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_(四部丛刊本)/卷第九 中华文库

淮南鸿烈解卷第九

　　　　　　　　　　　　太尉𥙊酒臣许　愼　记上

主术训〈主君也术道也君之宰国统御臣下五帝三王以来无不用道而㒷故曰主术也因以题篇〉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教令也渭不言而事办也〉清静而

不动一度而不揺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成办而不自劳〉是故心

知规而师传谕导〈规谋也师者所从取法则也𫝊相也谕导以正道也〉口能言而行人

称辞足能行而相者先导〈规义〉耳能听而执正进諌〈諌或作谋也其〉

〈丗子时也〉是故虑无失䇿谋无过事〈过犹设也〉言为文章行为仪表

于天下〈为天下人所法则也〉进退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

赏罚喜怒名各自名𩔖各自𩔖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

之王者冕而前旅所以蔽明也〈冕王者冠也前旒前后垂珠饰遂筵也下自目故曰蔽明〉

〈也天子玉县十二公侯桂珠九卿主珠六伯子各应随其命数　也黄〉续塞耳所以掩聦〈不欲其妄闻也〉

〈黈读而买黈益之黈也〉天子外屏所以自障〈屏树恒也尔雅曰门内之垣谓之树论语曰国君树塞门〉

〈诸侯在内天子在外故曰所以自障也〉故所理者逺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

所守者少夫目安视则淫耳安听则惑口安言则乱夫三

𨵿者不可不愼守也若欲规之乃是离之〈言嗜欲有所规合乃是离散也〉若

欲饰之乃是贼之〈饰好也贼败也〉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𤣥房

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

𤣥黙无容无则天不可极深不可测〈测尽〉尚与人化知不能

得〈天道至大非人智虑所能得也〉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𮌎中

〈言释神安静不躁动也〉智不出于四域〈信身在中〉懐其仁成之心〈懐思〉甘雨

时降五榖蕃植〈蕃茂植长〉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茂成〉

歳终献功以时尝榖〈尝之新榖荐之明堂〉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

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

公〈迁延犹倘佯也巳说在夲经也〉其民朴重端悫〈端直也悫诚也〉不忿争而财足不

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

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省约也烦多也〉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

址北至幽都〈幽冥之都〉东至汤谷〈日所出也〉西至三危〈三危西极之山〉莫不听

从当此之时法寛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一同其俗〉莫懐奸

心末丗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狼而无让民贫

苦而忿事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

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夲而事修其未〈事治〉

削薄其徳曽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

捭棁而狎大也乱乃逾甚〈逾益〉夫水浊则鱼噞〈鱼短气出口扵水端息之渝也〉

政苛则民乱〈言无聊也〉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之圈槛供其嗜

欲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刑有所劫

也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故巧〉上多事则下多能上烦扰则

下不定〈不定不知所从〉上多求则下交争不直之于本而亊之于未

譬犹捰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捰尘磨也楚人谓之堁堁动尘之貌弭止也〉故

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赡〈赡绐〉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

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诚实〉天下从之如

响之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詹何曰未闻身治而国乱故曰其公修者〉

〈夲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

为神夫疾呼不过闻百歩志之所在逾于千里〈逾犹通也〉冬日之

阳夏日之阴万物帰之而莫使之然〈冬日仁物归阳夏日猛物归阴莫使之自然如〉

〈是也〉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往窈窈冥冥不知

为之者谁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昔孙叔

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郢楚国都也孙叔敖楚大夫也盖乘马三年不知其牝牡言其〉

〈贤也但恬卧养德折冲千里之外敌国不敢犯害故郢人不㪯兵出伐无所害其锋于四方也〉市南冝辽弄丸

而两家之难无所𨵿其辝〈冝辽姓也名熊勇士居楚市南楚平王太子建为费无极所逐奔郑〉

〈郑人杀之其子胜在吴令尹子西召之以为白公请伐郑以报仇子西许之而未出师晋人伐郑以报仇子西救之胜怒曰郑人在〉

〈此仇不远矣欲杀子西其臣石乞曰市南熊宜　辽得之可以当五百人乃生视之告其故不从㪯之以剑不动而弄丸不辍心志不惧日不〉

〈能从子为乱亦不泄子之事曰公遂杀子西两虽有难不怨冝辽故曰无所关其辝也〉鞅鞈铁铠瞋目扼

掔其于以御兵刃县矣〈县远也比于德不及之远〉劵契束帛刑罚斧銊

其于以解难薄矣〈薄于德也〉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

为治难矣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

治治之〈蘧伯玉卫大夫蘧瑗也子贡卫人也姓端木名赐孔子弟子也〉简子欲伐卫使是史

黯往觌焉〈简子晋卿赵鞅也史黯史墨也觌𮗚之也〉还反报曰蘧伯玊为相未

可以加兵〈以其贤也〉固塞险阻何足以致之〈致犹胜也〉故皋陶喑而

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虽喑平狱理讼能得人之情故贵于多言者也〉

师旷瞽而为大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也虽盲而大治晋国使无有　乱政故贵〉

〈于有所见〉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不言之令皋陶喑也不视之见师旷瞽也〉此伏犠神农

之所以为师也〈以用师法〉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其所行

〈从其志意之所行〉故齐荘公好勇不使𨷖争而国家多难其渐至

于崔杼之乱〈庄公斉灵公之子光崔杼斉大夫也乱杀荘公也〉倾襄好色不使风

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楚倾襄王昭奇楚大夫也〉故至精之

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驼𫝊骛置不若此其亟

〈亟疾〉故君人者其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愼所

以感之也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

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徽鹜弹也威王齐宣王之父也在春秋后徽读　纷麻缞车之纬也〉动

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哀威王也乐孔子也〉县法设

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𡩋戚商歌车下植

公喟然而窹矣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

见其俗则知其化孔子学鼔琴于师襄〈师襄鲁乐太师〉而谕文王

之志见微以知明矣〈谕教教之鼓文正操也〉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

夏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歳而文不灭况于

并丗化民乎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

之云凑〈凑会也或作蒸蒸升也〉千里之雨至抱质放诚感动天地神谕

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

外〈形见好憎情欲已充〉出言以嗣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

歌谣业贯万丗而不壅〈贯通壅塞〉横局四方而不穷禽兽昆虫

与之陶化〈化从昆虫或作鬼神〉又况于执法施令乎故太上神化其

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暴虐乱也〉

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衡铨衡也〉绳之于内外无

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

命夫权轻重不差蚊首〈蚊首犹微细也〉扶拨抂桡不失箴锋直施

矫邪不私辟险奸不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立见〉怨无所

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治在道不在智故曰不与焉〉

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轊水戾破

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罪御者刺舟者之巧拙也〉知故不载焉〈言木石无巧诈〉

〈故不怨也〉是故道有智则惑〈言道智则惑也〉徳有心则险心有目则

〈于物也〉兵莫憯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抱鼔为

小〈小细憯犹刹也以志意精诚伐人为利老子曰重积徳则无不克故以莫邪为下也寇亦兵也推阴阳虚实之道为大故以枹〉

〈鼓为小也〉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

越改容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丗传之而以

无为为之〈言无所为为之为自为之〉故国有亡主而丗无废道〈亡主桀纣是也汤武以其〉

〈民主故曰无废道也〉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理道〉由此𮗚之无为者道之

宗〈宗本〉故得道之宗应物无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才智〉汤武

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干舟小船也危险越人习水自〉

〈能乘之故汤武不能也一曰大舟也〉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𫘪而服𫘦

𬳿〈黄马白腹曰𫘪诗曰四𫘪彭彭𫘦𬳿野马也胡人所习伊尹锥䝨不能与服也〉孔墨博通而不能与

山居者入榛薄险阻也〈孔孔子也墨墨翟也聚木为榛深草为薄山居者所习故孔墨不能也阻或作〉

〈涂也〉由此𮗚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偏照海内存

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逹矣故智不足

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别觡仲钩索鐡歙金椎移大犠水杀

鼋鼍陆捕熊罴〈觡角也索钩也歙读掠也〉然汤革车三百乘因之鸣条

擒之焦门〈焦或作巢〉由此𮗚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

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

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

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

塪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脩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少

力而不能胜也及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

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

然其使之搏免不如豺狼𠆸能殊也〈殊异〉鸱夜撮𧎮蚊察分

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鸱鸱鸺也谓之老莬夜鸣人屋上也夜则〉

〈目明合聚人爪以著易巢中故曰察分秋豪昼则无所见故曰形性诡也〉夫螣蛇游雾而动应龙

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鹜〈骛疾〉故古之为车也漆

者不画凿者不斵工无二𠆸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

奸〈奸乱〉人得其冝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而职事不嫚〈苦读〉

〈嫚捕器嫚读慢缓之慢〉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寡少〉任轻者易

权〈权谋〉上操约省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乆而不

相猒〈猒欺〉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尸𥙊主也尸食饱以知神之食亦饱诗曰公尸〉

〈宴饮在宗载考〉𫤌然𤣥黙而吉祥受福〈尸不言语故曰𤣥默〉是故得道者不为

丑饰不为伪善〈不饰为羙非不极为善也〉一人之而不褒〈褒大〉万人𫎇之

而不褊〈𫎇冒也褊小也〉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通犹顺也〉为

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髙爵则守职者懈于

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行

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𭄿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言不可不愼也〉故

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风化〉是故

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因法而行故不怒也〉朝有赏者而君

无与焉〈因功而行故不与也〉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

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

赣于君〈赣物〉是故朝延无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太上下

知有之〈言太上之世下知之人皆能有此制〉今夫桥直植立而不动俛仰取制焉

〈桥桔皋上衡也植桂权衡者行之俛仰取制于往也以谕君〉人主静漠而不躁〈躁动〉百官得修

焉譬而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

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也不如掩聦明而反修其道也〈不足〉

〈以大宁者小惠也不足以安危者小智也如此人者欲誉尧而毁桀以成善恶善恶之名人犹有强知之之耳不如掩聦明而夲修大道〉

〈成名之远也人君之道亦如此也〉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

之财〈人君德行如此故天与之时即生之财天子之时汤武是也地生之财神农后稷也〉处愚称德则圣

人之为谋〈若伊戸为汤谋传涗说为高宗谋是孟子曰伊尹之任国语曰武丁以像像旁求圣人得传说于僡岩也〉是

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遗与〉夫人主之听治也淸

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

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建立也基业也〉是乘

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涂则无由惑矣〈幽深〉

〈也险犹远也〉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闰门重袭以避奸贼内

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惟幕之外目不能见十

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歩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通知〉其灌

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

牖而知天道乘众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

则独身不能保也〈保犹守也〉是故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

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之上弗重也

错之前而弗害也举之而弗髙也推之而弗猒〈尊重㪯之不自斍高也推〉

〈求也奉也〉主道贠者运转而无端〈端涯〉化育如神虚无因循常后

而不先也臣道贠者运转而无方者论是而处当为事先

倡守职分明以立成功也是故君臣异道则治〈不易夺言相和〉同

道则乱〈君所谓可臣亦曰可君所谓否臣亦曰否是同也莫相臣异故曰乱也〉各得其冝处其

当则上下有以相使也〈君得君道臣得臣道故曰得其冝也〉夫人主之听治也

虚心而弱意清明而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

不肖莫不尽其能者则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治

国之道明矣文王智而好问故圣〈好问欲与人同其功〉武王勇而好

问故胜〈胜殷〉夫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仕也用众人之力则无

不胜也千钧之重乌获不能㪯也〈千钧三万斤也乌获秦武王之力土也武王试其力〉

〈使学大鼎服脱而不任故曰不能㪯也〉众人相一则百人有馀力矣是故任一

人之力者则乌获不足恃〈不能胜故不恃也〉乘众人之制者则天

下不足有也〈人众力强以天下为小故曰不足有　也〉禹决江䟽河以为天下兴

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不能

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夫推而不可为

之𫝑而不修道理之数〈推行〉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

当丗之主乎夫载重而马嬴虽造父不能以致远〈造父周穆王之善御〉

〈臣也〉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是故圣人㪯亊也岂能拂

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拂戻也诡违也〉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未

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资才〉是以积力之所举无不胜也而

众智之所为无不成也聋者可令嗺筋而不可使有闻也

喑者可使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

容也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

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毋小大脩

短各得其冝则天下一齐无以相过也圣人兼而用之故

无弃才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营典〉则谗

佞奸邪无由进矣譬犹方贠之不相盖而曲直之不相入

〈入中〉夫鸟兽之不可同详者其𩔖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

不敌也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䜛佞奸邪而欲犯主者

譬犹雀之见鹯而䑕之遇狸也亦必无馀命矣是故人主

之一举也不可不愼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

群臣亲百姓附〈附从〉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

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伤病也亦败也〉得失之道权要在

主是故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争治也非治之使冝〉所縁以修

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

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夫人之所以莫玉石而抓

𤓰瓠者何也〈玉石坚不能入故不㧓〉无得于玉石弗犯也使人主执正

持平如从绳凖髙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卯投石以火

投水也故灵王好细𦝫而民有杀食自饥也〈灵王盖楚灵王杀食省食〉

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越王勾践〉由此观之权𫝑之柄其

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

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

一人有庆万民赖之此之谓也

天下多于名声而寡察其实〈寡少也察明也实真伪之实〉是故处人以

誉尊〈处人隐居也以名誉见尊也〉而游者以辩显〈游行之人以辩辞自显逹〉察其所尊

显无他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

治国则不然〈然如是也〉言事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

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业事〉以效其功〈效致〉言不得过

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专制〉事不在法

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

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是以中立而偏运照

海内〈中正〉群臣公正莫敢为邪〈公方正直〉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

也主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庶众〉是以

勇者尽于军〈尽力于军功也〉乱国则不然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

守职者无罪而诛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谈者游

于辩脩行者竞于往〈往自益也〉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

则犯之邪〈以党与非谤上令也邪奸也〉为智者务为巧诈为勇者务于𨷖

争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国虽存古

人之日亡矣且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𠭇而有䝨

圣之声者非所以都于国也骐𩦸𫘧駬天下之疾马也驱

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体焉〈加犹止也〉今治乱之机辙

迹可见也而丗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塞犹闭也〉权𫝑

者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衘也是故人主处权势

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

下尽力而不倦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之

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何也势有使之然也昔者

豫让中行文子之臣〈文子晋大夫中行穆子之子荀寅也〉智伯伐中行氏并吞

其地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

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韩魏赵三分有之此之谓也〉豫让欲报赵襄子〈欲为〉

〈智伯报辩杀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擿齿易貌夫以一人之心而

事两主或背而去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𫝑异哉

人之恩泽使之然也纣兼天下朝诸侯人迹所及舟楫所通

莫不賔服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擒之于牧野岂周氏死

节而殷民背叛哉其主之徳义厚而号令行也夫疾风而

波兴木𫇮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

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

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计君垂爵以与臣市故君不能

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

用之如鞭𨂜马矣是犹不待雨而求熟稼必不可之数也〈数术〉

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静则下不扰矣俭则

民不怨矣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则䝨者不为谋

德薄则勇者不为死是故人主好騺鸟猛兽珍怪奇物〈全玉〉

〈为珍诡异为怪非常为奇〉狡躁康荒〈康安荒乱〉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岀入不时

如此则百官务乱事勤财匮〈勤劳匮乏〉万民愁苦生业不修矣

人主好髙台深池雕𤥨刻镂黼黻文章𫄨绤绮绣宝玩珠

玉〈白与黒为黼青与赤为黻𫄨绤也精曰𫄨粗曰绤五彩具曰绣也〉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

竭矣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冨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

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而明

相爱之仁以和辑之是故茅茨不翦采不斵大路不画

〈大路上路四马车也天子驾六马不画不文节也〉越席不縁〈越结蒲为席也〉大羮不和〈不致五味〉粢

食不毇〈毇细〉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餋不足

楽哉举天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年衰志悯〈衰者也悯忧也〉举

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踪也〈言甚易也〉衰丗则不然一日

而有天下之当处人主之𫝑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

欲志专在于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猛兽熊罴玩好珍怪是

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熊罴猒刍豢百姓短褐不

完而宫室衣锦绣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悴于

天下〈黎斉〉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不雇安其正性为诈生也〉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

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是故非澹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

以致逺非寛大无以兼覆非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

制断是故䝨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制裁〉大者以为

舟航柱梁〈舟航也方雨小船并与共済为航也〉小者以为揖楔脩者以为櫊榱

〈櫊屋垂榬稳也〉短者以为朱儒枅栌〈朱儒梁上戴蹲跪人也枅渎如鸡也〉无大小修短

皆得其所冝规矩方贠各有所施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

〈鸡毒乌头〉然而良医橐而臧之有所用也是故林莽之材犹无

可弃者而况人乎今夫朝延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非

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鹿之上山獐不能

也及其下牧竖能追之才有所脩短也是故有大略者

不可责以捷巧〈略行道也〉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人有其才

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毫厘之

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遗失〉不失小物之选者或于大事之

举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可使搏䑕也今人之才

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丗志在直道正邪决烦

理挐而乃责之以闺阁之礼隩窔之闲或佞巧小具謟进

愉随郷曲之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

治乱之机〈机理〉是犹以斧毛以刀抵木也〈翦也读惊攒之櫕也〉皆失

其冝矣〈冝适〉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

下之力争是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闻犹达也〉百官修通

群臣辐凑〈臣㱕君若辐之凑毂故曰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惧失当也〉是

故威立而不废聦明先而不弊〈弊暗〉法令察而不苛〈察明也苛烦也〉

耳目逹而不暗善否之情日陈于前而无所逆是故䝨者

尽其智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务而不

怠〈怠澥〉近者安其性逺者怀其德〈性生也怀㱕也〉所以然者何也

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之才者也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

致千里〈假或作驾〉乘舟楫不能游而绝江海〈绝犹过也〉夫人主之情

莫不欲緫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逹效忠者

希不困其身〈困犹危也〉使言之而是也虽在夫刍荛犹不可

弃也〈言虽贱当也故曰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榆䇿于

庙堂之上未必可用〈人君谓国君也擒出䇿谋也言之而非虽贵罚也〉是非之所在

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是明主之听于群臣其计乃可用

不羞其位〈不羞其位卑而不用〉其主言可行不责其辩〈不责其辩口美辞也〉暗主

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䟽逺则卑

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諌者诛之

以罪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商音清宫〉

〈音浊〉掩目而视青黄也其离聦明则亦逺矣〈离去〉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

赏者赏当赏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赏鈌绳者诛尊贵者不

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言平〉犯法者虽䝨必诛中度者

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公正也私邪也塞闭也〉古之

置有司也〈有司盖有理宫土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恣放恣也〉其立君也

所以剬有司使无专行〈专擅〉法籍礼义者所以禁君使无

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逹矣故反于无为

无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己出也夫寸

生于䅺䅺生于日日生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䅺禾穗�〉

〈孚榆头芒也十䅺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政谓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

生于风此声之宗也〈宗亦本也〉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

于人心此治之要也〈要约众也〉故通于夲者不乱于未睹于要者

不惑于详〈惑眩〉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反还〉

是故有诸己不非诸人〈有诸已已有聦明也不非诸人恕人行也〉无诸己不求诸

人〈言已虽无独见之明不求知罪于人也〉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人主所立法禁于民亦自脩之〉

〈不废于上言以法也〉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不正之事不独行之于身言其正巳以正人也〉所谓

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変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与用

无法等〈等同〉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表正〉故令行

于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

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禁胜于身身不敢自犯禁也故能令行于民也〉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

之于唇吻之和正度于𮌎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闲〈节䇿〉

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绳直正也〉而旋曲

中规〈曲屈规贠〉取道致逺而气力有馀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

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体离车舆之安

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舆马不

调土良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执术而

缷之则管晏之智尽矣明分以示之则跖荞之奸止矣〈盗跖〉

〈孔子时人荞�荞楚威王之将军能大为盗也〉夫据干而窥并底虽逹视犹不能见

其睛〈睛目童子也〉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之分可得而察也〈鉴镜也分毛也〉

〈一曰疵〉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

而其化近者不乱逺者治也是故不用适然之数而行

必然之道故万㪯而无遗䇿矣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

心和于马则险致逺进退周游莫不如志虽有骐骥𫘧駬

之良而臧获御之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臧获古之不能御者鲁人〉

〈也〉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

欲母曰弗求勿使可夺母曰不争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

行矣美者正于度而不足者逮于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释

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公正〉则奇材佻长而于次

〈奇材非常之材能长卒非纯贤也故曰于次也〉守官者雍遏而不进如此则民俗乱

于国而功臣争于朝〈奇材佻长之人于超其次功劳之臣反不列故争于朝也〉故法律度

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执制〉释之而不用〈不用法律度量也〉是犹无辔衔

而驰也群臣百姓反弄其上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

人〈为人所擒制也〉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鱼能〉

〈合舟言其大也其居水也〉猿貁失木而擒于狐狸非其处也〈其处茂木〉君人者

释所守而与臣下争则有司以无为持位〈无所为以侍其位也〉守职者

以从君取容〈随君之欲以取容媚〉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不用智谋赞佐其上也〉反

以事转任其上矣〈䝨臣见其不肯为谋故转任其上令自制之诗云仲山甫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夫贵

冨者之于劳也逹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

及君君人者不任能〈不任用臣智能也〉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

负其责也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不能专制

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喜怒形

于心者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阿曲从也〉有司枉法而

从风〈风令〉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离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

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贵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烦乱智

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夲而反自脩则人

主逾劳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斵也与马

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辔则马死于衡下故伯乐相

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乘于人

资以为羽翼也〈资才〉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为而无

好也〈无所私好〉有为则䜛生有好则䛕起〈謟䛕之人乘志而起〉昔者齐桓公

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桓公㐮公诸儿之子小白〉虞君好宝而晋

献以璧马钓之〈钓取〉胡王好音而𥘿穆公以女乐诱之〈诱惠〉是

皆以利见制于人也〈制犹擒也〉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无形也〉夫火𤍠而

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

化者物莫能胜也故中欲不出谓之扄外邪不入谓之塞

中扄外闭何事之不节外闭中扄何事之不成弗用而

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精神劳则越〈越散〉耳目淫则竭

〈竭灭〉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

循名责实使自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道常未知〉

以奈何为宝〈道贵无形无形不可奈何道之所以为贵也〉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

守矣〈有所守言不离扄也〉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卫君伇子路

权重也〈卫君出公轻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管仲辅相桓公晏髪相景公二君匹尊故〉

〈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故枝不得大于干

末不得强于本则轻重小大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属于

臂也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也是故得势之

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约要也少也〉所制甚广是

故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岂其材之巨

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脩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

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风化〉而为之服伇者不过数

十人〈伇事〉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遍犹尽也〉楚庄王

伤文无畏之死于宋也奋袂而越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

宋城之下权柄重也〈荘王楚穆王啇臣之子旅也使申舟问聘于斉不假道于宋无畏曰未必袭杀我王〉

〈曰杀汝伐宋见犀而行不假道于宋华元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以兵杀其使者亦亡也遂杀之庄王闻之怒故投袂〉

〈而起成军于宋域故曰𫞐柄重也〉楚文王好服解冠楚国效之〈文王楚武王熊逹之子熊〉

〈疪解豸之冠如今御史冠〉赵成霊王贝帯鵕翿而朝赵国化之〈武灵王出春秋后以〉

〈大贝饰带故服鵕翿读曰私鈚头曰郭洛带粒铫镝也〉使在匹夫布衣虽冠解冠带贝

帯鵕翿而朝则不免为人𥬇也〈鵕翿读曰私鈚头二字三音也〉夫民之好善

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一也下必行之令从

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绳矣〈绳正〉故

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敌〈北宫子斉人也孟子所谓北宫〉

〈勇也司马蒯蒉其先程伯休甫宣王命以为司马因为司马氏蒯蒉其后也周衰适他国蒯蒉在赵以善击剑闻　犹击也〉操

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觚剑拊招㪯也〉今使乌获藉蕃从

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乌获藉蕃皆多力人〉若指之桑条

以贯其𤾁则五尺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夫七尺之桡

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桡刺船槔也资用也桡读烦桡之桡也〉天子发号

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利威行

也若发堿决塘〈堿水堿也塘堤也皆所以畜水〉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

驰易以逺〈因其势也〉桓公立政去食之兽食粟之鸟系𦊨之

罔三举百姓〈桓齐桓公〉纣杀王子比干而骨怨斮朝涉者之

胫而万民叛再举而天下失矣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

民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

而天下离叛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

匹夫故举错不可不审〈三举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𦊨之罔再举杀比干斮朝渉之胫也〉人主

租敛于民也必先计歳收量民积聚知饶馑有馀不足之

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髙台层榭接屋连阁非

不丽也然民无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弗乐〈不乐其大丽也〉

肥𬪩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

主弗甘也〈不甘其肥𬪩也〉匡床蒻席非不宁〈匡安也蒻细也〉然民有处边

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不安其匡床蒻席也〉故古之君

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

不裘〈与同寒饥〉岁登民丰乃始县锺鼔陈干戚〈登成也年榖丰熟也〉君

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言皆乐也〉故古之为金石管

者所以宣乐也〈金锤石磬管箫也琴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

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善也〈效致〉衰经管屦辟踊𡘜泣所

以谕哀也〈谕明〉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充实〉及至乱主取

民则不裁其力〈裁度〉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

之业以供上之求〈事治业事〉力勤财匮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

焦唇沸肝有今无储〈有今日之食而无明日之储也〉而乃始撞大锺击鸣鼓

吹竽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胃而入宗庙罗纨而从军

旅失乐之所由生矣夫民之为生也一人跖耒而耕不过

十畒〈跖蹈〉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𠭇四石妻子老弱仰而

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涔乆而水潦也〉有以给上之徴赋车马

兵革之费由此观之则人之生闵矣〈闵忧无乐〉夫天地之大计

三年耕而馀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

有六年之积〈积委也〉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

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

之积谓之闵急〈闵忧急病〉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故有仁君明

主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𩚑

寒之患矣若得贪主暴君桡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

穷之欲则百姓无以天和而履地德矣〈天和气也地徳所生殖也〉食者

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夲也是故人君者上

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榖蕃植教

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脩田畴滋植桑麻肥墝髙下

各因其冝丘陵阪险不生五榖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

取果蓏〈有㧡曰果无核曰蓏〉秋畜䟽食〈菜食曰䟽榖食曰食〉冬伐薪蒸〈大者曰薪小者〉

〈曰蒸〉以为民资〈资用〉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转弃〉故先王之法

畋不掩群〈掩犹尽也〉不取麛夭〈鹿子曰麛麋子曰夭〉不涸泽而渔〈涸泽漉池〉不

焚林而猎〈为尽物也〉豺未祭兽罝罦不得布于野〈十月之时豺杀兽四〉

〈面陈之丗谓之𥙊兽也未𥙊兽𦊨罦不得施也〉獺未祭鱼罔𦊙不得入于水〈獺㺍也明堂月〉

〈令孟春之月獺𥙊鱼獺取鲤四面陈之水边世谓之𥙊鱼未𥙊不得捕也〉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

于谿谷〈立秋鹰挚矣未立秋不得施下鹰或作隽〉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

〈九月草木节解未解不得伐山林也〉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十月蛰虫备藏未蛰不得用烧田也〉

孕育不得杀鷇𡖉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不㫷年不

得食〈皆为尽物〉是故草木之发若烝气〈𤼵生〉禽兽归之若流原

飞鸟归之若烟云有所以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

而脩封𭛌〈立春之后四海出云〉虾蟆鸣燕降而达路除道〈三月之时〉阴降

百泉则脩桥梁〈十月之时〉昏张中则务种榖〈三月昏张星中于南方张南方朱鸟之宿〉

〈也〉大火中则种黍菽〈大火东方仓龙之宿四月建巳中在南方菽豆也〉虚中则种𪧐麦

〈虚北方𤣥武之宿八月建酉中于南方也〉昴中则牧敛畜积伐薪木〈昴星西方白虎也季秋之月收〉

〈敛畜积也〉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时脩备冨国利民

实旷来逺者其道备矣〈实满也旷空也〉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

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心之于九窍四

肢也不能一事焉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

利之也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非来也善积

即功成非积则祸极〈极至〉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贠

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所谓心欲小者虑患未生备

祸未发戒过愼微不敢纵其欲也〈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此之〉

〈谓也〉志欲大者兼包万国壹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

非辐凑而为之毂〈毂以谕王〉智欲贠者环复转运终始无端〈顺〉

〈连环故曰无端〉旁流四逹渊泉而不竭万物并㒷莫不向应也〈和〉行

欲方者直立而不桡〈桡弱曲也〉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

志〈肆放〉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废置曲得其

冝无所击戾莫不毕宜也〈击掌也戾破也〉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

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琁枢以一合万若

合符者也〈符约〉故心小者禁于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多所容也〉

知贠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非正道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

也〈治犹作也〉事鲜者约所持也〈约要〉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

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

未足也故尭置敢諌之鼔也〈欲谏者击其鼓〉舜立诽谤之木〈书其善否〉

〈于表木也〉汤有司直之人〈司直官名不曲也〉武王立戒愼之鼗〈欲戒君令愼疑者摇鼗鼓〉

过若豪釐而既巳备之也〈备具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

不举〈举用〉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改更〉尧舜禹汤武王皆坦然

天下而南面焉〈背屏而朝诸侯〉当此之时鼛鼓而食〈鼛鼓王者之食乐也诗云鼓锺〉

〈伐鼛〉奏雍而彻〈雍已食之乐也〉己饭而𥙊灶行不用巫祝〈言其率徳蹈正无求于神〉

神弗敢崇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至德之可贵也〉然而战战

栗栗日愼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惟此文

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

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巨桥纣仓名也一说巨鹿漕运之桥粟鹿台纣钱藏府所积也武王〉

〈发散以赈疲民〉封比干之墓〈比干纣诸父也谏纣之非纣杀之故武王封崇其墓以旌仁也〉表商容之

闾〈商容殷之䝨人老子师故表显其里穆称篇又云老子业于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是也〉朝成汤之庙

〈成汤殷受命之王言圣人以𩔖相宗〉解箕子之囚〈箕子纣之庶兄论语云箕子为之奴武王伐纣赦其囚执问以洪范〉

〈封之于朝鲜也〉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唯贤是亲用非其

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

文王周观得夫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纣所以亡者皆

著于明堂〈著犹图也〉于是略智博闻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

圣人之智贠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

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圣人之意不敢言〉非义不行〈非仁义不敢履行也〉言

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

之行方矣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郊莬

力招城𨵿能亦多矣〈苌弘周大夫敬王臣也号知天道孟贲勇士也孔子皆能招㪯也以一手招城门𨵿〉

〈端能举之故曰亦能多也〉然而勇力不闻〈人不闻其为勇力也〉𠆸巧不知〈人不知其有𠆸巧者〉专

行孝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

二弑君三十六采善锄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

匡颜色不变歌不辍〈匡宋邑也今陈襄邑西匡亭是也孔子曰天生德于予匡人其如予何故颜色〉

〈不变弦歌不止也〉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

亦明矣〈犯犹遭慑犹惧〉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为鲁定公司冦〉作为春

秋不道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己多矣其所守者

有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巳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

而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

以车裂支解也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丗者难

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亊难而

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六反谓孔墨苌弘孟〉

〈贲吴起张仪也其行相反故曰六反也〉偏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偏爱

群生而不爱人𩔖不可谓仁仁者爱其𩔖也智者不可或

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不忍智断割之色见于颜〉

〈色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

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逺由巳知人此人智之所合而

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小教之以正故大有存也〉

〈少责之以义故大有宁也非正则不存非义则不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此智者之所

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

府吏守法君子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耕

之为亊也劳织之为亊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

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

万民之所容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𥘉甚劳终必利也众

愚人之所见者寡亊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

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

者所以寡患也故智者先忤而后合〈忤逆〉愚者始于乐而终

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且日何为而义乎此易言也今日

何为而义且日何为而荣此知难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

曰缟然曰黒何曰黮然援白黒而示之则不处焉人之

视白黒以目言白黒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黒无以知白黒

故言白黒与人同其别白黒与人异入孝于亲出忠于君

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者

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

知之所以异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知

以行之两者为夲而加之以勇力辩慧捷疾劬录巧敏遟

利聦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脩𠆸艺曲备而无仁智以

为表𠏉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

则狂而操利剱〈狂犹乱也〉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𩦸而不式〈不知之人〉

〈辩慧怀给不知所裁之犹弃而或不知所诣也怀佞也〉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

不宜适足以辅伪饰非𠆸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

者不可借便势〈野外〉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老子曰国　之利器不可以假人也〉

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塘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脩其

堤防补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掌主〉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有以存〉

〈鱼得水也国存故人遂生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

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桀纣是也〉人无善志虽勇必伤〈论语曰勇〉

〈而无礼则乱乱则伤也〉治国上使不得与焉〈使不得与亡伤之危是上术也〉孝于父

母弟于兄㛮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

得为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

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

于友不能得誉于友有道亊亲不不信于友〈不能说亲咀友不信之也〉

说亲有道脩身不诚不能亊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

能专诚道在易而求之难〈易谓反已先修其本也不修其本而欲得说亲诚身之名皆难也故曰道〉

〈在易而求之难也〉验在近而求之逺故弗得也〈验效包近谓夲逺谓末也故不能得之也〉

淮南鸿烈解卷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