观 览,则沿边利害,粲然可见。仍乞宣谕两府大臣,参议 可否,锐意而预图其实天下幸甚。浼渎宸听。臣无任 悚悸激切屏营之至。”
《论边将一》前人
臣“近者累曾上言,以河北沿边将帅未甚得人,特乞 精选,其代州犹不可轻授,缘代州与云、应等州相去 至近,路又坦平,古今最是难控扼之所。太宗朝以骁 将杨业守之,业殁,继以给事中张齐贤守之,其慎重 用人如此。自后边鄙无事,然亦用武臣中有材略者。 今朝廷委任郭承祐,必恐败事。”按承祐累任无状,朝 “野共知,物议喧然,以为不可。且北国请命,历年多矣, 然恩过则生骄,安久则忘备,理之常也。况西北二方, 自古尝恶其连盟协势,以为中国之患。以今观之,衅 端已兆,庙堂之上所宜窥之未萌,而为国家锐意而 远虑也。今天下不患乏人而患不用。用人之道,不必 分文武之异,限高卑之差,在其人何如耳。必当考以 应敌制胜之略,询以安边御众之宜,观辞气之瑰奇, 举动之方重者,擢而用之,则取人之要,无大于此。况 河北、河东同时地震,变异如此,不可不惧。臣先进札 子,言之颇详,其承祐欲乞早令诏还,别用能者。沿边 守将畏懦不胜任者,亦乞速赐移易。若不预为之具, 缓急图之,则无及矣。惟陛下特留圣意,则天下幸甚。”
《论边将二》前人
臣近到本任,访闻契丹自贺乾元节人使回后,即日 颇增幽、涿等州兵官,及不辍移易军马,观其奸计,殊 未可测。况沿途城寨如雄、霸、保等州,安肃、广信、顺安 等军,最是要切之地,与北国接境,路径平坦,绝无险 隘控扼之所,全藉守将得人,以为备御。缘逐处知州 并兵官,向来未甚选擢,若非绮纨少年,即是罢军老 校,但持张皇引匿之说以为身计,其他训练备御之 法,有名无实,此最河朔之大患也。即今边任守将,当 无事之时,俾莅一郡,或无败阙,若猝然用之御寇,必 先事而败矣。欲望圣慈特赐指挥,令于武臣中不以 职位高下,但素有武艺才学可为将领者,精选十数 人。若先有微累,亦弃瑕录用,俾分守沿边要郡,训练 兵甲,大为之具。庶几上下熟其节制缓急之用,则沛 有馀力,而后患可弭矣。㐲望圣慈,早赐裁处施行。
《请择探候人》前人
臣窃见沿边州军探候事宜,于体最急。旧何承矩、李 允则识虏之情伪大小,必得其实。后来葛怀敏亦能 使人,自王德基、王仁勖后,惟务邀功冒名,所遣既不 得慎密之人,且从而声张之,是致契丹累次全家捉 过汉人,去界上多添巡逻验认,于今全不能深入,只 是到得四榷场及幽、涿间,传得民间常语或虚伪之 事,便为事宜。且诸处自有机宜一司,所管金币不少, 自来只备支赐与探事人,近年甚有侵挪过处,兼沿 边守将类不得人,但图进取,不以此为意,正恐一日 敌及境而不知也。欲乞应系沿边自来探候事宜州 军,密令知州、通判及旧例管机宜人等,尽籍见勾当 事人姓名,仍具机宜司见管金帛多少,自来每得甚 事,支与何等物,几月日可来一报。仍令多方求访旧 日曾经探事人使用,新差少年不谙事者,并令废罢。 及只令探首领所在,任将相何人,山前山后人哀乐如何,诸国臣与不臣,并训练点集军马,造作奸谋,年 岁丰凶,转移粮草,凡于大事,即许申报。自馀打围移 帐,放赦修城,细碎寻常众人所见,虚伪传闻之事,并 不可纳,徒费金币,无益于事。伏望圣慈特降指挥,仍 乞严赐约束,不得漏泄。所贵逐处官吏用心,缓急免 致误事。
《策断》苏轼
二虏,为中国患至深远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 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 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 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 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专治内事。苟天下之 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强,百姓乐业,知爱 “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 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 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 子无道不与焉。有以诸侯强逼而至于亡者,周、唐是 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 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 者,二晋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所由亡之门 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 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 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必有大患焉,而 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密,旷日持久,然后可 得而间,盖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 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盖臣以为当今 之患,外之可患者,西戎、北狄,而内之可患者,天子之 民也。西戎、北狄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 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 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戎狄,而继之以吾民,臣 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 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 久安于无事,天下未尝有也。故夫二虏之患,特有远 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 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 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 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 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 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 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 豪夺之法,不得不施于今之世矣。天下一动,变生无 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盖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 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大小,兵无强弱。有小国弱兵 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 童,弭耳而下之,曾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 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 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关出兵以 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 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 故诸侯尝欲和而秦尝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 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 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 “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 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 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 不亦宜乎!向者宝元、庆历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 其始也,不得已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 又从而厚馈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 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战也,特持其欲战之形,以 乘吾欲和之势,屡用而屡得志,是以中国之大,而权 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 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 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弗为 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 天下,而又岁岁“出师以从事于夷狄,盖晚而不倦,暴 露于千里之外,亲击高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 先而处强也。当时群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国无 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己,则权在我;而使 己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四夷狼顾以备中国, 故中国之权重。苟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 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 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 也,惟其厌兵而畏战,一有败衄,则兢兢焉缩首而去 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 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子之权在于朝廷, 伐之则足以为威,舍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 后罢,则权在我矣。”
《策略二》前人
天下无事久矣,以天子之仁圣,其欲有所立以为子 孙万世之计至切也。特以为发而不中节,则天下或 受其病,当宁而太息者几年于此矣。盖自近岁始柄用二三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涤虑,以听朝廷之所为, 然而数年之间,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 也?二国之大忧未去,而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闻之 《师》曰:“应敌不暇,不可以自完;自完不暇,不可以有所 立。”自古创业之君,皆有敌国相持之忧,命将出师,兵 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故其兵可败而其 国不可动,其力可屈而其气不可夺。今天下一家,二 国且未动也,而吾君吾相终日皇皇焉应接之不暇, 亦窃为执事者不取也。昔者大臣之“议,不为长久之 计,而用最下之策,是以岁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强 敌,此其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而议者方将深罪 当时之失,而不求后日之计,亦无益矣。臣虽不肖,窃 论当今之弊。盖古之为国者,不患有所费,而患费之 无名,不患费之无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岁而费千 万,是千万而已;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奚千万 之足云哉!今者二国不折一矢,不遗一镞,走一介之 使,驰数乘之传,所过骚然,居人为之不宁。大抵皆有 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以观吾之所答。”于是 朝廷汹然,大臣会议,既而去未数月,边陲且复告至 矣。由此观之,二国之使未绝,则中国未知息肩之所, 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国之大忧未去,则天下 之治终不可为也。中书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 与宰相论道经邦,而不知其他者也。非至逸无以待 天下之劳,非至静无以制天下之动。是故古之圣人, 虽有大兵役、大兴作,百官奔走,各执其职,而中书之 务不至于纷纭。今者曾不得岁月之暇,则“夫礼乐刑 政教化之源,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者,何时而议 也?”千金之家,久而不治,使贩夫竖子皆得执券以诛 其所负,苟一朝发愤,倾囷倒廪以偿之,然后更为之 计,则一簪之资亦足以富,何遽至于皇皇哉?臣尝读 《吴越世家》,观勾践困于会稽之上而行成于吴,凡金 玉女子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吴之百役 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 献,不绝于吴府。尝窃怪其以蛮裔之国,承败亡之后, 救死扶伤之馀,而赂遗费耗则不可胜计如此。然卒 以灭吴,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 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 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 以待吴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 凡四封之内,所以强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 专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吴。其所以赂遗于 吴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财不匮;其所以听役于吴 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摇。”然后勾践得以“安意 肆志焉,而吴国固在其指掌中矣。”今以天下之大,而 中书常有蛮夷之忧,宜其内治有不办者。故臣以为 治天下不若清中书之务,中书之务清,则天下之事 不足办也。今夫天下之财,举归之司农;天下之狱,举 归之廷尉;天下之兵,举归之枢密,而宰相特持其大 纲,听其治要而责成焉耳。夫此三者,岂少于蛮夷哉? 诚以为不足以累中书也。今之所以待二国者,失在 于过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宾客之政。当周之 盛时,诸侯四朝,蛮夷戎狄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 其登降揖让之节,牲刍委积之数而已。至于周衰,诸 侯争强,而行人之职为难且重。春秋时,秦聘于晋,叔 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秦、晋不 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赖之;不集,三军暴骨。” 其后楚伍员奔吴,为吴行人以谋楚,而卒以入郢。西 刘之兴,有典属国。故贾谊曰:“陛下试以臣为属国,请 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 奴之众,惟上所令。”今若依仿行人属国,特建一官重 任而厚责之,使宰相于两制之中举其可用者而弗 夺其权,使大司农以每岁所以馈于二国者,限其常 数而预为之备,其馀者朝廷不与知也。凡吾所以遣 使于彼,与吾所以馆其使者,皆得以自择,而其非常 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亦得以自答。使其议不及 于朝廷,而其闲暇则收罗天下之俊“才,治其战攻守 御之策,兼听博采,以周知敌国之虚实,凡事之关于 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则天子与宰相特因其能否 而定其黜陟,其实不亦甚简欤?”今自宰相以下百官, 汎汎焉莫任其职,今举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 待二国,宜无不济者,然后得以安居静虑,求天下之 大计,惟所欲为,将无“不可者。”
《民政策》苏辙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 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 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 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 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 之世,天下治安,民生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 “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 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 忿,尽天下之锐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 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 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 无复千金之户。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 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今者 中国之弊,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 贫,无所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边之 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 智虑以求安于民,而“民尝为夷狄之所扰;天子欲使 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夷狄之所困,此其弊盖 有源矣。二边之赂不绝,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 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 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 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 边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 必败,而赂必至于困乏。”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 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 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 之敌,窃恐世俗之难支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 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复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 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 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 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虏之赂,虽有所不得 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 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虏之国。《古 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句 践之取吴,冒顿之取东国,石勒之取王俊,此四者皆 其予之之方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 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密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 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 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 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 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 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 当加厚,使者之往,无求以言胜之,而使之来者亦无 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堕其志,使之 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蒐 兵拣马,择其精锐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 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强 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 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 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 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 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 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 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 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 策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 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知能 攻之,则必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 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 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与人,而不能使人无疑 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 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间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 可得而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