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讲李先生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 中华文库

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之十

　　　刑禁第一

刑罚之行尚矣积圣累贤未有䏻去者也非好杀人

欲民之不相杀也非使畏已欲民之自相畏也然而

宪令𠩄加寛猛或异苟失𫞐时之制则致逺恐泥矣

故大司寇之职掌建之三典以佐王刑国诘四

方一曰刑新国用䡖典新国者新辟地立君之国用

䡖法者为其民未习扵教二曰刑平国用中典平国

承平守成之国用中典者常行之法三曰刑乱国用

重典乱国篡弑叛逆之国用重典者以其化恶伐灭

之盖四海之内千八百国国政或异人心岂同苟执

一以御之是胶柱而鼓瑟欲尽五声之变不可得也

夫新辟地立君之国居处未安衣食未𠯁君臣之义

未固上下之情未接而急之则鱼淰鸟獝不复聚

矣其可不用䡖法邪杀叛逆之国纪纲大壊风俗

大恶强弱相胜众寡相暴而缓之则羊狠狼贪难

以制矣其可不伐灭之邪承平守成之国人各有业

事各有制缓之将恐纵急之将恐扰其可不用常行

之法邪以大言之则天下之理亦然汉兴髙祖初入

𨵿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蠲削烦苛

兆民大此非刑新国用轻典者邪周道既衰穆王

眊荒命甫侯度时作刑以诘四方五刑之属三千盖

多扵司刑𠩄职五百章此非刑乱国用重典者邪洪

范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𭛌

弗友刚克燮友柔克皆圣人𠩄以适时之变也奈何

以三尺之书齐万之政俗虽殊而弗察事虽变而

弗知治之不及古岂不有由也㢤

　　　刑禁第二

小司寇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一曰讯群臣二曰

讯群吏三曰讯万民聴民之𠩄刺宥以施上服下服

之刑刺杀也宥寛也民言杀杀之言寛寛之上服劓

墨下服宫刖是四刑亦三刺也群臣士以上群吏府

史胥徒万民民间有徳行不仕者朝士掌建外朝

之法左九𣗥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𣗥公

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

众庶在其后此则𠩄讯之人也噫凡有血气之𩔖莫

不爱其生君大夫士之扵牛羊犬豕犹无故不杀况

扵人者万物之灵父母生之拊畜长育顾复之恩至

而后免扵其懐刑之大者伏𫓧锧其次亦断支体刻

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㢤刑期无刑盖不𫉬巳苟得

其情亦哀矜而勿喜矧可不慎以及于非辜者乎故

圣人求之以五聴丽之以八议三宥以恤其非意三

赦以异扵全人犹恐聡有𠩄不闻明有𠩄不见下情

有𠩄不逹议法有𠩄不平扵是有外朝之位以询于

众焉必群臣群吏万民之意同然后刑杀可不谓慎

乎孟子曰左右皆曰可杀勿聴诸大夫皆曰可杀勿

聴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

曰国人杀之也洪范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

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古之王者扵有事且与下

民共之后之效一官者往往自用同官为僚或疑其

卖巳闭口不与论职事况他人乎断狱弊讼一出其

臆如是而刑不滥邪贤扵先王逺矣

　　　刑禁第三

鄊士掌国中辨其狱讼异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旬而

职聴于朝司寇聴之断其狱弊其讼于朝群士司刑

皆在各丽其法以议狱讼狱讼成士师受中协日刑

杀若欲免之则王㑹其期遂士掌四郊二旬而职聴

于朝若欲免之则王令三公㑹其期县士掌野三旬

而职聴于朝若欲免之则王命六卿㑹其期期谓郷

士遂士县士职聴于朝司寇聴之日王欲赦之则用

此时亲往议或命三公六卿往议之也君之扵民犹

亲之扵子也亲则不忍其子君焉得忍其民㢤推其

不忍之心则人无有可罪无有可刑王欲赦之固

其理也然而天讨有罪王者奉之以作五刑刑者非

王之意天之意也非天之意天下之人之意也杀人

者死而民犹有相杀伤人者刑而民犹有相伤苟有

以不忍而赦之则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杀伤之

者无以惩其恶杀伤者无以伸其𡨚此不近扵帅

贼而攻人者乎是故先王虽有不忍之心而不敢

赦必扵外朝与掌事者议其可否焉赦者非王赦之

情可赦也否者非王不赦情不可赦也如此民何有

不服令何有不行王符述赦曰养稂莠者害禾稼恵

奸宄者贼良民诚㢤不可不慎也

　　　刑禁第四

掌囚掌守盗贼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

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罪及刑杀告刑

于王奉而适朝士加明梏以适市而刑杀之凡有爵

者与王之同族奉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由此观之

先王之制虽同族虽有爵其犯法当刑与庶民无以

异也法者天子𠩄与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

刑杀是为君者私其亲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杀是

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亲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

则五刑之属三千止谓民也赏庆则贵者先得刑罚

则贱者独当上不愧扵下下不平扵上岂适治之道

邪故王者不辨亲踈不异贵贱一致扵法其𠩄以不

肆诸市朝而适甸师氏者为其有耻母使人见之也

文王世子曰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其刑罪则

纎剸亦告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于公其

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

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

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

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

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公族之罪虽

亲不以犯有司正术也𠩄以体百姓也刑于𨼆者不

与国人虑兄弟也弗吊弗为服哭于异姓之庙为忝

祖逺之也素服居外不聴乐私丧之也骨肉之亲无

绝也公族无宫刑不翦其𩔖也古者诸侯之礼亦如

是之懿㢤孟子谓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

执之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而逃遵海濵而

处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彼天子父犹不可曲法而

况官之子孙乃用䕃乎

　　　刑禁第五

司救掌万民之邪恶过失而诛譲之以礼防禁而救

之凡民之有邪恶者三让而罚三罚而士加明刑耻

诸嘉石役诸司空其有过失者三譲而罚三罚而归

于圜土袤恶谓侮慢长老语言无忌而未丽于罪者

过失亦由邪恶酗醟好讼若抽㧞兵器误以行伤害

人丽扵罪者诛诛责也罚挞击之也加明刑者去其

饰而书其邪恶之状著之背也嘉石在外朝之门

左使坐焉以耻辱之既而役诸司空也圜土狱城过

失近罪昼日任之以事而𭣣之夜蔵扵狱亦加明刑

以耻之故大司寇以圜土聚教罢民凡害人者寘之

圜土而施职事焉以明刑耻之其改者反于中国

不齿三年其不改而出圜土者杀以嘉石平罢民

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扵法而害扵州里者桎梏

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期役其次

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

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之则宥而舍

之司圜掌收教罢民凡害人者不使饰而加明刑

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

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改而出圜土者杀

虽出三年不齿凡圜土之刑人也不𧇊体其罚人也

不𧇊财善㢤为国乎人之大恶岂一朝一夕必有渐

也放僻邪侈之情动而无𠩄畏忌则㳙㳙以成江河

毫末以寻斧柯或伏尸市朝或流血刀锯虽其悔之

犹噬脐也是故先王之驭民必早为之𠩄过轻者则

坐诸嘉石稍重者则归于圜土皆未入于五刑也若

因兹困辱遂自新则复为齐民何刑杀之及㢤此

亦使民迁善逺罪之术也孔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

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易曰屦

校灭趾无咎此之谓也成康𠩄以刑错不用非一助邪

　　　刑禁第六

萍氏几酒谓苛察沽买过多及非时者谨酒谓使民

节用酒也司虣掌宪市之禁令禁以属逰饮食于市

者若不可禁则而之以属逰饮食谓群饮食者

也夫酒之为祸乆矣君子以覆其家小人以不免

刑可称数㢤酒诰曰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

酒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又曰妹土嗣尓股肱

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

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此言文王告

其民之小子与群吏无得常饮酒若庶国君臣民众

饮酒亦唯祭祀以徳自将无令至醉故戒康叔当以

文王之法往使妹土之人为纯一之行勤种𮮐稷奔

走事其父兄农功既毕始牵车牛逺行贾卖用其𠩄

得珍异孝养其父母其父母善子之行子乃自洁厚

致用酒养也文王之法民之置酒唯祭与养耳而小

人用之䟽数无其时多少无其节群饮食扵市井以

妨其业以费其财以兴邪以起闘讼是以禁之也

然则圣人之扵天下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果如何㢤

昔曹参去齐属其后相以齐狱市为𭔃谓狱市者𠩄

以并容扰之奸人安𠩄容乎盖是时天下初定故

民之欲而不扰乱岂常行之道邪狱市不可以不治

奸人不可以不禁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其

三曰缓刑而十有二曰除盗贼是救饥之政虽则缓

刑至扵盗贼不可不急其刑以除之也噫酒榷之官

未罢则萍氏之禁司虣之令不复行矣然而缓刑仁

也除盗贼义也凶年饥馑而仁义存焉亦不减扵先

王矣

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之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