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文忠公文集_(四部丛刊本)/外集卷第十六 中华文库
欧阳文忠公文集 外集卷第十六 宋 欧阳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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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第十六 欧阳文忠公集六十六
书一
上范司谏书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
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
多事匆〈一作卒〉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
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
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
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
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
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
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
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一有〉
〈谓字〉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
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
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
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
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
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
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
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
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
君子之讥著之简册〈一作册书〉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
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
不重邪〈一作欤〉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
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
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
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
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
企足伫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
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
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
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脩
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巳五年
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
𦆵两事尔当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
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
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
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䟽也幸而城为谏
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
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
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歳而一迁或一二歳甚者半
歳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
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
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
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
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
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
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
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
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与郭秀才书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启事二
篇偕门刺先进自賔阶拜起旋辟甚有仪坐而语诺
甚谨读其辞温密华富甚可爱视秀才待仆之意甚
勤而礼也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
逹乃取羔羊雉鹜之𩔖致其意为贽而先既致其意
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缋𦘕之布以饰之然后
意逹情接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答之为陈酒殽币
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今秀
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辞不以羔禽皮布为
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
责仆之答厚也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
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
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
尔秀才年且少貌厚色志锐学敏因进其业脩其
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郁若贽
以见当世公卿大人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
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賔者惟勉之不巳
与张秀才第一书〈棐〉
脩顿首致书秀才足下前日辱以诗赋杂文启事为
贽披读三四不能辄休足下家籍河中为郷进士精
学励行尝巳选于里升于府而试于有司矣诚可谓
彼之秀者欤然士之居也游必有友学必有师其
郷必有先生长者府县必有贤守长佐吏彼能为足
下称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今乃越数百里犯风霜
千〈一作好〉大国望官府下首于阍谒者以道〈一作通〉姓名
趋走拜伏于人之阶庑间何其勤劳乎岂由心其
所有而思以一发之邪将顾视其郷之狭陋不足自
广而谓夫大国多贤士君子可以奋而光逺之邪
则足下之来也其志岂近而求岂小邪得非磨光濯
色计之熟卜之吉而后勇决以来邪今市之门旦而
启商者趋焉贾者坐焉持宝而欲价者之焉赍金而
求宝者亦之焉间民无资攘臂以游者亦之焉洛阳
天下之大市也来而欲价者有矣坐而为之轻重者
有矣予居其间其官位学行无动人也是非可否不
足取信也其亦无资而攘臂以游者也今足下之来
试其价既就于可以轻重者矣而反以及予夫以无
资者当求价之责虽知贪于所得而不知有以为价
也故辱赐以来且惭且喜既不能塞所求以报厚意
姑道此以为谢
与张秀才第二书
脩顿首白秀才足下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
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一作典〉等
篇言髙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
古明道欲拔今以复之古而翦剥齐整凡今之纷殽
驳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
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逺务髙言而鲜事实此少
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
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
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
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
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
蒙虚无为道洪荒广略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孔
子之言道曰道不逺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谓道又
曰可离非道也春秋之为书也以成𨼆让而不正之
传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谓𨼆未能蹈道齐侯迁卫
书城楚丘与其仁不与其专封传者曰仁不胜道凡
此所谓道者乃圣人之道也此履之于身施之于事
而可得者也岂如诞者之言者耶尧禹之书皆曰若
稽古傅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
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
法之事又岂如诞者之言者邪此君子之所学也夫
所谓舍近而取逺云者孔子曰〈疑〉生周之世去尧舜
逺孰与今去尧舜逺也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
其前其所谓学则曰祖述尧舜如孔子之圣且勤而
弗道其前者岂不能邪盖以其渐逺而难彰不可以
信后世也今生于孔子之绝后而反欲求尧舜之巳
前世所谓务髙言而鲜事实者也〈二字一作云者〉唐虞之道
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髙深闳大而不可
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一作如〉使后世尊崇仰望不
可及其严若天然则书之言岂不髙邪然其事不过
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
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一有斗斛字〉使臣下诛
放四罪而巳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
于教人𣗳桑麻畜鸡豚以谓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
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
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今学
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
为至道者无有高下逺近使贤者能之愚者可勉而
至无过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万世可行而不
变也今以谓不足为而务髙逺之为胜以广诞者无
用之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高而近其
逺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
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
所以云者本〈一作卒〉欲损足下髙逺而俯就之则安〈一作〉
〈又〉敢务为奇言以自髙邪幸足下少思焉
与石推官第一书
脩顿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歳于洛阳得在郓州时
所𭔃书卒然不能即报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
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脩来京师已一歳
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脩
少与时人相接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
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一作何〉胜道哉凡人之相亲者
居则握手共席道欢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
忧者常人之情尔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
乎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夫不以相见为欢
乐不以疾病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
于道尔其或有过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近于
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
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脩之赞也然有自许太髙
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一作原〉者此事有本末
不可卒然〈一作卒〉语须相见乃能尽然有一事今详而
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诚〈疑〉先陈之君贶家
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
不可识徐而视定辨其画乃可渐通吁何怪之甚
也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者邪曰非不能也
书之法当尔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无今有之乎亦
曰无也然则何谓而若是曰特欲与世异而巳闻
君子之于学是而巳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雄亦
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
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合尔行非异世盖人
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及其过圣人犹
欲就之于中庸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
者法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况天下皆非之乃独
为之何也是果好异以取高欤然向谓公操能使人
誉者岂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欤抑亦昂然自异以
惊世人而得之欤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听不倾常
视之母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今足下
端然居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
者何所法哉不幸学者皆从而效之足下又果为独
异乎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
事罪以奉归此脩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
宣同年弟欧阳某顿首
第二书
脩顿首白公操足下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
下书之怪时仆有妹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往视之
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略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
狂愚而绝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谕仆之意非足下
之不谕由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略之过也仆见足
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见之疑乎
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
忽不学时不必论是以黙黙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
本及闻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
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说及得足下书自谓不
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听之不审也然足下于
仆之言亦似未审者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锺王虞
柳不过一艺已之所学乃尧舜周孔之道不必善书
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者此皆非也夫所谓锺王
虞柳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
好学其书而恱之者与嗜饮茗阅𦘕图无异但其性
之一僻尔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
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𩔖为其象故
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画曲直皆有其子
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今虽
隶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隶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
其画曲直犹有准则如毋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则
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
圎而曰我第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
馔于案加帽于首正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
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卮而
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
也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
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
不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
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足下又云我实有
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
可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
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
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已同也仲尼曰后上可畏
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
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
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
而不受货〈一作禄〉财盖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
苦小疾无意思不宣某顿首
答西京王相公书
月日某谨斋沐顿首复书于相公阁下所遣使二十
一日至许州𫉬赐书一通伏读周复且惭且悸脩幸
得僃下吏承宠光日趋走于前𥨸慕古人堂下一言
之献思有所陈而恨愚无识不足自效徒抱区区之
心者有日矣昨以初去府辄因奏记陈己踈浅〈一作贱〉
得蒙大君子休德之幸以为离去眷恋之辞既有次
第临治以来施政之善者顾寮吏宜有助而暗懦独
无能之过以为谢因又妄思一言之献以毕曩时区
区之心以为忠恳又辄赞德美愿广功业益休问以
为祷其诚虽勤其言狂惑犹即蓍龟之神而再三黩
宜其拒以不应伏蒙相公不即弃绝犹辱以书条陈
晓谕以为宠若其为赐也厚矣然伏读求绎似有未
察其诚者敢一终其以逃责焉某闻古之为政者
必视年之丰凶年凶则节国用振民穷奸盗生争讼
多而其政䌓年丰民乐然后休息而简安之以复其
常此善为政者之术而礼典之所载也凡某前所陈
者亦不过如是而已其意谓夫乘凶年之后灾沴消
息风雨既时耕种既得常平之粟既出而民有食关
西之运既重至而军不乏不旱不蝗下民乐利天子
不忧虑能如是然后务大体简细事而已岂有直以
镇俗〈一作雅〉救民愁无为置军食之邪伏惟详而察
之昔者孔子尝为委吏必曰称其职而已盖苟守其
官不敢慢其事而思其他伏惟相公所赐之书有居
官不出位之言有以见君子用心也然某之所陈非
谓略一之小而不为湏四海之广而后施以弃职
而越思也盖愿乎进德广业思以致君而及天下不
以一而止既祷且劝之辞也噫士之至贱敢以言
干其上者有三焉不量轻重之势不度贵贱之位必
争以理而后止者此直士也蒙德思报不计善否务
罄其诚而言者此知义之士也其言乖谬不合道理
问不及而自僣者此狂士〈三字一作狂者〉也然直士之言虽
逆意宜思而择报德之言虽善原其心之所来宜容
而纳狂者之言既狂矣宜不足与之辨某士之贱者
敢有干而云者于斯三者有其二焉伏惟相公择之
纳之不足与之辨而绝之惟所赐焉
投时相书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𤱶
亩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
贤君子之𠩄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
家之治贤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蠹盗取
饰为文辞以自欣喜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
能所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
亩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岂劳力而役业者成
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欤欲悔其所难而反就
其易则复惭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故
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
所向若弃车川游澷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
瞻徨徨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德怀智虑而可
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尝不无不幸焉禹之偏枯
却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关击柝恓
惶奔走孟子之战国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
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
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躯生太平
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
于古人之所有者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欤
亦勉之未臻欤伏惟明公履道怀正以相天下上以
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
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
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如脩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
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今幸以文字试于
有司因自顾其身时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
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外集卷第十六
上范司谏书此又非一〈文海无一字〉
与郭秀才书羔羊〈一作羔雁〉且少〈一作甚少〉
与张秀才第一书勤劳〈一作勤且劳〉
第二书翦剥〈一作翦剔〉发之〈一作发明之〉尧禹〈一作尧舜禹〉孟轲之
言道〈轲一作子〉
与石推官第一书诚先〈诚一作试〉
第二书文章〈一作文字〉
答王相公书伏读〈一作捧读〉犹即〈一作犹叩〉宠若〈一作宠答〉消息〈一作〉
〈稍息〉愁无为〈愁一作乐〉
投时相书炳然而精〈四字一作粲然而文粹然而精〉贱技〈一作贱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