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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篇上

  宝书之笈,三编俱存;吾得其要,澄神契真。

  心者,一身之主,神之帅也。静而生慧矣,动则生昏矣。学道之初,在于收心离境,入于虚无则合于道焉。若夫执心住空,亦非所谓无所也。住于有所,则心劳而气废,疾以之生矣。

  夫闻毁誉善恶以其心受,受则心满,满则道无所居矣。有闻如不闻焉,有见如不见焉,毁誉善恶不入于心,其名曰虚心。虚则安心,安则道自来矣。心者,譬夫目焉,纤毫入目则未能有安者也。牛马家畜也,纵之不收则悍突难驭;鹰鹞野鸟也,一为系绊则自然调熟。吾之心亦犹是欤。然法之妙用,在乎能行,不在能言。夫能在物不染,处事不乱,斯大道之妙乎!

  世或以道为难进,是不知贝锦始于素丝,冲天之鹤资于谷食,蔽日之干起于毫末者也。事非常则伤于智力,务过分则弊于形神。今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人犹笑之。况弃道德,忽性命,而从不要以自伐者乎。夫挠乱吾身者,则盗寇也。吾能御之正心,则勇士也;因智观察,则利兵也;外累悉除,则战胜也;湛然常乐,则荣禄也。吾不为此观,是犹遇敌弃甲而逃,反受其咎矣。是以定者,致道之初基,习静之成功,持安之毕事也。

  庄子曰:宇泰定发乎天光。何谓也?宇者,心也。天光者,慧也。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也。慧者,本吾之性也。由贪爱浊乱,散迷而不知,吾能澡雪则复归于纯静矣。神性虚融,体天应变,形与道同,则无生死。隐则形同于神,显则神同于气,所以蹈水火而无害,对日月而无影,存亡在己,出入无间矣。然虚无之道有浅深焉,深则兼被于形,浅则惟及其心。被形者,神也。及心者,慧觉也。慧觉者,身不免于谢焉。何也?慧者,心照也,多用则其体劳矣。初得其慧则悦而多辨,斯神气漏而为尸解者也。故大人者,含光藏辉,凝神归实,神与道合,身心与道同,于是六根洞达焉。身也,无时而不存;心也,无法而不通。故曰:山之有玉则草木不凋矣,人之怀道则形体永固矣。于是其妙也,有坐忘之枢焉。

  修道成真者,必先去乎邪僻之行,外事不干于心,端坐内观,念起则灭之,虽然惟灭动心不灭照心,惟凝虚心不凝有心。欲行此者,当受三戒:一日简缘,二日无欲,三日静心。简缘者,择要去烦也。经曰:少则得,多则惑矣。无欲者,断贪求也。经曰:常无欲,则能观其妙矣。静心者,止息游浪也。经曰:除垢止念,静心守一,其斯之谓欤。故虚心无欲,非求于道而道自归之。其要在乎涉事处喧,皆作意以安之。有事无事,常若无心;处静处喧,其志惟一。束心太急则为病为狂,心若不动复须任之,使宽急得其所常,自调适制而勿著,放而不动是谓真定者也。既如是,亦不可恃其定也,而求多事,求就喧。当使如水镜之鉴,随物现形而后可也。定中求慧则伤于定,定则无慧矣,定非求慧而慧自生也。

  得道者于是心有五时,身有七候,是为浅深之叙焉。五时何也?其动多,其静少者,一也;动静各半焉者,二也;其静多,其动少者,三也;无事则静,触则动者,四也;与道冥合,触亦不动者,五也。七候何也?举动顺时,容色合者,一也;宿疾尽除,身心轻爽者,二也;填补夭伤,还年复命者,三也;延数万岁,名为仙人者,四也;炼形为气,名为真人者,五也;炼气成神,名为神人者,六也;炼神合道,名为至人者,七也。

坐忘篇中

  天隐子曰:人之生也,禀乎灵气,精明悟通,学无凝滞,则谓之神焉。灵气者,其不可为世俗所沦折而后可也。曰喜,曰怒,曰哀,曰乐,曰爱,曰欲,曰乐,七者情之邪也。曰风,曰寒,曰暑,曰湿,曰饥,曰饱,曰劳,曰逸,八者气之邪也。去邪则近于仙矣。

  简易者,天地之道也。天者,在吾首之上;地者,在吾足之下。吾则见之,故曰:简易者,神仙之德也。夫学道者,言涉高诡而执迷无所归本非吾学也。故学气者,反为气所病者有矣;学仙者,反为仙所迷者有矣。

  然学道者,亦须渐而进之,盖有五门焉:一曰,斋戒;二曰,安处;三曰,存想;四曰,坐忘;五曰,神解。

  斋戒者,何也?澡身虚心者也。斋者,洁净也;戒者,节约也。饥即食,食勿饱,所谓调中者也。物未成者勿食,腐败闭气者勿食,五味太多者勿食。勿久坐,勿久立,勿久劳,勿久逸。左右手常摩至于温热,熨其皮肤,以去冷气,所谓畅外者也。于是形坚则气至矣。

  安处者,何也?南向而坐,东首而寝,居之屋庐必得阴阳适中焉。高则阳盛而明多,多则伤于魄,魄阴也;卑则阴盛而暗多,多则伤于魂,魂阳也。有所伤则疾斯生焉。又况夫天地之气乎,有元阳之切肌,淫阴之侵体,可不慎哉!故吾之室四旁皆窗户焉,风起则阖之,风息则辟之,前必箔,后必屏。太明则垂箔,以和其内映焉;太暗则卷箔,以通其外曜焉。内以安吾心,外以安吾目。心目安则身安矣。然则彼纵情多虑,其不能安其内外也可知矣。

  存想者,何也?存者,存我之神也;想者,想我之身也。夫何以能然乎?闭目则自见其目,收心则自见其心,心目皆不离于身,不伤于神,此其渐也。凡人终日而视他人,则心亦外走矣;终日而接他事,则目亦外瞻矣。营营浮光,未尝复照,安得不疾且夭耶?故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成性,是为众妙之门也。

  坐忘者,何也?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也。行道不见其行,非坐之义乎?有见不行其见,非忘之义乎?不行者,心不动也;不见者,形俱泯也。或者曰,心不动有道乎?天隐子默而不对。或者曰,形泯有道乎?天隐子暝而不视。或者悟曰,道在我矣。

  神解者,何也?斋戒者,信解也,无信心则不能解矣。安处者,定解也,无定心则不能解矣。存想者,闲解也,无闲心则不能解矣。坐忘者,慧解也,无慧心则不能解矣。四者通乎神,斯为神解者焉。神者,兼三才则谓之易,齐万物则谓之道,本一性则谓之真一。

  天隐子曰:生于易中,死于易中,动因万物,静因万物乎。邪由一性,真由一性乎,吾皆以神解之在人也,在地也,在水也,皆为仙矣。变而通之,是曰神仙。

  正一先生读其书,悟曰,吾则异。于是,吾之简易者,无为而无不为也。吾之渐者,守性正命日增一日,渐之道也。斋戒之类兼修之可也。

坐忘篇下

  至游子曰:吾得坐忘之论三焉,莫善乎?正一先生司马子微曰:吾近见道士赵坚造坐忘论七篇,其事广,其文繁,其意简,其词辨。读之者,思其章句,记其次序,可谓坐驰,非吾所谓坐忘也。吾闻之先师曰,坐忘者,长生之基也。故招真以炼形,形清则合于气;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于神。体与道冥,斯谓之得道者矣。

  夫真者道之元也,故澄神以契真。庄子曰:宇泰定发乎天光。宇者,心也;天光者,慧照也。先定其心,则慧照内发,照见万境,虚忘而融心于寂寥,是之谓坐忘焉。老子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无身者,非无此身也,体合大道,不徇乎荣贵,不求乎苟进,恬然无欲,忘此有待之身者也。

  夫长生者,神与性俱全者也。是以乾坤者易之蕴也,乾坤毁则无以见易矣。形器者,性之府也,形气败则性无所存矣。养神不养形,犹毁宅而露居者欤。或曰:人之寿终,心识苟正,则神超于真境。正一先生曰:非至正之言也。夫高德之贤,自谓彼我忘矣,是非泯矣,然见不善则颦,见善则笑,犹为善恶所惑。况其终也,昏耄及焉,吾未见不为众邪所诱者也。故有有识化无识者,秦女之化石是也;有人识化虫识者,黄氏之化鼋者也。由是观之,心识者为阴阳所陶铸,安能自定哉?所以贵乎形神俱全者,盖以此也。今有知荣贵为虚妄,了生死为一贯,至其临终,则求医祈鬼,何也?未知乎坐忘者也。忘者忘万境也,先之以了,诸妄次之,以定其心。定心之上,豁然无复;定心之下,空然无基。触之不动,慧虽生矣,犹未免于阴阳之陶铸也,必籍夫金丹以羽化,入于无形,出乎化机之表,然后阴阳为我所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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