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良公《味和堂诗》序
作者:袁枚 清朝
本作品收录于《小仓山房文集

    诗始于皋、夔,继以周、召,而大畅于尹吉甫、鲁奚斯诸人。此数人者,皆诗之至工者也,然而皆显者也。自君子道消,乃有《考盘》《衡门》诸作,毋乃穷而后工之说,其亦衰世之言乎?本朝文思天子相继代兴,厥有新城尚书,首唱唐音,为国初冠,天下翕然宗之,此亦显者为诗之效也。然论者犹訾其事藻饰,少性情,则声闻虽隆,亦尚有未餍于人心者。

    夫人臣之不可不皋、夔也,犹诗之不可不唐音也。学皋、夔者,衣以其衣,冠以其冠,戛击而拜扬焉,其皋、夔乎?学唐音者,习其趋慢,声其句读,终日管弦铿锵,其唐音乎?善学皋、夔者,莫如周、召,然其诗无“喜”、“起”、“明”、“良”一字也。善学周、召者,莫如吉甫、奚斯,然其诗无《卷阿》、《东山》一字也。后世王朗学华子鱼,学之愈肖,而离之愈远。此其故可深长思矣。明七子学唐用宫调,再专摩初、盛,故多疵焉;新城学唐兼角羽,而旁及中、晚,故少疵焉。然皆庄子所谓“循迹”者也,非能生迹者也。

    居我朝显位而以诗圣者,其惟大司农高文良公乎?所为《味和堂集》,思沉彩鲜,声与律应,谓之唐不可,不谓之唐又不可,其真能润色休明,轶新城而上者矣。然而公诗之工,未有所闻于人间者,则因公之高爵盛业,有以掩之也。夫士君子每苦无名位以昌其诗,而若公之巍巍者,又转以彼累此,此予之所以叹也。然就大以见小,即本以该末,而公诗之所以工者,弥可知矣。

    公从子慧将重镌公集,余从臾成之,非徒阐祖德、表幽光也,将以彰我朝赓歌之隆,不在唐、虞下,而兼使世之论诗者,有所矜式,以无事区区摹揣,则公之功固亟亟宜表,而慧此举又岂宜得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