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古论三 酌古论四
作者:陈亮 南宋

    崔浩

    古之所谓英雄之士者,必有过人之智。两军对垒,临机料之,曲折备之,此未足为智也。天下有奇智者,运筹于掌握之间,制胜于千里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终无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谙历者甚熟,而所见者甚逺也。故始而定计也,人咸以为诞;已而成功也,人咸以为神。徐而究之,则非诞非神,而悉出于人情,顾人弗之察耳。

    夫崔浩之佐魏,料敌制胜,变化无穷,此其智之不可敌,虽子房无以逺过也。而其料柔然尤为奇中。方太武将议出征,众皆难之。浩肆辩诘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致不能尽举耳。”已而果然。使浩临机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术哉?吾尝论之,古之善料敌者,必曰:“攻其所不戒,击其所不备。”柔然去魏数千里,恃其绝逺,守备必懈。吾卒然以兵临之,所谓迅雷不及掩耳,震电不及瞑目,彼将望风失措矣。此浩所以决知其克也。然柔然之人贪而无亲,轻而不整,胜不相逊,败不相救,一夫先奔万夫争溃。此其习俗然也。魏师乘胜而进,势如风雨,所至奔败,鸟窜兽伏,各逃其死。柔然计穷气沮,数日之间众未及聚,谋未及生,彷徨四顾而莫知所以为御。使连兵急进,以势迫之,此虽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举也,唯明者为能必之,唯断者为能行之。不明则利害显然而不见,不断则可否犹豫而不决。夫投机之会间不容髪,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机哉?太武之用兵,动顾万全。而其将若长孙翰刘洁古弼之徒,虽不为无谋,而皆不能用权以求胜。故机会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为深忧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临机之际,或因吾言而能有所决。则举一国犹揭虚耳,其功可胜道哉?太武卒失其机,使贻后悔。彼非不知势之可进。而自顾进军数千里,穷其巢穴,人或死战,或因险以要我,或设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军而止他非所忧,此则太武与诸将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随机立权者,乌可以琐琐顾虑哉?故夫浩之所料虽曰奇中,要之皆出于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罗■〈日侯〉于浅水原,遂以二千骑进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葢以权术迫之也。太宗亦尝为诸将言之,太宗之智则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败之所不同欤。嗟夫,此英豪之权术,前人秘之而吾独论之者。吾恐后世之以浩为神也。

    李靖

    兵有正,有奇。善审敌者,然后识正奇之用。敌坚则用正,敌脆则用奇。正以挫之,奇以掩之,均胜之道也。夫计里而行,克日而战,正也,非吾之所谓正;依险而伏,乘间而起,奇也,非吾之所谓奇。奇正之说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节制之兵也;奇兵,简捷之兵也。节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钩连,曲折相对。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前者鬬,后者治力;后者进,前者更休。一以当十,十以当百,诈者不能袭,勇者不能突,当之则破,触之则摧。此所谓正兵而以挫坚敌也。简捷之兵,其法略,其行疏。号令简一,表里洞贯。进如飙风,退如疾电。地险峻则鱼贯而进,道迂曲则雁行而进。以一击百,以百击万,间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则恐,遇之则溃。此所谓奇兵而以掩脆敌也。然而奇兵以简捷寓节制,非废节制也;正兵以节制存简捷,非弃简捷也。唯善治戎者为能制之,唯天下奇才为能用之。

    昔者李靖,葢天下之奇才也。平突厥以奇兵。而太宗问何以讨髙丽,则欲用正兵,此其意晓然可见矣。颉利之敌,脆敌也,奇兵以临之,使之不及拒;苏文之敌,坚敌也,正兵以临之,则彼无所用其能矣。故吾尝谓:“诸葛孔明所用之兵无非正,靖所用之兵无非奇。”其亦以时之所遇有难易,而敌之所当有坚脆欤。请遂言之:

    东都之末,英雄之都会也。大者争雄,小者固守。孔明于是以正兵临之。南收孟获,七纵七擒;西攻祁山,三郡响应。一战而枭王双,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门,张郃追之,交锋而毙;师次渭南,司马懿拒之,卒不敢决战。其阵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独雄之时也。大者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自立。靖于是以奇兵临之,要险设伏而枭冉肇,乘冰傅垒而破萧铣。轻兵至丹阳而公祏擒,劲骑袭定襄而颉利走。出其不意,掩其无备,此非奇兵不能为也。然靖亦尝一用正兵矣。提师西征,决策深入,大战数十,卒破吐谷浑。此岂非正兵欤?将以是平髙丽,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尝谓:“自汉以来,识奇正而用者,孔明与靖而已。”然非深晓机者,孰肯以吾言为信哉?嗟夫,奇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奇也,而时之难,敌之坚,势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马懿之徒未尝无诈谋也。使吾以奇兵乘之,彼亦将设诈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于数年之后,而不幸早丧。论者见其功之不成,遂以为不用奇之罪。是所谓不能尽人之词而欲断其曲直也。悲夫!

    封常清

    轻敌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虽精,兵革虽锐,其势虽足以扼敌人之喉,而蹈敌人之膺,而未尝敢轻也。设奇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谋虑,常若有不可当者。而后可以全胜于天下。使夫士卒未练,兵革未利,震荡而势不足以当敌,则彼固不敢轻矣。轻之而败,非敌败之,自败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败,可谓善用乎?

    昔者,开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战者二十馀年。一旦禄山窃发,乘其间而执其机,葢逆兵一举而河北诸郡悉为贼有矣。当此之时,虽韩白复出,岂能当其锋哉?而封常清欲挑马棰渡河以取贼首,志则锐矣,不几于大言以轻敌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进守河阳,断桥以抗贼。贼军一至,举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屡战屡北,遂失河陕。此则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势而顺导之。贼锋方锐而吾势葢弱而未振也。处此之道,当因其弱而柔之,敛兵不应,婴城固守,以挫其锐,而后可图也。故吾以为河阳之桥可断而不必断也,贼之前军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为独强,行行然长驱而进,自毙其锋,而吾以全军制其后,必胜之道也。夫河阳、陕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讨贼,进兵河阳,荣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后。为常清计者宜告之曰:“髙将军守陕郡,荣王守潼闗,厉兵秣马,各固其地。”而常清则筑却月城以守河阳。训练士卒,储粮糗,浚沟固垒,清野以待之。贼军至则敛兵不应,设攻具则随机拒守,懈则击之,退则蹑之,食则掩之,夜则袭之。其馀应变之道随机处置,不及旬月而贼兵固毙矣。颜杲卿真卿起河北,郭子仪李光弼起朔方,已没郡县悉为国守,而贼之巢窟且危矣。彼欲进不可,欲退不能,彷徨无所,而固将成禽。使其不顾而进攻陕郡,则吾以兵徐蹑其后。彼反兵拒吾,而陕郡之兵又起击其背矣。腹背受敌,焉得而不败?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则吾檄召陕郡之兵共进追之,候其及河半济而后击之。虽有勇者,不能为贼御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强而万全之计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当方锐之贼,以及于败。既败,而后告仙芝以贼锐甚,难与争锋。呜呼,常清何见之晚也!常清败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并戮之,易以哥舒翰。翰严兵守闗,贼不获进,而羸兵诱我以兾复出。明皇不察,亟令进兵。翰执之益坚,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后出。翰明知此贼为诱我矣,固当因险设奇,励士决战,庶可以一胜。翰乃不然,见其兵寡则易之,行伍无列则笑之,反入其计而不悟。官军一溃,潼闗失守,而长安陷矣。

    始,常清以轻敌而失河阳,仙芝遂失陕郡,翰复以轻敌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绝,而宗社几危,贼党益炽,阅数载而仅剿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敌衰则一举而乘之,敌锐则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势也。常清号为知兵者,而欲一举以乘锐贼,则亦何取于知兵者哉?

    马燧

    昔之善攻人者,使敌不得合;虽合,而有以破之,则攻必克矣。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后为之。使久而不克,则敌将有乘其弊而起者,此其为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设奇,扼要害,张形势,以破敌人之交,一举而两毙之,使声威功烈杰出乎诸将之右。此则天下后世将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议哉!

    昔者,马燧之镇河东也,策田悦之必反,请出师以讨之。出奇制胜,奋鬬无前,虽淄青常兾合兵救之,燧破之如反掌耳。燧能窘田悦于孤穷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过人者矣。然力能得悦而不遂取之,使得婴城固守。悦不足道也,而魏为可惜。魏据河北,蔽捍诸镇,唇齿相固,牢不可破,桀骜不逊以执朝廷。凡师出而辄无功者,魏不破也。魏破则诸镇不足平矣。当燧之时,所谓一致之机也,燧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间来救,王师十万一战而北,燧殊无一谋以御之。岂其智至此而穷耶?葢尝筹之:

    悦屡败之馀,气丧胆沮,众不能阵,谋不复生,旬日之间可坐而破也。滔俊虽合兵以救,不过三万五千耳。然滔性多疑,易以势恐,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以燧之才而无养冦自资之心,顾此三盗亦何足灭哉?且当此之时,以兵隶燧者凡四将也。使燧能留李芃以围危窘之,悦其势固足以破之矣。而身率歩兵去魏百里,据便地为壁以拒滔俊之兵。兵至则坚壁不战,挫其初锐之锋。别命李抱真率昭义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蓟,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贝以捣兾土,复命张孝忠康日知励兵秣马以助其势。彼若能者则反兵自救,不能则迟疑不去,二者必处一乎此矣。使其反兵自救,则抱真与晟冲其膺,燧又起而捣其背。腹背受敌,不败何待?若其迟疑不去,则抱真等得优游以覆其巢穴,而燧坚壁以待其自毙。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彷徨无所而坐成擒。滔俊擒则悦不攻而自破矣,悦破则三镇席卷而平矣,三镇平则淄青之胆破矣。命一辩士持天子之诏往谕之,彼安得不束手听命哉夫?然后分置牧宰,慰养居民,使郡县之权悉统于朝廷,则朱泚、李希烈亦无自而萌其奸矣。由此观之,燧之罪岂止于失田悦哉?昔者唐太宗伐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窦建德率兵救之。太宗留万人以围世充,身率劲兵以据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进。迺命宇文士及率骑经贼阵之西,驰而南,引而东,以动其众,乘其阵乱纵骑夹击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东,际河之北,一旦而尽平之。此可谓善破敌人之交者矣。

    嗟夫,以燧之才而不思伐交之术,乃复请济师,使李懐光尽统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骄众失律,而盗且乘间起于萧墙矣。遂使李氏不见中州之大定,而诸镇世为不讨之贼,燧之罪可胜诛哉?唐史臣曰:“燧,贤者也。天下以为可责,故责之。”呜呼,吾之意其亦犹是也哉?

    李诉

    天下之事,众人之所不敢为者,有一人焉奋身而出,为之必有术以处乎此矣。虎者,人之所共畏而不敢肆者也。而善养虎者狎而玩之,如未始有可畏者。此岂病狂也哉?葢其力足以制之,而又能去其爪牙,啖以肉饵,使之甘心焉。故虽驱而用之,而垂耳下首,卒不敢动,何者?有术以縻其心也。

    夫将者,天下之所难御者也。御之必以术,而况于降将乎?彼其心之不可测,孰敢信用之哉?古之人葢亦有度其可用而用之者矣,然亦未尝专倚之以成功。独李诉用三降将以擒吴元济。当时之人皆谓其不可,而诉独以为可,遂决意用之,卒能如其意之所逆料。不知者以为幸,知之者以为神,乃若诉则有术以处乎此也。何以言之?敌人之将无故而降者,此未可信也,恐其谋也。至于势穷力屈而后就缚者,葢可保其无谋矣。且此数子者,亦一时之杰也。不幸而事逆,犹竭忠以报之。使其获背逆事顺,则其忠报之心当何如哉?而又诉之才智足以驱之,豁达足以容之。诉复能待以厚礼,示之赤诚,言笑无间,洞见肺腑。此南霁云所以眷眷于张巡而不肯去也。数子者固巳甘为诉役矣。虽然李诉未足以縻其心也。如丁士良之擒吴秀琳,秀琳之擒李祐,其忠款固可见矣。独李祐未有以縻其心,而又欲专倚之以谋蔡,则其术不可不尽也。故方其得祐也,诸将皆请杀之。诉不听,待之愈厚。会霖雨不止,将吏汹然,以为不杀祐之罚。诉力不能胜,迺表诸朝,且言必杀祐无与共诛蔡者。诏释还之,卒赖其用。

    大将者,三军之纪纲也,生杀予夺皆禀其令。故虽天子之诏犹或不受,而亦何畏于将吏之言乎?使将吏必欲杀祐,不过以色辞拒之,如嚣然不止,则又从而戮之。彼固不敢有辞矣,何至表诸朝而后用之哉?吾于此识诉之心矣。其心曰:吾之待祐者如此其厚也,全祐者如此其至也。将吏嚣然不已。吾力不能独胜,复泣涕而送诸朝表,言其必不可杀。此虽父母之所以生全祐者不过如是也,祐安得不竭其死力以报之哉?虽啖以髙爵,胁以白刃,固不肯弃诉而就贼矣。故其始也,诉虽待之无间,未使之佩剑统兵也。及朝廷还之,乃使佩刀出入帐下,统六院锐士,而袭蔡之谋始定。诉之心葢可见矣。吾以是知古之英豪所以临事机者未尝无术,特其不以语人,而人亦莫之识也。

    昔韩信背楚归汉髙帝,用之无以异于楚也。及滕公言之,上亦未之奇,使其愤怒而出亡。然后命萧何往追之。何力言其可用,乃以为大将。夫以一将之亡而丞相自追之,人主骤用之,信之心固甘为汉役矣。其后汉之所以定天下者皆信之力,而蒯通武渉之说不得而间即其效也。论者乃以为何之追信,髙帝不知也。不然何以反疑何之亡乎?曽不知髙帝失何如失左右手然。迟之一二日而不问者,何也?帝之心固可见矣。

    嗟夫,古之人所以御降将者,其术如此。茍不思其术而欲遽用之,其不为所陷者几希矣。

    桑维翰

    以中国定中国,以外裔攻外裔,古之道也。借外裔以平中国,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于明君贤臣者,盖其事变迫于前,不得已而为之,姑以权一时之宜,未暇为天下后世虑也。然其积也既深,其来也既逺,胶于见闻而为之益励。一旦溃乱四出,虽出于百营,而莫之能救,是非可叹也欤?故吾尝推原其事,葢肇于唐髙祖,成于郭子仪,而极于桑维翰。或难于创业而资为声援,或急于中兴而用为辅翼,或迫于拒命而倚为先驱,皆所以权宜济变而速一时之功。虽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后世之被其患,盖有不可胜道者。此所谓虑不及逺也。

    且昔者,汉髙帝尝创业矣,倡义草莽无置锥之地。虽纠合徒众以破强秦,而百战百败危窘于项籍者数矣。然髙帝之气未尝少慑,合罢敝之卒,据形势,收英雄,卒困项籍而亡之,未尝资外裔之声援也。隋炀之暴遍流于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厌其秽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茍能反其道,虽徒手可以亡之,而况太原之众乎?故夫资外裔之声援者,唐髙祖之罪也。

    汉光武尝中兴矣,起自徒歩,无素合之众。虽奋力鼓勇以破寻邑,而群盗蜂起,几见蹙于河北之盗矣。然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汉之民,运筹略,驱诸将,卒举群盗而平之,未尝用外裔之辅翼也。安史之恶彰闻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未尝一日忘之也。茍能顺其势,虽尺棰可以夷之,而况灵武之众乎?故夫用外裔之辅翼者,是郭子仪之罪也。

    至于拒命者,虽忠臣义士之所必不为,而古之人盖亦有。因时而为之者,孙权是也。曹公乘举荆之势,率八十万之众直造长江,挟天子之令,以责其贡之不入。此其大势未易与敌也。权壮勇敢为,遽命周瑜往御之,运奇奋巧,大败其众。虽能遏其敌,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东之众与中国抗衡,非有为之先驱者也。潞王以非姓而继大统,淫秽暴虐,天下所明知也。张敬达以庸琐之才,统兵以攻石敬塘,其势未足以直曹操之万一也。为维翰计者,当一举太原之众,运奇奋巧以破敬达。迺急下太行,抵懐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势,檄诸镇而犄角。则区区之唐亦何足灭哉?此则磊磊落落,千载一时之功也。何至于北面外裔请救以示弱哉?北面犹可也复割卢龙以遗之。使外裔有轻中国之心,长驱径入,习以为常。原情定罪,维翰可胜诛哉?

    故自汉以来,外裔之犯边者,葢亦有之矣。西不过雁门、定襄,东不过渔阳、上谷,未有长驱深入者也。自唐始有之故,虽太宗盛,时颉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后径犯长安者代不绝也。葢自唐髙祖而降,急于有功,求其为援,使之得骋志于中州。彼乐其中州之繁华,而谓其易与也。故常心吞而气■〈戚〉之。是以长驱深入,无所顾惮。使中州之人世被其毒,至于今犹未已也。

    或曰:“乱自晋有之,岂曰唐哉?”曰:“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吾恶中原之乱于外裔,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时之功,亦不知祸患之至于此极。使其诚知之,则彼亦安肯为之哉?繇是观之,举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于是时年十八九矣,而胸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正使得如志后,将何以继之?独曹公一论为之反复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