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日记/卷01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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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冬至节导驾
冬至正旦节早,礼部鸿胪寺及科道导驾等官最先入左掖门,至中左门立候,天将明,趋进华盖殿前穿廊,礼部尚书祭祀,复命行礼讫,导驾陞奉天殿受朝。尝记毗陵胡公奏尚书, 【 尚音为上。】 其末云“行礼毕,请上位看马”两言,大声直说,不类奏事也。
晦庵小学定本
晦庵与刘清之书云:“小学近略修改,又别为题词韵语,庶便童习。”又一书云:“见此修改,益以古今故事,移首篇于书尾,使初学开卷便有受用,而末卷益以周、程、张子教人大略,及乡约杂仪之类,别为下篇,凡定着六篇云。”尝窃以为所谓首篇者,即今所题数语,所谓末卷下篇,即今外篇嘉言、善行二篇是已。今观北京国子监小学书板,元至正十三年重刻元统癸酉燕山嘉氏本,有祭酒王思诚、监丞危素、助教熊太古等题识,其晦庵所题,乃在卷末,目曰朱文公题小学书后,而题辞则在卷端,是矣。吴思庵集解则曰小学书题置之题辞之前,意者本朱子大全,然大全编次伦序不能精当,恐亦未可凭也,不知思庵当时曾见此本否。
王忠毅打得胜鼓
王忠毅公为京尹时,公退即坐后堂,召鼓手打得胜鼓以为乐,鼓失节者有罚。后公卒以军旅树功名,岂亦昔人喜闻击鼓用兵之诗者耶?
徐元玉王通进策
己巳之变,徐元玉最有时名,亦锐意功业。太监金英趣问计,以南迁对,英怫然不悦。前成山侯王通亦以挑筑京师外城壕为太监兴安所鄙,二事似皆未为得也。
奏效各有机会
正统十三年,闽贼邓茂七乱,巡按御史汪澄将至延平,闻贼势已炽,即回。会府刷卷御史张海至延平被围,海躬抚谕之,贼且降,海以实闻,而澄忌之。适朝命御史丁瑄按贼事,澄附瑄,妄奏以抑海。兵科给事中姚铣等以澄畏避且忌嫉,当言之,掌科事唐世良不从。未几,而兵部奏澄擅止浙军有罪,下狱。又御史林廷举巡视两浙盐法,俾治处州贼,奏贼平当代,适处州奏贼复起,当劾。盛谓廷举君子,其巡视地远,安知贼起不在其出巡后耶?已之。俄而其父山西参政厚奏,承委督饷代州,不欲往,厚素为士论所短,因奏逮治之,廷举寻亦以他事得罪。又都御史张楷、都督刘聚征闽寇,尚书石璞、都督徐恭等征浙寇,皆无善举,皆当劾,而楷、聚尤甚。有召还之,命下才数日,计其还必再馀月也,一日午后偶暇,为草疏,适书人又皆具,既成,视日尚未暮,遂封进。少顷得旨,楷、聚如所奏。翌日早朝鼓将严,忽闻楷等将入见,同僚相视惊愕,因仓卒添易原疏首尾而廷论之,楷繇是罢位。凡人祸福之来,固其自取,似亦有不偶然者。此数事适相类,因并记之。
翰林文字润笔
三五年前,翰林名人送行文一首,润笔银二三钱可求,事变后文价顿高,非五钱一两不敢请,迄今犹然,此莫可晓也。尝记一日过钱原溥翰检第,强予宿,初不知其意。黎明起,而其夙所约张士谦先生来,一相者继亦来,相者目先生良久,首曰:“此大人平生不得弟兄气力。”先生大笑而却之,曰:“吾永乐中为进士、庶吉士、中书舍人,时年向壮,有志文翰,画夜为人作诗写字,然未尝得人一叶茶,非如今人来乞一诗,则可得一贽见帨帕。向非吾弟贸易以资我,我何以至今日耶!”繇此观之,当时润笔亦薄已。
土木六科点差
己巳七月十五日,六师明日在行,六科议,兵刑二科文书多,独用二人,兵科都给事中姚铣,其次则盛,刑科掌科事给事中鲍辉,其次即季聪。皆治装矣,未申间忽礼科约具奏,乞点差,盖章瑾惮行,闻都察院、尚宝司得旨俱用次一人,因有此举。俄而六科奏下,俱掌印官行,而姚、鲍因得尽节,瑾竟以此得罪谪死。乃知一行一止,死生荣辱,固自有定,私智小数之人,乃欲以区区心力胜之,不亦愚乎!
记杀马顺等事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殿下驾御午门左门,言官大臣次第宣劾王振章。有旨:“朝廷当别有处。”众心郁愤,叫号不已。长史仪公造膝前免冠有言,于是众皆免冠长号叩首。已而有旨, 【 “已而”二字据明弘治本增补。】急籍王振等家。然叫号不辨人声,不能皆听闻,惟仪公长号膝行而前,去袍服才咫尺。忽王给事中竑众中起捽马顺至前,曰:“奸臣党在是!”于是驾起门掩,一哄间,足履之下,尸暴血流矣。百官稍退,惟上直军卫官候左掖门,哗云:“尚有王长随、毛长随在。”少顷,较尉捽两人送锦衣卫,甫出左掖,军卫官捶死之矣。盖驾既行,使人于门内伺外人何为,而惟闻此言,以为出自百官,殊不知因大驾出后,门禁颇严,两长随日事鞭笞,最结怨于军卫,而杀两人者上直官,非百官也。初,尸血渍砖石,门官呼水涤之,仪公曰:“不涤可也,留与作样子。”门官不能答,仪公气亦足多云。
奏请午朝
季聪尝授经京邸,多门生学子,因多知内外事。一日谓予曰:“闻禁中近习划龙船,朝下即事射鱼,酣笑为乐,或日■〈日上久下〉始休。奈何?予因有午朝之请。奏既入,内批即下,刻日受朝。颇闻此事盖太监兴安等极力赞襄。惜乎当时外间诸公所见不同,反不足以副其意耳。”语多不记。
奏黜寺丞冯必政
正统十四年,南京太常卿徐初以老疾令致仕,当除。先是,王检讨资谓盛言:“寺丞冯必政者,妖妇焦奉真之侄,轻佻矫妄,士伦耻之。”至是,又闻将以羽流发身者任之,季聪因会奏,以为太常清职重任,当用文学儒臣,南京寺丞冯必政邪妄进身,不繇其道,当黜,以示惩。会上亲擢旧宫臣张文为南京太常寺卿,吏部因奏冯必政当从六科言,削职为民,诏从之。焦奉真事,大类宋于尼云。
汉晋唐宋户口数
汉元始二年,户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后汉光武兴复,至永寿中,亦仅一千六十七万九百六十三,国才百四十馀万耳。晋武平吴后,户二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隋文帝大业二年,户八百九十万七千五百三十六。唐初年不满三百万,高宗永徽元年,渐至三百八十万,明皇全盛时,只及九百六万九千一百五十四。安史之乱耗散,至于武宗会昌中,才至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五代逐处各有数十万而已。宋太祖建隆初,九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三,至开宝九年,加至三百九万五千四百,太宗增至四百馀万,真宗又增至八百馀万,仁宗天圣一千一十六万,庆历二年,至一千三十万,八年则一千九十六万馀也。包孝肃云。
京都贺节礼
初,京都最重冬年节贺礼,不问贵贱,奔走往来者数日,家置一册,题名满幅。己巳之变,此礼顿废。景泰二年冬至节,礼部请朝贺上皇于东上门,诏免贺。旧凡遇节,鸿胪、尚宝、中书、六科直庐相接者,朝下即交相称贺。是日,予亲见鸿胪佐贰邀大兴杨公偕走贺,公曰:“太上爷爷不得一见,尚谁贺耶?”闻京都贺礼,至今寥寥,不复昔比。
议王琦事
三千营总兵都督张𫐄、杨俊为都指挥王琦奏龙旗宝纛事,予与季聪谋,议既定,二章同上,一章以释上怒,一章以正事体。各科有言:“上所怒罪人,欲营救之,非私而何?事坏则我当有辞,我等不预知也。”季聪导之曰:“流俗佛语不有荷担如来乎?从王琦则于法制有违,不从王琦则得罪君父,𫐄等处此亦难矣。有司以上付之言官,既不敢言;若言官又不言,𫐄等其何辜?”俄而得报,众皆称快,其正事体一章且留中,于是言者有愧色。事具奏草。
太祖御制文集
太祖皇帝御制文集共若干卷,奇古简质,悉出圣制,非词臣代言者可及。今世所传刻赐刘伯温书诰等文,及尝见赐孔祭酒书真迹,皆是也,然多不在集中,则知宝藏天府不曾入刻者尤多。但今集中多有篇目重出者,此不可晓耳。
三杨两王=
宣德、正统间,名臣称三杨先生,以文贞为西杨,文敏为东杨,盖初以姓同,亦略因居第以别之。文贞固出西江,而文定郡望每书南郡,乃因以南杨号文定焉。东王则抑庵,西王则泉坡,盖亦然也。
奏选官舍操习
盛奏选京师官舍家人操习,以备非常,及乞榜禁谕流言,事见奏草。当时有宥密大臣谗盛于中者,曰:“此事因给事中有子与官舍鬬鹌鹑不胜,被辱怀忿,而有此奏。”时盛有子仅再周岁,亦在原籍,乃知古人无兄盗嫂之谤有之矣。
会奏遣使迎复
景泰元年九月二十六日,礼部会奏,虏请遣使迎复,当从。明日,上立文华殿门内,面谕公侯以下各堂上官、各科道管印官曰:“朝廷因通和坏事,欲与虏绝,而卿等累以为言,何谓?”吏部王公首对云云,大意以为必乞遣使,勿使有他日之悔。玉色稍不怡,曰:“当时大位,是卿等要我为之,非出朕心。”少保于公继对,以为“大位已定,孰敢有议,但欲答使尽礼纾边急耳”,辞畅而意婉,上意始释,曰:“从汝,从汝。”言已即退。群臣既出文华门,太监兴安匍匐而出,呼群臣言:“尔等固欲答使,且来言,孰可行者?孰为文天祥、富弼其人耶?”众未有答。王公面发|,大言曰:“大人岂可为此言?今日群臣皆在此,皆朝廷人,一唯朝廷用,孰敢有不行者!”如是言之且至再,而辞色愈厉,兴安为之语塞。既而陞礼部侍郎李实等为正副使以行。敕书既下,则惟言报礼,不及迎复。实惊讶,诣内阁白之,遇兴安,被诟曰:“尔第奉黄纸干事,他何与焉!”兴安虽短于才,溺于僧佛,误信二三故旧大臣,然能廉守,人不易干以私,惟于迎复,则深可罪也。
沈简庵词翰品行
大理少卿致仕云间沈简庵先生,草圣擅一时,真行皆佳,尤长于诗,有集二十馀卷。 〈 “有集二十馀卷”,明弘治本作“有诗二千馀首”。〉先生端厚谨恪,好奖借后进,皆出诚意,而取与则甚严。尝有季训导者,介先生之友求草书,且欲识姓名,先生忽有思曰:“得非曩讦奏有司者耶?”遽却之。其友翌日固请,先生为易题计某以外之,其介又如此。早年与兄自乐学士同在翰林,遭际列圣,荣遇罕比,而伯仲同居,友弟之行无间言,缙绅中以为莫及。先生正统中既得请致仕,未朝辞而遽闻变,故言及辄陨涕。行次直沽,手书近体一律寄予,极其悲愤,卒章有“三秋景物偏萧索,清泪平添卫水波”之句,今轴藏吾家。
王孟端遗事
毗陵王绂孟端,高介绝俗之士,所订交皆一时名人,遇流俗辈辄白眼视之。工诗翰,画竹称冠绝今古。未达时画已驰名,人不可苟得。尝月夜寓京师旅邸,闻箫声起邻家,清亮可人,倚床而听之,乘兴写竹石一幅。明早扣门寻访其人以为赠,盖一富商也。商人大喜过望,次日奉驼■〈茸毛〉假二求作配幅,孟端曰:“俗子何足当我笔也!”亟索而碎之,其介如此。
会议迎复仪注
上皇驾将旋,礼部累有会奏言迎复事,上屡以虏情多诈为言。将抵居庸,一奏始得旨,群臣同礼部议迎复仪注,兵部总戎议防变方略,舆情甚欣慰。朝下,多官集会议所,都御史王文忽厉声曰:“来,孰以为来耶?黠虏岂诚真?彼不索金帛,必索土地。有许多事在,孰以为来耶?”众素畏文,闻此皆相顾莫敢言,武弁有趍出门去者矣。既而少保于公言:“防变方略则在我与总戎。”如是而退。盛等窃虞仪注之议繇此而寝,心甚愤郁。比午,造礼部问焉,尚书胡公从容言:“仪注已送内阁看矣。王一人言岂可凭?但彼欲如是言,且姑任其言,何能与辨?”乃知老臣处事自有定执,而其量亦非后生可及也。当时会奏多吏部王公笔,皆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六科掌科官连署,然主意皆出二老。胡公累为三法司所憎,云:“尔礼部事当奏即自奏,何必要我连署耶?”会奏外,惟翰林简讨邢让一奏首有“前次敕书不具迎复上皇之意”一言,真为实录。户科给事中李侃等奏内亦有“尧舜孝弟”之说,报旨以为“讥朕”者也。
纠弹不承密旨
初,凡有弹纠,必六科先承密旨,十三道则因之,若不繇先言,实自盛等始。都督杨俊有罪,自宣府还,俟其鸿胪报名,即预进奏,明早举劾,兵部亦以此为言,而不知其所托者俊之党也。俊又结鸿胪,云昏晚得报。以是,盛等早将入朝,始知之。盛与同官捧奏诣左掖门,门内寂然,惟窥见笼烛照地,即扣门投奏,门隙中中官曰:“此际驾将行,何敢进奏?”盛曰:“今早有当言事,若有误进奏,驾出不得言,即有罪,皆不可辞。”中官语塞。遽趋走捧入,既而杨俊就逮,不复得请幸免矣,此前未有也。
试题不知出处
永乐中,俞行之试“记里鼓”,正统中,冯益试“事道”,皆不知所谓,莫能措一辞。所谓“名浮于实,君子弗贵”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