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陶庵先生集
卷二十二
作者:李縡
1803年
卷二十三

十四

上仲父甲申

昨日筵中。自上以今岁是甲申。追念皇朝。益觉怆痛。近来人无含冤忍痛底意。疏章间亦不见复雪等语。良可慨然。因问神宗建庙之便否。诸臣皆以多妨碍持难。有使大臣私议于在外儒臣及大臣。更禀之教耳。

上仲父乙酉

目今时象。无可言者。进则履危。退则履安。不待智者而可卜。况风涛积畏。险涂惊心。实觉齿酸于簪绂之场。自此优游田野。称旧翰林足矣。然韩忠献云去就不可猛而有迹。亦何必一言断定也。但台章未收杀之前。在京在乡。姑无所妨。而早晏如果收杀则翰苑无推移之员。必复督迫如前。圆扉为家。不亦苦乎。廉义道理。决无复玷簪笔之望。毕竟亦将变通陞六。果尔则自我进退有裕。而未陞六之前。路甚窄狭。转身实难。不可不用檀公上策。而离侧屏处。情理闷迫。妄欲举室出往。故宅荒落。如不堪住。则先借季父主宅安着。渐次收拾故宅。似为便好。慈意亦欲勉从。而形势拘格。未果如计。则亦拟收拾休亭。独出静处。乘间省觐。半京半乡。以此为拖过日月之计。商量下教。如何如何。

上仲父丙戌

湖状昨才誊来。而观其结辞与拟律。虽使栻自为之。此外似不添加。未知曲为之地云者。何所据也。前后僇辱。轻重虽不同。均出于诸朴之手。骇痛可言。领又引入。盖闻溥于再昨问目。颇生㥘。气色沮丧。只以黄书中所云云者为对。而终不成说。且请陈情于大臣曰家有九十老母。久系此地。恐劳倚闾之望。愿从速收杀云。其绸缪可知。领相欲又以更招议启。几已尽书。忽曰终觉有嫌。不可参鞫。猝然焚完草而起出。自古安有鞫厅四更推而不请刑之理乎。且其径起。盖以此后则请刑之外。无他道。或虑有别判下耳。其顾惜之意。路人所知。舆情亦皆骇惋云矣。

上仲父丁亥

东庠之拟。已是意外。而恩点猥及。惶愧可喩。以两司除兼官。盖是极选。有不敢当。顷岁仲父主亦于未经馆职前除西庠。而其时已参馆录。特未完都录耳。不可援例。此外终未记。其近例之有无。试欲招吏吏问前䂓。果是创开。则将欲陈疏辞免。而才于出直历路。为慰黄参判台丈。言及此事。则大笑以为兼官辞免。前古所无。慎勿为之。户判适在座。亦劝止之矣。此事未知如何。商量下教幸甚。

上仲父戊子

书启出草。今方始役。必欲某条趁旬复命。未知果如计也。仲熊丈之快赐伸理。天鉴孔昭。令人感激。未知新当言责。能为报答圣恩万一之计耶。启草时未就緖。未暇一一仰质。而大抵抽邑凡十。而六处皆贬落。咸,成前倅及德,煕,义,铁也。江,嘉似于褒中有贬。界,柔果为善治。而俱有亲厚戚谊之嫌。是可苦也。但以私掩公亦不可。欲一切从公为之耳。别单则条件颇多。姑未厘正耳。此书姑秘之。毋烦人眼幸甚。

上仲父

教意窃以为不然也。去就之节。固不可容易。必有可去之义而后方可勇决。虽以崔文叔之高人数层。受由不还。意义不明。终非稳当道理矣。今若以陈力不能之义。牢卧不起。断定一生。如崔郑之为。则人虽谓之太过。固有恬退之美。此后再疏见却。威谴不加。责励之教。又复荐至。终不得不勉承。则无宁早承命。不至大撕捱矣。此一节必议定而后。可论去就矣。严教既出责勉。恩批亦且委曲。苟非长往之士则决不宜引日退伏。徒损分义。而终亦不免于承命。则恐益人之讥笑也。早晩若因此被罪罢则固幸矣。自上必欲招致者。盖自受由之初。已认其必将撕捱。故前后别下严责。以此推之。必无如愿顺解之理。恐宜趁受灸问安时入来矣。本职如难冒则更陈疏力辞。呈单冀递。亦是一道。岂可以此而为难进之端耶。商量处之幸甚。

上仲父

疏稿伏览。大抵人臣进言。各随其职。台谏则有言责。事无大小。皆可言之。苟有大关节大是非。可以系国家存亡。决一身进退者。则虽庶官贱僚。亦可论之。若非然者。出位言事。恐是可已而不已者矣。今此所陈。大意俱好。而语不新奇。君德时弊。率多泛论。既非宏谟良策之可以救时苏民。又非危言核论之可以格非纠邪。则似不必出位而言也。其中论权益平事最胜。而但尊名之议。世人必不致疑于吾家。而此有立帜自明之嫌矣。此疏若上。虽不槪于上心。必例赐温批。于去就之节。似无所关。不过差迟十馀日而入城矣。亦何益哉。疏上之后。人必以以馆官而论时事。必有可观。异己者畏惧。同己者拭目。及其誊来。无可耸人观听。能服众心耶。人之望我者。元不浅浅故耳。受灸时则已矣。而今虽晼晩。一病字足以为辞。来城外。申暴未即承命之由。仍辞本职。以附不得言去之义。则方合于十分道理。此疏则恐宜中止。伏乞细加商量。毋为过当之归如何。洪叔亦以为可已。所见无异。以此而可推他人之议矣。

上仲父庚寅

就达镜城赠持平李鹏寿。即壬辰郑文孚倡义时第一义士也。有大功。战死于吉州。朝家褒赠。且入镜邑彰烈祠醊食之中。而顷年吉州儒生上疏请配享于本州临溟书院。此即赵重峰书院。而鹏寿战亡处亦此地故也。此事合宜许施。以为激励遐裔之地。而经年尚不回启。远外之人。抑郁多矣。吉人复为此委来京下。不可孤其诚。判相如有故。亚堂亦有回启之䂓。此非难事。而于远人则为大幸。伏乞推得其疏于曹吏。览过后即许回施。如何如何。

上仲父

尼事诚如下教。但洪生既停举。则理不宜坐视而不救。无论三司。宜有一言。至于劈破头脑。则展转层激之际。自是毕竟必至之势。而今番直为溯源句断。太似无渐。恐宜只就其事而论之。请解儒罚而已。未知如何。台谏先为陈启请收。玉堂观势为之似胜。而馆僚如欲陈箚则亦不当崖异。且淳丈必不默默。终果如何也。此事必嘘起接天风浪。莫知攸届。可虑。

上仲父

铨部除命。想增闷蹙。从子新命益狼狈。势将俟下谕始陈吁矣。一日之政。父子兄弟幷列显要。盛满极矣。不为敛退。必有大悔。栗栗危惧。无异蹈冰。求退之心。到今日益切。奈何奈何。疏草当依教构呈。而虽欲恳恳为辞。终涉例让。决无准请之理耳。

上仲父

教意备悉。从子情理。异于他人。政身不可许之义。岂敢忽诸。但乞养之请。未及准许。又非如累年休官。绝意仕宦之比。姑是旅进旅退人样子。而于斯时也。坐观无前过举。侪官窜逐相继。而默无一言。则四面之责。自是外来事。固不足论。而于心恧蹙。终不自安。况节拍层生。未知明日复有何事。而难处难言之几。安知不倍于今日耶。此疏既不可不为。则在至近之地。差过数日。便是过时。节拍之可虑。又有如上所陈者。故必欲趁今日。书付县道。使及明上彻矣。疏中伤于太直者。亦欲商量删没。虽不免言逊之讥。此不可不尔也。如是而不免窜逐则是亦数也。虽无事而坐。安保其必免也。

上仲父辛卯

窃想已巡遍忠,堤诸邑。何日还到都会耶。崔文叔台连被敦勉。方到楮岛陈疏。若更进一步则可惜九层浮图。一朝坏了矣。闻其疏盛陈决不可进之由。而但引罪之际。其一款则以春宫遭罔极之变而不能陈保护之请。罪不容诛为辞。未知十年恬退。所寻究者何许义理。虽终始不出。无足贵矣。

上仲父癸巳

三字议果发。世道无可言。筵奏不但伸一时清议。可以有辞于后。伏幸伏幸。会议时疏语又如何。惟望婉曲而为辞耳。宴礼勿设之教。有光圣德。而恐无将顺之人。可叹可叹。

上仲父

近日朝事。羞愧莫甚。以注拟间事言之。向用方隆。想必见笑于傍观矣。世道固无可言。恐非做官时节。何由好归田园。得寻广,受故事否。季父主此时又有催促之命。去就当何居。伏虑伏虑。

上仲父甲午

执事冬春药院之役。实立朝以来第一勤劳。焦灼扰攘。无有一日休息。虽藉平昔摄养之力。体中不至愆和。而若其精力销铄。自在于不知不觉之中矣。向者浃旬陪侍。仰覵英华顿减。非复昔时。区区忧虑难释。候班虽幸姑辍。而前有公务鞅掌之劳。后有宾客接应之苦。况流金之热。日以转酷。若于此时。小失摄慎之方。则伤损之忧。万倍于他日。岂不懔懔然哉。默记王考主丙丁年间。神观髭发。非如执事近日之衰白。而执事于其时隐忧在中。间有䂓陈。历历如昨日事矣。其能以执事昔年之怀。推小子今日之心耶。顷见江留金丈。瘦败若不胜衣。虽是大病之馀。恐不无所由然者。此可为伐柯之戒也。空堂孤寂。殆同旅宦。向未尝不以此为虑。而及今搬移之后。所忧有倍于前。耿耿此怀。有不敢自隐。兴居之际。加意摄慎。千万切祝切祝。

上仲父

宴礼岂不欲获睹盛仪。而第进宴异于陈贺。军衔殊于近列。恐无不可不参之义。设令当参而不参。丰豫之事。与忧遑时不同矣。况大臣新以军职任意出外。有申饬禁推之令。既已入京。则罢宴后径归亦似不安。伏乞招军职厅吏。以有病不得参之意。分付如何。顾此去就无甚轻重。不至碍人眼目矣。

上仲父乙未

右箚实系世变。此非出于异己者比。上心安得不挠撼。合启之议难行。恐非人人可办。必须三司中望稍重者先倡而后。不患无随参。亦不可猝为。宜先以一疏痛辨是非。以开圣意。其谁能办此耶。可叹。

上仲父

洛下风色极不佳。仰屋之叹。不能自已。自闻淳丈之罢。已料大论之不能办。今果然矣。惠友之不书谨悉。何其巽软之至此。至于喉司覆逆。殆不成说。若是而何可成朝廷貌样耶。不若速败之为愈也。三司更无为淳丈争论之事耶。

上仲父丙申

宪启遣辞设意。极其憯密。近事何所不有。痛惋不可言。虽有不安之端。此与指名论劾有异。其在事体与道理。恐不宜辍巡径还。竣事之后。徐为自处。似无所妨。如何如何。事端必不但已。而只此一段。亦足决递。还营后勿为复命。缩伏请谴似得之。而至于未竣事而径辍则决知不可矣。伏乞商量也。

上仲父

申事终归抉摘文字。有关后弊。而至于掩疵无严之状已发之后。亦不可不明其是非。而举朝喑默无一言。圣心安得不致疑。此皆三司之咎也。世道之忧大矣。殊可慨然。尹友果有勉出意否。铨郞通塞。必已招怨谤。而说书如升迁则前望赵,李两人俱无罪。且非不合者。决不可尤人而效之。其馀新通。务精而无滥。三司中彼辈无见坐者。通同举拟似宜矣。成注书震龄不识面。而顷因人得见其所作。文学见识。实有人所不及者。此等人沉滞殊可惜。今番虽无当窠。幸识有而荐拔如何。

上仲父庚子

尹君可谓言人所难言。虽不择何伤于年少狂妄。士气犹不衰矣。圣批中四字。如非洞见大义源头。此固恒情之所必然。不必大惊小怪。而但恐窥浅深而起者纷然也。奈何奈何。

上仲父

除命在于未出郊之前。且当駴机迭发。厅中一空。则退蛰诚有所不安。为世道担当。亦是一义。而今则已寻遂初矣。无他端而乍出旋入。自家去就。已不免颠倒。其何能正人。万一承命则一日在职。自可随事匡救。又或可以少杀凶锋。而至于上格君心下定浮议。则非区区琐力所敢议。如是而辄复妄进。则一身颠沛固无论。亦何益于国哉。舅氏之以此相勉。实出忧国。岂无感厉之意。而揣量已熟矣。不得不为连吁祈免之计。惋叹愧蹙。诚无以为心也。

上仲父辛丑

自出郊以来。宰执侪流多怀不平。外至之言。固何足恤。而隐之于心。亦甚不安。虽无实职。所兼史职。事体严重。无一言而乍来乍去。终非重臣道理。终莫如因此入来。略申分义于史役。如欲不仕则亦可以引疾力辞。期于递罢。又或随事陈忠。有可去之机则决意引退。恐合义理。此是去就大关岭。决不宜草草径情而为之。伏乞深思而远虑。务归至当如何。今虽造朝。中间淹滞。不过略怀惶蹙。元无他迹。其间哓哓。自可消散矣。

上仲父

结布事。恐不必先以决去就。存心出仕后。与大臣诸宰。从容熟讲。明知其不可行。则力争于筵席。且陈于庙堂。以冀其善处。如此而终不能得。则疏陈所见。亦似不晩。何必先起闹。生出形迹而后可耶。从容细量为幸。

上季父丙戌

亲鞫时说话。略承仲父主面教。潜招别无他语。问前后左右谁是向刃者。则以为春泽,奎瑞,敞等耳。上曰此三人果在予左右否。潜语塞。只曰林溥忠臣而受刑岛配。安有如此事耶。问谁指嗾。曰溥才刑配则谁人劝诱。我自为之云。又曰臣夏镇之子也。父以论许积被窜。臣曾有生员壮元之望。而己巳后不赴举。其不为党论可知云云。上严辞诘问。又别为问目以问。复叹曰予在时。此类接迹而起。必欲嫁祸而后已。他日之忧。可胜言哉。予之亲鞫。盖欲痛折其萌。而变怪无所不有。安知无此后继起者耶。观其意必欲尽驱廷臣于死地。其祸难言。诚恐予言之验矣。缕缕下教云。闻此令人感激矣。两大臣待命处。遣史官承旨三四勉谕。潜受刑二次后。将罢亲鞫。而以大臣面谕后始可还内为教。而待帐殿许久。催促甚急。金,申两台俱入谢。上慰勉备至。至曰必欲使卿等目见潜之拷讯而不及矣。留之甚恳云。谏长朴弼明以潜疏中赞美南,柳。俱出假托为言。领亦陈林溥不过乡生。此则名家人而亦为此。盖潜疏有两台迸逐。三箚久屈等语。即指南,柳,崔而言也。其褒扬其忠。不啻一二。故领辈嫌之。不能显救。只明其人之为午人矣。仲父主继陈溥之凶疏。竟归诬罔。而承款之后犹且贷死。以是潜辈接迹而起。必须严究正法。以杜继起之路矣。溥亦京中人。与士族相连处甚多。不可只谓之乡士云。上曰承旨言是矣。仍以痛嫉之言。缕缕下教。有不可尽传云矣。

上季父癸巳

己卯旧粜。征捧既无路。若初以耗谷移充。则虽苟𥳑。犹近于惠民。而此则初直以未捧上报。而营门以不无居末抄启之虑。某条推移许题。而始乃糚撰改录。以未捧为已捧。则只出于一时免罪之计。殊非白直道理。彼或有德色。而我则有愧心。莫如从实俟勘之为安。故已以前成册更送。此间所乏。岂若干耗谷。而迷见如此。必多以为太迂拙矣。居末分明。若免杖而获罢。则实叶愿递之意。未知如何出场也。似闻洛中爻象转恶。决非做官时节。何由伴春还乡否。洞中春穷想日甚。如俊硕丧家欲顾助。而负米以送终不安。无可送之奴耶。

与从弟汝刚絿○甲辰

长牍披展。悲咽不能成读。维之逸居无教久矣。吾常忧之。适见其悔端蔼然。亟以一言警责。不谓他山之石。转为攻玉之资也。窃详辞意。感奋求助。出于片片赤诚。苟能存此心而不失。何事不可做也。凡人知过鲜。而知而能改者尤鲜。君于受病处。既能深察而克责之。惟患不能改。毋患其不知也。夫人生气禀。鲜有不偏。偏处当克去。而才说偏了。又将一个物事去救他偏。越见不平正了。况卒然矫揉而未易能者耶。君资质本佳。不必自歉以为太柔太弱。柔亦有好处。子谅可以为善。温恭可以进学。惟懦而无断。方可谓恶矣。刚则最人所难能。然出于血气者不足言。发于义理。亦有中与不中。不必妄行速祸为刚。不必轻生忘孝为刚也。来示宁激宁过。固弦韦之意。而假令矫而得之。亦犹婾与不及。其为病则一也。莫若就性分近处。旋旋用力。领其恶而全其好。使平日病痛。渐次消化于不知不觉之中矣。然学到气质变。方可语学。此固未易言。中庸论虽柔必强。而溯其工夫次第。则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又曰人一己百。人十己千。是岂可以急迫之心。蕲朝夕之功也。今且以庄敬为主。而九容九思为其节目。毋令心知百体。顷刻有所惰慢。由是而益穷理。以圣贤之言。为必可信必可行。则事理经权得失。自可了然于目下。而世间利害祸福。皆不足以累吾心矣。穷理之要。又当即其一念萌处。辨其孰为公私邪正而已。思虑觉得不是。便莫思。言语觉得不是。便勿言。家务虽丛委。是亦用工实地。更于其间。究见病痛起处。痛加刬治。无或苟且放过也。暇时且默念一日之内。吾心存者有几。不存者有几。亦可以惺惺矣。然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此为学者公患。君方自病其柔懦。而言为之间。往往有性急处。一时好意思。突兀起来。而又易得消歇。旧病依然却在矣。如有心志懈弛时。试念今日穷天彻地之痛如何。身世惸独如何。门户担负如何。年纪老大如何。便可惕然惊惧。以至幽独之中。谨而丕放。常若赫赫上帝之临下。洋洋先灵之在上。则非僻之念。不敢萌动。义理之心。自然安固。古人之动忍增益。政于此等处得力也。此非吾言。皆周,程,张,朱遗意。又或掇其要语。就君吃紧受用处告之耳。试如此用工。勿正助无作辍。到得心力强时。方是气质变。此其为刚大之本乎。承方读大学。意味渐别。极是好消息。或问中论敬字塡补处。最切于晩学。更宜日孜孜。常以存心与读书为一事。务于有味中益得味。无疑处转生疑。后日相见。辄有所叩确也。使维也。得如君月一见。前书不必作尔。其言极浅近。而君犹能感发愤悱如此。若于圣贤书中玩绎有得。其进何可量也。吾之前后款款䂓告。不过诵其所闻。而反而自省。真是所求于弟未能者。方日夕兢兢于顾言顾行之戒矣。君亦毋惮勤攻。以开其昏陋。诗曰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愿与君辈交勉也。

与从弟汝刚

晓月松篱。雪色弥天。别意与之俱长也。此中坐听雄麟读诵声。意味殊不浅浅。惟方中渐迫。旬间将作行。而遥闻洛下声息。实有前却底意。其如销铄不得何。幼安读得立教一篇。已油然有泉达之象。即此扩充。其庶几乎。妹婚如有的期。临时方送归。此是寒曝之几。一日良可惜也。

与从弟汝刚乙巳

所示筵教明白。天日之明。其将毕照覆盆矣。感泣攒祝。不能名状。朝报末端鞫案查启云云。此似圣教之所由出者。而不知亲听者何人。而所传亦的否。自闻更化。此心耿耿。实有如来书意旨者。反复思之。侪友中公论亦或如此。而此则在他人不敢必。吾既有新命。则私义极宜自鸣其穷天之冤。然久废之馀。又不敢遽上陈吁。故姑待下谕到后。稍观洛报头势为计矣。本头脑则未可遽劈。只当就圣教所咄嗟者而为辞。疏草姑不构思。此后遇便。当有以奉议耳。骊乡恳及固何难。而亦不无可以审量者。更思而处之。如汝五,仲礼诸君。必为吾家地无疑也。以道理言之。等是伸理。子弟讼辨。不如他人公诵耶。虽吾疏圣上亦或开悟而有处分。此固万一之幸。而吾则尽吾义而已。君意以为如何。

与从弟汝刚

辞本昨日始因郊褫。伏承批谕隆挚。所以开释冤诬者。殆无馀蕴。感涕如泻。不觉失声陨结。何以为酬。缕缕示意默悉。吾见岂一毫有异于君者。但时议则以续续申理为忌讳。其所以隐痛非不至。而终不肯首先表扬。观此头势。倘非自暴私痛。反案前无一言矣。益知阳辉诚款不易得也。顷日舅氏答书。只曰大根本大头脑。既未劈破。则诸家雪冤。犹为馀事。独享崇班。有若相忘。此何状也。其后书又云晦前昼筵。徐学士因自家经学之不足。而举令名请召曰。今之领袖。吾进曰此臣甥侄。有老病亲不仕。闲中喜看儒家文字。不见已四五年。不知将就如何。而领袖甚不称。渠焉得为领袖乎。上曰何间上来云耶。对曰渠以罪人家子弟。惶恐不敢造朝。才见私书如此矣。上默然云。罪人家子弟一款语。自下无继达。又无上教。日前赵相查案时云云似虚矣。以前书所答见之。其意可想。似以姻家既不欲自发。本意又如吾始初所料则又无劝人先陈之望。今虽作书。决无益矣。君亦岂不默谅耶。君范学士或有意。而亦何能办得。大抵无至诚相爱者而然。谓之奈何。湖阃事不能痛说。此亦源头未劈之咎。今虽先为复雪。不过如吾疏所陈。金相伸雪后此一款则固痛快。而若混然幷驱于诸案。则岂不痛心。不知新揆意果如何。而诸议亦岂至如此耶。盖自诸贤观之。被祸群公。均是侪友。于吾家无别样隐恻之意。真所谓人心不如我心矣。圣批头辞。有一案同伸意云者。诚如来示。自下似无继陈者。然而后世自有公眼鉴别。况此疏批已洞晰本心。特未貤复而已。此则诸家之所未得者。亦不可不谓首先表扬也。吾辈宣露此意于侪辈。决知其无益成事。祇益诸家疑怨。此于吾舅氏。犹未得力。况于他人乎。此后则惟静俟公议而已。幸须少宽也。

与从弟汝刚

昨拜舅氏书。右揆已入肃。而诸议劝令先箚请伸雪四相。吾家及惠伯,士克,仲行,李将弘述。而他馀狱案。遍示三司后。大臣以下当会宾厅会议云云。箚才入而批不下。此是初吉所报也。处分想已下。或有所闻耶。未知箚语又如何也。仲舅袖箚。进于讲筵。盖是劈破源头之论。微吾舅则恐无此语矣。果能格得天心否。

与从弟汝刚

夜书胡乱不尽意。今有从容思量事。追及之。君除拜司御。不知在何日。日限尚远否。今日蒙天地大恩者。非独吾家。而向者筵中尤为冤酷之教。感镂在髓。至于问子孙有无而特命录用者。其异渥如何。祸家诸人。无不叩谢。而吾家则独寂然。实觉惶蹙。日后惟君所欲为。而日限前一谢。决不可不为。此于义理。明的无疑矣。吾若如君之一谢便已。则暂出已久矣。只缘出后极难处。以至此耳。切宜趁念间上来。夕入城晓出肃后。旋即疾归。人岂以贪禄为疑耶。祭文容俟面确为详。尽归后延恩于晦前。亦足优为矣。若一番叩谢。申分义之后。则虽少待秋凉为之。亦无所妨。终是一谢而后安于心矣。初职既一谢则后虽屡逋何伤也。非不知雅志。而细念道理如此。不容不尽心以告。须勿持疑也。禧峻等启靳允。而独昱基投畀。圣恩何以为报。不可不一谢矣。虽令吾迫而后出。岂若君叩谢。况又有差殊者耶。

与从弟汝刚

国祥时势。不得不往。往则不敢不献忠。而病中神思索漠。汔不成一行矣。来纸殊令人兴起。且多切实恳恻。方留之。以为采掇添润之地。下段则只是从意思直书。势须改缔矣。大抵上数款。不可不十分商量。君须从容熟思。随意櫽栝。可秤量者。一一回示也。此事只要语直而意婉。语关先朝者。尤不可不审慎。如何。下段欲及私亲屋宇医员破格除县掖隶等事。以为私意之证。近事固无大于讨逆。故自不得不归重。而他段幷论似好。至于民事则不暇及耶。如又有好材料。不妨更示。

与从弟汝刚

十四夕直抵阙外。晓参散班。晩始还旧舍。祸衅不死。重踏城𬮱。此怀何可道也。十六封章。夕入彻。罢漏始下批。而批旨优渥。至留作座右之铭。荣感交极。第未知果有采用之实否。医官除邑一款。急于格非。不暇顾他矣。判相颇怒之。引嫌太过。连日再违。疏中有羞愧以死等语。于此益不安矣。此行无所裨补。只逐得长席耶。还堪一笑。

与从弟汝刚

此身入京翼日。胃脘便作痛。卧而酬应宾客。自然积败。二十四始扶病诣阙外。其日午有特推牌招之命。与权,赵台及国令同。而乐台则出。其外皆坐违。夜中又有特招。而君父必欲一见为辞云云。似专指贱臣。此与责之以职事有别。迫则斯可见矣。遂借人冠服。仓卒入肃候班。及谒陵时班行亦勉参。二十八有昼筵。同知事直同假衔。而急于一瞻清光。不得不执经以进文义后。自上命进前。首以庚子冬。山陵见卿面。而其间衰白已如此为教。又曰卿仲父冤死之状。予尝伤愍。今见卿益觉怆然。又以前疏今方体念。多所嘉奖。贱臣陈谢之后。复以体天勤学。慎圣躬恤民隐。严宫禁杜私迳。罢私宫节财用。招儒学正士习等条勉戒。此皆从胸中流出。无笏记。从口陈白。殊少伦脊矣。言言嘉纳。而至于私宫则有难意。圣教有所云云。堂后有送示𥳑通之语而姑寂然。此亦不能录出。故不得送示矣。上又勉留。承宣玉堂皆以史职请敦迫。圣教复勤谆。而力陈决难冒当之状而退矣。翌日即投疏径归。回瞻紫闱。曷胜耿结。嘉奖非不勤。而恐无采用之实。奈何奈何。

与从弟汝刚

筵话堂后有所示。而多疏漏。故有所点化。誊出一本。令儿辈觅送见还如何。言虽疏迂。实出赤心。而嘉纳非不至。了无实效。诚浅理应如此。惟反躬忏愧。极欲多读经传。以广见识。而无如心力不强何。小纸示意。可谓千里如面谈矣。近日举措。此殆天意。中夜惋叹。谁知此者。再昨请对说话姑无闻。而大抵无望回天。初三景象。则以李中丞疏见之。可想矣。

答从弟德章绶○丁巳

君之去就。新延便已申及吾见矣。未及达否。一递之外。无复可言。而何乃探其意向。自取困辱耶。极可叹惜。既自以私义。为不可过辞之端。则彼虽有所云云。我乃遽然往谒。有若释憾者然。则是忘父兄也。有死而已。决不可往见。即以猝病难赴之意。呈于吏曹。即递为妙。得罢之后。彼许多恐喝之言。无所施也。家间形势之切迫。吾岂不知。而伦义廉愧。实有大于饿死一节。思量已熟矣。勿信他人之言。勿生苟赴之念。至望至望。若误了此一着则忝辱门户。诚非小事。今若延拖时日。以图侥幸。又或不往见而径先辞陛。则必致辗转大陷于罪。莫如即速脱解之为得计也。更勿持疑。

答从弟德章辛酉

居土之后。固为难安。然即日辞状。安有如许事体。惟以病为辞。稍可幸也。此在事理。不可一毫见于辞色矣。请留之状。又何不痛禁于初耶。在官而有此事。虽追加责罚。终有嫌矣。可叹。闻欲黾勉仍在。然则勿复控辞。且勿以一时贬题。而少懈其求治之诚。使政令得宜而实惠及民则何幸何幸。或传岁仪之问。遍及于三公。虽出荫涂。何不顾惜门户耶。前此有先事之戒。而都不见用。虽言之亦无益。咄叹奈何。

答从弟德章壬戌

闻君以七百贯钱。图买新舍于西门外近处。然否。吾之曾以退贳为劝者屡矣。何其不思之甚耶。祖先福基。公然弃之。此等事理。千万不是。虽有中间丧故。新舍吉凶。又不知果如何也。吾于君为长。而不能劝止此事。使旧第归于他人。则实无颜面归拜先祖与季父于泉下。故涕泣而道之如此。即为改图。以三百给贳价。而还推旧屋。其馀则又退花田所卖之故土。岂非计之得者耶。退贳还入之后。如欲必为斥卖。则吾有支孙数三人。前头当蓄力买得。使吾先祖所经理之地。不为他人所有。而子孙长久相传。亦岂不好耶。得失利害不难见。切勿动于妇人之言。至可至可。

答从弟德章

奴来盛言君方营买新舍于八角之下。果然则吾之前后贻书。内外至诚开晓之意。都不见信。更复何言。然中古公论有在之时则作邑递还者不敢买取田舍。今则贪风日炽。无所顾畏。此等义理。已无可论。而八百钱即买新屋。则此吾祖先以来所未有之事。如是而何颜入于祖先庙庭耶。吾不死而独生。乃见此事。病里忧骇。宁欲无闻。而既已入耳。又安得无言。亟走书以报。虽已授价。即宜还退。以此移作退贳之资。至望至望。此又不听则吾诚无颜复见君矣。旧舍成于仁祖戊子。以后历百馀年。名公钜卿。多出于此基。人孰不曰福家。况闻君曾有庭前枯李复开花之吉梦。舍此而他求。抑何心哉。所贵乎君之为邑者。以官享奉先。聚俸馀还复祖先之旧第。而此事乃如此。则自今以后君之得邑失邑。都不可相关于门户之事。至亲之间。有此乖阻。岂是好事耶。千万深思而速改之也。

答从弟德章

旧舍承已退贳。祖先古基。自此可以保守矣。甚幸甚幸。立后事意君或别有奇谋异策之前所未闻者。而还是从前苟艰不可成之套。益增伤叹。使吾孙可以有承奉宗祀之道。则何待今日君言而始为之耶。不幸昭穆中断。父子祖孙之际。伦义至严。不可容人力造化于其间。此则断不可为矣。此事既不可为。则是侍养也。非立后也。侍养岂可议于累世奉祀之家耶。仲母宅屡年相持。终没奈何。今则更不提论者也。君亦岂不知此而复有是云云。情虽出于迫急。而其如义理事势。万无一成。何哉。真所谓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计矣。每中夜以思。徒自叩心而已。

答从弟德章

立后事。君之书意。似若以吾惜孙为咎。然以吾观之。君之所患。在于无子。不在于无孙也。夫天下未有无子之孙。今君此计。盖亦不得已也。然为取孙而强取无后者而子之。此于伦义万万伤悖。若是而自谓正当。又谓之非有人力造化之容于其间者。其果成说乎。苟非然者。吾虽无状。岂忍惜一孙而绝宗祀乎。且君之目下所属意处不知为谁。而恐亦非别般人。曾不举论者。则设令君不顾事理。强而为之子。吾不肯使吾孙强而父之。则吾之祖先亦岂肯强而孙之乎。祖先之许与不许。只当于子孙之心卜之。吾心既如此则君心亦岂肯乐为。而其欲强为之者。意在孙而不在于子也。如是则父子祖孙之际。其节节不安。何可胜言耶。此其不可成。尤为晓然。更此细及。以破君惑。惟平心善思。无复为无益之空言也。

与从弟大心维○甲辰

先季父府君。尝钟爱汝。一日不在侧则不乐也。然而当赴东臬也。不许随往。嘱小子曰岂可使此儿远汝一日也。其平昔顾托之意可知已。汝不幸早失怙。所依仰惟仲父。而仲父又见背。汝视吾如两父。吾何忍一日舍汝也。及夫遭罹祸衅。自窜雪岳之下。汝能跋来相守。若将不须臾离也。一别居然二载矣。余无日不思汝。有时怵然语心曰。岂吾视吾弟。不若吾子耶。何为而不在吾侧也。是盖有不得已者存尔。余不能善诲。诲汝十数年。未见有将就之效。虽在侧亦何益也。然朝夕警砭。犹可以尽吾心。今则间以数百里之远。汝虽有过。吾焉得知之。日昨得汝书曰。今年二十有一矣。嗟呼。年不可不知也。汝能惕然惭悔。思有以改图否。积阴之中。阳气闯发。此正扩充善端之时也。于此而不尽心以告。则不惟吾负汝。亦以负先季父也。其敬听之。

吾季父尝架壑作溷。旋命毁之。笑谓人曰余登此。便有危之之心。念虑先到雄儿身上。汝能体此而以亲心为心。则庶乎顷步而不敢忘矣。礼曰不登高不临深。范淳夫曰身体不可亏。况亏其行以辱其亲乎。

吾季父常器重汝。见一长嘉悦如不胜。至诚劝学。而汝骄痴惰顽。不能及时长进。少答期望之心。今虽痛恨而何可追也。汝既壮大矣。亲年已向暮。惟愿及见汝成立。以慰未亡。汝岂忍骄痴惰顽如幼少时而已耶。曾子曰亲戚既殁。虽欲孝。谁为孝。扬子曰孝子爱日。

吾季母晨夕勤劳。蔬粝常不给。而不以生事慁汝。惟欲汝读书饬躬。以绍先志。汝既不能力田以养老。安坐读书。又不肯自力耶。吾为汝悚然。古之人有朝耕夜读。樵于山渔于水。入厨具甘旨。上堂问起居者。彼何人也。汝何人也。

凡人无行者。恃爱骄惰于慈母尤甚。甚至箕踞偃卧于其傍。不敬孰大焉。子游能养而失于敬。圣人犹严责之。况不能养。又不能敬。可以为子乎。

古人谓祭先为追养。其言绝可悲也。汝虽不主祀。与汝兄讲究仪节。以补不逮。临祭澡心一虑。正容体止笑哗。以致如在之诚。吾曾王考祭罢。必整衣冠坐而达曙曰。馀敬未敢弛也。已祭如此。祭时可知。宜敬识之。

兄弟异于朋友。固有怡怡切偲之别。然务在积诚意先事开导。毋令陷于非义。有过则曰特余之过也。敬兄之义。本于良知。而人多知爱而不知敬。又或有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者。尤不可不戒也。

姊妹天显而有男女之殊。古人自幼少。已有同席共食之戒。及嫁系之缨。所以示其别也。居常。无杂坐无戏色无亵言。至于嫂叔之际。分限尤宜截然。闺门之内。恩常掩义。此可畏也。

姊妹之婿。即吾兄弟。长于我者尊敬之。少者笃爱之。虽有气味之合不合。切毋亲疏厚薄于其间也。

吾家尊属。俱凋零。孤露馀生。何所依仰。在汝惟数三姑母。而亦落落分违矣。远则书候。近则躬问。一致其诚意。常以吾季父存恤柳姑之心为心也。近来世道乖败。至亲多疑阻。极宜戒之。

近世多薄于妇家。以凌侮为高致。稍厚则非笑之。此渝俗也。汝聘家方遘祸罔极。所倚仗惟汝。恤生送死。曲尽诚意。使汝妇无憾。至于家事。非汝所干。书册固异于他物。而亦勿专辄取来。借看者亦还之。无主之家。谁人禁得。此宜自慎也。

吾同宗鲜少。袒免以外亲若同堂。自祖先已然。先仲父至诚周恤。实有范文正遗意。此汝所亲睹也。惟当一意敦睦。勿以其贫穷。少萌慢忽之念。虽无力相救。常存恻怛之心。有过失。相䂓警。有怨怒。毋藏宿。务全累世同居之好。况今长老沦丧。存者又流落。乡里日索然。宜各饬身励行。无令耻辱上及门户。愿与诸宗交勉也。

汝于父兄晩出。故齿最少。而行则高。古人尊齿。于乡党尤重。彼敬我以行。我敬彼以齿。庶几两尽而交得。汝或妄尊而取侮则不惟自损。亦以成人之过。与祥甫辈同处亦然矣。夫以孔子之圣。在乡党。恂恂如不能言。况其下者乎。不可不加谨也。

今之所谓友者。拍肩执袂以相与。慢言亵色以相加。是则有损而无益。要当以敦厚忠信。改过劝善为主也。吾家素𥳑拙自守。不与人驰逐。汝舅尹养直。喜谈论广交游。日日步屧遍洛下。固一时望士。而吾愿汝谨守家风。不愿其酷似也。

吾家家法素严。近来子姓甚少。礼为情夺。使有识见之。必曰孝谨衰矣。汝在长者侧。亦不能检束。况今经年索居。傍无严师畏友。势必惰慢放肆。自便成习。虽施之以敬长之教。将扞格而莫之入也。亟宜反省而痛革之。夙兴夜寐。谨恭自持。一动一止。常若在长者之傍则斯过半矣。记在德村时。早起大雪。余闲步松台。汝执篲以前。埽开山蹊。其时发兴如狂。视作戏剧。而子弟之职实如此。本然之天。油然而见。扩而充之。其庶乎。恐汝行而不著。漫使知之。

汝幼时恃爱自恣。若痴若狂。发一言行一事。上下哄堂。爱汝深者忧。而不爱者或称有气。汝则自以为能。不知人视汝为俳优。耻孰大焉。人醉时无所不至。其醒也方知愧耻。汝醉既久矣。今则醒耶不醒耶。遇人自郊来。辄问汝举止。则曰比前颇胜。颇者未尽之辞。或存得一分半分。终是痴呆罔两人。岂不骇且惧耶。伏疾之人。积久治疗。一日发作。复如初矣。

汝自幼易言。言多不实。人曰某之言。何可信也。此大耻也。而汝之不耻。至于顷年瞒弄施彦辈而极矣。吾至今寒心。人谁无过。改之为贵。使汝如温公之不妄语。子路之信在言前。方可为善补过矣。其能之耶。终不能耶。

汝姊尝谓余曰。吾弟誉人升之九天。毁人坠诸深渊。信如此则汝之虚骄甚矣。孔子大圣。犹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又曰夫我则不暇。汝安敢然。汝安敢然。好议论人长短。新息所以宁死而不愿闻。吾亦不愿于汝也。又闻汝与人语。好侵及其先。然否。孟子云杀人父兄。人亦杀其父兄。非自杀之。一间耳。读此。岂不懔然。汝口气本有麤快鄙悖之病矣。余甚恶之。

汝性麤而又喜为清疏样。衣冠全不整敕。此虽与顾影自好者不同。必流为乱头养望之弊矣。飮食则放饭流歠。在长者前。不敬尤甚。贤圣苟以衣服飮食为末节而不之检。则敬身篇中。何以有此两条也。

朱子与魏应仲书曰。三哥年长。宜自知力学。以副亲庭期望之意。不可自比儿曺。虚度时日。所读经史。反复精详。方渐见旨趣。诵之舒缓不迫。令字字分明。更须端庄正坐。如对圣贤。则心定而义理易究。不可贪多务广。涉猎卤莽。才看过了。便谓已通。小有疑处。即更思索。思索不通。即置小册子逐一抄记。俟归日理会。起居坐立。务要端庄。不可倾倚。恐至昏怠。出入步趋。务要凝重。不可剽轻。以害德性。以谦逊自牧。以和敬待人。凡事切须谨饬。无故不须出入。少说闲话。恐废光阴。勿观杂书。恐分精力。此于汝字字药石。吾为汝谋至矣。而外此无可说矣。

汝喜涉猎。又好抄节杂书。朱子曰博杂极害事。范淳夫一生作此等工夫。想见将圣贤之言。都只忙中草草看过。抄节一番便了。不曾子细玩味。所以见处全不精明。淳夫犹如此。况如汝乎。莫若取一般经子书。专一熟读。得力最长。吕舍人课程极好。

或言汝近日喜作诗句。有之否。诗之教温厚。苟得风雅馀意。岂不有益于身心。不如此。不必多作也。余尝谓能移谨厚性。化为轻薄类。惟诗为然。不愿汝好着也。且汝作文。有步骤而无伦脊。切勿得小而自足也。汝作字麤甚。与长者书。尤不容不谨。吾每以此戒之戒之。始稍作意而一行未终。已有麤意。后便得书。已全麤矣。其后屡戒屡如此。笔者心画。汝心既如此。动静语默之间。虽欲用力。必将霎时住不得矣。程子曰某写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吾愿汝反隅也。

凡人病痛。常起于长处。宽缓者懦而不振。疏荡者流而无反。泛爱喜施则又近于浮杂夸诞矣。汝天赋不龌龊。识趣往往有好处。而四端之中羞恶最微。一身之内。客气为主。宅心制事。散漫无当。虽日告以嘉言善行。恐无田地可下工处。他病不暇言也。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从古圣贤之言。莫切于此。而在汝尤紧切。朱子之答廖真卿曰公心放已久。且读玉藻九容。吾为汝诵之。

汝幼时受小学。傔人得望从傍劝读。一日叹曰此书之所令毋禁止之辞者。君皆有之。大是怪事。此名言也。小学是做人样子。体此则人。反之则禽兽。汝须朝夕。于此书深味而力践之。其所令毋者。一一去之。毋重见笑于傔人也。先儒谓信之如神明。敬之如父母。吾于汝亦愿之。然人于父母神明。知敬而信者固鲜矣。欲知是者。又舍此书。奚以哉。

上元之晓。为汝作此书。奴便早发。不及付矣。书此时自然流泪。可见真心迫切。不能自已者。汝其置之座侧。常若睹我而听我也。诗曰诲尔谆谆。听我藐藐。苟如此则吾亦末如之何也。

答从弟大心辛亥

所示领悉。拙者䂓模。君岂不知。而有此云云者。岂以平日笃信此老。或冀其破戒而然耶。丙申一番代泮疏之后。不曾下手于他文。盖有所受。君所知也。此身如可以担当世道。则初岂为退遁。而又复主张论议。本非此志。虚辱诸君勤托。惭叹惭叹。君虽在京。切望杜门看读。毋扬臂作气于论议间也。此事不知谁所主张。关棙甚重。单举固可。而幷斥之论则不可矣。

答从弟大心壬子

尊甫书见之否。其中主张论议之目。极是不好消息。不知君何以得此声哉。宜痛自反省。十分慎毖也。此时非君在京时。而病故适此。拘絷如此。为忧诚不浅也。湖疏在此身实为非分。而外至之事。诚无奈何。为子弟者于此事。不但不发诸口。亦当不置诸心。若或于此。看作大事。有所喜怒于其间。则识趣卑浅甚矣。平日读书何为。人或有语及于此者。切勿酬答。只当以非吾辈所知五字答之而已。万一失言。登人颊舌。则吾虽在远。亦可以入耳闻矣。吾不能检饬子弟。以至于此。则不但君无面见我。我亦无面见君。慎之慎之。

答从弟大心癸丑

二书续至。已是隔年信音。能不依依。此身居然五十四岁人。前已责君。而君则犹可畏。吾则已无足畏矣。年少者岂不可视此为戒也。乞言固好意。而此岂有别般良药。顷书所云。恐是对病。能造次不失否。吕东莱言方寸不凝定则择义不精。卫生不谨。更以此为赠也。朝日令一朋友诵大学传之二章。颇觉有好意思。虽远可能领会耶。涵养二字。君之助多矣。何敢忘也。

答从弟大心戊午

阅月阻音。方谋走伻而未及矣。彦侄致廿五手字。安信为大幸。自馀岩泉之胜。岂不驰神。而惟属外事。春寒不解。日间旅况安迪。坐想入定之容。还发一笑。中庸读得几何。果有新得否。豫章之欲读春秋于静处。亦有意思。然人生自多动。岂必坐静而后方读耶。他日当于眉睫间。得其存养之验。然心里所有。非独澶州一木奈何。目下所乏。惟上梁文耶。吾则素不喜如许虚文。至如告由。亦不必为。虽为之下语。何遽如此。其地为何地。此时为何时。人之无远识如此。此实本来虚夸之病。两日忧叹不能弛也。吾则方坐高堂。又坐占岩居鸠拙。未必其不为幸。而君之处事暴露若此。必坏了坏了。愿因此知戒。随地慎密。无贻父兄之忧也。

答从弟大心

奴还得书。甚慰虑念。山中消息。令人驰爽。日间旅况益胜否。亭舍计已立柱。而君之作事。多不量力矣。约则鲜失。千万深思。卖也言君行似在来月望念。君书则云晦初。其将谁信耶。或言君于作舍后。欲教宗人与申争讼。岂其然耶。彼既欲从便。吾亦可相忘。泉石亦公物。何必着得一我字耶。绝勿生此意也。且此地非独为岩泉之胜。未必不为必归之所。虽事之细微。无失人心。亦无自侮也。

答从弟大心

阻音四十日。耑告忽至。惊喜可知。山居兴致固可掬。而得无疾二字足矣。但过期至此。自此不信君言。而信卖奴之言也。士元晦间来做数日稳。云旬前向华阳。仍与君相见矣。未及发而风眩复作。幸得少定。此计已左。而亦恐畏约无穷。未易更出户庭外耳。亲友中好人多不淑。无如运气何。不欲烦入山之耳。上梁文一读破颜。此翁公然安坐而有之。曾见史书有遥领荆州牧者。无亦类此否。岩泉奇胜。不曾一寓目。而都付于君。虽坐贻口瘏羽谯之劳。而不知其为不安也。闻倅事有传之者。信否。君既自笑其不识世态矣。今始觉得耶。还可笑也。事既始矣。善料理善收杀而归。惟以一慎字为要法。至望至望。

答从弟大心

方日企言归。书至而人不至。一怅一慰。所喜惟无疾。咬菜之久。百事其可做否。承屋子已突兀。非不好矣。但缚得数间茅茨亦足。何张大至此。不信吾言。一任己见。甚可忧也。作事自不得不劳众。旅琐势必资人。而力小役钜。尤未易收杀。怨谤之来。实所难免。此事虽不能慎之于始。亦可深思善后之策也。农节非使民之时。在国犹然。覆盖之后。它馀工役姑徐。而蓄力更举之未晩也。人心一失。虽有好山水好亭台。亦可自保耶。区区所戒。不外于约与慎二字。无听之藐藐也。此中粗适。向日坠伤。不足深念。士元风眩亦差歇云。亲友凶闻。谁人报去。以败君好意思耶。归期屡改。今不敢信。惟讳辰在前。所恃此耳。山菜又上盘。紫芝,当归不必较其优劣。食之良好。民鱼前书所付而未往者。君已成岭人。不可不知此味也。好笑好笑。来诗读之可喜。昨观诸友习乡飮仪。今早便还。未暇和去可叹。闻新屋甚好。自家身与心。得无先不好否。山水既好。屋子又好。事事要好。恐非达理者所为。吾则实有招损之忧。无以为迂也。康节诗一句录去。此则非如前日所报者。猛省之。○万水千山行已遍。归来认得自家身。

答族兄汝章𦈜○丙辰

金圣铎之疏。虽其递职之后。以其有所怀。故入启。有城役。令备局禀处之批。而两邑守宰事。不为举论于批中矣。儒生李海老等才上章。洞辨麟至丑辱之说。末端仍略及圣铎疏语之凶巧。批旨颇优假。而以何其言之不择此极。况金圣铎事尤过为教云耳。铎言异于麟至。既是台职则义不可苟冒。须即为辞状。而一边整理官事。从容决归。以全廉义。如何事端横生。镇定为难。无如速解。方伯亦岂不相谅而许之耶。虽或不许。此后必更有遇辱之事。自伸廉隅。终为快足。如何如何。

答族侄济彦癸亥

闻君衰疾忒甚。常以为虑。求助之意。甚善甚善。君之许多病痛。都由心火。丧戚之所疚伤。贫困之所陨获。自不能不如此。惟明理克己四字。为对症之良药。而此非卒然责之于平日不事学问之人。且愿闲看医书。专以平心下气为主。则一日必有一日之效。幸试之也。

与族侄济宁己未

襄事过后。岂无一书之问。而讫此不能。非徒不能。盖亦有以也。合祔事。顷日言之申复。此非余言。即先兄主之意也。术士拘忌之言何足论。而其忍负诸。其忍负诸。动冢吉年吉月。不患无之。若不趁此改封。非但吾无颜见君。君亦无以拜先兄主于地下矣。深念深念。在仙洞时。先兄主为君劝学。必欲亟送吾处之言。思之呜咽。亦望收拾旧书而读之也。

答庶从叔晩膺

为人妾者。祭止于其子。于礼为正。何者。子以承父。孙以承祖。礼之经也。妾子既不能奉其祢位。则不可以传序之义论也。苟以情有所未忍。则于孙犹可。奉主似当于别处。三世四世则不可。祧迁尚何可论。

与庶从弟绰紭戊午

秋夕祀。君家无来者。似此非一矣。冢人替行。士夫家亦或有之。而吾门子姓鲜少。而未尝一阙躬亲。自吾省事以来盖如此。故吾尝谓墓奴辈习惯耳目。吾家子孙一或使人替行。或全阙。则招侮不少矣。况君辈流落他乡已久。邱陇阻远。樵牧难禁。节日来往。亦不能焉。几何而不失其处耶。如此则子孙虽多何为。言之痛心。自今交相勉敕。无马则徒步。四名日无或一阙为可。

与庶再从侄济仁壬戌

先墓表石事。相见辄有云云。而因循至今。不知何时可了。自念衰疾日甚。去死咫尺。苟无此身。谁复为此语者。及吾在此时为此事。凡百大胜。见书后即为决计。趁今秋冬间始役。以为明年竖立之地也。家储如不可担当。斥卖田土之外。更有何策耶。此又迟疑而不用吾言。则吾诚无面归拜于吾叔祖。又何辞于汝两世耶。汝亦无面见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