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进东坡文集事略_(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三 中华文库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卷第三十三 宋 苏轼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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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 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三十三
迪功𭅺新绍兴府𡹴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奏议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徐州上 皇帝书
乞罢登莱榷盐状
论给田募役状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熙寜七年十一月日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军州
事苏轼状奏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
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徂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
明年春夏之际冦攘为患甚于今日是以陈狂瞽庶
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夲之地其与
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取三𣈆则其
馀强敌相继灭亡〈韩赵魏瓜分𣈆国故谓之三𣈆始皇十八年取韩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
〈年取赵取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齐初并天下事见史记〉汉髙祖杀陈馀走田横则
项氏不支〈帝纪云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又云𥘉田横归彭越项羽已㓕惧〉
〈诛与賔客亡入海〉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𮪍席卷以并天下
〈夲纪更始二年光武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㑹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冦徇呉汉等将突𮪍〉
〈来助击王郎〉魏武帝破杀𡊮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敌
〈𡊮绍有官渡之败二子谭尚皆为魏武所㓕既得河北然后吕布马超张鲁之属以次平定虽呉蜀之强亦为〉
〈魏雌事见魏志〉宋武帝以英伟绝人之资用武历年而不能并
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
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杜牧罪言云宋武号英雄得蜀得关中尽有河〉
〈南地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胡至髙齐荒荡宇文取之隋文因以灭陈五百年间天下乃一家隋〉
〈文非宋武敌也是宋不得山东隋得山东故隋为王宋为霸〉故牧之论以为山东之
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乱
天下〈亦见罪言〉自唐天宝以后奸臣僣峙于山东更十一世
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藩镇传叙云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
〈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萌孽以成乱根一冦死一贼生讫唐亡百馀年卒不为王土〉
近世贺徳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五代史本传正明元年魏州杨师厚〉
〈卒梁末帝以魏兵素骄难制乃分相澶卫三州建昭徳军以张筠为节度使魏博贝三州仍为天雄军以徳伦〉
〈为节度使军将张彦遂作乱乃迫德伦军遣牙将曹廷隐奉书庄宗庄宗入魏梁因以亡〉周髙祖自
邺都入京师而汉亡〈五代史周太祖夲纪太祖姓郭名威乾祐三年为邺都留守汉隐帝〉
〈已杀史洪肇等密诏杀威威遂举兵渡河隐帝被弑威入京师广顺元年春正月丁卯威即皇帝位国号周〉
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 陛下即位
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 甚于四方五六
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
其民安逸冨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瓶竭则罍耻〈蓼茷诗云〉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唇亡则齿寒〈左传僖公五年宫之奇谏虞公曰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
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
过欲増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
平之粟累经振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
人得胜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蒙其
利冨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苟子
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苟
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
湏敕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冒
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
死亡而賖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
虽日杀百人𫝑必不止苟非 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
慈较得䘮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
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
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
贼不衰者未之有也谨条其事画一如左
一臣所领宻州自今岁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
三日方得数寸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
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
寻常检放灾伤依法湏是检行根苗以定所放分
数今来二麦元不当种即根苗可检官吏守法无
縁直放夏税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寻常
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无麦去将安往但
恐良民举为盗矣且天上无雨地下无麦有眼者
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
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贠体量放税更
不检视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㪷取今
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巳上人户取
便纳见钱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𠋣阁縁今来
麦田空闲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
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是已种苗麦委有灾伤
仍与依条检放其阙麦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
白米或支见钱所贵小民不致大假失所
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榷盐小民仰以为生近日臣
僚上章辄欲禁榷赖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吏
民无不相庆然臣勘会近年盐税日増元本两路
祖额三十三万二千馀贯至熙寜六年増至四十
九万九千馀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馀贯显
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朝廷
夲为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煮海之利天以养活小
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阴销盗贼旧时
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是
时告捕之赏未尝破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
出今盐课浩大告讦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贯
钱夲偷税则赏重纳税则利轻欲为农夫又值凶
岁不为盗惟有忍饥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増
盗贼日众臣勘会宻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増
二万贯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馀贯其馀未𫉬
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欲乞特
敕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
收税仍官给印夲空头关子与灶户及长引大客
令上历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与小客限
十日内更不行用如敢借名为人影带分减盐货
许诸人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日仍旧并元
降敕榜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榜郷村人
非木石寜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
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
走争先何暇为盗人情不逺必不肯舍安稳衣食
之门而趋冒法危亡之地也议者必谓今用度不
足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臣以为不然
凡小客本少力微不过行得三两程三两程外
须藉大商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
无縁大假走失且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
买小民之病以僻逺而难得盐今小商不出税钱
则所在争来分买大商既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
税必多而郷村僻逺无不食盐所卖亦广损益相
补必无大亏之理纵使亏失不过却只得祖额元
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苟朝廷捐󠄂十万贯钱买此
两路之人不为盗贼所𫉬多矣今使朝廷为此两
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贯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
贯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
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
受赐贫民有衣食之路冨民无盗贼之忧其利岂
可胜言哉使小民无以为生举为盗贼则朝廷
之忧恐非十万贯钱所能了办又况所支捉贼赏
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臣所谓较得䘮之孰多权
祸福之孰重者为此也
一勘会诸处盗贼太半是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
走还旧处挟恨报仇为害最甚盗贼自知不死既
轻犯法而人户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是致盗贼
公行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𫝑必不免夲
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愍独使从轻同党之中
独不免死其灾伤敕虽不下与行下同而盗贼小
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且不伤变主
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
置兵仗或标异服饰或质劫变主或驱虏平人或
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冩道店恐动官私如此
之𩔖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苟营
糇粮而巳欲乞今后盗贼赃证未明但巳经考掠
方始承认者并不为按问减等其灾伤地分委自
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贵
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臣所谓衣食之
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
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为此也
右谨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为急盗窃不巳
必为强劫强劫不已必至战攻或为豪杰之资而致胜
广之渐而况京东之贫冨系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乱
系天下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说愿 陛下深察此
事至重所损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策臣闻天圣
中蔡齐知宻州〈名臣传云蔡斉字子思其先洛阳人徙家莱州 真宗朝㪯进士为第一 仁〉
〈宗朝入翰𫟍出知河南后徙密州〉是时东方饥馑齐乞放行盐禁 先
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
齐而 陛下圣明度越尭禹不能行此小事有愧 先
朝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 圣慈察其区区之
意赦其狂僣之诛臣无任悚栗待罪之至
徐州上 皇帝书
元丰七年十月日尚书祠部贠外郎直史馆𫞐知徐州
军州事臣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 皇帝陛下臣以
庸材备贠𠕋府出守两郡皆东方要地私窃以为守法
令治文书赴期会不足以报塞万一辄伏思念东方之
要务 陛下之所冝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闻而 陛
下择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与中原离合常系
社稷存亡而京东之地所以灌输河北瓶竭则罍耻唇
亡则齿寒而其民喜为盗贼为患最甚因为 陛下画
所以待盗贼之策及移守徐州览观山川之形𫝑察其
风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载籍然后又知徐州为南北之
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𭔃也昔项羽入关既烧咸阳
而东归则都彭城〈史记项羽夲纪云项王既分王诸将相乃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
〈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阳而取彭城则彭城之险固形
便足以得志于诸侯者可知矣臣观其地三面山独
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开关而延敌材官
驺发突𮪍云纵真屋上建瓴水也〈髙纪田肯贺上曰陛下得韩信又治〉
〈秦中秦形𫝑之国也地𫝑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髙屋之上建瓴水也注云瓴盛水瓶建居偃反〉地
冝宿麦一熟而饱数岁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
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彭城有戏马乃项羽所〉
〈筑〉其髙十仞广袤百歩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
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
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长大胆力绝人喜为
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杨跋扈之心非止为盗而巳汉
髙祖沛人也项羽𪧐迁人也刘𥙿彭城人也朱全忠砀
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其人以此自凶桀
之气积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万人攻彭城不能下〈宋文〉
〈帝元嘉二十七年帝大出兵伐魏十月乙丑魏太武渡河众号百万魏军至彭城立毡屋于戏马以望城中〉
〈江夏王义恭武陵王骏用沛郡太守张畅计坚垒固守太武攻之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亊见南北史〉
而王智兴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王智㒷少〉
〈骁锐为徐州衙卒亊刺史李洧及李纳谋叛欲害洧洧遂以徐州㱕国纳怒以兵攻徐智㒷求援京师德宗发〉
〈朔方军五千人随智㒷赴之淄青围解自是智㒷常以徐军抗纳元和十三年王师诛李师道智㒷大破贼于〉
〈含郷长庆𥘉河朔复乱召兵追讨智㒷以徐军三千渡河会收王廷凑诸道班师莭度使崔群虑其为変令府〉
〈僚迎劳且诚之曰兵士悉输甲仗于外副使以十𮪍入城智㒷闻之心动率㱕师斩关而入杀军中异巳者十〉
〈馀人然后指衙谢群曰此军情也智㒷兵士遂掠塩鐡院缗币及汴路进奉物逐濠州刺史侯洪度朝廷以兵〉
〈力不能讨遂授智㒷徐州刺史见唐史列传〉岂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
故耶州之东北七十馀里即利国监自古为铁官商贾
所聚其民冨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常
为盗贼所窥而兵卫寡弱有同儿戏〈周亚夫传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
〈向者霸上𣗥门如儿戏耳〉臣中夜以思即为寒心使剧贼致死者十
馀人白昼入市则守者皆弃而走耳地既产精铁而民
皆善鍜散冶户之财以啸召无赖则乌合之众数千人
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顺流南下辰发巳至而徐有不守
之矣使不幸而贼有过人之才如吕布刘备之徒得
徐而逞其志〈三国志吕布传云刘备东击𡊮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帰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
〈州刺史先主传云徐州牧陶兼病笃谓别驾麋竺曰非备不能安此州谦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救当下〉
〈邳陈登北海孔融皆劝先主受之先主遂领徐州〉则京东之安危未可知也近
者河北转运司奏乞禁止利国监铁不许入河北朝廷
从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犹小之〈楚恭王岀游亡乌皋之弓〉
〈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孔子闻之曰惜乎其不大出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巳何〉
〈必楚也亊见家语〉兄天下一家东北二冶皆为国兴利而夺彼
与此不已隘乎自铁不北行冶户皆有失业之忧诣臣
而诉者数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户为利国监之捍屏今
三十六冶冶各百馀人采矿伐炭多饥寒亡命强力鸷
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户毎冶各择有材力而忠谨者保
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刀槊教之击刺毎月两衙集
于知监之庭而阅试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盗不得役
使犯者以违制论冶户为盗所拟乆矣民皆知之使冶
出十人以自卫民所乐也而官又为除近日之禁使铁
得北行则冶户皆恱而听命奸猾破胆而不敢谋矣徐
城虽崄固而楼橹敝恶又城大而兵少缓急不可守今
战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𮪍射两指挥于徐此
故徐人也尝屯于徐营垒材石既具矣而迁于南京异
时转运使分东西路畏馈饷之劳而移之西耳今两路
为一其去来无所损益而足以为徐之重城下数里颇
产精石无穷而奉化厢军见阙数百人臣愿募石工以
足之听不差出使此数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数年之
后举为金汤之固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
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毎
入徐州界中 陛下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
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巡检公事必有以自效京
东恶盗多出逃军逃军为盗民则望风畏之何也技精
而法重也技精则难敌法重则致死其𫝑然也自 陛
下置将官修军政士皆精锐而不免于逃者臣尝考其
所由盖自近岁以来部送罪人配军者皆不使役人而
使禁军军士当部送者受牒即行往反常不下十日道
路之费非取息钱不能办百姓畏法不敢贷贷亦不可
复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钱与之归而刻其粮赐以
上下相持军政不脩博奕饮酒无所不至穷苦无聊则
逃去为盗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钱百馀千别储之当
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纳不取其息将吏有敢
贷息钱者痛以法治之然后严军政禁酒博比期年士
皆饱暖练熟技艺等第为诸郡之冠 陛下遣敕使按
阅所具见也臣愿下其法诸郡推此行之则军政脩而
逃者衰亦去盗之一端也臣闻之汉相王嘉曰孝文帝
时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
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转相促急司隶部刺史发阴
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知
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从横
吏士临难莫肯伏节死义者以守相威权素夺故也国
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事见前汉本传〉以
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
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
之命巳下矣欲督捕盗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
得盗贼凶人情重而法轻者守臣辄配流之则使所在
法司覆按其状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
而破奸人之党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炽者以 陛
下守臣𫞐太轻故也臣愿 陛下稍重其𫞐责以大纲
阔略其小过凡京东多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
曹之𩔖皆谨择守臣听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
以布设耳日蓄养𤓰牙然𦈏钱多赐则难常少又不足
于用臣以为毎郡可岁别给一二百千使以酿酒凡使
人葺捕盗贼得以酒予之敢以为他用者坐赃论赏格
之外岁得酒数百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术也
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当言欲黙而不发则
又𥝠自念遭值 陛下英圣特逹如此有所不尽非
忠臣之义故昧死复言之昔者以诗赋取士今 陛下
以经术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
呉楚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陕西五路盖自
古豪杰之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
读经义以与呉楚闽蜀之士争得失于毫𨤲之间则彼
有不仕而巳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虽不
得志不失为君子徳不足而才有馀者困于无门则
无所不至矣故臣愿 陛下特为五路之士别开仕进
之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如贡禹以明经絜行著闻召为博士之𩔖〉考
行察廉以次迁补〈如张敞为卒史察廉为其泉仓�之𩔖〉或至二千石入
为公卿〈如魏相自何南太守入为大司农迁御史大夫卒代韦贤为丞相之𩔖〉古者不专
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
佐朱邑选于啬夫邴𠮷出于狱史〈前汉黄霸淮阳夏人入设沉黎郡补左冯〉
〈翊二百石卒史后代邴吉为丞相薛宣东海郯人少为廷尉书佐后代张禹为丞相朱邑庐江舒人少时为舒〉
〈桐郷啬夫后至大司农邴吉鲁国人为鲁狱史后代魏相为丞相〉其馀名臣循吏由此
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
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往
往积功以取旄𨱆虽老奸臣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
如髙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假秀实之流所
得亦巳多矣〈髙仙芝夲髙丽人勇决果敢开元末为安西副都护小勃律国王为吐蕃所招元宗〉
〈𠡠仙芝讨之领兵深入卒平勃律王天宝中进封密云郡公封常清少贫将军髙仙芝为都知兵马使每出〉
〈军奏慊従三十馀人常清然投牒愿预一傔仙芝见其貌寝不许固请之补为傔会达奚部落叛仙芝破之〉
〈常清密作捷书无不周悉仙芝大惊异之授叠州判官天宝六年充莭度判官每出征讨以为留后十三载〉
〈充伊西莭度䒭使李光弼少从戎严毅有大略天宝初累迁安北都护府朔方都虞候安禄山反郭子仪荐之〉
〈累𢧐功封临淮郡王为中㒷第一来瑱少尚名莭慷慨有大志天宝十一载充伊西北庭行军司马安禄山反〉
〈改颖州太守贼攻之前后杀敌颇众咸呼瑱为来嚼鐡后至开府仪同三司李抱玉少长西州沉毅有谋乾元〉
〈𥘉太府李光弼引为偏禆屡建勲绩由是知名后至司空段秀实沉厚有断李嗣业荔非元礼皆以为判官又〉
〈为白孝徳都虞候马磷行军司马后以笏击朱泚遂遇害〉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
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鳖无所
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
无他以 陛下不用也今欲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
书治刑狱钱榖其𫝑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
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愿
陛下采唐之旧使五路监司郡守共选士人以补牙
职皆取人材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亊于科举者禄
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𩔖自公
罪杖以下听赎依将校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
阀书其岁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
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
此涂而奸猾傥可得而笼取也其条目委曲臣未敢尽
言惟 陛下留神省察昔𣈆武平呉之后诏天下罢军
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天下名
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盗贼蜂起郡国皆以无备
不能制其言乃验〈山俦传云平呉之后武帝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兵尝讲武于宣武场〉
〈涛时有疾诏乘歩辇従因与卢钦论用兵之夲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干时咸以俦不学孙呉而暗〉
〈与之台帝称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之永宁之后屡有変难冦越焱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天下遂以〉
〈大乱如俦言焉〉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
亦巳甚矣 陛下纵能容之必为议者所𥬇使天下无
事而臣𫉬𥬇可也不然事至而图之则巳晚矣干犯天
威罪在不赦
登州召还议水军状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
奏右臣切见登州地近北虏号为极边虏中山川隠约
可见便风一帆奄至城下自 国朝以来尝屯重兵教
习水𢧐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每岁四月遣兵戍驼基岛
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秀水录云登州城在赤山下海谁中赤山髙峻谓之思郷岭流〉
〈人语也城北去海𦆵三四里岸有小山下临嵌空洞穴上起阁名蓬莱北望五山并列中曰沙门岛两傍曰大〉
〈竹小竹䓁岛去城六十里又北行三百馀里有山曰驼基岛每岁舠鱼巡检一贠领千兵往四月一日往戍八〉
〈月初乃帰以此岛与北虏蓟州界相近故也方守戍时驼基日㪯平安火沙门岛应之城内鼓角门乂应之〉
自景徳以后屯兵常不下四五千人除夲州诸军外更
于京师南京济郸兖单等州差拨兵马屯驻至庆历二
年知州郭志髙为诸处差来兵马头项不一军政不肃
擘画奏乞创置澄海水军弩手两指挥并旧有平海两
指挥并用教习水军以备北虏为京东一路捍屏虏知
有备故未尝有警议者见其乆安便谓无事近岁始差
平海六十人分屯宻州信阳板桥涛洛三处去年夲路
安抚司又更差澄海二百人往莱州一百人往密州屯
驻检㑹景徳三年五月十二日圣旨指挥今后宣命抽
差本城兵士往诸处只于威边等指挥内差拨即不得
抽差平海兵士其澄海兵士虽无不许差出指挥盖縁
元𥘉创置本为抵替诸州差来兵马岂有却许差往诸
处之理顕是不合差拨不惟兵势分弱以启戎心而此
四指挥更畨差出无处学习水𢧐武艺惰废有误缓急
伏乞 朝廷详酌明降指挥今后登州平海四指挥兵
士并不得差往别州屯驻
乞罢登莱榷塩状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
奏右臣窃闻议者谓近岁京东榷塩既𫉬厚利而无甚
害以谓可行以臣𮗚之盖比之河北淮浙用刑稀少因
以为便不知旧日京东贩塩小客无以为生大半去为
盗贼然非臣职亊所当言者故不敢以闻独臣所领登
州计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贫商贾不至所在塩货只
是居民吃用今来既榷入官官买价贱比之灶户卖与
百姓三不及一灶户失业渐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咫
尺大海而令顿食贵塩深山穷谷遂至食淡其害二也
商贾不来塩积不散有入无岀所在官舎皆满至于露
积行配卖即与福建江西之患无异不配卖即一
二年间㪯为粪土坐弃官本官吏责专副破家其害
三也官无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决可废罢窃闻莱州
亦是元无客旅㒷贩事体与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用
行臣所言只乞出自圣意先罢登莱两州榷盐依旧今
灶户卖与百姓官收塩税其馀州军更委有司详讲利
害施行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