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书库记 中华文库
池北书库者,今少詹事新城王先生聚书之室也。新城王氏,门望甲齐东,先世遗书不少矣。然兵火后,散佚者半,先生自始仕迄今,目耕肘书,借观辄录其副,每以月之朔望,玩慈仁寺日中集,奉钱所入,悉以购书,盖三十年而书库尚未充也。
自唐以前,书多藏之于官,刘歆之《七略》,郑默、荀勖之《中经》、《新簿》,其后《四部》、《七录》,代有消长,民间所藏,赐书之外,无多焉尔。自雕本盛行,而书籍易得,民间镂版未贡天府者,且十之九,由是官书反不若民间之多。古之拥万卷者,自诩比南面百城。今则操一囊金,入江浙之市,万卷可立致。然自博览者观之,若无所睹也。夫宋元雕本,日就泯灭,幸而仅存于水火劫夺之馀,藉钞本流传。顾士之勤于钞写,百人之中,一二人而已。习举子业者,诵四子书,治一经,不过四五十卷,可立取科第。而贾人牟利,亦惟近乎举子业者是求,非是则不顾,至以覆酱裹面糊蚕箔。古之人竭心力为之者,今人全不之惜,任其湮没,此士君子衋伤于心,而先生书库之设,藏之惟恐不亟也。
彝尊经乱,先世之遗书莫有存者。及壮,糊口四方,经过都市,残编断帙,至典衣予直,积之二十年矣,以验藏书家目录,则仅有其十之二三焉。然未尝无出于藏书家目录之外者,譬之于海,九川四渎无不趋焉;而滮池瀱汋之水聚而勿涸,鸟见之饮啄,鱼得之泳游,亦可自乐其乐,而忘其身世之穷焉。明年归矣,将寻先生之书库,借钞所未有者,奉先生之命,遂为先生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