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第035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三十五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三十五卷目录
经籍总部总论三
拾遗记〈神农篇 夏禹篇 周灵王篇〉
颜氏家训〈治家篇 勉学篇 书证篇〉
中说〈王道篇 天地篇 周公篇 问易篇 关朗篇〉
北史〈儒林传序〉
经籍典第三十五卷
经籍总部总论三
拾遗记
《神农篇》
录曰:谨按《周易》云:“伏羲为上古”,观文于天,察理于地, 俯仰二仪,经纶万象,至德备于冥昧,神化通于精粹, 是以图书著其迹,河《洛》表其文,变太素之质,改淳远 之化,三才之位既立,四维之义乃张,礼乐文物,自兹 而始,降于下代,渐相移袭,八索载其遐轨,九丘纪其 淳化,备昭籍箓,编列柱史,考验先经,刊详往诰,事列 《方典》,取征群籍,博采百家,求详可证。
《夏禹篇》
录曰:“《书契》之作,肇迹轩辕,道朴风淳,文用尚质。降及 唐虞,爰迄三代,世祀遐绝,载历绵远,列圣通儒,忧乎 道缺,故使玉牒金绳之书,虫章鸟篆之记,或秘诸岩 薮,藏于屋壁,或逢丧乱,经籍事寝,前史旧章,或流散 异域,故字体与俗讹移,其音旨随方牙改。历商周之 世,又经嬴秦,简帛焚裂,遗文残泯,详其朽蠹之馀,采” 摭传闻之说,是以曾亥正于前疑,三豕析于后谬。《尚 书》云:“尧殛鲧于羽山。”《春秋传》曰:“其神化为黄熊,以入 羽渊。”是在山变为熊,入水化为鱼也。详之正典,爰访 杂说,若真若似,并略录焉。
《周灵王篇》
录曰:“详观前史,历览先诰,《援神钩命》之说,六经纬候 之志,研其大较,与今所记相符,语乎幽秘,弥深影响, 故述作《书》者,莫不宪章古策,斟酌旧文,盖以至圣之 德列广也,是以尊德崇道,必欲尽其真极,崑华不足 以匹其高,沧溟未淂以方其广,含生有识,仰之如日 月焉。”夫子生锺周季,王政寝缺,愍大道之将崩,惜文 雅之垂坠,乃搜旧章而定《五礼》,采遗音而正六乐,固 以栋宇生民,舟航万代者也。所谓崇德广业,其谓是 乎?《孟子》云:“千年一圣,谓之连步。”自绝笔以来,载历年 祀,难可称算。故通人之言,“有圣将及”,后来诸疑,更发 明其章也。
颜氏家训
《治家篇》
借人典籍,皆须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 夫百行之一也。济阳江禄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 卷束整齐,然后得起,故无损败,人不厌其求假焉。或 有狼藉几案,分散部帙,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风 雨犬鼠之所毁伤,实为累德。吾每读圣人之书,未尝 不肃敬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 秽用也。
《勉学篇》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遍于经史, 吾亦不能郑重,聊举近世切要,以终寤汝耳。士大夫 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 《诗论》。及至冠婚,体性稍定,因此天机,倍须训诱。有志 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 凡人。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 “计论货贿,工巧则致精用器,伎艺则深思法术,武夫 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 商,羞务工伎,射既不能穿扎,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 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家势绪馀,得 一阶半级,便谓为足,安能自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 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 低头,欠伸而已。有识傍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 长受一生愧辱哉!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 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无 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 方褥,凭班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 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三九公宴,则假手赋诗。”当 尔之时,亦快士也。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举, 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 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披褐而丧珠,失皮而露质, 兀若枯木,汨若穷流,孤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之际。 当尔之时,诚驽材也。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 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 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 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 小人也。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
行,敦励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 过读书也。世人不问智愚,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 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 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 几事,生民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 神所不能隐也。有客难主人曰:“吾见强弩长戟,诛罪 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义习史,匡时冨国,以取卿 相者有矣。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 者,不可胜数,安足贵学乎?”主人对曰:“夫命之穷达,犹 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犹磨莹雕刻也。金玉之磨莹, 自美其矿璞;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 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矿璞哉?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 于无学之富贵也。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 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握素披黄,吟道咏德, 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几秋荼,岂得同年 而语矣!且又闻之,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所 以学者,欲其多智明达耳。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为将 则暗与孙武、吴起同术,执政则悬得管仲、子产之教, 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今子即不能,然不师古之 踪迹,犹蒙被而卧耳。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使子 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世人但知 跨马被甲,长弰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 辨乎地利,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 下,积财聚谷,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风易 俗,调节阴阳,荐举贤圣之至也。但知私财不入,公事 夙办,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诚己型物,执辔如组,反风 灭火,化鸱为凤之术也。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 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分剑追财,假言而奸露, 不问而情得之察也。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 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博学求之,无不 利于事也。夫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未 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意承颜,怡声下气,不惮 劬劳以致甘。�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 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见危授命,不忘诚谏,以利 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 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礼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 失,敛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观古人之贵义轻财, 少私寡欲,忌盈恶满,赒穷恤匮,赧然悔耻,积而能散 也;素暴悍者,欲其观古人之小心黜己,齿敝舌存,含 垢藏疾,尊贤容众,薾然沮丧,若不胜衣也;素怯懦者, 欲其观古人之达生委命,强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 不回,勃然奋厉,不可恐慑也。历兹以往,百行皆然,纵 不能淳,去泰去甚,学之所知,施无不达。世人读书者, 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 “条,讼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不必理其民。”问其造屋, 不必知楣横而棁竖也;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 迟也。吟啸谈谑,讽咏词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军国 经纶,略无施用,故为武人俗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 夫学者所以求益尔,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 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敌,恶“之如鸱枭。如此 以学自损,不如无学也。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 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 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夫学者犹种 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 行,秋实也。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 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诵《灵光殿赋》,至于今日, 十年一理,犹不遗忘;二十之外,所诵经书,一月废置, 便至荒芜矣。然人有坎𡒄,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 自弃。孔子云:“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魏武、袁遗, 老而弥笃。此皆少学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学, 名闻天下;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公孙弘四 十馀,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亦四十,始学《易》 《论语》;皇甫谧二十,始授《孝经》《论语》,皆终成大儒。此并 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学,便称迟暮,因循面墙, 亦为愚尔。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 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学之兴废,随世轻重。 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时,下该人 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已来,不复尔,空守章句, 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 博涉为贵,不肯专儒。”梁朝皇孙已下,总丱之年,必先 入学,观其志尚,出身已后,便从文吏,略无卒业者。冠 冕为此者,则有何引?刘𤩽、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 贺琛、贺革、肃子政、刘绦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 阳亦闻崔浩、张伟、刘芳,邺下又见邢子才。四儒者,虽 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以外率 多田里间人,音辞鄙陋,风操𧈪拙,相与专固,无所堪 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或无要会。邺下谚云: “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使汝以此为师,令人 气塞。”孔子曰:“学也,禄在其中矣。”今勤无益之事,恐非 业也。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何必仲尼居即须两纸疏 义,燕寝讲堂,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宁有益乎?光阴可 惜,譬诸逝水。当博览机要,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 间焉。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之外,义疏而已。吾初 入邺,与博陵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元尚 书事,崔转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悬见排蹙云:“文集 止有诗赋铭诔,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 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议 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引据《汉书》。博士笑曰:“未闻《汉 书》得证经术。”魏便忿怒,都不复言。取《韦元成传》掷之 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不谓元成 如此学也。”
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 柱石,终蹈流沙,匿迹漆园,卒辞楚相:此任纵之徒耳。 何晏、王弼,祖述元宗,逓相夸尚,景附草靡,皆以农、黄 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 爽,见诛触死,权之网也。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 之阱也。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文也。夏 侯元以才望被戮,无支离拥肿之鉴也;荀奉倩丧妻 神伤而卒,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 东门之达也;嵇叔夜排俗取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 郭子元以倾动权势,宁后身外己之风也;阮嗣宗沈 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谢幼舆赃贿黜削,违弃 其馀鱼之旨也。彼诸人者,并其领袖,元宗所归。其馀 桎梏尘滓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岂可备言乎?直取 其清谈雅论,剖元析微,宾主往复,娱心悦耳,非济世 成俗之要也。洎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总谓“三 元。”武皇、简文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 学徒千馀,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间,复所爱习,召致 学生,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 辄以讲自释。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旨。性既顽鲁,亦 所不好云。
齐孝昭帝侍娄太后疾,容色憔悴,服膳咸损。徐之才 为灸两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满手。后既痊 愈,帝寻疾崩,遗诏“恨不见太后山陵之事。”其天性至 孝如彼,不识忌讳如此,良由无学所为。若见古人之 讥,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则不发此言也。孝为百行之 首,犹须学以修饰之,况馀事乎!
梁元帝尝为吾说:“昔在会稽,年始十一,便已好学,时 又患疥,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闲斋张葛帷,避蝇独坐, 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以自宽痛。率意自读史 书,一日二十卷,既未师受,或不识一字,或不解一语, 要自重之,不知厌倦。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 况其庶士冀以自达者哉?古人勤学,有握锥投斧,照 雪聚萤,锄则带经,牧则编简”,亦为勤笃。梁世彭城刘 绮,交州刺史勃之孙,家贫,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 之,燃明夜读。孝元初,出会稽,精选寮采。绮以才华为 国常侍,兼记室,殊蒙礼遇,终于金紫光禄。义阳朱詹 世居江陵,后出扬都,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 吞纸以实腹。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起行盗 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官至镇 南录事参军,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 学之一人。东莞臧逢世,年二十馀,欲读班固《汉书》,苦 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书翰纸末,手写 一本,军府服其志尚,卒以《汉书》闻。齐有宦者内参田 鹏鸾,本蛮人也,年十四五,初为阍寺,便知好学,怀袖 握书,晓夕讽诵。所居卑末,使役苦辛,时伺间隙,周章 询请。每坐文林馆,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 览古人节义之事,未尝不感激沉吟久之。吾甚怜爱, 倍加开奖。后被赏遇,赐名敬宣,位至侍中、开府。后主 之奔青州,遣其西出参伺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王 何在,绐云“己去”,计当出境。疑其不信,殴捶服之,每折 一支,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蛮夷童丱,犹能以学 成忠,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
邺平之后,见徙入关。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 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勤劳经史,未知 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 为教。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 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藜羹缊袍,我自欲 之。”
书曰:“好问则裕。”《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盖 须切磋相起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稠人广 坐,谬误羞惭者多矣。《糓梁传》称:公子友与莒拏相搏, 左右呼曰:“孟劳。”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近在 齐时,有姜仲岳谓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为 国所宝,与吾苦诤。”时清河郡守邢峙,当世硕儒,助吾 “证之。”赧然而伏。又《三辅决录》云:“灵帝殿柱题曰‘堂堂’” 乎张京兆田郎,盖引《论语》,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凤 也。有一才士乃言:时张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 闻吾此说,初大惊骇,其后寻愧悔焉。江南有一权贵, 读误本《蜀都赋》注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人馈羊肉答书云:“损惠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久后寻迹,方 知如此。元氏之世,在洛京时,有一才学重臣,新得《史 记音》,而颇纰谬,误反“颛顼”字。顼当为许录反,错作许 缘反,遂一一谓言:从来谬音专旭,当音专翾耳。此人 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硕儒,苦相究讨, 方知误焉。《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馀分闰位。”谓以 伪乱真尔。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 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 紫色蛙声。”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以马 乳为酒也。”“揰挏乃成”,二字并从手揰。〈都好反〉《挏》。〈达孔反〉此, 谓撞捣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向学士又以为种桐 时大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肃,亦 称学问。读潘岳《赋周文》,弱枝之枣,为杖策之杖。《世本》 “容成造历”,以历为碓磨之磨。谈说制文,援引古音,必 须眼学,勿信耳受。江南闾里间士大夫,或不学问,羞 为鄙朴,道听涂说,强事饰辞,呼征质为周、郑,谓霍乱 为博陆,上荆州必称峡西,下扬都,言去海郡,言食则 糊口,道钱则孔方,问移则楚丘,论婚则宴尔,及王则 无不仲宣,语刘则无不公干。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 述,寻问莫知源由。施安时复失于庄生,有乘时鹊起 之说。故谢朓诗曰:“鹊起登吴台,吾有一亲表。”作《七夕 诗》云:“今夜吴台鹊,亦共往填河。”《罗浮山记》云:“望平地 树如荠。”故戴高诗云:“长安树如荠。”又邺下有一人《咏 树诗》云:“遥望长安荠。”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呼高年 为富有春秋,皆耳学之过也。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 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 颂者,信褚诠而忽吕忱;明《史记》者,专皮、邹而废篆籀; 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 学乃其宗系。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广 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
世人皆以《通俗文》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轻之,谓是服虔而轻之,故此论从俗也。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 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 己身姓名,多或乖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 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兄弟皆 木傍立字,而有名机者,兄弟皆水傍立字,而有名“凝’ 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之钟不调,一何可” 笑!吾尝从齐王幸并州,自并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 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馀里亢仇 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 检《字林》《韵集》,乃知“猎闾”是旧。�馀聚。〈�音。猎也。〉《亢仇》旧是。 �《𧮭亭》:〈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卲欲撰乡邑 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吾初读《庄子》螝二首,《韩非 子》曰: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茫然 不识此字何音,逢人辄问,了无解者。案《尔雅》诸书,蚕 �名螝。〈音溃〉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后见《古今字谱》, 此亦古之虺字,积年凝滞,豁然雾解。尝游赵州,见柏 人城北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读城西门徐整 碑云:“洦流东指。”众皆不识。吾案《说文》,此字古魄字也。 洦,浅水貌。此水汉来本无名矣,直以浅貌目之,或当 即以洦为名乎?世中书翰多称勿勿,相承如此,不知 所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缺耳。案《说文》,勿者,州里 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故忽 遽者称为勿勿。吾在益州,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明,见 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就视,答云:“是 豆逼耳。”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乃小豆也。穷 访蜀土,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苍》《说文》此”字白 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众皆欢悟。愍楚友 婿窦如同从河州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玩,举族呼之 为鹖。吾曰:鹖出上党,数曾见之,色并黄黑,无驳杂也。 故陈思王《鹖赋》云:“扬元黄之劲羽。”试检《说文》鳻〈音分〉雀, 似鹖而青,出羌中。《韵集音分》,此疑顿释。梁世有蔡朗, 讳纯,既不涉学,遂呼莼为露葵。面墙之徒,逓相仿效。 承圣中,遣一士大夫聘齐,齐主客郎李恕问梁使曰: “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卿今食者, 绿葵菜耳。”李亦学问,但不测彼之深浅,乍闻无以覆 究。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尝与吾坐,诸子侍焉。吾问 儒行、敏行曰:“凡字与咨议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 识乎?”答曰:“未之究也。请导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预 研检,忽见不识,误以问人,反为无赖所欺,不容易也。” 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诸刘叹曰:“不意乃尔,若遂不 知,亦为异事。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方称 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或彼以为非。 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 也。
《书证篇》
《诗》云:“参差荇菜。”《尔雅》云:“荇,菨余也。”字或为荇。先儒解 释,皆云水草。圆叶细茎,随水浅深,今是水悉有之。黄 花似莼,江南俗亦呼为猪莼,或呼为荇菜。刘芳具有 注释,而河北俗人多不识之。博士皆以参差者是苋菜,呼人苋为人荇,亦可笑之甚。
《诗》云:“谁谓荼苦”,《尔雅》《毛传》并以“荼,苦菜也。”又《礼》云:“苦 菜秀。”案:《易统通封验元图》曰:“苦菜生于寒秋,更冬历 春,得夏乃成。今中原苦菜则如此也。一名游冬,叶似 苦苣而细,摘断有白汁,花黄似菊。江南别有苦菜,叶 似酸浆,其花或紫或白,子大如珠,熟时或赤或黑,此 菜可以释劳。”案:郭璞注《尔雅》,此乃�黄蒢也。今河北 谓之龙葵。梁世讲礼者以此当苦菜,既无宿根,至春 子方生耳,亦大误也。又高诱注《吕氏春秋》曰:“荣而不 实曰英。”苦菜当言英,益知非龙葵也。
《诗》云:“有杕之杜。”江南本并木傍施。《大传》曰:“杕,独儿也。” 徐仙民音徒计反。《说文》曰:“杕,树儿也。”在木部。《韵集》音 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为戎狄之狄,读亦如字,此大 误也。
《诗》云:“𬳶𬳶牡马。”江南书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为 放牧之牧。邺下博士见难云:“《𬳶颂》既美僖公牧于坰 野之事,何限騲骘乎?”余答曰:“案《毛诗》云:‘𬳶𬳶良马,腹 干肥张也’。其下又云:‘诸侯六闲四种,有良马戎马、田 马、驽马’。若作放牧之意,通于牝牡,则不容限。在良马 独得𬳶𬳶之称。良马,天子以驾玉辂,诸侯以充朝聘” 郊祀,必无騲也。《周礼圉人职》“良马匹一人,驽马丽一 人。”圉人所养,亦非騲也。一人举其强骏者言之,于义 为得也。《易》云“良马逐逐”,《左传》云“以其良马二。”亦精骏 之称,非通语也。今以《诗传》良马通于牧騲,恐失毛生 之意,且不见刘芳义证乎?
《月令》云:“荔挺出。”郑注:“马薤也。”《说文》:“荔,似蒲而小,根可 为刷。”《广雅》:“马薤,荔也。”《通俗文》云:“马蔺。”《通卦验元图》:“荔 挺不出,则国多火灾。”蔡邕《月令章句》云:“荔似挺。”高诱 注《吕氏春秋》云:“荔草挺出也。”然则《月令注》荔挺为草 名,误矣。河北平泽率生之,江东颇有此物,人或种于 阶庭,但呼为早蒲,故不识马薤。讲《礼》者乃以为马苋, 堪食,亦名豚耳,俗曰马齿。江陵尝有一僧,而形上广 下狭,刘缓幼子民誉,年始数岁,俊悟善体物,见此僧 云:“面似马苋。”其伯父刘绦因呼为荔挺法师。绦亲讲 《礼》,名儒尚误如此。
《诗》云:“将其来施施。”《毛传》云:“施施,难进之意。”《郑笺》云:“施 施,舒行貌也。”《韩诗》亦重为施施。河北《毛诗》皆云施施。 江南旧本,悉单为施,俗遂是之,恐有少误。
《诗》云:“有渰萋萋,兴云祁祁。”《毛传》云:“渰,阴云貌。萋萋,云 行貌。祁祁,徐貌也。”笺云:“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 祁然,不暴疾也。”案渰已是阴云,何劳复云“兴云祁祁” 耶?“云”当为两,俗写误耳。班固《灵台诗》云:“三光宣精,五 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此其证也。
礼云:“定犹豫,决嫌疑。”《离骚》曰:“心犹豫而狐疑。”先儒未 有释书,案《尸子》曰:“五尺犬为犹。”《说文》云:“陇西谓犬子 为犹。”吾以为人将犬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 来迎候,如此往还,至于终日,斯乃豫之所以为未定 也,故称犹豫。或以《尔雅》曰:“犹如麂,善登木。”犹,兽名也, 既闻人声,乃豫缘木,如此上下,故称犹豫。狐之为兽, 又多猜疑,故听河冰无流水声,然后渡。今俗云:“狐疑 虎卜”,则其义也。
《左传》曰:“齐侯痎遂痁。”《说文》云:痎,一日一发之疟。痁,有 热疟也。案:齐侯之病,本是间日一发,渐加重乎?故为 诸侯忧也。今北方犹呼痎虐音皆在世间,传本多以 痎为疥,杜征南亦无解释。徐仙民音介,俗儒就为通, 云:“病疥令人恶寒,变而成疟。”此臆说也。疥癣小疾,何 足可论?宁有患疥转作疟乎?
《尚书》曰:“惟影响。”《周礼》云:“上圭测影,影朝影夕。”《孟子》曰: “图影失形。”《庄子》云:“罔两问影。”如此等字,皆当为光景 之景。凡阴景者,因光而生,故即谓为景。《淮南子》呼为 景柱,《广雅》云:“晷柱挂景。”并是也。至晋世,葛洪《字苑》傍 始加彡。〈音杉〉音于景反。而世间辄改治《尚书》《周礼》《庄》孟, 从“葛洪”字,甚为失矣。
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论语》曰:卫灵 公问陈于孔子,《左传》为鱼丽之陈。俗本多作阜傍车 乘之车。按诸陈字并作陈郑之陈。夫行陈之义,取于 陈列耳,此六书为假借也。《苍雅》及近世字书皆无别 字,惟王羲之《小学章》独阜傍作“车”,纵复俗行,不宜追 改。《六韬》《论语》《左传》也。《诗》云:“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云: “灌木,丛木也。”此乃《尔雅》之文,故李巡注曰:“木丛生曰 灌。”《尔雅》末章又云:“木族生为灌族”,亦丛聚也。所以江 南诗古本皆为藂聚之藂,而古“丛”字似“冣”字。近世儒 生因改为最解,云“木冣高长者。”按众家《尔雅》及解《诗》 无言此者,惟周续之《毛诗注》音为徂会反,刘昌宗《诗 注》音为在公反,又祖会反,皆为穿凿,失《尔雅》训也 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经传,悉 略此字,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至如“伯也、执殳于旅 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及《诗传》云:“不戢,戢也”;“不 傩,傩也”;“不多,多也”,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缺。《诗》 言“青青子衿”,《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按古者斜 领下连于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曹大家注《烈女传》并云:“衿,交领也。”邺下诗本既无“也”字,群儒 因谬说云:青衿是领是衣,两处之名,皆以青为饰,用 释“青青”二字,其失大矣。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 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诚可笑。
《易》有蜀才,注“江南学士”,遂不知是何人。王俭《四部目 录》不言姓名,题云“王弼,后人谢炅、夏侯该,并读数千 卷书”,皆疑是谯周。而《李蜀书》一名汉之书,云姓范名 长生,自称蜀才。南方以晋渡江后,北间传记,皆名为 伪书,不贵省读,故不见也。
《礼王制》云。“裸股肱。”郑注云。谓。�衣出其臂胫。《今书》皆 作“擐甲”之“擐。”国子博士元该云:“擐当作”�音宣。擐是 穿着之名。非出臂之义。案《字林》。萧读是。徐爰音患。非 也。
《汉书》:“田肯贺上”,江南本皆作宵字。沛国刘显,博览经 籍,偏精班汉,梁代谓之汉圣。显子臻,不坠家业,读班 史,呼为田肯。梁元帝尝问之,答曰:“此无义可求,但臣 家旧本,以雌黄改宵字为肯。”元帝无以难之。吾至江 北,见本为肯。
《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馀分闰位。”盖谓非元黄之 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高,遂云:“王莽 非真,鸢髆虎视,复紫色蛙声。”亦为误矣。
《简“策”字》竹下施朿。〈七赐反〉末代隶书,似杞宋之宋,亦有 竹下遂为夹者,犹如“刺”字之傍应为朿,今亦作夹。徐 仙民《春秋礼音》遂以䇲为正字,以“策”为音,殊为颠倒。 《史记》又作“悉”字,误而为“述”,作“妒”字,误而为姤。 徐、邹皆以“悉”字音述,以“妒”字音姤。既尔,亦可以“亥”为 豕字音,以“帝”为虎字音乎?
张揖云:“宓,今伏羲氏也。”孟康《汉书古文注》亦云:“宓,今 伏。”而皇甫谧云:“伏羲,或谓之宓羲。”按诸经史纬候,遂 无宓羲之号。虙字从虍。〈音呼〉“宓”字从“冥。”〈音绵〉下俱为必末 世传写遂误以虙为宓,而《帝王世纪》因误更立名耳。 何以验之?孔子弟子虙子贱,为单父宰,即虙羲之后, 俗字亦为宓,或复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 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云济南伏生即子贱之 后。是知虙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为宓,较可知矣。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删《战国策》耳。 按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中之主,从牛子。”然则口 当为尸,后当为从,俗写误也。
应劭《风俗通》云:《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 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有客击筑,伎 痒不能无出言。”按伎痒者,怀其伎而腹痒也,是以潘 岳《射雉赋》亦云:“徒心烦而伎痒。”今《史记》并作“徘徊”,或 作“彷徨,不能无出言”,是为俗传写误耳。
太史公论英布曰:“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 国。”又《汉书外戚传》亦云:“成结宠妾妒媚之诛。”此二“媚” 并当作“娼。”娼亦妒也,义见《礼记三苍》。且《五宗世家》亦 云:“常山宪王后妒媢。”王充《论衡》云:“妒夫媢妇生,则忿 怒斗讼。”益知媢是妒之别名。原英布之诛,为意贲赫 耳,不得言媚。
《史记始皇本纪》:“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议 于海上。”诸本皆作“山林之林。”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 掘得秦时铁称权,旁有铜涂镌铭二所,其一所曰:“廿 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 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𠟭不?”�歉。疑者皆�明之,凡 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 始皇帝为之,皆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 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 于左,使毋疑。”凡五十八字,一字磨灭,见有五十七字, 了了分明,其书兼为古隶。余被敕写读之,与内史令 李德林对见,此称权今在官库,其丞相状字,乃为状 貌之状。爿傍作犬,则知俗作隗林非,当为隗状耳。 《汉书》云:“中外褆福”,字当从示。禔,安也,音匙匕之匙,义 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 从手属文者,对耦并为提挈之意,恐为误。
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改禁中为省中’,何故以 ‘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纠禁’。郑注 云:‘纠,犹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察 也’。然则小并”、“所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 省察,故以‘省’代禁。察,古察字也。”
《汉·明帝纪》:“为四姓小侯立学校。桓帝加元服,又赐四 姓及梁、邓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帝时,外戚有樊 氏、郭氏、阴氏、马氏为四姓。谓之小侯者,或以年小获 封,故须立学耳。或以侍祠猥朝,侯非列侯,故曰小侯。 《礼》云“庶方小侯。”则其义也。
《后汉书》云:“鹳雀御三鳝。”〈音善〉鱼,多假借为鳣鲔之鳣,俗 之学士因谓之为鳣鱼。案魏武《四时食制》,鳣鱼大如 五斗奁,长一丈。郭璞注《尔雅》:“鳣长二丈。”安有鹳雀能 胜一者,况三头乎?鳣又纯灰色,无文章也。鳝鱼长者 不过三尺,大者不过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鳝, 卿大夫服之象也。”《续汉书》及《搜神记》亦说此事,皆作 “鳝”字。孙卿云:“鱼鳖鳅鳣及”韩非、《说苑》皆曰鳣似蛇,蚕似蠋,并作鳣字。假鳣为鳝,其来久矣。 《后汉书》: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守,凉州为之歌曰:“宁见 乳虎穴,不入晔城寺。”而《江南书》本“穴”皆误作“六”,学士 因循,迷而不寐。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 “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宁当论其六七乎?
“《后汉书杨由传》云:‘风吹削胏’。此是削札牍之柿耳。古 者书误则削之,故《左传》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谓札 为削。王褒《童约》曰:‘书削代牍’。苏竟书云:‘昔以摩研编 削之才’。皆其证也。《诗》云:‘伐木浒浒’。《毛诗》云:‘浒浒,柿貌 也’。史家假借为肝胏字,俗本悉作脯腊之脯,或为反 哺之哺。”学士因解云:“削哺是屏障之名,既无证据,亦” 为妄矣。此是风角占候耳。《风角书》曰:“庶人风”者,拂地 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也?
《三辅决录》云:“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筒。”果 当作“魏颗”之颗,北士通呼物一由改为一颗,蒜颗是 俗间常语耳。故陈思王《鹞雀赋》曰:“头如果蒜,目似花 椒。”又《道经》云:“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其 字虽异,其音与义颇同。江南但呼为蒜符,不知谓为 颗。学士相承读为裹结之裹,言盐与蒜共苞一裹内 筒中耳。正史削繁音义又音蒜,颗为苦戈反,皆失也。 有人访吾曰:“《魏志》蒋济上书云:‘弊攰之民’,何字也?”余 应之曰:“意为攰即是。”�倦之。�耳。〈要用字苑云�音九伪反,字见《广雅》 及《陈思王集》也。〉张揖、吕忱并云“支傍作刀剑之刀”,亦是剞字, 不知蒋氏自造支傍作“筋力之力”,或借“剞”字,终当音 九伪反。
《晋中兴书》:“太山羊曼常颓纵任侠,饮酒诞节,兖州号 为濌伯。”此字更无音训。梁孝元帝尝谓吾曰:“由来不 识,唯张简宪见教,呼为嚃羹之嚃。”自尔便遵承之,亦 不知所出。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谥也,江南号为硕 学。案法盛世代殊近,当是耆老相传,俗间又有濌濌 语,盖无所不施,无所不容之意也。顾野王《玉篇》误为 黑傍㳫。顾虽博物,犹出简宪、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 “重边。”吾所见数本,并无作“黑”者,重㳫是多饶积厚之 意,从黑更无义旨。
古乐府歌词,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 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者子妇供事 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故有此言。丈人亦长老 之目。今世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又疑“丈”当作 “大。”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 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 意,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何其谬乎!
古乐府歌《百里奚词》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 雌,吹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吹当作炊煮之炊。案蔡 邕《月令章句》曰:“键关,牡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然 则当时贫困,并以门牡木作薪炊耳。《声类》作扊,又或 作扂。
《通俗文》。世间题云“河南服虔字子慎造。”虔既是汉人, 其叔乃引苏林、张揖。苏、张皆是魏人,且郑元以前,全 不解反语,通俗反音,甚为近俗。阮孝绪又云:李虔所 造。河北此书,家藏一本,遂无作李虔者。《晋中经》薄及 《七志》并无其目,竟不得知谁制。然其文义允惬,实是 高才。殷仲堪《常用字训》,亦引服虔《俗说》,今复无此书, 未知即是《通俗文》,为当有异?近代或更有服虔乎?不 能明也。
或问:“《山海经》夏禹及益所记,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 暨,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答曰:“史之阙文,为日久 矣。加复秦人灭学,董卓焚书,典籍错乱,非止于此。譬 犹《本草》神农所述,而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 定、临淄、冯翊等郡县名出诸药物。《尔雅》周公所作,而 云张仲孝友,仲尼修《春秋》而经书。”孔丘卒,《世本》左丘 明所书。〈此说出皇甫谧帝王世纪〉而有燕王喜,汉高祖。《汲冢琐语》 乃载《秦望碑》《苍颉篇》李斯所造,而云:“汉兼天下,海内 并厕豨黥韩覆叛,讨灭残。”《列仙传》刘向所造,而赞云 七十四人,出佛经。《列女传》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颂, 终于赵悍后,而传有更始韩夫人、明德马后及梁夫 人嫕。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
或问曰:“‘《东宫旧事》,何以呼鸱尾’为‘祠尾’?”答曰:“‘张敞者, 吴人,不堪稽古,随宜记注,遂乡俗讹谬,造作书字耳。 吴人呼祠祀为鸱祀’,故以‘祠’代鸱;呼绀为‘禁’,故以‘系’ 傍作‘禁’代绀字。呼盏为竹简反,故以木傍作‘展’,以代 盏字;呼‘镬’字为‘霍’字,故以金傍作‘霍’代镬字。又金傍 作‘患’为镮字,木傍作‘鬼’为槐字,火傍作‘庶’为炙字,既” 下作“毛”为“髻”字,金花则金傍作“华”,窗扇则木傍作“扇”, 诸如此类,专辄不少。又问《东宫旧事》:六色𦋺�“是何 等物?当作何音?”答曰:“按《说文》云:‘莙,牛藻也。读若威,音 隐,坞瑰反。即陆机所谓‘聚藻叶如蓬’者也。郭璞注《三 苍》亦云:‘蕴藻之类也。细叶蓬茸生。然今水中有此物, 一节长数寸,细茸如丝,圆绕可爱,长者二三十节,犹 呼为莙。又寸断五色丝,横著线股间,绳之以象莙草, 用以饰物,即名为莙。于时当绀六色罽作此莙,以饰
绲带。张敞因造丝旁畏耳’’”,宜作“隈柏人城东北有一孤山,古书无载者,惟阚骃于《三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谓此山。其上今犹有尧祠焉。 世俗或呼为宣务山,或呼为虚无山,莫知所出。赵郡 士族有李穆叔、季节兄弟,李普济,亦为学问,并不能 定乡邑。此山余尝为赵州佐,共太原王卲读柏人城 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柏人县民,为县令徐整所 立,铭云“土有巏务山,王乔所仙。”方知此巏务山也。巏 字遂无所出。务字依诸子书,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 林》一音亡付反,今依附俗名,当音权务耳。入邺为魏 收说之,收大嘉叹,值其为《赵州庄严寺碑铭》曰“权务 之精”,即用此也。
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 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 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 《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 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 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至六,缩” 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 尔。
《尔雅》云:“术,山蓟也。”郭璞注云:“今术,似蓟,而生山中。”案: 木叶,其体似蓟。近世文士遂读蓟为筋肉之筋,以耦 地骨,用之恐失其义。
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 ‘诸郭皆讳秃’。当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秃者,滑稽调 戏,故后人为其象,呼为郭秃,犹文康象庾亮耳。” 或问曰:“何故名治狱参军为长流乎?”答曰:“《帝王世纪》 云:‘帝少昊崩,其神降于长流之山’。”〈此事本出山海经流作留〉于祀 主“秋。”〈此说本于月令〉按:《周礼》秋官“司寇主刑罚长流之职。”汉、 魏捕贼掾耳,晋、宋以来始为参军,上属司寇,故取秋 帝所居为嘉名焉。
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 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抚掌大笑,应之曰:“今 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 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 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先儒尚得临文从意, 何况书写流传耶?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皿’” 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 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且余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 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
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 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 而《说文》云导是禾名,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 名,导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六稔于庖,岂成文乎?纵 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麟,双觡共 抵之兽”,不得云“牺”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 “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 析穷根源,郑元注书,往往引其为证,若不信其说,则 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世间小学者,不通古 今,必依小篆,是正书记,凡《尔雅》《三苍》《说文》,岂能悉得 苍颉本指哉?亦是随代损益,各有同异。西晋已往,字 书何可全非,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考校是非, 特须息消。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两”字非体,《三苍》“尼” 旁益“丘”,《说文》“居下施”,凡如此之类,何由可从?古无二 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闲”为 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自有讹谬,过成鄙俗。乱旁为 舌,揖下无耳。“鼋鼍从龟”,“奋夺从雚。”〈音馆〉席中加带,恶上 安西。鼓外设皮,凿头生毁。离则配禹壑乃施豁。巫混 经,旁皋分泽,片猎化为獦。〈音葛兽名出山海经〉《宠》变成“宠”,〈宠音郎动 反孔也故从穴〉《业左益》。〈阙〉灵底著器;率字自有律音,强改为 别;单字自有善音,辄析成异。如此之类,不可不治。吾 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从正则惧人不识,随俗则意 嫌其非,略是不得下笔也。所见渐广,更知通变,救前 之执,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 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案弥亘字从二间 舟,《诗》云“亘之秬秠”是也。今之隶书,转舟为日,而何法 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间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以 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 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 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力为劭,《参同契》 以人负告为造,如此之例,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 以戏笑耳。如犹转“贡”字为“项”,以“叱”为“七”,安可用此定 文字音读乎?潘陆诸子《离合诗赋》,《拭卜破字经》及鲍 昭《谜字》,皆取会流俗,不足以形声论之也。
河间邢芳语吾云:“《贾谊传》云:‘日中必熭’。注:‘熭,暴也’。曾 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 昃耳。此释为当乎’?”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案 《字书》,古者暴晒’字,与暴疾’字相似,唯下少异,后人专 辄加傍日耳,言日中时必须暴晒,不尔者,失其时也。” 晋灼已有详释。芳笑服而退。
中说
===尝不笃于斯,然亦未尝得宣其用,退而咸有述焉,则 以志其道也。”盖先生之述曰:《时变论》六篇,其言化俗 推移之理竭矣。江州府君之述曰:《五经决录》五篇,其 言圣贤制述之意备矣。晋阳穆公之述曰:“《政大论》八 篇,其言帝王之道著矣。”同州府君之述曰:“《政小论》八” 篇,其言王霸之业尽矣。安康献公之述曰:《皇极谠义》 九篇,其言三才之去就深矣。铜川府君之述曰:《兴衰 要论》七篇,其言六代之得失明矣。余小子获睹成训, 勤九载矣,服先人之义,稽仲尼之心,天人之事,帝王 之道,昭昭乎子谓董常曰:“吾欲修《元经》,稽诸史论,不 足征也。吾得《皇极谠义》焉,吾欲续《诗》,考诸集记,不足 征也,吾得《时变论》焉,吾欲续《书》,按诸载录,不足征也, 吾得《政大论》焉。”董常曰:“夫子之得,盖其志焉。”子曰:“然。” 子谓薛收曰:“昔圣人述史三焉:其述《书》也,帝王之制 备矣,故索焉而皆获;其述《诗》也,兴衰之由显,故究焉 而皆得;其述《春秋》也,邪正之迹明,故考焉而皆常。此 三者,同出于史,而不可杂也,故圣人分焉。”文中子曰: “吾视迁固而下,述作何其纷纷乎?帝王之道,其暗而 不明乎?天人之意,其否而不交乎?制理者参而不一 乎?陈事者乱而无绪乎?子不豫闻江都有变,泫然而 兴曰:‘生民厌乱久矣,天其或者将启尧舜之运,吾不 与焉,命也’。”文中子曰:“道之不胜时久矣,吾将若之何?” 董常曰:“天子自秦归晋,宅居汾阳,然后三才五常,各 得其所。”薛收曰:“敢问续《书》之始于汉,何也?”子曰:“六国 之弊,亡秦之酷,吾不忍闻也,又焉取皇纲乎?汉之统 天下也,其除残秽,与民更始,而兴其视听乎?”薛收曰: “敢问续《诗》之备六代,何也?”子曰:“其以仲尼三百,始终 于周乎?”收曰:“然。”子曰:“余安敢望仲尼?”然至兴衰之际, 未尝不再三焉,故具六代始终所以告也。《文中子》曰: “天下无赏罚三百载矣,《元经》可得不兴乎?”薛收曰:“始 于晋惠,何也?”子曰:“昔者明王在上,赏罚其有差乎?《元 经》褒贬,所以代赏罚者也,其以天下无主而赏罚不 明乎?”薛收曰:“然则《春秋》之始,周平、鲁隐,其志亦若斯 乎?”子曰:“其然乎?而人莫之知也。”薛收曰:“今乃知天下 之治,圣人斯在上矣;天下之乱,圣人斯在下矣。圣人 达而赏罚行,圣人穷而褒贬作,皇极所以复建,而斯 文不丧也,不其深乎!”再拜而出,以告董生。董生曰:“仲 尼没而文在兹乎!”文中子曰:“卓哉!周孔之道,其神之 所为乎!顺之则吉,逆之则凶。”子述《元经》皇始之事,叹 焉。门人未达。叔恬曰:“夫子之叹,盖叹命矣。《书》云:‘天命 不于常,惟归乃有德。戎狄之德,黎民怀之。三才其舍 诸’?”子闻之曰:“凝,尔知命哉!”
《天地篇》
子谓陈寿有志于史,依大义而削异端;谓范甯有志 于《春秋》,征圣经而诘众传。子曰:“使陈寿不尽美于史, 迁,固之罪也;使范甯不尽美于《春秋》,歆、向之罪也。”裴 晞曰:“何谓也?”子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记繁而志寡; 《春秋》之失,自歆、向始也。弃经而任传。”子曰:“盖九师兴 而《易》道微,三《传》作而《春秋》散。”贾琼曰:“何谓也?”子曰:“白 黑相渝,能无微乎?是非相扰,能无散乎?故齐、韩、毛、郑, 《诗》之末也,大戴、小戴,《礼》之衰也。《书》残于古今,《诗》失于 齐鲁。汝知之乎?”贾琼曰:“然则无师无传,可乎?”子曰:“神 而明之,存乎其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必也,传又不 可废也。”
《周公篇》
刘炫见子谈六经,唱其端,终日不竭。子曰:“何其多也?” 炫曰:“先儒异同,不可不述也。”子曰:“一以贯之可矣。尔 以尼父为多学而识之耶?”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 仲尼之罪也;虚元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 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易》不云乎:‘苟非其人,道 不虚行’。”
《问易篇》
子曰:“史传兴而经道废矣,记注兴而史道诬矣,是故 恶夫异端者。”《文中子》曰:“《春秋》作而典诰绝矣,元经兴 而帝制亡矣。”
《关朗篇》
《文中子》曰:“四民不分,五等不建,六官不职,九服不序, 皇坟帝典,不得而识矣。”
北史
《儒林传序》
“儒者,其为教也大矣,其利物也博矣,以笃父子,以正 君臣,开政化之本原,凿生灵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 贯之。虽世或污隆,而斯文不坠。”自永嘉之后,宇内分 崩,礼乐文章,扫地将尽。魏道武初,始建都邑,便以经 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太和中,建明堂辟雍,开 皇子之学。及迁都洛邑,诏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孝 文钦明稽古,笃好坟籍,坐舆据鞍,不忘讲道。刘芳、李 彪诸人以经书进,崔光、邢峦之徒以文史达,其馀涉 猎典章,闲集词翰,莫不縻以好爵,动贻赏眷。于是斯
文郁然,比隆周、汉。宣武之时,天下承平,学业大盛,故燕、齐、赵、魏之间,横经着录,不可胜数。暨孝昌之后,海内淆乱,四方学校,所存无几。齐神武生于边朔,长于 戎马,因魏氏丧乱,属尔朱残酷,文章咸荡,礼乐同崩, 弦歌之音且绝,俎豆之容将尽。永熙中,孝武复释奠 于国学,又于显阳殿诏祭酒刘𫷷讲《孝经》,黄门李郁 说《礼记》,中书舍人卢景宣讲《大戴礼、夏小正》篇。及永 熙西迁,天平北徙,虽庠序之制,有所未遑,而儒雅之 道,遽形心虑。至兴和、武定之间,儒业复盛矣。始天平 中,范阳卢景裕同从兄仲礼于本郡起逆,神武免其 罪,置之宾馆,以经教授太子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赵 郡李同轨继之。二贤并大蒙恩遇,待以殊礼。同轨云 亡,复征中山张雕、武勃海李铉、刁柔、中山石曜等,逓 为师友。及天保、大宁、武平之朝,亦引进名儒,授皇太 子、诸王经术。然爰自始基,暨于季世,唯济南之在储 宫,颇自砥砺,以成其美。自馀多动违礼度,日就月将, 无闻焉尔。镂冰雕朽,迄用无成,盖有由焉。齐制,诸郡 并立学,置博士、助教授经,学生俱差逼充员,士流及 豪富之家,皆不从调。备员既非所好,坟籍固不关怀, 又多被州郡官人驱使,纵有游惰,亦不检“察,皆由上 非所好之所致也。”周文受命,雅重经典,于时西都板 荡,戎马生郊,先王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于 是求阙文于三古,得至理于千载,黜魏、晋之制度,复 姬旦之茂典,天下慕向,文教远覃,衣儒者之服,挟先 王之道,虽通儒盛业,不逮魏、晋,抑亦近代之美也。自 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训纷纶,无所取正。隋文膺期 纂历,平一寰宇,四海九州,强学待问之士毕集。天子 乃遵问道之仪,观释奠之礼。博士罄县河之辨,侍中 竭重席之奥,考正亡逸,研核异同,积滞群疑,涣然冰 释。中州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及帝暮年,精华 稍竭,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暨仁 寿间,遂废天下之学,惟存国子一所。炀帝即位,复开 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 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 一以闻奏焉。既而外事边裔,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空 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方 领矩步之徒,亦转死沟壑。凡有经籍,因此湮没于煨 烬矣。遂使后进之士不复闻《诗》《书》之言,皆怀攘窃之 心,相与陷于不义。《传》曰:“学者将植,不学者将落。”然则 盛衰是系,兴亡攸在,有国有家者可不慎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