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川先生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二 中华文库
荆川先生文集 卷第十二 明 唐顺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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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记
重修宜兴县学记
先王因人情而施之教知夫人情𠩄不乐则不可以
事于久不可以事于乆则不可以责其器之备
而业之精也是故学校以教士而养之以礼乐以柔
伏其速成躁进之心使其终日事于爼豆筐篚象
勺干龠盘辟缀兆之容与其弦匏抟拊笙磬雅颂龡
撃歌咏之声盘辟缀兆其文郁如龡撃咏歌其音铿
如是耳目之𠩄恱而血气之𠩄畅也天机与数相
触而不自知是以䏻终身安焉而不慕乎外上之人
九年而后视其成四十而后试之仕而士不自以为
滞也故其之备也则自蕳廉温刚塞恭愿至扵
中和孝友皆䏻尽其微妙而无有粗疏傲戾之气其
业之精也则自虞夏商周之典章鞮译象𭔃之语言
至于射御操缦杂服之技凡可以为家国天下之用
者䏻贯而通之而无有乎卤莽生涩之习葢其磨揉
之乆而其势不得不至乎此也今也礼坏而乐废先
生之𠩄以为教弟子之𠩄以为学者何也朝击柝而
聚之而课之书夕撃柝而聚之而校之文口吻刓于
蠹编之诵记而思虑敝于㳺词之剽缀夫士者之为
世其不得已而应有司之求则可耳岂人情之𠩄乐
而况声利之焰熏心炫目又然而日出以非可乐
之习驱之以必可夺之诱则宜其有厌苦学校之心
惟恐其去之不速亦何怪乎业之不精而器之不备
也葢孔门诸子尝言志矣独不愿仕也浴沂风雩
鼓瑟咏歌以适其意而子夏亦云出见纷华盛𩅄而
恱有鼓瑟咏歌浴沂风雩之乐则点也可以自足于
洙泗之濵而无𠩄慕有纷华盛丽荡之于外则子夏
不䏻自必于其中今也无礼乐以养之有声利以驱
之而欲使之终身安焉而不去岂非势之难者欤宜
兴有学旧矣岁久不葺通判泌阳焦君希程来署县
事斥赎金之馀凡若干两鸠工庀材以缮其事又立
名宦乡贤两祠于棂星门之旁以祀宦于其县与其
乡先生之贤者而学之制扵是为备既讫工教谕张
君某训导某君率其学之弟子来请记呜呼礼乐以
飬士古之道其不可复矣虽然无体之礼无声之乐
流乎宇宙而著乎人心不假数而传则古之道固
未尝不在也诵书缀文以应有司之求士生于今不
可以已矣虽然其诵书也务于约而不汨于百家传
注之烦其缀文也尽乎已而不牵扵时俗好丑之
则今之法固不䏻为累也古之𠩄谓可乐者未尝不
在而今之𠩄谓非可乐者不䏻为累则亦可以无用
于速而去之矣宜兴溪𣸧而谷窈石峭而泉冽自古
宦游之士多欲徙而家焉葢𨼆然有舞雩沂水之风
而地僻以蕳冠葢文绣之𠩄不冲大贾重装之𠩄不
辏故其俗鲜见纷华盛丽之习然则有也之乐而
无子夏之诱宜莫如此地者噫嘻诸君子其务求古
人之𠩄可乐以自足扵其间以修其器与其业而无
急急扵务去其学也㢤
重修泾县儒学记
先王本道徳礼乐经术以造士而以士大夫耆老之
优于道徳礼乐经术者命之以为庠序之师至扵闾
胥族师什伍之𠩄鼔箧而焉者亦无不命干上而
一闾一族之间亦无非以道徳礼乐经术相磨切是
以上无私师下无私学周衰王道废缺齐鲁列国学
校犹在不过粉色润餙而易象春秋十六国之乐徒
以夸扵诸侯賔客为古物玩具而未尝以教诸弟子
𠩄谓学官与弟子云者诩诩礼乐徒䏻习其铿锵鼔
舞而绝莫知其义其士大夫之有道徳者抱其器而
私相与教授于山泽之间不出户庭而自成庠序葢
观于洙泗之濵䜣䜣侃侃弦歌鼓瑟者至数千人虽
数百馀年诸生以时就其家习礼焉而使观者低徊
不䏻去此其最盛然孔子在当时非有司乐象胥之
职没不与瞽宗之祭而弦歌数千人者亦非𠩄谓司
徒俊士之选也自是之后西河邹峄传易授诗纷然
弥众然皆与庠序无预汉兴立博士置辟雍桥门观
聴缙绅动色蕃夷武卒莫不受经然秪以为太平之
荣观而当时𠩄谓师弟子者不在也济南关西琅琊
千乘世传经术𨼆居教授生徒至万馀人然亦不属
之庠序由此言之王教兴则道徳礼乐经术之𭔃在
庠序而师道为公王教废则道徳礼乐经术之寄在
山泽而师道为私虽其𠩄𭔃无以异者而世之升降
系之矣国家建学遍宇内蛮陬海徼莫不有学生徒
多者七八百人少者百人可谓至盛然而道徳礼乐
经术之𭔃其在焉否也𠩄习者不过乎章句占𠌫𠩄
志者不过乎声利荣名其𠩄谓髙等者亦惟骛文词
之博而秪以为溺心灭质之资矜廉隅之饰而秪以
成诡激矫诞之习是以豪杰之士往往病之而相与
修身治心咏诗习礼考业讲徳干岩居燕处之间先
王之礼乐经术亦稍稍赖以不坠然庠序为虚器而
师弟子为私名论世者亦太息于斯焉泾于寜国为
属邑而学宫圮坏不葺午山冯公为提学尝欲新之
未克也而再为提学则以属之知府尹宇叶令祥率
其民之好义者使出财鸠工不足则济以赎金之馀
董其役于主簿某而视其成于学官董汝砺锺维扬
曹鸾于是戟门辟池笋簴在列登其堂者如入孔室
而闻金石𢇁竹之声丹雘黼黻俨而髙居挹其象者
如见圣人而亲申如天如之容其与古之庠序亦㡬
无以异矣而午山公端𮜿物𣗳风声其于为师又非
徒以其位焉者泾之俗古称和柔而泾之士以余𠩄
知其有闻先生长者之风志于修身治心而深病乎
占𠌫声利之为陋者固且有人焉而在乎庠序之间
自是淬磨砥砺融习气之偏而㱕之浑化破意见之
障以𦤺乎精微相嘘相染而成风俗使人皆曰先王
道徳礼乐经术之𭔃不在山泽在庠序者泾之学则
然岂不盛欤古者首善自亰师始故司乐象胥之教
尤详于闾胥族师泾为甸服去南都三百里而近是
国家之𠩄首善也泾之士相与务乎先王道徳礼乐
经术而风流乎四旁使人皆曰道徳礼乐经术之兴
于庠序者泾之学始又岂不盛欤于是午山公使学
官维扬与诸生张鑜来请记余乐为之记以告于多
士而朂其成云午山公名天驭字应房蕲人修学始
嘉靖某年某月成于某月
重修瓜州镇龙祠记
龙之祠不秩于三代之典记礼者谓之四灵葢以为
鳞虫之灵者耳其祀始见于封禅书朝那龙湫今天
下大水之濵无处不有龙祠宋之儒者论大河之治
以为不宜祀龙曰是天地之功也龙何力之有然余
𥨸以为未尽也夫天地无为而百物之肖像于其间
者莫不各致其䏻以效其功而天地未尝与之争功
然而百物之功孰非天地之功也至于昔人之制为
祀典也凡有功徳于天地之间者不问细大莫不群
然秩而祀之以致其报而未尝疑扵与天地分功然
而𠩄以报百物之功亦孰非𠩄以报天地之功也吾
观于蜡而见古人通乎神之情而悉于幽明之故
矣夫生成百榖以粒民孰非天地之功若是则古人
为之禋为之社以报之可矣至于大索神而蜡焉
者何为也其蜡也先农先啬庸与坊焉可矣而至于
迎猫迎虎而昆虫亦登焉者何为也惟天地之生成
百榖虽一猫虎昆虫亦使之尽其䏻于食䑕食豕之
间而无遗利焉于此见天地之功为甚大人欲报天
地之功而无由则虽猫虎之效一䏻于天地者亦秩
之祀而无遗灵焉于此见人之𠩄以报天地之功者
为甚深凡百物之灵固莫不肖气于阴阳五行而龙
得阴阳五行之气之精故其变化尤灵猫虎未尝无
功于田而谓龙尽无功于水乎祀猫祀虎未尝疑于
与天地分功而独疑于龙乎且夫天地之间大者不
自擅其大而寄于小小者各务𦤺其小以㱕于大其
为力也大者常逸而小者常劳其功之成也小者易
以为徳而其大者常不可名故耕凿之民不知帝力
之何有而至于一社之长一邑之令则人煦煦然而
向之死则为之尸祝而爼豆之此岂可谓大君之
功徳而颛颛于一社长一邑令之为报哉又岂可谓
一社长一邑令之功徳而非大君之功徳也㢤然则
龙何疑焉而不祭于古也曰百物之祭古矣又安知
古之不祭龙耶古有豢龙氏豢龙氏之于龙安知其
非如伊耆氏之于蜡实掌其祭者耶𠩄谓豢龙者其
无乃羞饮食以祀龙之谓而好怪者遂以豢龙为畜
龙也欤龙乎可畜其亦非𠩄以为龙矣古今大水凡
四而河与江为最河移徙溃决不常而江独为安流
意必有宰乎其间者而龙之奔𧺆以效其灵也亦不
可谓无𤓰州据江之冲则其建祠以祀龙也亦宜祠
不知𠩄始岁久圯坏嘉靖癸卯奉化王侯杏始为扬
州府同知署府事乃斥赎金之馀修之而使道士某
来请记王侯儒者也其为是举也必有以通乎神
之情而悉扵幽明之故矣余惧后之人泥于旧而
以为非经之祀也为之著论如此使龙其安且食于
此而无惭焉且使读者其亦无以余为语怪也
重修解州关侯庙开颜楼记
呜呼汉建安迄今二千馀年而侯之烈自缙绅先生
与小孺子皆䏻道之赫赫若目前事其庙侯而尸祝
之者自都会以至一井一聚且遍天下而解人之慕
矦尤深烝尝伏腊尤䖍以勤者以矦之为其乡人也
解人之庙矦也久矣而为楼以栖乐者则始于国朝
弘治时其扁曰开颜而楼蔽东西南三面若张幄然
其南楼撤于正徳间东西两楼亦久且坏乡人某某
等复醵金葺之又𣗳坊其南以承楼之缺而矦之居
益崇且严矣矦以死事于法得祀又侯故为将军封
列矦汉制列矦将军得赐铙歌鼔吹其没而葬也得
用军陈凯乐则鄕人备乐舞祀矦宜也于是某等因
其乡之士大夫员外郎丘君某来请文按矦始识玄
徳于艸莽卒然之遇而遂授之以肝胆死生之信至
于崎岖颠沛西东奔窜而其志愈不可夺窘于俘虏
之中而其志愈眀葢矦之大节磊磊如此而论者特
称矦之雄勇冠世而深惜其功之不就以为矦之兵
不先加于腹心之呉而先加于肘腋之魏不先加于
藏戈背伺之呉而先加于露刄面拒之魏故其胜魏
也未足以肥蜀而其信呉也乃足以自毙且操权之
不敌也久矣操也且慑于矦之威至欲徙都以相避
使矦当时先呉之未𤼵而图之岂不可以得志噫此
亦有数焉耳然使矦为摧锋抜城之将孰与使矦为
伏剑死绥之将也矦始遇玄徳固相许以死而已幸
而得死矦又何求且夫摧锋抜城之将勲庸著于当
时伏剑死绥之将风采传于后世勲庸在当时者身
没而响微风采在后世者既逺则人愈悲而思之此
固世之𠩄以尸祝于侯而解人𠩄以慕矦之深者也
不然古之雄勇如侯而䏻摧𨦟抜城者岂少㢤皆身
没而响微可以观人心矣解之为州在太行上党之
间肯人论五方之俗以为山西懻忮而好气而慷
毅武奇节之士多出于其间若介子推先轸狼瞫蔺
相如马服君诸人虽或死或不死皆耿然如寒水皎
日不负其志𠩄谓伟男子者也矦从玄徳于﨑岖颠
沛之中似子推威震乎敌国似相如马服其贾勇死
敌又偶与轸瞫相𩔖岂慷慨奇节之士多出于山西
而侯其杰然者欤今之山西古之山西也吾不知其
俗之懻忮而好气于古何如而慷奇节之士抑岂
无有出乎其间如古人者欤然则解人之𠩄以拳拳
于矦者非徒为矦也葢将以鼔其𠩄趋而成其秉节
倡义亲上死长之风也夫书以侯之
常州新建关矦祠记
嘉靖三十四年倭寇继乱东南
天子命督察赵公文华统师讨之师驻嘉兴军中若
见关矦灵响𦔳我师者已而师大捷赵公请于
朝立庙于嘉兴以祀矦事具公𠩄自为庙碑中明年
倭寇复乱赵公再统师讨之师过常州军中复若见
矦灵响如嘉兴赵公喜曰必再捷矣未几赵公协谋
于总督胡公宗宪渠魁徐海等悉就擒赵公益神矦
之功命有司立庙于常州侯之庙盛于北而江南诸
郡庙矦自今始或谓江南古呉地呉矦雠国呉不宜
祀矦矦亦未必歆呉祀此未为知矦之心与神之
情状者也先儒有言人皆谓曹操为汉贼不知孙权
真汉贼也按矦𠩄事与𠩄同事当时𠩄谓豪杰明于
大义者先主孔明而巳孔明犹以为呉可与为援而
不可图先主亦甘与之结婚而不以为嫌惟矦忿然
绝其婚骂其使摈不与通窃意当时䏻知呉之为汉
贼志必灭之者侯一人而巳权逊君臣亦自知蜮
之资必不为侯𠩄容非呉毙侯则矦灭呉此真𠩄谓
汉贼不两存之势也矦不死则襄樊之戈将转而指
于建业武昌之间矣然则灭呉者矦志也矦之志必
灭呉岂有𠩄私雠于呉㢤诚不衣冠礼乐之民困
于奸雄乱贼之手力欲拯之于鼎沸之中而鿌濯之
使呉民一日尚困于乱雄矦之志一日未巳也然则
矦非雠呉雠其为乱贼于呉者也雠其为乱贼于呉
者𠩄以深为呉也矦本欲为呉民毙贼而先毙于贼
赍志以没矦之精灵宜其眷眷于呉民矣由此言之
矦之𠩄雠莫如乱贼其𠩄最雠而不䏻尤莫如为
乱贼于呉者倭夷恣𠒋稔恶以毒螫我呉民是乱贼
之尤未有甚焉者也其为侯𠩄震怒而阴诛之𠩄必
加翼王师而助之攻也亦何怪乎神人之情不相逺
未可以为杳而迂之也𥨸谓呉人宜庙矦矦亦必
歆呉之祀于是郡守金君豪以赵胡二公命择地得
城东隅巍然一突下视城郭方可二亩相传𠩄谓中
军帐者旷无人居君以为庙矦莫此地宜于是𣗳以
穹宫而地益胜古𣗳数株当官前森阴倏忽若矦
降止郡人来观莫不喜跃强者贾勇弱者思奋抵掌
㦸手若神惎之然则诸公之为此举非特以答矦之
功其𠩄以作郡人敌忾之气以待寇者𠩄𦔳不小也
久之金君迁去邵君惟中代守有嘉成迹増之式廓
爰勒碑以纪其成而请文于郡人唐顺之其词曰
朅朅关矦惟万人敌天禀义姿志必殱贼北向挥戈
七将皆殪匪曰后呉势有未及欲拯呉民为贼𠩄先
精灵在呉死而炳然阴隲呉民至千馀年东南不㳤
天堕妖星岛酋海宄凶逊再生竞为长蛇荐食我呉
矦灵在焉䏻无怒乎夷刀如雪手挛不展渠魁倔强
悉就烹脔帅臣避让岂我之力阴有诛之寔徼矦福
徼福维何作庙以祀东南庙矦自今其始毗𨹧巽隅
古称将坛若有待侯兵踞蟠天阴仿佛长刀大旗
生欲拯呉没而来思矦徳呉民无间生死么么小丑
永镇不起郡人入庙踊跃欢喜竞如赴敌强跳弱起
谁鼔舞之侯有生气
常熟县二烈祠记
昔人论女子从一于夫比于臣从一于君之义自古
奸人𥨸而其故臣不幸以才见籍录于斯之时彼
有弃瑕用雠之图而我有佯合观衅之便苟其党有
可携事有可济则逞于一击以诛雠而复国若王司
徒之于卓假司农之于泚此其势逆而其事之难以
必者也彼有弃瑕用雠之图而我坚委质䇿名之谊
宁死而不二其心宁死而不二其君若豫譲王蠋之
此其势顺而其事之可以必者也二者其𠩄处不
同而其要于自尽则一也是故生也而无迂身于徼
幸之嫌死也而无自经于无济之愧女子之于夫则
亦有然者矣尝读史𠩄载孙翊妻之事而壮之当二
凶贪于翊妻之色而杀翊也妻既见窘逼于是藏机
匿哀阳许二凶以婚而缓其期阴结故将为援须二
凶以婚入而遂刃之雪不共天之愤于闺闼杯酒之
间斯亦可快矣若夫二烈之事则异于是其夫以羁
旅浮𭔃江堧非有可以豫藉之势环而指者皆凶人
之党也非有肘腋可结之援方张岛之诬其夫以盗
而沉之于江岛遂欲室其妇而岛之党欲室其女于
是妇与其女仓惶阖门自刃以死呜呼可谓烈矣虽
然二人者岂不欲手揕雠人之胸如孙妻之为以报
夫与父㢤而𫝑有不䏻也则一死而其事辨矣故尝
合孙妻与二烈之事论之苟机有可乘而速忿以必
死则杀身而无益苟事无可济而濡忍以有俟则危
逼而近辱此亦其𠩄处不同而其要于自尽则一也
二烈死时凶党裒其尸而焚之其事秘无人䏻𤼵之
者后数年巡按陈君蕙诇得其事岛与其党始伏辜
此葢足以见节义之气有时而必伸淫凶之诛有时
而必不䏻逭也欤二烈者固不必手揕雠人之胸而
后为快矣事既白于是知县罗君鸿为之立祠以祀
扁之曰二烈而无锡安君如石请余为之记呜呼此
义行不特𠩄以劝节其亦深𠩄以惧凶也欤是有关
于世教大矣烈妇某姓其夫某姓而逸其名相传自
通州而徙常熟之某镇也
零𨹧县知县题名记
名者其𧺫于古之𠩄以励世乎古之𠩄以励世其法
莫僃于史史之法莫岩于春秋史家者将以纪善𢙣
而垂法戒而千百年之善与恶不可胜书也则举而
𭔃其词于名姓谓之间春秋之法微者名姓不登
于册书其非微者则概而登之是史家之常法而无
𠩄择乎其人焉者也其有不然者或㣲而名或非微
而不名或书其姓而夺乎其名或书其名而又夺乎
其姓其靳靳不肯轻予人以名姓也如此而后得登
名姓于册书者足以为重是史家之变例也今夫人
望其容貌而问其人之善与恶者有之矣过其室庐
而问其人之善与恶者有之矣识其姓名而问其人
之善与恶者有之矣故古之图容貌表室庐纪姓名
使善者因之以乆其善恶者因之以乆其恶其为教
一也零𨹧楚之南徼也邑乎郴桂之间瘴疠之𠩄濡
苗僚之𠩄邻往往不䏻得善吏而邑之谱谍亦散佚
无可考自余父有懐公少时则已闻先伯祖平乐公
名复者始宰是邑有惠爱及为永州欲按其故迹询
其姓与名虽邑之耆老亦无知者考之郡志𠩄载零
𨹧令之姓与名亦无有也已而更索民间𠩄蔵景㤗
中𠩄𢰅旧志则稍具其姓名政事历官大略而其名
亦已误复为福矣有懐公为之慨然而叹因复思国
家二百年之间其邑之善令多亦有如乐公或仅
存其姓名而又误或并其姓名而湮没焉者当不啻
几人而其奷回饕餮乘令之威肆毒吾民者亦幸而
逃其名于后世岂非志于惩劝者之𠩄悼欤于是蒐
辑散逸得某君而下若干人以为是皆令也则概登
其姓名于石以著于世虽然后之人过而指其名有
不就而问其为令之善与恶者乎问焉而知其令之
善也虽百世有不爱而慕之如其人之存焉者乎问
焉而知其令之恶也虽百世有不唾而噍之如其人
之存焉者乎是则其为令也善而名之也甚于旗常
之载焉其为令也恶而名之也甚于鼎象之铸焉𠩄
谓羙恶同词其亦春秋之法也呜呼其善者盖不忍
欺乎其民而蕲以自尽乎其心𥘉岂有意身后之名
也㢤其不善者葢亦偷快意于一时自计以为其去
官与其身没之后且影响销尽人无复指之者岂知
更千百年其姓名并彰著而不掩若此嘻其可惧也
已
广徳州同知蔡侯政绩碑记
蔡矦之始去州也州人哭而送之境后十馀年矦以
宦㳺过江南有传言矦将取道扵州州人喜于复见
矦也逆诸境数日矦从他道去州人哭而㱕则相与
谋纪矦之政于石于是署州事判官张君遣陈生潘
生来请为之书石余辞谢后一年知州欧阳君継遣
陈生濮生来复以请曰先生与蔡矦相知为深宜为
之书余复谢曰余惟与蔡矦相知之深也是以未敢
为之书夫蔡矦者居乎今而学古之道者也古之道
尽乎巳而不蕲乎人先其实而深避乎其名不然畏
垒之民规规然感慕而爼豆之此庚桑子之𠩄为惧
而逃去者也且古之以循吏书于其传者有之矣其
在当时权任既重且专其居官也又乆而信是以䏻
为百姓立殊绝可纪之功而后史氏因书之为传若
蜀郡以兴学书南阳以溉田书书渤海也以弭剧盗
书东也以增户至十馀万自汉时得书者𦆵数人
而一人又各以一事殊绝自见而巳自此之外其縁
俗而治者岂遂少㢤则以其事无殊绝故不书也蔡
矦莅州之日浅矣又州佐也操柄𠩄不在故其𠩄可
见者大率縁俗而治矦之心且自谓不䏻有殊绝功
徳加于细民而歉然不以为足也矦之所不自以为
足而州之人乃欲为矦张而侈之不亦拂乎抑古之
以循吏书于其传者非特以殊之故亦以位不至
通𩔰其𠩄树立施设止于一郡一邑而不究乎其大
者故史氏亦従一郡一邑书之而谓之循吏传若黄
颍川薛冯翊其治绩尤异固不在于蜀郡渤海之后
以其事业有大焉者则不得従一郡一邑书之故不
以循吏而别自为传蔡矦行完而才巨以方𩔰庸于
时其勒之竹帛而铭之鼎固将有待若夫一州邑
之绩岂足为矦书之由前言之殆非矦𠩄以致谦之
意由后言之殆非州人𠩄以尊矦之意也二生起而
对曰先生为蔡矦言之则可矣而未始为州人虑之
也广徳山之州也往时为吏者患州人犷悍多豪
𭶑𬹼𬹼不可理以柔道于是一切争为严峻深文痛
法以䋲督之而人亦遂相传以为非刻深不可治广
徳盖州人之蒙兹诟而病焉者乆矣蔡矦乃独先教
化而后诛罚事无剧易处之一以镇静人无奸良御
之一以诚悫是以矦既去而人懐思之至今呜呼此
岂深文峻法之𠩄及也哉由此言之州之𠩄以为治
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是故州之人欲为之书以示
后之为吏者使知州之𠩄以为治者在此而不在彼
也余曰若是则可以书矣蔡矦名克廉字道卿泉之
晋江人中嘉靖巳丑进士今为江西提学佥事其同
知广徳也以刑部郎中坐狱事谪以某年至州某年
迁庐州府同知以去皆宜书
镇江丹徒县洲田碑记
古者与天下为公而泉布其利然山川林麓天地之
产金石铅锡萑蒲盐蜃鸟兽翎革之琐细莫不为之
厉禁而名山太泽虽封诸矦不以及者非自封植也
惧夫利孔不窒而争狱滋繁则是以其利人者为人
害也其虑可谓深矣丹徒环江为邑沿江上下多有
芦洲其为利甚巨而新故之洲时没时长故不入版
籍而人据以为私毎一洲出则大豪宿猾人人睥眤
其间毕智殚贿百计求请或连𫝑人以摇官府必得
乃已及不可得则雠其得者而相与为私闘甚者构
亡命挺矛矟阴贼公哄于丛苇髙浪之间相杀或数
十人官司逮捕辄反复解脱狱案满筐箧积十数年
不可诘绝故洲之争未巳而新洲之争又起于是丹
徒之视芦洲如悬疣枝指之着体非特其悬与枝而
巳且痛连于骨体而𪫟于心畜为瘇蛊不治日𣸧而
丹徙绾水陆之口厨传日费数十金谓之班支郡邑
公私筵燕诸𠩄狼籍歳费且数千金谓之坊支闾里
骚然苦焉不可以已也莆田林矦既莅郡日夜问民
𠩄利病除𠩄不便深知班坊苦民而未有以处也
会有洲田之讼于是慨然谂于众曰吾欲祛两害以
兴两利可乎且夫古者山泽之利其权一归于上而
今擅于下古有遗人掌容道路委积賔旅廪饩之奉
其费一出于官而今役乎民权宜归于上者而𤺺于
下则孔漏孔漏者启奸而人以殃费宜出乎官者而
役乎民则敛重敛重者积蠹而人以贫今若一切反
此二敝使擅乎下者归之于上役乎民者出之于官
塞其漏孔而蠲其重敛因天地之赢以济人事之乏
𭣣豪民之以代贫人之瘠是芦洲之果为兹邑利
也而又何病乎众讙然曰侯议是矦又以丹阳水陆
之冲与丹徒同而并练湖田为豪民𠩄擅与芦洲同
思推𠩄以处丹徒者处丹阳也乃并二议以请于巡
抚公巡抚公是之请于巡按公巡按公是之既得请
于是痛䋲其豪之争洲者与其侵湖者而归之官而
两邑废寺之田附焉总洲与湖田寺田之𠩄入而勾
其赢缩以伐故时班坊之𠩄出裁其滥而存其不可
已者于是出入之数大略相均以嘉靖癸卯九月而
计籍成如其籍而行之遂以为故事邑人既𣸧徳矦
而恐后之人不䏻守矦之法也而又恐豪者恶是之
病巳而欲坏之也相率请于邑令茅君而凿石以记
凡洲田与寺田之在丹徒者为亩共五千三百九十
五岁入租二千九百石有奇易金可若千两芦薪歳
易金可百两山薪歳易金二十六两以代故时班坊
之所出㝎其额凡为金四百两而羡凡湖田与寺田
之在丹阳者为亩共三千四百五十有奇岁入租千
七百石有奇易金可若干两湖鱼歳易金可二十两
以代故时班坊之𠩄出定其额凡为金四百两而羡
藏其羡以待歳𭣣之𠩄不及而间出其羡以赈凶饥
自癸卯九月至乙巳五月总羡金九百八十二两米
千五百九十石有奇其纎悉列之碑阴其区画出入
则计籍具存林矦名华字廷份䔍志古道为政一本
经术余尝为序其口义者其惠爱在民多可书兹以
记洲田也故不及
裕州均田碑记
裕州扵春秋隶楚盖楚屈完对齐桓公之言曰方城
为城今方城山在裕州境山旁有楚壁垒斥堠云地
故阻险然四冲西胁武关东挟江淮北绾河洛南隙
宛邓四方辐轃其民平居则奔走送往迎来诸费轇
轕百出天下有难则往往首先受兵野多陂陀硗确
上杂砂石不纯可田种以故俗罕土著苦窳寡畜藏
剽数徙无锡安矦来牧𥙿既爬剔宿蠹拊循疲瘵
与𥙿人更始先是主计之臣议括天下田檄至裕安
侯矍然曰此吾治𥙿首务哉且夫平瘠沃清钱榖息
讼争在此举矣未几檄复下止之安侯曰人茍利矣
吾专焉可也亟请于叅政刘君副使傅君各是之于
是经土画野则耆艾董其役纵横广袤则量人展其
能方弓勾股则算人竭其思迹阡验畛则区长程其
事因区制亩因亩凖税区为纲亩为目纲以丽目则
无漏亩𤱔为母税为子母以权子则无逋税以衍原
隰膏腴之田一而当一平石冈田二而当一冈石山
田三而当一山石陡坡四而当一陂池林麓𪠘宇铺
舍㕓市之税例蠲除田溢税则从増税溢田则从减
咨询遍故人无遁情版籍明故上有定徴疆土别故
下有定输计田凡一万三千二百四十顷有畸计税
凡九千二百六十石有奇侯规画精密动中肯綮此
其大凡也史氏曰孟轲有言仁政必经界始自卫鞅
首祸壊井田开阡陌以迄于今其间经国之臣忧时
之士曷尝不言经界然卒莫能行何也葢亦难焉守
令岁月㪅改各懐一切无虑经乆一难也语曰天降
雨泽农夫悦而行旅怨豪强兼并率不以均田为便
𧩂讟朋兴多口可畏二难也守令不能履亩而较之
则必𭔃于吏胥则有上下其手者矣豪右售赇得为
蔽匿贫弱抑勒无以自明名曰均田实滋一弊孔也
此三难也夫安矦可不谓明察深虑者哉安矦初举
事时裕人亦多訿訿者曰将无扰我安矦不为动既
讫事迺人人乐业矣民可与成难与图始頋不信㢤
安矦名如山己丑进士其为裕多善政兹不书重均
田也
建陈渡石槗记
陈渡槗去郭南十里而近当邑西南诸郷与宜兴金
坛孔道近郭而又当孔道故往来于其上者踵相践
也槗故以石为之其始作与其既毁而易之以木皆
不知在何时今独有石趾在耳而槗木又不一二歳
又坏坏则辄更而作之夫屡坏则病行者屡作则劳
㞐者而费且不胜计非石不可以乆而莫之䏻任也
会有浮图人徳山至遂慨然谂于槗旁之人曰吾力
䏻办此众皆曰然因请山为主而相与以贫富为率
出钱若干𦈏不足则山使其徒募钱于四方共得若
干𦈏买石若干募石工凡若干其财取诸𩓑𦔳之家
而不费官帑之一钱其力取诸佣食之夫而不劳公
徭之一卒始于某甲子某月讫工于某月嘻可谓易
矣盖山之为人吾知之有粟必以施饿者而终岁自
食糠籺有钱可以易衣而尝衣碎衲行雨雪中其苦
行有足动人者是以募人而人争应之役人而人不
敢爱其力宜其成之若是易也于是友人蒋君英玉
呉君镇之为之请书其事夫槗梁王政之𠩄有事也
徒杠缺而国侨致讥川梁𮥠而单公以刺然特语夫
长民者耳矧𠩄谓浮图者固与世漠然绝不相值者
也山口不粒粟身无全衣以此自足而丝髪无𠩄假
于世亦可矣乃复䏻急人之病而闵闵于一槗之成
也如此则彼长民者固众之𠩄跂而望以庇焉者耽
耽而㞐饱禄以嬉其于人之疾疹阽苦则瞀瞀而莫
知盖先王一切𠩄以捍灾备害生人之道泯然尽矣
其𠩄缺者寜独一槗也哉呜呼此不为而彼或为之
其亦可以𮗚世也已徳山某𠩄人其槗旁居人出钱
者凡若干人
华氏义田记
义田者其古道之遗乎其起于古道之废乎古有之
大宗者𭣣族者也义田者其大宗之遗乎虽然有大
宗则无义田故义田者其起于大宗之废乎古者因
族而立之宗族人有馀财则归之宗不给也则资之
宗其族人如腰膂手足之相与为一体其财贿如津
液之经纬荥灌扵其间惟其𠩄虚则注焉而无有乎
臃肿羸乏之处是以举族无甚贫甚富之家而天下
之为族者莫不有宗是以天下无甚贫甚富之人岂
非𠩄谓人人亲其亲而天下平者哉井田废也而始
有以赀甲于乡宗法废也而始有以赀甲于族甚则
有童奴猒臛肉而族人操瓢者仁人君子恻然𨼆之
于是以其力之𠩄及为之义田以赡其族盖犹有大
宗之遗焉然义田立而大宗之名益𨼆矣要之义田
非甚厚有力之人不可以为而宗法则百金之产亦
可以相通义田非仁人与族为体者不䏻以相公而
宗法虽纎啬鄙薄之嗣亦不得而相吝是以义田之
为制也狭而偏大宗之为制也均而溥然仁人君子
其知既足以及乎此矣卒莫有推而及乎彼者岂古
今之𫝑然耶抑亦以义田出于力之可以自为而宗
法非上之人为之制则固莫䏻相聮属耶何其宜及
焉而莫之及也吾友无锡华君从龙积学好古之士
也晩举进士不数年遂请归其于人间事既已屏绝
不挂意而独不䏻忘族人之饱饥乃割近郭田千畒
为义田推其逺胄自十一世祖录事君而下之子孙
皆籍之其不䏻自业者给口食其婚娶槥瘗给各有
差略如范氏故事自十二世祖而上其族踈人众则
惟视其窭甚不䏻就塾与过时不䏻嫁者娶者槥者
瘗者则量𦔳之其管钥以付录事君宗子而推择族
人之贤者一二人专理其事不称则易其人而君之
子孙则将别有处焉不使分给其中大君之为此举
其可谓仁人君子之用心矣又䏻寓宗子法于其间
岂不尤为近古者乎余是以本宗法之与义田相兴
废之说而为之记史君之知足以及乎此者其尚益
推之而及乎彼也哉
救荒渰记
嘉靖癸卯至乙巳东南荐饥溧阳使君恭甫既三捐󠄂
榖七千五百石以助公家之䀼而饥者犹不给也邑
故多渰以汇水其沙涨渰在邑西北十馀里潦溢旱
缩不障不陂弃为旷土乆不可艾君既隐民之饥则
计之曰古盖有兴役以救饥者吾试行之且夫岁凶
土荒民不足于食而有馀于力以力易食是民以不
足为有馀也吾今日出粟于廪而异日取粟于渰是
吾以故粟为新粟也人力地利两易而各得不亦可
乎乃度渰之东南隅广长各三百五十丈可潴可防
测水以凖而强焉遂请于官募民兴工民携老弱就
役者踵至君环堤而茇焉以居之毎役一人日给米
二升银一分薪一束时米贵甚民以半米易麰菽而
杂食之计一夫赴役自食可兼食其老弱瘠病之不
䏻役者二人于是民之栖于堤者㸑烟饭飶列舍相
接蓊然如处村落之间日出则畚者锸者筑者救者
汲者㸑者蚁旋于堤上夜则妇子饱哺嬉嬉而卧又
晏然如在乐土而忘其为流徙饥馑之时也其始因
渰之底深之为中池以蓄水出池之土环之为堤堤
之外又环之为外堤以捍水外堤之北更深之为北
池而窦其东西陲以通中池之水半北池之土更筑
北堤又于外堤之外并渰三面而沟之出其土更筑
小堤以捍渰之𭧂水内堤之内三面为池出其土髙
筑之以为架屋之𠩄自乙巳八月至明年四月毕工
而麦适登民讙然散归曰史君活我最其费为银若
干两米干石大率日役若干人计𠩄全活若干人
共垦田四百馀亩为圩者三潦则水碍堤不得坏田
旱则引堤内之水灌田可四千馀亩并渰而田之家
多赖以济自是百年沮洳郁为沃壌水降土升不相
溷渎各效其职以宜地产萑藋既去生我稻梁堤之
𨻶地亦𣗳𬞞豆縁堤䕃池夹植榆桞池中畜鱼虾蟹
蠯蠃生生不淰于是即其地立为义荘岁计田与堤
之入与池之鱼利易榖可得千石歳储之以待荒岁
之赈一不以给家用君又将筑书舍其间以待乡之
来学者而未及也因更名其渰曰救荒渰以其邑人
进士缪君𠩄为纪实来请记盖周礼上有荒政以聚
民而下复有闾相受党相𭣣州相恤以通其嬴乏犹
惧其未也则又使世禄地主之有力者与其广潴巨
野之可以利民者曰主以利得民曰薮以富得民以
是弥逢上下之𠩄不及其民遇㓙札或不见聚扵上
必见𭣣恤于闾里不见收恤于闾里必见得于地主
广潴巨野之间其生路为甚多而天灾地沴欲死之
而不䏻也民生其时岂不幸欤后世有司救荒之法
既踈阔不讲又无古邻保之义以鸠民民有饥馑疾
疫日夜祈死而已余亲见乙巳之灾流莩满野民之
不忍为盗贼而自经死与糜其子而食者日几何人
余思欲上下强聒而不䏻而又无力可以及人也徒
恻然伤之而巳今之世无周礼𠩄谓主者然贵家大
族之有力而望于乡者则亦有主之𧨏而潴野闲田
则往往有之然非有力不䏻兴是以主与薮相聮而
成功今𮗚史君𠩄为而益信古之𠩄谓利与富得民
者其不为迂阔也然古之𠩄谓主者皆与有长人之
责而世其禄食其责既无𠩄诿而禄又有可借故其
行之则易君既居闲无𠩄责于世而纎毫皆割已之
有乃殚力经营若家人之饥然者以是知君之为尤
难也嗟乎使有力者皆如君其𠩄以兴起礼俗而有
禆于国家休息生飬之效岂小也哉余既自以其无
力而有感于史君乃乐为之记史君名际嘉靖壬辰
进士磊落多才略尝为吏部主事不究其用而去故
其施诸家者若此云
大观草堂记
尚书西磐张公既归老于家以书来属余记其大观
草堂者曰愿子为我言大观之义我虽老矣而不敢
不勉也盖余尝𫉬闻公之为人进无惊于宠辱而退
无诎于陨𫉬躬盛徳之容而谦乎其若不足甘委顺
之节而坦乎其若有馀其几乎古之与天㳺者欤𥨸
意𠩄谓大观者公既巳独得之于心而人不䏻知而
余也执器而不通于方曲学而不见乎天地之全是
儒之陋者也而恶足以知公之大观矧公之𠩄谓大
观盖得乎心而寄之草堂者也公之得乎心者既深
乎其不可窥而想像乎公之草堂之景则其戴形肖
貌露情献态森然而萃以纵乎公之𠩄观者吾又未
䏻即而登焉以𮗚公之𠩄𮗚也而恶足以知公之大
观而又恶䏻为公记之虽然余未䏻登公之草堂以
观公之𠩄𮗚而尝登吾之草堂以观吾之𠩄观矣方
吾之心闲而无事以逍遥乎草堂而观扵鱼鸟之飞
鸣而潜泳烟云之出没而隐映融然若有凝扵精爽
然若有释于神是以物无逆扵目目无逆于心而心
无逆于物一旦情随事以迁勃焉而有闘于是而心
逐逐焉而目𥉂𥉂焉凡向之飞泳而出没若有凝于
精而释于神者举皆不知𠩄在矣徐徐焉闘解而机
息乃始还而观之则草堂向之草堂而烟云鱼鸟向
之烟云鱼鸟也于是为之怃然而一笑嗟乎嗜欲有
蔽乎其中则凡物举皆得而匿乎其外物举皆得而
匿乎其外则虽与之㳺乎瀛海之表而骋乎块漭凭
虚之域亦窅然若无睹也而况于草堂乎夫大观者
通宇宙而为观也故谓吾草堂之景非公草堂之景
不可谓吾所观于吾之草堂非公𠩄观于公之草堂
者不可则愿以我𠩄观扵吾之草堂者而记公之𠩄
观于公之草堂者以为公之䏻得其大观盖不蔽于
欲而物不䏻匿也
西峪草堂记
灵宝陕洛之冲也环而山者以数十而西原独当其
僻处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数百里散而薮者以数
十而西峪又独当其最深处峪口逼仄始疑路穷忽
然中开更出异境茂𣗳浅草森阴蔽亏水泉㶁㶁若
惊蛇出没草间其人鹿视而穴居可二十馀家于是
诗君廷议㳺而乐之乃即峪口作草堂于其上仰而
眺秦山俯而頋西峪烟云竹𣗳隐见千态不下席而
尽取之其胜又于是为最己亥歳予见许君于京师
君为人鬯逹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为国
家建万里勲也一日与余论草堂之胜且曰吾将去
而休于此矣余笑而诘之曰君不闻马文渊昆弟之
相笑者乎夫嵬才杰士其𠩄寄意必于奔漰汹涌之
川㠝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极世间险怪伟
超旷之观然后足以餍其耳目而发其跌宕𮑮落不
羁之气若夫眈水竹之清幽䕃𣗳石之蘙荟此则穷
愁枯稿之人漠然无𠩄振扵世而有以自足其乐于
此夫固各自为尚而不能两得也今君试料才气与
文渊少㳺竟何似国家且北𭣣河南南系交酋之颈
假令据鞍跃马今之人孰䏻先君者乃欲乘款假优
游闾里自比少㳺其寜可得耶三门之间洪河巨石
怒而抵击砰砰磕磕若战鼓然百里之外有声而殽
函又秦汉以来百战故处过而覧者莫不踌蹰慨然
想见乎挥戈溅血虓虎喑呜之雄此皆险怪瑰伟世
𠩄骇诧且近在君衣带间君何不寄意于此乃欲自
托于寂寞背嵬才杰士之好而就穷愁枯稿之𠩄乐
此又何说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岂尝受河上
公语耶故曰飬辨扵其讷藏勇于其怯然则君之欲
为彼而姑为此也其有意乎倏而蠖屈焂而虎跃则
余不䏻窥也巳
任光禄竹溪记
余尝㳺于京师矦家富人之园见其𠩄蓄自绝徼海
外奇花石无𠩄不致而𠩄不䏻致者惟竹吾江南人
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
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
去焉曰母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茍可致一竹
辄不惜数千钱然𦂯遇霜雪又稿以死以其难致而
又多稿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
人乃宝吾之𠩄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
𠩄贵然穷其𠩄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
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
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
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郷则
益贱物去鄊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
有乎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
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
余曰吾不䏻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
土之𠩄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
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䏻与
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𠩄有者无乃独有𠩄
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
色𦤀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艶绰约不如花
孑孑然孑孑然有似乎偃特之士不可以谐于
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
䏻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闘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
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丝华而䏻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
诸富人𠩄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
有偃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
物可喜可玩固有不䏻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
之𠩄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侈快乎其心君之
力虽使䏻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
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𠩄感矣
永嘉𡊮君芳洲记
介乎永嘉左右者若天台雁宕之怪巧丽甲天下
其间嘉卉美木蓊然杂植虽博物者亦半不识其名
品故自古好逰之士辄以永嘉山水物产为第一宗
乔以为是非吾好之𠩄存也吾独好橘于是种橘数
十本于洲上逰而乐焉因以为号曰橘洲主人又曰
芳洲主人视其意孟极世间名山水自以莫如吾洲
一切嘉卉美木自以莫如吾橘也而间请记于余余
始亦讶其迂且僻而笑之既而叹曰宗乔可谓自足
其乐而不羡乎外者矣夫𧼈有𠩄适则不必其地之
𠩄胜意有𠩄锺则不必其土之𠩄珍尝试观扵草木
之生虽其奇花异卉至不易生之物或绝逺生在海
外苟以人力移之而𣗳艺拥灌之如其法则东西南
北惟𠩄徙焉既乆而炎冷燥湿之性亦随变矣而橘
也确然独异乎是盖昔骚人为之颂曰受命不徙生
此南国是草木中之专一耿介者也夫骚人彚萃天
下之香草美木以况其幽馨窈窕之思然皆未有特
为之颂者其扵橘也特为之颂岂偶然感触而假物
以发兴也哉取其𦤀味之深有合焉耳宗乔少业儒
而以医自进其志行耿介又雅慕王乔羡门子之道
翩然有迫隘斯世举逺逰之思窥其貌盖未尝以
肉食之故而变其山泽之臞也其自寄扵橘也殆亦
有騒人之意乎余愧无橘之徳亦颇以迂戅不通扵
俗余家故邻太湖太湖橘薮也余将买山种橘扵洞
庭之上而老焉清秋霜落搔首而歌楚颂欲以招宗
乔宗乔其许我乎否也
吴氏墓记
昔范蠡𠩄自称述得计然之策七其五用以霸越其
馀用以起家而白圭之徒至自比扵吕尚孙吴其言
颇近夸诞然迹其料穰恶节嬴缩权取予亦有道焉
盖足多也自子贡取讥于孔子而儒生遂不敢言治
产不知人固不䏻祼形而腹则亦不䏻无𠩄营而
取给且夫公卿大夫修仁义躬教化以导氓俗庶人
勤膂力尽山泽之利阜货贿以给公上各有常业不
䏻相废而儒生欲概以一说则过矣吾鄊吴翁众𠩄
指为朴忠长者然翁自少工治产累数十年遂以赀
椎邑中观翁𠩄为大率䏻取人𠩄弃与人𠩄取䏻知
子之为取䏻择人而任时往往与古人暗合𠩄谓修
其常业儒者不䏻訾者也翁始家邑之南隅既老则
治别业扵徐湖之上穿池养鱼优㳺其间又扵其旁
度地为葬𠩄杂植材木蓊然茔竁羡道室庐门垣既
周以固朝夕往逰而乐之以待其终而葬焉呜呼死
者人之𠩄必不免也而世俗多讳言死至以石火易
尽之身而枉苦其心神豫逆数动辄为门户千百
年计虑皆若可以目睹而足曾不量其身之不待
及形气衰枯死征已见而尚持筹操钥勾较米盐斤
斤如不及不自虞其死至扵病且死也徘徊頋慕周
覧其家之𠩄有恋恋不䏻舍一物而去此又世之殖
产者恒态吴翁乃扵生时预为葬地其营圹也如营
其室家其植木扵墓也如植扵园圃往来松楸墟拢
之间不为之凄怆悲怀而頋以为适颇似䏻视死为
归而知生之不可贪死之不足患庶几委命而顺化
者其与没溺牵扵厚利不䏻自反者固有间欤墓
可数亩材木可数百株土石之工皆朴而不华祀田
若于亩带墓左右以翁之力䏻自侈其坟墓而𠩄为
仅若此此又可为世之破产厚葬虚地上以实地下
者之一劝乎翁葬后几年而其孙嵩与岳求余记其
墓余不䏻辞也为之书若其世系历子孙之详则
铭鋕具存而支陇向背起伏风气散聚此堪舆家之
事儒生𠩄不窥故皆不书
休寜陈氏墓庐记
墓祭非古也其起扵人之情乎礼起扵情之不䏻巳
故虽好古执礼之士亦未有䏻非之者也休寜陈氏
墓在某地于墓左个有庐若干楹岁时上冢则血牲
而祭扵庐环庐有祭田若干亩作庐者陈君万秀葬
而奉以祭焉者万秀之父筠轩翁也万秀故客武进
与余父㳺至是走其子宪以状诣余请记且寓以书
曰呜呼万秀先人在布衣中非有奇莭伟行可以不
朽然子孙㷀㷀之志窃愿徼惠扵君子录其一二事
可记者而镵于庐之壁庶几使我后之人其无忘乎
按状筠轩翁名帅英字希武父名原以行𧨏著郷曲
陈氏之先自唐末始家歙之休宁其里曰滕谿若干
世又自滕谿徙宣仁翁今𠩄居也陈故有显人在宋
有为翰林学士者胜国时儒人定宇先生栎寔生其
族载在谱谍翁为人俶傥好义歙人多贾而翁故亦
以贾业翁在俦軰中岸然长者魁杰之气正徳癸酉
间峒源姚贼群起流劫徽郡以旁近贼故檄民为兵
守险扼锋翁与在行间师克捷翁以功多有司给银
牌一为赏𨐌巳歳
今上即位迎
母后于藩道江徽当遣役人供张往江上徽郡守推
择部民为众信者使督以往遂以属翁时暑甚翁老
且惫触𤍠旦暮驰至大洪岭病死郡守愍然遣人舁
其棺还之家休寜令给银为埋具以旌之翁以甿庶
凡两从王之役然桃源之役纵横锋镝间去死邻耳
翁竟生归且受赏江上之役其事不过奔走输将之
间绝非险厄然竟以死固可谓之数也翁卒以某月
某日年几十有几葬以卒之某年月日徽之俗羯�
喜斗小睚䀝则丛然挺而相击然用之于义亦往往
慷慨前死不避其气然也翁岂其人乎春秋之义以
王事出疆而死则为之加等此固为有列于朝者言
也其亦可以通之庶人矣乎余既哀陈翁死役之义
而矜万秀之志故为之记翁子三人万玉万瑾万秀
其李而孙宪来求余文者也
吴氏石亭埠新阡记
石亭埠在郭南五里葢阳羡一小山耳而发其奇者
自頣山呉公始阳羡诸山多峭拔而是山独蹲伏蜿
蜒以其伏也而峭抜者乃若环而揖焉诸山皆竞秀
而是山独若不见其秀者然登是山则诸山之秀可
尽揽而有之如人之谦而尊又如人之深藏不自炫
露而萃众文以文其身也公㳺焉以为奇于是出之
灌莽豺狐之窟而筑之室以居因其泉甃而曲之以
为池间则与客即而觞焉自是石亭之胜闻于邑中
而地理家亦以是为吉也即山居之旁而壌𣗳之以
为生墓及公之卒也则遂葬乎其中而賔从戚友尝
从公㳺者扵是又以送公之葬而至焉以公之𠩄尝
㳺而绻然扵公之不可作也则为之凄怆而悲懐顺
之言曰夫公逹人也岂有𠩄介介扵生死往来之间
哉昔者公之来㳺也当其朝烟方散而夕霏又凝春
华始歇而夏木载阴宇宙之景既日新而不穷投壶
赋诗惟意𠩄适鸣琴角奕分曹更进人事之乐亦逓
代而不厌于斯之时孰不以为此乐未极而公则巳
僬僬然亟为身后之图培垅𣗳槚若恐后之以公之
逹盖不待奏雍门之曲而知乐之必有尽其従公㳺
者又不待闻山阳之笛而知聚之必有散矣夫葬者
藏也藏者息也此其无知而不可以生致者也虽然
髙台未倾曲池如故果木花卉手植犹存其有知而
可以生致者又安知其不且往来嬉戏乎其间春猿
之与唫而秋鹤之与飞矣乎以公之生而㳺也有不
忘乎其死之图孰知公之死而息也有不遗乎其生
之乐者耶此可与通乎幽明生死之故者道也故余
为此言以慰公而且以慰夫尝従公㳺而凄怆悲哀
扵公者公讳仕字克学为人刚重有廉隅博学而文
少发解南畿举进士历官提学副使其为副使也坐
不䏻俯仰故早乞身焉而足其乐扵谿山泉石之间
公晚而有二子骍骅其𠩄交多当世豪杰在同鄊中
与飬齐徐公相交尤深以余之无似公亦忘年而与
交焉余寓阳羡时公数邀余饮于兹山之上而公之
营墓尝埋鸡卵榖芽五色线以验其气则余及见之
盖公尝属余记其𠩄谓山居者而未果也及葬公之
弟俦以新阡记为请呜呼不及记其山居而记其阡
焉其亦可以复于公矣
胡贸棺记
书佣胡贸龙㳺人父兄故书贾贸少乏资不䏻贾而
以善锥书往来诸书肆及士人家余不自揆尝取左
氏历代诸史及诸大家文字𠩄谓汗牛塞栋者稍删
次之以従蕳约既披阅窜竟则以付贸使裁焉始
或篇而离之或句而离之甚者或字而离之其既也
篇而聮之句而聮之又字而聮之或聮而复离离而
复聮错综经纬要扵各㱕其𩔖而止盖其事甚淆且
碎非特他书佣往往束手虽士人细心读书者亦多
不䏻为此贸扵文义不甚解晓而独䏻为此盖其天
窍使然余之扵书不䏻及古人蚕丝牛毛之万一而
贸𠩄为则蚕丝牛毛之事也嗟乎书契之不䏻还于
结绳书契又繁而不䏻还于蕳也固也然余𠩄以编
书之意逺矣非贸则予事无与成然贸非予则其精
技亦无𠩄用岂亦所谓各致其䏻者哉贸平生无他
嗜好而独好酒佣书𠩄得钱无少多皆尽扵酒𠩄佣
书家不问佣钱必问酒䏻餍否贸无妻与子佣书数
十年居身无一垅之瓦一醉之外皆不复知也其颛
若此宜其天窍之亦有𠩄发也予年近五十兀兀如
病僧益知捐󠄂书之乐视向𠩄谓披阅窜若仇我者
盖始以为甘而味之也甚深则觉其苦而绝之也必
过其势然也余既不复一有𠩄披阅窜贸虽尚以
佣书糊口诸士人家而其精技亦虚闻而无𠩄用然
则古𠩄谓不䏻自为才者岂独士之遇世然哉此余
与贸之相与始终可以莞然而一笑者也予既不复
有𠩄披阅点窜世事又已一切无𠩄与则置二杉棺
以待长休贸无妻与子无一钱之蓄死而有棺无棺
不可知念其为我従事乆也亦以一棺𢌿之而书此
以为之劵云呜呼百馀年后其书或行于世而又或
偶有好之者慨然追论其故𠩄删次之人则予之勤
因以不没而贸乃无以自见是余专贸之功也余之
书此亦以还功扵贸也虽然余既以披阅窜为仇
而岂欲后人又以披阅窜知余也哉然则贸之硉
硉勤苦从事于割截离合而一付之无何有之乡也
与一醉亦无以异也其亦何憾之有
叙广右战功
紫江沈公自袭指挥使时未弱冠巳䏻驰马手搏贼
贼惮之未几调征永安尝以数百人捣陈村寨贼墙
立山上公一人拍马而登贼却下山诱公入淖中马
䧟以吻拄淖中而腾其足及于陆三酋前趋淖劫公
一酋镖而左一酋刀而右夹马一酋彀弩十歩外公
捩颈以过镖而挑右足以譲刀镖离颈寸而过刅着
于镫鞺然㫁鐡公射镖者中缺项殪左挂而右掣
刀斫刀酋于镫间断其颊车折齿殪弩者恟失弩偻
而手行上山公又射之中膂既连毙三酋后骑至找
其首公以二酋让后骑而囊㫁颊者自为功馀贼麋
而入箐追兵战于箐中斩酋若干级毒弩中公膊整
军而还验功或以㫁颊者非全首难之监军吴布政
怒曰贼岂伸颈而待斫乎命纪之以功迁都指挥佥
事义宁贼寇临桂掠而还巢公追之巢有两隘贼伏
兵丁岭隘以伺使熟以某隘闭告而导公入丁岭
公策之斩𠩄闭隘而入果无兵守于路擒贩者数人
以丁岭之贼告遂牵以导巢而熟亦以公斩闭隘
告丁岭之贼贼还趋巢大破之贼奔公独逐一酋酋
骑而走崖窘释骑跳而下涧公骑跳而下涧涧深没
颠马浮而岸毛尽湿束湿马于𣗳縁涧而求酋酋泅
而逃瞩水中影射之血𫃵水上入水斩之后骑相属
至厓望见公提人头立水中厓峻不可跳乃寻路従
公则贼遁巳远公乘湿马与诸骑追之犹斩数十级
而还荔浦贼八千馀渡江而东寇谍者告公仓卒率
五百人待于江岸驻白面寨去蛟龙滑石两滩各数
里谍者又告贼饱而归将及江公以为滑石滩狭牵
线而济虽众可薄也蛟龙滩阔成列而济众难图矣
吾欲夺其阔而致之狭令制旗军中无尺布伐岸竹
掲竿而编篾以为縿刻顷成数百旗插之蛟龙滩令
羸卒数十人守之燃柴烟以疑贼贼至果避蛟龙趋
滑石公分兵两岸而潜以小舰载劲卒数十伏葭苇
中贼营扵中洲以护济济且半公以舰乘泷急冲之
两岸军噪而前有酋骑而水立挺镖当舰公舍舰跳
水斩镖酋人骑皆踣洲上贼辟易贼济者西奔巢未
济者却东走上山而复潜趋蛟龙滩以济洲贼舰
军攻洲两岸军始至下水夹攻之洲贼后行挤堕渊
溺死无算其前行尽俘之得生口首级若干𭣣贼𠩄
掠牛畜之在两岸者是役也以五百人破八千馀贼
公用奇往往如是复以功迁都司同知嘉靖六年岑
猛叛聚兵数万人督府奏诛之一日督府召公计曰
归顺岑璋猛妇翁也𦔳猛奈何公素䏻得土官阴事
曰璋女失宠而璋心恨猛徒貌合耳公复密语督府
〈云 云〉如此可使璋擒猛督府复曰猛乘上流之𫝑拥
兵建瓴而下则邕梧诸郡危矣奈何曰此不足忧土
官大率饱富贵恋巢穴𠩄以叛者惧诛耳非有他志
也猛离田州而子女玉帛皆在彼或乘虚袭之猛安
得不虑乎督府又虑猛且走交趾曰猛走交趾则闭
不䏻归矣猛安得不虑乎猛果如公𠩄料而岑璋雅
敬公公潜使人于璋于是督府进兵分五哨入猛劲
兵尽在工尭诸将死譲无敢当者公自请将中哨当
工尭去工尭五里而军进攻隘隘坚复退营五里而
粮且尽湖兵五千人请于公愿得一饱而死敌公时
仅有自赍家粮五十石与湖兵人给之升而官军缩
腹张目以观湖兵分米不敢言公无以为计时左哨
将与公隔江而军公潜济江就左哨将乞粮而请并
兵攻工尭左哨将以分地拒公公笑而还曰兵粮吾
自有之姑试公耳左哨将惭公还军乃夜分军三百
人縁山而右走间道三百人縁江而左上山并绕出
工尭背挿旗为号煮馀粮为稀糜食而遣之黎明合
战贼殊死闘我军却麾而进又却公亲斩却者一人
而提其头以令军复麾而进先𠩄遣间道卒皆已至
登山插旗𥘉岑璋既与公为约而遣兵二千人阳为
助猛守工尭遣精卒千人以护女为名居猛左右璋
兵在阵后望见山上旗大嚣曰天兵得工尭矣溃而
却猛军见后阵却亦嚣而却我军乘之斩猛子彦
扵阵中蹂尸数里遂入隘得其积粟军始饱乘胜攻
田州猛闻工尭破窘急欲走交趾而障卒五百人护
猛妻以归五百人独守猛指猛𠩄欲走绐之曰此路
皆天兵也不如且走归顺为后图猛不得已从之璋
待于境相见因相𢫎哭璋以子女舞饮食恣猛圈
留之而潜遣其子报公扵田州公入田州五日而诸
哨始至璋𠩄使报猛𠩄在者事颇左哨将移军压
归顺境索猛欲破败公事自为功璋以二十牛百瓮
酒犒军而谓左哨将曰猛诚有之公无急也于是醉
猛而斩其首亟送督府斩他囚首贯猛尸而以与左
哨将左哨将喜于得猛而抽军献猛首督府则猛首
已枭一日矣猛死田州平安置猛子相于福建而
议设流官公曰思恩设流官反侧至今未憗田州复
然两贼且合从起矣督府不听且调公守田州公请
以他将假守三月而待希仪治装他将守之一月而
田州酋卢苏果与思恩酋王受连兵劫城他将狼狈
归田州复为贼巢公又言于督府曰雨酋䏻用其众
以复故主为名今若返岑相扵福建而置之南宁
此奇货也可使两酋坐受缚矣督府复不听而征兵
数十万征之既而失利督府以罪罢新督府馀姚王
公至其𠩄以抚定两酋公多与其谋因荐公右江叅
将右江故治桞州柳在万山中城外皆贼巢军民至
无地可田而室庐妻子数焚劫知府刘琏殪于贼
知府邓𬭎间出城弩中其膊自是诸军民官必甲而
后敢出城城兵又疲不足仗公为叅将始议剿五都
五都去城五六里而巢最险贼又最獗𠩄虏𫉬人畜
最富巢中不闻官兵者百馀年公乃以五百兵付百
戸蒋绍宗使捣其巢贼蜂出裹我兵杀数十人而隘
其入路使不得返我兵即贼巢为营固守而因贼粮
以为食然气夺不䏻战贼亦欲坐踣之于是百户潜
遣人茇而告急于公公即上马复聚兵得五百人入
巢为援既至声铳者三因奋击贼百户兵闻铳声亦
出奋击贼贼分兵为二腹背战我兵鼓噪斩级贼不
支然尚横鲠两阵中守隘不肯散公使人茇而以胜
告百户百户亦使人茇而以胜告公公因谓百戸曰
汝且据巢母出待贼服乃巳不服更夹攻之可尽擒
也贼素怯柳州兵最易与至是诇曰汝谁也敢入吾
巢公使人绐曰是新叅将老沈𠩄率藤峡军耳两江
贼熟老沈名而惮藤峡军因咋舌曰吾固知柳州兵
不及此相持数日贼不退然心惧因熟为解熟
者界汉人生獞间阳附官军而阴附贼或官军势
盛附官军贼势盛附贼以为常于是熟猺间说于公
曰请为两家解闘公度贼尚劲乃且听其说而谓熟
猺曰返我生口牛马我兵乃去贼以𠩄虏生口二十
牛马百四十为献贼𭣣众奔山顶而空隘以通百戸
兵公兵与百戸兵牵连行至城城中人讙始知柳州
兵之䏻战贼也公以为欲大破贼非狼兵不可右江
狼兵惟那地最劲乃请扵军门以那地兵二千戍桞
州桞之有戍狼兵自公始先是贼𫝑张甚而熟及
城中黠吏民多为贼诇者贼耳目遍官府左右官府
闺闼动色情性贼在谿峒千百里外辄知凡议大征
或雕剿口语沓沓未及聚兵而手足尽露以是贼得
阴为备或伏岩薮伺官兵殪之或先徙妻子畜聚扵
邻巢而自空巢以待官兵官兵至徒手无𠩄得甚者
我𠩄任为郷导往往为贼误我入死地崩坠厓谷不
战而糜烂者过半而贼以耳目故益知宫军虚实与
民积聚少多乘虚掠多𠩄入无一当而𠩄噬无不饱
我兵筑堡增戍则益纷然如刻穴守䑕而贼活脱不
可踪迹公以为图胜算莫如得贼情得贼情则莫如
谍而使官府人为谍则贼生疑于是阴求得素与
人商贩者数十人假以买物召至府密谓之曰吾素
知辈通猺吾不罪若更与若银为贩本若试为我
诇贼众感诺乃人给银五两使益买物散入诸峒中
诸虽凶暴乐杀人然贩者至则寨寨传送护卫饮
食恐损一贩者则诸贩不至是以虽绝栈深箐贩者
无𠩄不历毎有动静贩者辄先知奔走报公公厚赏
贩者而秘其事虽肘腋亲近绝不得闻至期鸣铳者
三则诸兵皆聚第谓之曰今日出某门而遣心腹人
为旗头引诸军诸军贸贸行问旗头旗头不知曰然
则汝何引我曰公强我往我漫往耳军行千万人其
所往独公与旗头两人知之而已顷之札营设伏贼
果至遇伏奔追殪之已而贼寇他𠩄则公军又已先
在或绝逺村聚贼度官军𠩄必不至而潜冦则公军
又已先在贼始惊以为神而我军亦不知公自何得
之也公始至柳令诸猺得出入儥买游嬉城中无禁
诸时入府见公公儿女抚之久之稍稍择其巧便
暁事者结以厚赏使诇贼后贼𤼵其火伍中辄报公
公又厚赏之而间谓诸猺曰若见我若妻子何不来
见夫人诸猺叩头不敢公曰试令其来已而猺妇五
六人来夫人好言慰劳赏之针线包帕诸物以银簪
簪其头又命诸妾婢灌之以酒人数大碗察群妇中
其夫尝以贼事报者则又阴摘之他𠩄劳苦之曰若
夫为吾大人尽力良苦私赏之包帕银簪诸物倍于
人前𠩄赏者而益以珍果美物塞其袖中又阴戒之
勿令人知也诸猺妇既多得赏又酒醉跟跄舞手出
府门猺夫望见之欢喜争前掖而归巢自是诸猺妇
来者至数百人夫人倾筐箧针头线尾皆尽犹不䏻
给而猺妇相戒以勿令人知者猺妇又泄之以𠩄独
得珍果美物夸诸猺妇以为夫人爱已诸妇皆怏
怏心羡嗾其夫使报贼冀已入府得珍果美物而公
间使人往诸巢中阴以夫人之命赐物诸妇自是
贼中消息或诸不肯言则妇嗾之使言或诸猺
竟不肯言者则诸妇自以使人至巢赐物时附耳
语云云若勿向我老公语也公用兵风雨来去既得
贼时率轻骑剿其剧者一二人兵至巢以管为䋲
绕记剧贼家示诸军𠩄捕䋲之内老弱妇女牛畜无
一免者䋲之外老弱妇女牛畜无一及者遂出巢数
里遇平地度贼援𠩄不至则停军审究其为剧贼家
妇女牛畜者收之其虽𫉬于剧贼家而系邻家与邻
巢者还之诸得完室家与见还者皆喜以为往时
官军入巢见人辄杀或贼遁则搜斩不为贼者以充
级故贼詈我軰我虽为贼时得脱或保孥赀汝軰虽
不为贼时见杀或孥赀为虏自今我軰乃有颜面詈
贼矣公入巢有助贼战者既还军遣熟猺檄之曰若
奈何助贼战吾剿若无赦项之捣其巢尽歼之自是
凡𠩄雕剿历数百巢竟无一人敢助贼战者雕剿𠩄
过他巢或刀弩而门瞷既还军则檄曰若奈何刀弩
而门瞷今罚五牛不者且剿自是𠩄历百数巢竟
无一人敢刀弩而门瞷者𠩄𫉬剧贼多不杀剜两目
刵两耳赏银数两而还之巢自是他贼有𠩄虏掠多
不遣兵而用剜目者𮪍而一人牵以诣贼使征𠩄虏
掠贼见之惊曰某巢某也震慑不敢隐尽还𠩄虏掠
而剜目者索不巳贼至出自𠩄有与之公以给被虏
者而以其余给剜目者剜目者毎一入巢则利益多
而为贼者𠩄𫉬毎不𥙷𠩄偿则益无利在柳州𠩄剜
目七人其六人皆为官用其还巢而复为贼者覃万
星一人而巳公竟以计擒杀之公始议发兵故制欲
发兵必请督府督府檄下乃发公以为吾治文书吾
椽史知之文书上府府檄下我府史知之多人知
则又桞去督府千里待报逾时坐失机会而书檄
往来水陆诸巢络绎䏻保不为贼得于是凡率兵入
巢未尝先请既胜则上首虏督府而以邂逅追贼至
巢为解扵是督府不䏻以文法诘而兵谋得无公
尝欲剿一巢而恐其也乃佯病𠩄部入问病公曰
吾病思鸟兽肉若軰䏻从我猎乎因起出猎去贼二
里而止营军中始知其非猎也公耳目多贼不䏻薮
率走之他巢他巢人又吓之曰公且剿汝则又走之
他巢他巢吓之则又走跰血瘇以或馁稿崖谷公
又毎以甚雨凄冻风之夜察贼𠩄止宿处四散遣
人赍火铳以筒贮火衣毯衣毳帽与草同色潜至贼
𠩄夜声铳者三贼尽惊老沈至矣挈妻子裸而蒲伏
上山顶儿啼女啕往往寒冻或触崖石不者且
为虎咬诸妻子更相嗟怨汝为贼之利至此𥠖明下
山诇之则寂无人阴使其党至城诇之时公𠩄遣衣
毯者四散诸巢同夜举铳明日诸巢𠩄使为诇者亦
同会于城㫄西巢人谓东巢人曰老沈昨夜来吾巢
东巢人谓西巢人曰老沈昨夜来吾巢则固已更相
怪骇巳而诇之城中人则老沈固安坐城中不出也
益怪骇曰昨声铳者谁耶耶诸又自相吓曰虎
咬人者老沈𠩄使也自此贼益胆落或易面为好
獞而桞城四㫄一童子牵牛行深山数百里无敢诃
者其军民往往寄牛于猺家以耕或索鸡酒于猺
不敢不与公在柳先后十三年名贼𪧐猾几尽而韦
扶谏者马平四都徭贼弩中知府膊者也𠒋猾甚先
是尝七捕之不䏻得至公亦七捕之不䏻得会有报
扶谏逃邻巢三层巢者公潜率兵剿之至巢则扶谏
又已与三层贼往劫他𠩄而三层贼妻子独在公尽
俘以归计七十馀人平时公𠩄俘贼妻子尽以与狼
兵为赏至是独不与而闭之空室中善饮食之公又
阴使狼兵数百人怒而挺刀狰狞入室恐诸妇女作
欲抢状公佯执鞭痛鞭狼兵使退如是者三欲以深
徳诸妇女而潜使诸闻之以系其心公又使熟
谓诸之亡妻者曰吾不害汝但得韦扶谏则还汝
妻子矣诸四五人来投公公令入空室视其妻夫
妻相持哭其小子牵其父哭妻曰非沈公吾为狼兵
杀且抢久矣已而怨相詈曰咄扶谏非汝爹非汝娘
何不缚以赎我诸猺心割而别复见公公曰欲得扶
谏耳诸曰扶谏巳逃他巢图之实难虽然愿公切
勿以吾妻子与狼兵也吾且为公缓图之公曰诺因
杀牛犒诸猺而去之诸猺踪迹扶谏𠩄在遂往以言
恼扶谏曰还我妻子扶谏不应诸因曰我軰失妻
子计穷惟有更随汝作贼耳扶谏喜诸乃诡相与
计曰今官府虏吾妻子而穿山驿与守堡百户与巡
司俱在山中今往劫之三印可必得也官府惧失三
印得重罪以易吾妻子可必得也扶谏曰善扶谏既
离巢则党益诸因醉扶谏与其党而之置岩
洞中而使熟报公曰得扶谏矣恐见卖可遣吾妻
子于三十里外相易公以为吾不遣诸且谓吾怯
于是锁诸妻刄挟之以行至三十里使熟谕诸
曰诸且劫妻子者先杀妻子然后战诸请于
公曰吾献扶谏惧雠公可遣三十人至岩洞自取之
公虑诸有变乃选健卒十五人赏而遣之曰得扶
谏吾且赏汝若诸杀汝者吾且重赏汝家又以十
五人付之熟而质熟妻子曰十五人者损一人
汝妻子虀粉矣至岩洞中果得扶谏而出诸闭之
五里外惧扶谏往而妻子不至复要公曰必相易扵
此公又曰吾不往诸且谓吾怯于是先遣诸中
妻女四五人往言刄挟诸妇女状诸吐舌惧杀妻
子帖息不敢动遂易扶谏以归剜扶谏目截耳剔心
手足斩之而四悬诸城门诸出入城者见之无不
股栗诸既熟公威信公尝调一巢往征他巢虽惧
雠然不敢不往牛畜尽俘以归独首虏生口视狼兵
为少耳公亦尽以𠩄俘牛畜赏诸其后复调而与
之期会天大雨诸惧失期乘雨泅溪水没者六人
公劳苦之命没者人三牛付其家其馀皆遣还之自
广西为将如韩观山云惟䏻使人不作贼至公䏻
使攻则广西𠩄未有也十六年而有思恩岑金
之变初思恩府土官岑浚叛诛而立流官以其酋
二人徐五韦贵为土巡检分掌其兵各万馀人而聴
扵流官然夷民犷悍不乐汉法数十年间几数叛则
数举兵诛之而亦不䏻定也当破岑浚时调兵镇安
镇安掠思恩生口以归巳而其中一人长大而姣因
托言岑浚子而名之曰金夷民益思乱镇安乃潜召
其酋长出金而与之盟曰汝小主也诸酋感泣拥金
以归镇安因要之曰金立与我某地几百里遂盟金
而遣之诸酋聚兵五千人以奉金将攻城郭复故地
诸夷多欲为响应者𫝑汹汹而先时浚既诛其酋杨
留者无𠩄归乃率其党千馀人诣賔州应募为打手
賔州兵素弱故倚打手至是留欲往投金以逞时公
与兵备皆在賔州留入言扵公曰留小主人在请往
公方虑岑金之危思恩未暇虑留之在肘腋也闻留
言独心骇以为金去賔州数百里而留应之表𥚃相
扇賔州危矣賔州危则咽㗋哽咽㗋哽则广右尽骚
而何有扵思恩此事大不可急图宜以计款之乃婉
色好语谓留曰汝苐往我曩征田州调兵镇安时巳
闻有岑金在是岑浚苐九子也留闻是言固已刺心
公因叩留曰闻镇安絷金甚坚何因出乎留诡曰百
计逃耳公低声作自语状曰岑氏其复乎欲以深动
留而呼留至宻𠩄曰为我一言语金若𣣔官必母杀
人劫城𣣔杀人劫城任汝自为之金䏻聴我言可
以状诉我及诸上司留唯唯公遂与留银十两而以
花纻方折之纳留怀中为我𭔃金得官后为衣衣之
可常念我也公复绐留曰金欲官非赂我万金不可
留曰金诚当尽力然金方倥偬安䏻办此公笑曰吾
岂遽责金耶耳𣣔得一帖为信耳自是益信公无他
肠矣留出公又呼还谓之曰我几忘之韦贵徐五素
仇汝亦仇金可善僃之无堕彼计也留诣金耳如公
言金大喜真谓倚公可得官矣因率其兵五千人诣
賔见公至城门门者惧而报公请无内金公怒骂曰
金非贼奈何不内觇者以告金金心益安率其众散
入城而与留及其亲信二十人皆𠂻甲见公公曰金
来乎留曰来矣金叩头潜以万金帖子奉公公复笑
曰若穷安得此乎金曰赖公力得官不穷矣赖公
力诚不敢忘报公子孙公戏曰汝土官多不知恩汝
得官且忘我矣况子孙乎金唯唯不敢公乃令其侄
出见金曰金汝兄弟也金得官他日每一出征乞金
四功与汝公复为金计曰汝赂我兵僃公独无赂乎
金对不敢公曰苐冩帖子吾为汝公以两帖子示
兵僃笑而火之于是遣金诣兵僃始金叛而留且往
兵僃甚惧公潜与兵僃计此事大祸叵测公夷情未
熟一语蹉跌败矣不一以聴我兵僃唯唯及见金
伹言吾视金有福相以微动之且曰此亊一聴沈公
明日公诣金营犒之五牛酒五十尊又明日兵僃犒
之如公公复召留与金谓曰倘兵马杀金是吾杀金
倘暗箭刺客杀金是贵五杀金非关我事今一以付
留可无赚金也留乃日夜甲而拥金为僃公复遣其
侄至金营与金同饮食卧起金自是心死于公矣公
欲䌸金而惮其众时巡按在南宁将诱金至南宁乃
䌸之乃请兵僃先往宻语巡按以故公谓金曰吾挈
汝诉巡公吾代汝词公为金作䜣稿𡍼抺四五次以
示忠于金复谓金曰吾与汝往南宁倘贵五伏人于
路暗箭射汝不若易汝土官装衣青衣杂椽史中而
先我马令五千人后行金如公言路中饮食公与金
同席语金曰贵五以重赂赂吾庖使毒汝则奈何自
今以后吾𠩄食汝亦食吾𠩄勿食汶亦勿食可也金
如公言而益以公为爱已行七十里至思龙驿公晨
起耳语金曰今往南宁南宁人皆言汝叛声甚恶以
五千人往则人益疑汝不若散遣三千人而选心腹
从卒二千人以往是汝不撤卫而坐息人言也金以
为然选二千人往复行一日去南宁百里公谓金曰
汝至南宁乆候而诸从人衣粮惧不给不若以千人
营于此而以千人从为便金亦以为然从金至南宁
者𦂯千人金入见巡按巡按好语慰之曰吾为汝奏
明日巡按遣人至金营犒其众而留金以待奏居五
六日公度金众衣粮且尽复谓金曰思恩去南寜近
耳何不遣其半取衣粮而坐待粮尽众且散矣金𣸪
遣其半众行金𠩄遣千人营百里外者乆之亦以衣
粮乏稍稍散去而独五百人尚散处城中公欲䌸金
而又以为五百人者迫死而狠闻则杀伤几何更欲
为计而金𠩄遣取衣粮者至则従金者又千人矣
公知金未可动间请于巡按公且往南宁而以金従
可于路图金也至思笼驿忽报韦徐将万人在阳以
迎巡按而阴袭金金惊而跳公与兵僃巡按闻之曰
祸矣公谓巡按且阳为不知而聴希仪徐图之公出
呼韦徐骂曰汝安得擅兵至此金得官与不得官唯
朝廷𠩄命汝安得私雠之是时金尚驻近地觇伺而
韦徐部中亦有为金耳目者金闻公言复还公行三
十里金道伏𠉀公公曰岑金耶汝尚不知死贵五兵
至矣可疾入賔州匿吾叅将府则贵五无如汝何矣
金驰马入賔州公复于巡按曰金入賔州矣巡按兵
僃至是始有面色自金往南宁返賔州饮食起居无
不随公居数日韦徐复私公曰请甘心于金公又怒
骂韦徐亦莫测公计𠩄出也公宻请于巡按散遣贵
五众而后图金然是时金众尚千馀人与杨留𠩄统
杀手千人皆在賔州内外公与兵备计公可遣杨留
杀手百人护巡按往桞州公闲谓金曰杨留杀手百
人护巡按往桞州矣汝盍将百人护送四五十里以
自结乎至五十里金欲返公又拉之行百馀里金又
欲返公曰汝独返𫝑弱倘贵五伏人待汝柰何今去
桞且近汝何不与留偕至桞而偕还金遂以百人至
桞其酋长十馀人皆金死党骁健会金于路跃马而
坠公以机责其酋五六人曰何不护金而令至此痛
抶之五六人皆病创卧然尚以公爱金故彼抶不敢
恚公金至桞入叅将府公命夫人见金曰金我儿子
也金得官聴调往来贵县吾縦不在汝必见之金益
喜置酒劳金与其酋是时诸太酋其五六人既病扶
卧独四五人従金而留𠩄部打手百人与金兵百人
皆营于城外桞城故有狼兵二百人足以虞变公将
䌸金先以狼兵三千人护巡按三百人护兵僃而以
三百人入叅将府待事谋既定因酒中戏谓金曰痴
儿子汝往时惧诛又惧贵五逼意常不乐今无事矣
何不痛饮金与诸酋皆尽饮至醉其夜遣狼兵䌸之
𥠖明遣人召留于城外狼兵夹墀左右立留与其党
三十人见公公大言曰非杨留忠不䏻成我事以银
十两劳留取红纻挂留留愕然公曰汝为之而汝不
知乎金国贼也非汝与吾同心诱金至此吾安得缚
之留大骇泣下曰留小主人也公曰汝为之而𣣔诳
众乎公意又欲以疑留于其党也留惧不䏻言其党
三十人皆股栗公复曰吾且为留奏功矣因见留于
巡按巡按劳赏之如公见兵备兵备劳赏之如公劳
城外二百人牛酒而令留率之还賔州遂令留赍牌
散遣金众之在賔州者曰𠩄诛止金一人留既惶恐
见绐又虞同行者猜巳卖金相雠见杀于路中日夜
跼蹐为备奔㱕顷之遂𤼵病死金兵闻金䌸皆散去
公乃以金与其酋之病抶者醉而䌸者解巡按府而
扑杀之思恩复安当是时使公不先𣢾留则金必不
至而且攻城杀人使公在南宁賔州䌸金则困兽之
闻何𠩄不噬使公聴韦徐甘心于金则两客相哄而
主受其衅惟公缓之又缓以渐脱金于五千人之手
若剥笋然待其为一夫而后䌸之人以是益多公之
算而韦徐诸土酋亦益谓公不可测也公见督府于
梧时盐船八十馀阻峡贼不䏻前左江孙叅将千人
送之不䏻督府以𠇮公先时公溯峡峡中大酋侯公
丁尝谒公公寄六羊令公丁牧飬至是遣人取羊于
公丁公丁奉羊至浔公命诸塩船牛酒犒公丁与其
従人谓公丁护船上峡公丁身居公舟尾𠇮其党乘
小舟护船嘱曰吾以身质于沈公护不谨吾碎矣公
因𠇮班首一人与公丁従人护至武宣未返时孙
叅将与左江兵备闻公丁在公舟欲乘间捕之而宻
言扵公公曰此㫁不可人信我而我诈之不祥招而
之不武且𫉬一人以疑诸夷将焉用之此㫁不可
公居常有𠩄徴召虽其深谿绝峒未尝不来其来虽
桀猾宿恶未尝辄杀其可谕者谕之其不悛者必遣
还巢而后捕之故公以此语两人两人犹豫未决公
乃𢴨公丁告之故曰可亟㱕矣公丁大感泣去而公
𠩄遣班首护塩船上峡者亦至不失升斗公以报督
府督府笑曰孙叅将千人乃不知沈叅将一班首十
八年七山之役夺两叅将于虎口功尤奇公胆勇机
警善抚士其私财与𠩄得俸禄赏赐半以给诸人为
耳目者其出兵多赍私财以行有先登与斩首者就
陈给赏不失顷刻故人争尽死力公尝笑曰人以赀
财积贿赂而博官吾以赀财积首级而博官岂为非
计㢤其征陈村时染危疾𠩄部皆自戕于神前以祷
公刀穿手矛剚股钩刺脊繋铁锁我之痛毒诸躰皆
遍最后至者一人无𠩄施乃箭贯喉为祷其得士心
如此葢余宦㳺而得当世名将数人北则马永梁震
西则何卿南则公震与卿余未之识而识公与永永
魁长貌而气特沉毅见人𫖯首下视寡言笑公短
而精悍目炯炯烛人议论磊落激发皆𠩄谓伟男子
也公与余稍谈及广西事余是以得𢰅次之公战功
尚多余不尽闻也公谓余言当世固多良将患在牵
掣龊龊不䏻展噫嘻若公者犹为未尽其用㢤
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