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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四位英雄,不到十分锺都睡着了。那三个跟人,又饥又渴,却不容易睡。白来索同摩吉堂忙得拿板弄床,房中间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大壶皮酒、三个酒杯。白来索说道:“这条船摆来摆去,叫我好难受,同前趟渡海一样。”摩吉堂道:“晕得这样难过,只有吃粗面包、皮酒。”白来索把床弄好,走到桌边坐下,说道:“摩吉堂,你不是带了一瓶酒来么,放在哪里?你没丢了?”摩吉堂道:“不是的,柏里拿去了。他们苏格兰人向来是渴的。”

这个时候,吉利模跟达特安查船才进来。摩吉堂问他道:“你也渴么?”吉利模道:“我渴得同苏格兰人一样。”说完,坐在摩吉堂同白来索之间,拿出个小本子来算帐,因为他当帐房。白来索喊道:“可怜可怜!我肚里很难过。”摩托车吉堂道:“既然这样,你倒不如吃点东西。”白一索指著面包、皮酒说道:“你说这是吃得的东西么?”摩吉堂道:“白来索,你要记得,我们法国也是吃面包;国里有许多人,连这个还摸不著吃呢!”白来索忙答道:“我们法国人,却不吃皮酒。”摩吉堂答道:“是的,我们法国人不喜欢吃皮酒,英国人却不喜欢吃葡萄酒。”白来索向来是很恭维摩吉堂的,听见这句话却不甚以为然,说道:“摩吉堂,你说什么,你说英国人不喜欢吃葡萄酒么?”摩吉堂道:“他们最恨葡萄酒。”白来索道:“我看见过他们吃。”摩吉堂道:“他们吃葡萄酒当受罪,我有凭据。有一个英国王爷,死在葡萄酒桶里,是德博理教士说的。”白来索道:“我也想这样一个机会。”吉利模说道:“你可以有机会。”白来索道:“可以么?”吉利模一面算帐,一面说道:“可以之至。”白来索道:“这话怎么讲?”摩吉堂这个时候虽是一声不响,却是很留心听他们两个人的话。吉利模还在那里算帐,把帐结好了,指著隔壁舱说道:“奥波图。”白来索道:“你说的是我看见的那些桶么?”吉利模又说道:“奥波图。”白来索对摩吉堂说道:“我听说奥波图是西班牙的最好葡萄酒。”摩吉堂嘴里作响,说道:“是的,非常之好。我们男爵家里酒库有这种酒。”

白来索问道:“我们何不去问英国人买一瓶来吃?”摩吉堂生性是好偷的,说道:“买么?你真是欠阅历。大凡不必问就可以弄到手的东西,何必要买!”白来索道:“邻舍的东西都不要贪,不问自取是犯禁的。”摩托车吉堂道:“哪里有这个话!”白来索道:“不是上帝的十戒,就是教堂里说过的,我却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什么地方说过的,不要贪邻人之财,不要淫邻人之妻……”摩吉堂正色说道:“这是孩子气,简直的孩子气。圣经上何尝说过英国人是我们的邻舍?”白来索道:“圣经上的确是没并未说过,我是记得的。”摩吉堂道:“我再说你真是孩子气。你若是打过十年仗,同我与吉利模一样,你就晓得邻舍同仇人的分别。我说英国人是我们的仇敌,这些葡萄酒是英国人的,我们是法国人,是可以拿的。俗语说的好,仇人的东西是随便可拿的。”

白来索被这一番议论驳倒了,一句也不能答,忽然想起一句话,抬起头很得意的问道:“据你看,我们主人的意思同你一样么?”摩吉堂冷笑,说道:“难道爵爷们都睡着了,我这个时候跑去吵醒他们问道:爵爷在上,摩吉堂渴了,可以许他找点东西解渴么?我渴不渴同爵爷们有什么相干!”白来索迟疑问道:“倘若是很值钱的酒,似乎有点分别。”摩吉堂道:“白来索,假使不是好酒是黄金汁水,我们主人要吃就吃,我们爵爷是大富人,很够得上吃一顿好酒,一滴酒值一个毕士度也吃得起。我们的主人既然可以吃,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吃呢?”

摩吉堂说完了,拿起那皮酒都倒了,大踏步走到那装酒的舱,到了舱门,说道:“什么?锁了!英国人疑心太大。”白来索也不高兴,说道:“锁了么!可恨极了,我现在肚里极难过。”摩吉堂极不高兴,说道:“可不是锁了!”白来索道:“摩吉堂,我听你说过,好几年前,你同主人到某地方,你布网捉兔,在河里钓鱼,还拿索子猎酒给主人吃,有这件事么?”摩吉堂道:“有的,吉利模可以作证。但是,那个时候,酒库有窗子,酒是装在瓶里的。现在没得窗子,酒桶又重,没得法子好想。”白来索道:“舱板是可以挪开的,酒桶是可以钻通的。”摩吉堂以为白来索是笨极的人,忽然想出这个绝妙的法子来,很佩服他,说道:“这个法子原是不错,不过我们要两样器具才好动手。”吉利模刚好把帐算清了,说道:“有个器具箱。”摩吉堂道:“可不是!为什么想不起来?”

原来吉利模不但是个大总管,还是个修理兵器的,故此身边总带一个器具箱。摩吉堂先拿把钻子出来,凿子是用不着的,因为他身上带了小刀。摩吉堂先找著一处有板缝的,就动起手来。白来索看得很有味,偶尔出个主意,钉子如何取出,凿子应该怎样的用。不到一会,摩吉堂弄下了三块板。只有一件为难。摩吉堂同《伊索寓言》所说的那只田鸡不同。那田鸡原是很小的东西,自己却误以为甚大。摩吉堂原是身子极粗壮的,虽然名字减短了,身体却一点并没缩小,去了三块板,还是不能进去。挤了好几趟,也挤不进去,至少还要再去三块板,只好再动手,一面动手,一面哼。吉利模在旁看他弄,看他挤不进去,走上前,说了一个字,说道:“我。”吉利模说一个字,比得人家做一首诗,是一样的费力。摩吉堂回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吉利模道:“我可以钻进去。”摩吉堂看他比自己瘦小,说道:“不错,你可以进去。”白来索道:“他同达特安已经看过一次,晓昨什么桶里有酒,还是他去的好。”摩吉堂道:“其实我也可以勉强挤进去。”白来索道:“原是可以的,不过要耽搁时候,我现在渴得很,况且我肚里很难过。”摩吉堂递过酒碗同钻子,说道:“吉利模,你去罢。”吉利模说道:“你们把酒碗先擦干净。”对摩吉堂点点头,就钻进去。白来索很高兴。摩吉堂对白来索说道:“回来你看,我们打过仗的人渴了,是很能吃酒的。”吉利模在里面说道:“罩袍。”摩吉堂道:“晓得。”白来索问道:“他说什么?”摩吉堂道:“他说要拿罩袍,把酒挡住。”白来索道:“这是为什么?”摩吉堂道:“你这个呆子,倘若有人看见,怎么样呢?”白来索肃然起敬的说道:“虑得有理,不过恐怕他在里头看不见。”摩吉堂道:“吉利模白天黑夜,都能看见的。”白来索道:“这倒难得。我晚上没得亮,是看不见的,一动就要碰倒。”摩吉堂道:“这都是你没打过仗的缘故。倘若你有我们一半的阅历,你连针都可以看得见。别响,我听见有人来。”说完,低声吹哨,自己坐下来,叫白来索也坐下。

忽然房门开了,两个人披了罩袍,走进来。一个人说道:“还没睡觉么?你们可晓得,现在已过十一点锺了,这是不合船上的规矩。我展限一刻锺,你们赶快吹灯睡觉。”说完了,两个人走到对面装酒的舱,取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去把门关了。白来索发抖,说道:“不好了,吉利模不得了。”摩吉堂道:“哪里的话,吉利模是个老狐狸。”两个人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留心静听,听了十分锺,听不见有吉利模被捉的声音,看见那两个人开门出来,把门关了,又告诉他们赶快睡,说完走了。白来索道:“这个可疑得很,你看我们还是睡么?”摩吉堂道:“不管他,我们还有五分锺,他们原限我们一刻锺的。”白来索道:“我们不如先去告诉主人罢。”摩吉堂道:“等吉利模出来。”白来索道:“他们许把他弄死了。”摩吉堂道:“他要喊的,我们并没听见什么声响。”白来索道:“倘若他永远不出来,怎么样好呢?”摩吉堂道:“他来了。”

这个时候,吉利模扯开罩袍,探出头来,脸色全变了,两眼睁得很大,手上拿了酒碗,碗里装满了东西,走到灯下一照,看出是什么东西,吓得大喊一声,摩吉堂吓得往后一跳。白来索吓得几乎要晕倒。歇了一会,再往碗里一看,原来是火药。吉利模才晓得船上装的不是酒,是火药,登时跑上船面,推开门。达特安立刻醒了,看见吉利模的脸色,晓得有祸事来了,正要开口问他,吉利模跪在他身边,把事体都告诉他。当下,阿托士、阿拉密、颇图斯三个人还是睡得很熟,摩吉堂、白来索在下舱,只是害怕。

且说吉利模起初从洞里钻进去的时候,两只手慢慢的摸,不到一会子工夫,就摸著一个酒桶;拿手敲敲,晓得是个空桶;又去另找一个,一敲,又是个空;敲到第三个,声音很哑,晓得这个不是空桶。拿手去找个下钻的地方,摸著一个小塞子。吉利模想道,这可省事多了,把酒碗放下,拔开塞子,等了一会,晓得装满了,把塞子塞好,举起碗来,先要尝尝。忽然听见摩吉堂低声吹哨,晓得是有人巡查,赶快藏在两桶之间,躲在一个桶后。

舱门开了,两个人披了罩袍进来。一个人手上拿一盏玻璃灯,灯火是很小很暗的,外面还有白纸围住,这个就是葛洛士。那一个人手上拿一捆东西,很象白绳,头上戴了一顶大帽子,半遮了脸。吉利模以为他们也进来取酒,坐在桶后等,以为就是被他们捉住,也不算得犯了什么大罪。两个人走到吉利模面前那个桶,就站住了。拿灯的人问道:“你把慢烧的火线带来了么?”那个人答道:“在这里。”吉利模不听便罢,一听见这个人的声音,认得他是谁,不由得不浑身打战,慢慢在桶后抬头一看,认得是毛唐。毛唐问道:“火线烧多少时候?”那个答道:“五分锺。”吉利模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也是很熟的,偷偷的细看,认得是葛洛士。毛唐说道:“你先去叫水手们预备好,却不必告诉他们许多话。小船带好了么?”葛洛士道:“小船跟着大船走,同狗跟主人一样。”毛唐道:“好极了。你去把水手聚齐,等到十二点一刻的时候,慢慢的走下小船,不要声响。”葛洛士道:“我先烧火线么?”毛唐道:“不必了,让我管罢,我要报仇报得切实。你把桨放在小船了么?”葛洛士道:“都预备好了。”毛唐道:“好极了。”说完,毛唐跪下,把火线绑在塞子上,只要等时候到了点火线;站起来看表,说道:“你要记清楚,十二点一刻,你就下小船,你还有二十分锺办事。”葛洛士道:“我晓得。我还要告诉你一遍,点火线是件很危险的事,我劝你让水手们办罢!”毛唐道:“葛洛士,你记得一个俗语么,说的是:若要办得好,除非自动手。我只好自动手。”

吉利模听得很清楚,却是不全懂,但是看他们两个人的举动,自然是晓得他们要干什么。他晓得这两个人,都是他主人的仇人,又看见毛唐弄那条火线,他又把手去摸碗里的东西,晓得并不是酒。毛唐、葛洛士两个人走到舱门,停住脚。毛唐说道:“他们睡得很熟。”原来颇图斯果然睡得很熟,他打呼的声音,隔了一层舱,还是听得很响的。葛洛士道:“这是上帝把他们送到我们手进而。”毛唐道:“我看他们这趟怎样逃。”说完了,两个人上了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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