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名胜记序
作者:锺惺 
本作品收录于《锺惺集

    游蜀者,不必其入山水也:舟车所至,云烟朝暮,竹柏阴晴,凡高者皆可以为山,深者皆可以为水也。游蜀山水者,不必其山水之胜也:舟车所至,时有眺听,林泉众独,猿鸟悲愉,凡为山者皆可以高,为水者皆可以深也。一切高深可以为山水,而山水反不能自为胜;一切山水可以高深,而山水之胜反不能自为名。山水者,有待而名胜者也:曰事,曰诗,曰文。之三者,山水之眼也,而蜀为甚。

    吾友曹能始仕蜀颇久,所著有《蜀中广记》。问其目,为通释、为风俗、为方物、为著作、为仙释、为诗话、为画苑、为宦游、为边防、为名胜诸种,予独爱其《名胜记》体例之奇。其书借郡邑为规,而内山水其中;借山水为规,而内事与诗文其中。择其柔嘉,撷其深秀,成一家言。

    林茂之,贫士也,好其书,刻之白门,予序焉。

    辟之奕:郡邑,其局也;山水,局中之道也;事与诗文,道上子也;能使纵横取予,极穿插出没之变,则下子之人也。古今以文字为山水名胜者,非作则述。取能始之慧心,不难于作,其博识,亦不难于述。唯是以作者之才,为述者之事,以述者之迹,寄作者之心,使古人事辞从吾心手,而事辞之出自古人者,其面目又不失焉。于是乎古人若有所不敢尽出其面目,以让能始为述者地;能始有所不敢尽出其心手,以让古人为作者地。理者相生,权实相驭,是为难耳。要以吾与古人之精神俱化为山水之精神,使山水、文字不作两事,好之者不作两人,入无所不取,取无所不得,则经纬开合,其中一往深心,真有出乎述作之外者矣。虽谓能始之《记》以蜀名胜生,而仍以名胜乎蜀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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