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卷98 中华文库
萧道成
岛夷萧道成,字绍伯,晋陵武进楚也。僭晋时,以武进之东城为兰陵郡县,遂为兰陵人。父承之,常随宗人萧思话征伐,久乃得为其横野司马,以军功仕刘义隆,位至右军将军。
道成少好武事,初从散冗,每充征役,前后为讨蛮小帅,以堪勤剧见知。思话之镇襄阳,启之自随,任以统戍。稍迁左军中兵参军,每在疆埸,扰动边民,曾至谈堤,大败而走。刘骏时间关伪职,至建业令。骏死,子业以为后军将军、直阁。
子业死,刘彧除右军将军。时子业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等并举兵。彧加道成辅国将军东讨,平定诸县。晋陵太守袁摽、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云生皆弃郡奔走。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从子索儿率锐众度淮,征道成拒焉。以功封西阳县开国侯,食邑六百户。子勋遣临川内史张淹自东峤入,规欲扰动三吴,刘彧遣道成率三千人统军主沈思仁拒淹,淹便奔走。张永、沈攸之大败于彭城,刘彧以道成为冠军将军督诸军事,假节,戍淮阴。
彧死,子昱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粲、护军褚渊、领军刘勔参掌朝事。寻解卫尉,加侍中,戍石头城。刘休范举兵,以讨王道隆等为名,治严数日,便率大众席卷而下。道成等率众拒战。事平,以道成为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持节、侯如故。后进爵为公,增邑二千户。
刘昱凶虐日甚,道成与直阁王敬则、昱左右杨玉夫同谋杀昱,迎弟准立之,改年为升明,时太和元年也。道成移镇东城,以甲仗五十人入殿,进位侍中、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加故封竟陵郡公五千户,给班剑三十人,又进督豫司二州。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讨道成,道成率众入镇朝堂。司徒袁粲先镇石头,据城与尚书令刘秉、前湘州刺史王蕴谋讨道成,密信要攸之速下,将为内应。不克,粲与子最俱死,秉父子逾城走于额檐湖,王蕴走向鬬场,并见擒。攸之至于夏口,败走,与第三子中书郎太和单骑南奔华容县,俱自缢死。道成又为太尉,增封三千户,班剑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
道成将有大志,准侍中王俭请间,劝之,道成曰:“卿言何?我今当依事相启。”言辞虽厉,而意色甚悦。俭讽动在位,乃加道成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使持节、侍中、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诈辞殊礼。重申前命,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位在诸王上,加相国、绿綟绶,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于是建齐台,置百官,以东府为齐宫,又增封十郡,进公为王。寻僭大号,封其主刘准为汝阴王,未几而死。
于是高祖诏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元琛三将出广陵,[1]河东公薛虎子三将出寿春以讨之。元琛等攻其马头戍,克之。道成遣其徐州刺史崔文仲攻陷茬眉戍,诏遣尚书游明根讨之。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三将出昫城,将军白吐头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二将出涟口,将军封延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道成梁州刺史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率众寇武兴关城,氐帅杨鼠击破之,叔保还南郑。梁郡王嘉破道成将卢绍之、玄元度于昫山。下蔡戍主弃城遁走。又诏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自下蔡东出锺离,道成游击将军桓康于淮阳,[2]破之。道成豫州刺史垣崇祖寇下蔡,昌黎王冯熙击破之。梁郡王嘉大破道成将,俘获二万馀口送京师。
道成遣后军参军车僧朗朝贡。先是,刘准遣使殷灵诞、苟昭先,未反而道成僭立。及僧朗至,朝廷处之灵诞之下,僧朗与灵诞竞前后,降人解奉君遂于朝会刃僧朗。诏加殡敛,送丧令还。
道成死,子赜僭立,改年为永明。赜遣其骁骑将军刘缵、前将军张谟朝贡。八年,又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司马宪、兼员外散骑侍郎庾习朝献。九年,遣辅国将军刘缵、通直郎裴昭明朝贡。十年,又遣昭明与冠军参军司马迪之朝贡。
赜初为太子时,特奢侈,道成每欲废之,赖王敬则和谐。赜性贪婪,常谓人曰:“唯崔慧景知我贫。”赜尝至其益州刺史刘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盘面广三尺,爱姬执金澡灌受四升,以充沃盥,因以奉献。赜纳之。其好利若此。赜游猎无度,其殿中将军邯郸超上表谏,赜杀之。
十三年,遣平南参军颜幼明、冗从仆射刘思效朝贡。十四年,赜巴东王子响杀长史刘寅、司马席恭穆,谋杀赜,赜遣丹阳尹萧顺之讨杀之。十五年二月,遣员外散骑常侍裴昭明、员外散骑侍郎谢竣朝贡。九月,又遣司徒参军萧琛、范缜朝贡。十六年,复遣琛与司徒参军范云朝贡,又遣车骑功曹庾荜、南豫州别驾何宪朝贡。十七年,赜雍州刺史王奂与南蛮长史刘兴祖论众罪,赜以兴祖付狱,令送还建业。奂辄于狱杀之,而云自死。赜怒,遣其直阁将军曹道刚、梁州刺史曹虎收奂,奂闭门拒战。司马黄瑶起于城内起兵攻奂,杀之,奂子秘书丞肃、肃弟秉来降。
赜子长懋死,立其孙南郡王昭业为太孙。赜遇疾暂绝,其子竟陵王子良在殿内,昭业未入。中书郎王融戎服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立子良。赜既苏,昭业入殿。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释服还省。
赜死,昭业立。十数日,收融付廷尉杀之。昭业生而为其叔子良所养。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无赖群小二十许人共衣食,同卧起。妻何氏择其中美貌者与交通。密就富商大贾取钱无数。既与子良同居,未得肆意。子良移西邸,昭业独住西州,每至昏夜,辄开后阁,与诸小人共至诸营署恣淫宴。凡诸不逞,皆迭加爵位,许以南面之日,便即施行,皆疏官位名号于黄笺纸与之,各各囊盛,带之肘后。昭业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闻之,相与谋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打,及为犬物所伤残,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已七十馀,生宁足吝也。”数日,仁祖、天翼皆自杀。
昭业父长懋自患及死,昭业侍奉忧哀,号毁过礼,及还私室,与所亲爱欣笑酣饮,备诸甘滋。葬毕,立为皇太孙。截壁为阁,于母房内往何氏间,每入辄弥时不出。赜至东宫,昭业迎拜号恸,绝而后苏,赜自下舆抱持之,宠爱隆重。初,昭业在西州,令女巫杨氏祷祝,速求天位,及其父死,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杨氏子珉亦有美貌,何氏尤爱悦之。昭业呼杨氏为婆。刘氏以来,民间亦作杨婆儿歌,盖为此也。及在东宫,赜有疾,令杨氏日夕祈祷,令赜早死。与何氏书,于纸中作一大“喜”字,作小“喜”三十六字绕之。赜谓其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已来,一委宰相,汝多庴意。五年以后,勿复委人。”临死,执昭业手曰:“阿奴若忆翁,当好作。”如此者再而死。子良时在中书省,昭业疑畏,使虎贲中郎将潘淑领百人屯太极殿西阶以防之。[3]大敛之始,呼赜伎人备举众乐,诸伎虽畏威从事,莫不哽咽流涕。及成服,悉遣诸王还第。子良固乞留过赜葬,不许。
昭业素好狗马,立未十日,便毁赜所起招婉殿,以殿材乞阉人徐龙驹造宅,于其处为马埒,驰走坠马,面额并伤,称疾不出者数日。多聚名鹰快犬,以粱肉奉之。赜将葬,丧车未出端门,昭业便称疾还内,裁入阁,便于内奏胡伎,鞞铎之声,震响内外。时司空王敬则问射声校尉萧坦之曰:“便如此,不当匆匆邪?”坦之曰:“此政当是内人哭声响彻耳。”自赜葬后,昭业微服而出,游走里市,又多往其父母陵隧中,与群小共作鄙艺,掷涂赌跳,放鹰走狗诸杂狡狯,日日辄往,以此为常。朝事大小,皆断于尚书令萧鸾。初萧赜聚钱,上库至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丝绵不可称计,至此岁末,所用过半,皆赐与左右厮卒之徒。及至废黜,府库空尽。昭业在内,常着紫绵红绣杂衣或锦帽。[4]
改年为隆昌。以黄门郎周奉叔为冠军将军、青州刺史。奉叔谄谀为事,昭业甚悦之,而专恣跋扈,无所忌惮,常从单刀二十口,出入禁闼,门卫莫敢诃止。每语人云:“周郎刀不识君。”徐龙驹自东宫斋师以便佞见宠,构造奸邪,以取容媚,凡诸鄙黩杂事,皆龙驹所劝诱也。昭业为龙驹置美女伎乐,常住含章殿,著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昭业画敕,左右侍直,与昭业不异。萧鸾固请诛之,杨珉及母亦并下狱死。珉及母为昭业所宠,恩情特隆,赏赐倾府藏。珉为何氏所幸,常居中内侍。萧鸾初令卫尉萧谌、征北咨议萧坦之请诛珉,何氏与昭业同席坐,流涕覆面,谓坦之曰:“杨郎好年少,无罪,何可枉杀!”坦之乃耳语于昭业曰:“此事别有一意,不可令人闻。”昭业呼何氏曰:“阿奴暂起去。”坦之乃曰:“外间并云杨珉与皇后有情,闻彰遐迩,此事自古所无,恐必误官事。”昭业不得已,乃许之,俄敕原之,已行刑矣。益州刺史刘悛罢任还,昭业以其馈奉不丰,收付廷尉,将加大辟。悛弟中书郎绘乞以身代,得不死,禁锢终身。昭业与其父宠姬霍氏淫通,纳之后宫。萧鸾谋废之,率众而入。时昭业裸身与霍氏相对,闻兵至,拔剑起拒鸾,鸾自杀之。左右死者十馀人。
鸾立其弟昭文,自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骠骑大将军、开府、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加班剑三十人,封宣城郡公,二千户。以兵五千人出镇东城。杀其鄱阳王锵、随王子隆。遣中护军王玄邈杀昭文南兖州刺史、安陆王子敬,豫州刺史王广之杀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又杀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郢州刺史、晋熙王𨱇,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鉴。鸾加黄钺,进授都督中外诸军、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增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封宣城郡王,食邑五千户;使持节、中书监、录尚书并如故。又杀昭文桂阳王铄、衡阳王钧、江夏王锋、庐陵王子卿、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伦。乃废昭文为海陵王,寻死。鸾僭立焉。
鸾,字景栖。其叔父道成宠爱之,过于诸子。萧赜末,为尚书左仆射,甚亲委之。赜死,遂秉朝政。既杀昭业,专权酷暴,屠灭赜等子孙。既而自立,时太和十八年也,号年建武。其宣德太仆刘朗之、游击将军刘璩之坐不赡给兄子,致使随母他嫁,免官禁锢,时论者谓薄义之由,实自鸾始。
鸾雍州刺史曹虎据襄阳请降,高祖诏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出襄阳,大将军刘昶出义阳,徐州刺史元衍出锺离,平南将军刘藻出南郑,车驾南伐。十九年,鸾龙阳县开国侯王朗自涡阳来降。左将军元丽大破鸾将,擒其宁州刺史董蛮。车驾济淮,幸八公山。巡淮而东,发锺离,将临江水,司徒冯诞薨,乃诏班师,遣使临江数鸾罪恶。
鸾杀其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真。
二十一年,车驾讨鸾,鸾前将军韩季方、弋阳太守王嗣之、后将军赵祖悦等十五将来降。大破鸾军于江北,获其将军王伏保等。车驾遂巡沔东而还。鸾将王昙纷等万馀人寇南青州,黄郭戍主崔僧渊击破之,悉虏其众。又克新野城,斩鸾辅国将军、新野太守刘忌。鸾湖阳戍主蔡道福,赭阳戍主成公期及军主胡松,舞阴戍主、辅国将军、西汝南北义阳二郡太守黄瑶起及直阁将军、军主鲍举,南乡太守席谦并委戍走,擒瑶起、鲍举。
鸾又杀其河东王铉、临贺王子岳、西阳王子文、衡阳王子珉、[5]湘东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阳王昭粲。
车驾幸南阳,进攻宛北城,拔之,冠军将军、南阳太守房伯玉以城降。又大败鸾平北将军崔慧景、黄门郎萧衍于邓城,斩获首虏二万有馀。鸾忧怖,遂疾甚。乃大赦,改年为永泰。其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将以诛鸾,镇北咨议谢眺,敬则女夫也,告之,敬则败而死。
鸾死,子宝卷僭立。二十三年春,宝卷改元为永元,遣其太尉陈显达率崔慧景攻马圈城,诏前将军元英讨之。宝卷遣将寇顺阳,诏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骑讨之。显达攻陷马圈城,车驾南伐,诏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断均口。显达战败,溃围夜走,斩其左军将军张子顺[6]贼将蔡道福、成公期等数万人弃顺阳遁走。
宝卷昏狂,政出群竖。其始安王遥光据东府反,不克,见杀。并杀其右仆射萧坦之、左卫将军曹虎、领军将军刘暄。寻杀司空徐孝嗣、左仆射沈文季、前抚军长史沈昭略。其太尉、江州刺史陈显达举兵袭建业,不果而死。
景明初,宝卷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宝卷遣其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步道伐寿阳,顿军小岘。诏遣军司李焕及统军奚康生、杨大眼等率众入寿阳。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车骑将军王肃率步骑十万赴之。宝卷遣将胡松、李居士率众万馀屯死虎,陈伯之水军溯淮而上,以逼寿春。勰、肃大破之,斩首万数。陈伯之又寇淮南,勰破之肥口。豫州刺史田益宗破宝卷将吴子阳、邓元起于长风。[7]
宝卷遣侍中崔慧景率诸军自广陵水路,欲赴寿阳。慧景见宝卷狂虐,不复自保,及得专征,欣然即路。慧景子觉时为直阁,与之密期。慧景至广陵,觉遂出奔。慧景过广陵数十里便回军还,时广陵阙镇,司马崔恭纳之,因率众济江,遂攻建业。宝卷婴城自守。宝卷豫州刺史萧懿击破慧景,擒杀之。
慧景既死,宝卷便自得志,无所忌惮,日日出游。爱幸茹法珍、梅虫儿等及左右应敕、捉御刀之徒并专国命,民间谓之“刀敕”。宝卷每常轻骑戎服,往此诸家,与之宴饮。此等每有吉凶,宝卷辄往吊庆,不欲令人见之,驱斥百姓,惟置空宅而已。所往之处,既无定所,官司常虑得罪,东行驱西面人,南出驱北面人,旦或应出,夜便驱遣,吏司奔驰,叫呼盈路,老少震惊,啼号塞路,处处禁断,不知所适。疾患困笃者悉舆去之,其有无人舆者,匍匐道侧,主司又加捶打,绝命者相继。还宫之时,常至半夜,左右辄入富室取物荡尽。前魏兴太守王敬宾新死未敛,家人被驱,不得守视,及家人还,鼠食敬宾两眼都尽,如此者非一。宝卷酷乱逾甚,其尚书令萧懿虽有大勋,忌而杀之,并杀其弟卫尉卿萧畅。
世宗诏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席法友三万人围宝卷辅国将军北新蔡、安丰二郡太守胡景略于建安城,[8]克之,擒景略。
宝卷雍州刺史萧衍据襄阳,举兵伐之,荆州行事萧颖胄应衍。三月,颖胄叛宝卷,以南康王宝融为天子。于是宝融僭即帝位。颖胄为侍中、尚书令;衍为左仆射、都督征讨诸军、征东大将军,使持节如故。颖胄请封宝卷为虞阳县侯,宝融不许,又封涪陵王。颖胄监八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假衍黄钺。萧衍军至沔口,郢州婴城自守。
宝卷又杀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秀、[9]黄门郎萧寅。宝卷昏暴日甚,内外不堪,其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等于石头迎宝卷弟宝夤率城内文武向其台城,百姓空手随从者万数。会日暮,城门闭,不克。衍兵至建业,所在弃宝卷降之。衍兵入宫,宝卷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儿子,卧未及睡。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清曜阁已闭。阉人禁防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顾曰:“奴反也!”直后张齐斩首送衍,衍追封东昏侯,废其皇后、太子为庶人。衍杀宝卷弟湘东王宝晊,衍又杀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松、桂阳王宝贞,其建安王宝夤来奔。寻逼宝融禅位于己,封为巴陵王,宫于姑熟。宝融寻暴死。
萧衍
岛夷萧衍,字叔达,亦晋陵武进楚也。父顺之,萧赜光禄大夫。衍少轻薄有口辩,历王俭卫军府户曹属,累迁为萧鸾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太和二十二年,高祖南伐,诏诸军围襄阳,衍时率众来援,为武卫将军宇文福所破,单骑走免。
萧鸾末,出为辅国将军、雍州刺史。鸾死,子宝卷立,杀衍兄懿,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西上,声云之郡,实令袭衍。山阳至荆州,为萧刘胄所杀。景明二年,衍乃与胄胄推宝卷弟荆州刺史宝融为主,号年中兴,举兵伐宝卷。其年十二月,克建业,杀宝卷及其妻子。衍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建安郡公,邑万户。三年,又自为相国、扬州牧,封十郡为梁王。
衍寻僭立,自称曰梁,号年天监。五月,扬州小岘戍主党法宗袭衍大岘戍,破之,擒其龙骧将军邾菩萨送京师。衍又遣将张嚣寇扬州,州军击破之,斩二千馀级。四年三月,扬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长风戍主奇道显攻衍阴山戍,破之,斩其龙骧将军、都亭侯梅兴祖;仍攻白藁戍,又破之,斩其宁朔将军吴道爽等,获数千级。衍又遣其徐州长史潘伯怜屯军淮陵,徐州刺史司马明素又据九山,澄遣军并击破之,斩伯怜,擒明素。衍将吴子阳寇白沙,中山王英大破之,擒斩千数。衍梁州刺史平阳县开国侯翟远、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陈虎牙来降。[10]
正始元年正月,衍将赵祖悦屯据东关,江州刺史陈伯之击破之。二月,衍将姜庆真袭陷寿春外郭,州军击走之。中山王英围衍锺离。衍遣冠军张惠绍率众军送粮于锺离,任城王澄遣统军王足、刘思祖邀击于邵阳,大破之,生擒惠绍,并其骁骑将军祁阳县开国男赵景悦等十将,斩获数千级。惠绍,衍舅子也。衍乃移书求之,朝议欲示威怀,遂听惠绍等还。三月,元英破衍将王僧炳于樊城。八月,英又攻衍义阳,克之,破衍将马仙琕,擒其冠军将军蔡灵恩等十馀将。九月,衍霍州刺史田道龙、义州刺史张宗之遣使内附。
十二月,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据汉中内附,诏尚书邢峦率众赴之。二年四月,峦频破衍军,遂入剑阁,执其辅国将军范始男送京师。峦又遣统军王足破衍诸将,斩其辅国将军冯文豪等。六月,衍遣将王超宗寇边,扬州刺史薛真度大破之,俘斩三千级。七月,王足又大破衍众,斩其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王明达等三十馀将,俘虏二千五百人。九月,衍湘州刺史杨公则率众寇寿春,扬州刺史元嵩击破之,斩获数千级。
三年正月,[11]衍徐州刺史昌义之寇梁城,江州刺史王茂先寇荆州,屯河南城。平南将军陈伯之击义之,平南将军杨大眼击茂先,并大破之,斩其辅国将军王花,俘斩二千,茂先逃溃,追奔至于汉水,拔其五城。将军宇文福略衍司州,俘获千馀口而还。五月,衍将萧昞寇淮阳,张惠绍寇宿豫,萧密寇梁城,韦睿寇合肥。平南将军奚康生破惠绍,斩其徐州刺史宋黑。七月,衍徐州刺史王伯敖入寇阴陵,中山王英大破之,斩将二十五人,首虏五千。衍又遣将桓和屯孤山,冠军将军桓方庆屯固城,龙骧将军矫道仪屯蒙山。八月,安东将军邢峦击桓和,破之。将军元恒攻克固城,[12]统军毕祖朽攻克蒙山,斩获及赴沂水死者四千有馀。衍又遣张惠绍屯宿豫,萧昞屯淮阳。九月,都督邢峦大破之,斩其大将蓝怀恭等三十馀人,惠绍、萧昞并弃戍南走,追斩数万级。衍中军大将军、临川王萧密,右仆射柳惔,徐州刺史昌义之等屯据梁城,中山王英大破之,密等弃城沿淮东走,追奔至于马头,衍冠军将军、马头戍主朱思远弃城走,擒衍将三十馀人,斩获五万有馀。十月,衍征虏将军马仙琕率众三万寇义阳,郢州刺史娄悦以州军击走之。
永平元年十月,悬瓠城民白早生据州反叛,衍遣将齐苟仁等四将以助之。诏尚书邢峦率骑讨之,峦攻克悬瓠,斩早生,擒苟仁,俘衍众三千馀人。初,早生之反也,世宗遣主书董绍衔诏宣慰,绍为早生所执,送之于衍。衍乃厚资遣绍,今奉书朝廷,请割宿豫内属,以求和好。时朝议或有异同,世宗以衍辞虽款顺,而不称藩,诏有司不许。十二月,衍宁朔将军张凝等率众寇楚城,中山王英破擒之。衍将马仙琕据金山,郢州刺史娄悦击走之。
二年正月,中山王英攻克衍长薄戍,杀伤数万;[13]仍攻拔武阳关,擒衍云骑将军、松滋县开国侯马广,冠军将军、迁陵县开国子彭瓫,骁骑将军、当阳县开国伯徐元秀等二十六将,俘获七千馀人;又进攻黄岘西关,衍将军马仙琕弃西关,李元履弃黄岘遁走。
四年春三月,衍琅邪郡民王万寿等斩衍辅国将军、琅邪东莞二郡太守、带昫山戍主刘晣并将士四十馀人,以城内属。徐州刺史卢昶遣兼郯城戍副张天惠率众赴之,而衍郁洲已遣二军以拒天惠,天惠与万寿等内外齐击,俘斩数百。昶仍遣琅邪戍主傅文骥入城据守,衍又遣将张稷、马仙琕等攻围文骥。诏昶率众赴之,而文骥以粮尽降衍,昶遂失利而还。
延昌二年二月,郁洲徐玄明斩送衍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州内附。三年六月,衍遣众寇九山,荆州刺史桓叔兴大破之,[14]斩其虎旅将军蔡令孙、冠军将军席世兴、贞义将军蓝次孙。四年二月,衍宁州刺史任太洪率众寇关城,益州长史成兴孙击破之。
熙平元年正月,衍遣其恒农太守王定世等寇边,都督元志破之,斩定世,悉俘其众。衍豫州刺史赵祖悦率众数万,偷据硖石,诏镇南将军崔亮、镇军将军李平讨克之,斩祖悦,传首京师。衍衡州刺史张齐寇益州,刺史傅竖眼讨之,斩其将任太洪,齐遁走。初,衍每欲称兵境上,窥伺边隙,常为诸将摧破,虽怀进趣之计,而势力不从。遂于浮山堰淮,规为寿春之害。肃宗诏征南萧宝夤率诸将讨之,大破衍众于淮北。秋九月,堰自溃决,漂其缘淮城戍居民村落十馀万口,流入于海。
正光元年,衍改称普通,至三年,其弟子西丰侯正德弃衍来奔,寻复亡归,衍初忿之,改其姓为背氏,既而复焉,封为临贺王。五年九月,衍将裴邃、虞鸿袭据寿春外郭,刺史长孙稚击走之。
孝昌元年正月,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南叛,衍遣豫章王综镇彭城,综,萧宝卷之遗腹子也。初,衍平建业,因纳其母吴氏,吴氏先有孕,后生综,衍谓为己子,甚宠爱之。综既长,母密告综,综遂潜图叛衍,既镇彭城,及大军往讨,综乃拔身来奔。馀将退走,国军追蹑,所获万计。衍初闻之,恸哭气绝,甚为惭惋,犹云其子,言其病风所致,时人咸笑之。
三月,衍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司马鱼和、上庸太守姜平洛等入寇直城,梁州刺史傅竖眼遣息敬绍率众大败之,擒斩三千人,休儒等遁走。四月,衍益州刺史萧渊猷遣将樊文炽等率众围小剑戍,[15]益州刺史邴虬遣子子达,行台魏子建遣别将淳于诞拒击之。五月,诞等大破文炽,俘斩二万,擒其次将萧世澄等十二人,[16]文炽走免。是岁,衍又改年为大通。[17]
二年七月,衍将元树、湛僧珍等寇寿春。又攻逼新野,诏都督魏承祖讨破之。三年二月,衍将成景俊寇彭城,行台崔孝芬率诸将击走之。
建义元年,衍遣其将曹义宗寇荆州,大都督费穆大破之,生擒义宗,槛送京师。初,尔朱荣入洛,北海王颢奔于衍,衍以颢为魏主,资颢士马,令其大将陈庆之部率送颢。永安二年夏,遂入洛阳,车驾还讨,破走之,唯庆之一身走免,自馀部众皆见俘执。闰月,巴州刺史严始欣据州入衍,衍遣将萧玩、张鸿等率众赴援,都督元景夏率益梁二州军讨之。三年正月,斩始欣,衍众败走,又斩萧玩等首,俘获万馀人。
普泰元年春,南青州刺史茹怀朗遣部将何宝率步骑三千击衍守将于琅邪,擒其云麾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沈预,斩其宣猛将军、齐州刺史刘相如。
永熙元年夏,衍遣其邺王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入据谯城,东南道行台樊子鹄率诸军攻克之,擒元树、文开等送于京师。
天平元年十月,衍雄信将军纪耕率众入寇[山尃]嵣,都督曹仲尼破走之,斩其军主沈达、闵庄等。二年正月,衍将湛僧珍寇南兖州,州军击破之。行台元晏又破湛僧珍等于项城,虏其□□刺史杨㬓。二月,衍司州刺史陈庆之、郢州刺史田朴特等寇边,豫州刺史尧雄击走之。五月,衍仁州刺史黄道始寇北济阴,徐州刺史任祥讨破之。十月,衍将梁秉俊寇单父,祥又大败之,俘斩万馀人。十一月,衍雍州刺史萧恭遣将柳仲礼寇荆州,刺史王元轨破之于牛饮,斩其将张殖、王世兴。是年,衍又改号为中大通。[18]三年五月,豫州刺史尧雄攻衍白苟堆镇,克之,擒其北平太守苟元旷。十月,行台侯景攻陷衍楚城,获其楚州刺史桓和兄弟。四年九月,衍青冀二州刺史徐子彦寇圉城,南青州刺史陆景元击走之。
先是,益州刺史傅和以城降衍,衍资送和,令申意于齐献武王,求通交好,王志绥边远,乃请许之。四年冬,衍遣其散骑常侍张皋、通直常侍刘孝仪、通直常侍崔晓朝贡。二年夏,[19]又遣散骑常侍沈山卿、通直常侍刘研朝贡。兴和二年春,又遣散骑常侍柳豹、通直常侍刘景彦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陆晏子、通直常侍沈景徽朝贡。是年,衍改号大同。[20]三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明少遐、通直郎谢藻朝贡。四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袁狎、通直常侍贺文发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刘孝胜、通直常侍谢景朝贡。
武定元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沈众、通直常侍殷德卿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萧确、通直常侍陆缅朝贡。三年秋,又遣散骑常侍徐君房、通直常侍庾信朝贡。四年夏,又遣散骑常侍萧瑳、通直常侍贺德玚朝贡。五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谢蔺、[21]通直常侍鲍至朝贡。朝廷亦遣使报之。十馀年间,南境宁息。
六年,衍又改号为中大同,其年又改为太清。[22]是岁,司徒侯景反,遣使通衍,请其拯援。衍惑景游说,遂绝贡使。衍子纲及朝臣并切谏以为不可,衍不从。乃遣其兄子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北兖州刺史胡贵孙等寇逼徐州,与侯景为声援,仍堰泗水以灌彭城。齐文襄王遣行台慕容绍宗、仪同三司高岳、潘相乐等率众讨之。绍宗檄衍境内曰:
- 夫乾坤交泰,明圣兴作,有冥运行之力,俱尽变化之途。抱识含灵,融然并至;呈形赋命,混而同往。所以玄功潜运,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万国受赐而无迹。岂徒凿其耳目,易其心虑,悟以风云,一其文轨,使夫日月之照不私,雨露之施均洽,运诸仁寿之域,纳于福禄之林。自晋政多僻,金行沦荡,中原作战鬬之场,生民为鸟兽之饵;则我皇魏握玄帝之图,纳水灵之祉,驾云车而自北,策龙御以图南,致符上帝,援溺下土,怪物殛死,淫水不作,运神器于顾眄,定宝命于踟蹰,恢之以武功,振之以文德,宇内反可封之俗,员首识尧舜之心。沙海荒忽之外,瀚漠羁縻之表,方志所不传,荒经所不缀,莫不绳谷钓山,依风托水,共仰中国之圣,同欣大道之行。唯夫三吴、百越独阻声教,匪民之咎,责有由焉。
- 自伪晋之后,刘萧作慝,擅僭一隅,号令自己。惟我祖宗驭宇,爱民重战,未极谋臣之画,不穷节将之兵,聊遣行人,降以尺一,圆台已筑,黄屋辄去,赐其几杖,置之度外。萧衍轻险有素,士操蔑闻,睥睨君亲,自少而长,好乱乐祸,恶直丑正,巧用其短,以少为多。詃惑愚浅,大言以惊俗;驱扇邪僻,口兵以作威。曲体胁肩,摇唇鼓舌,候当朝之顾指,邀在位之馀论。遂污辱冠带,偷窃藩维。及宝卷昏狂,下不堪命,曾无北面有犯之节,遽灭人伦在三之礼,凭妖假怪,鬼语神言,称兵指阙,倾朝鸩主,陵虐孤寡,聋愚士民。天不悔祸,奸丑得志,内恣雕靡,外逞残贼。驱羸国之兵,迫糊口之众,南出五岭,北防九江,屯戍不解,役无宁岁。死亡矢刃之下,夭折雾露之中,哭泣者无已,伤痍者不绝。托身人上,忽下如草。遂使顽嚚子弟,肆行淫虐;狡猾群小,纵极贪婪。剥割苍生,肌肉略尽;刳剔黔首,骨髓俱罄。猛虎未方其害,饿狼讵侔其祸,惵惵周馀,救死无地。至于矫情饰诈,事非一绪。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静。至乃大兴寺塔,广缮台堂,昭阳到景,垂珠衔璧,峥嵘刻削,千门万户。鞭挞疲民,尽其筋骨,延壤运石,悲歌掩途,死而可祈,甘同仙化。智浅谋疏,曾不自揆。遏桐柏之流,翻为己害;子亡齐之胤,忽为戎首。书契迄兹,罕闻其事。至于废捐冢嫡,崇树愚子,朋党路开,彼我侧目。疾视扼腕,十室而九,翘足有待,良亦多人。
- 二纪于兹,王家多故,始则车驰之警,终有惊坠之哀,神祇痛愤,宇县崩震。于是故相国、齐献武高王感天壤之惨黩,激云雷以慨然,仗高义而率民,奋大节以成务。爰有匡国定霸之图,非直讨贼雪耻之举。于是睿略纷纭,灵武冠世,荡涤逋孽,尊主康邦。皇上秉历受图,天临日镜,道随玄运,德与神行。既而元首怀舞戚之风,上宰薄兵车之会,遂解絷南冠,喻以好睦,舟车遵溯,川陆光华,亭徼相望,欣然自泰,反肉还童,不待羊、陆。虽嘉谋长算,爰自我始,罢战息民,两获其泰。王者之信,明如四时,岂或为人君父,二三其德,书而不法,可不惜哉!
- 侯景一介役夫,出自凡贱,身名沦蔽,无或可纪。直以趋驰便习,见爱尔朱,小人叨窃,遂忝名位。及中兴之际,义旗四指,元恶不赦,实在群胡。景荷人成拔,藉其股肱,主人有丹颈之期,所天蹈族灭之衅。虽不能蔽捍左右,以命酬恩,犹当惨颜后至,义形于色。而趣利改图,速如覆手,投身麾下,甘为仆隶。献武王弃其瑕秽,录其小诚,得厕五命之末,预在一队之后。参迹驱驰,庶其来效,长鞭利铩,术以制之。既关陇逋诛,每事经略,以河南空虚之地,非兵战之冲,薄存掎角,聊示旗鼓,岂资实效,寄以游声。军机催勒,盖唯景任,总兵统旅,别有司存。而愚褊有积,骄愎遂甚,犯违军纪,仍自猜贰,祸心潜构,翻为乱阶。负恩弃德,罔恤天讨,不义不昵,厚而必颠。委慈母如脱屣,弃少弟如遗土,群子陆陆,妻侄成行,慕姜儿之爽言,蔑伯春之宛转。跳梁猖蹶,夫欲谁欺!比之枭镜,异类同丑;欲拟蛇鼠,顾匪其伦。及远托关右,委命寇逆,宝炬定君臣之分,黑獭结兄弟之亲,授以名器之尊,救其重围之死,凭人系援,假人鼻息。俄而忘恩背惠,亲寻干戈,衅暴恶盈,侧首无托。以金陵逋逃之薮,江南流御之地,甘辞卑体,进熟图身。诡言浮说,抑可知矣,叛竖救命,岂将择音。伪朝大夫幸灾忘义,主耄于上,臣蔽于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图;窃宝叛邑,椒兰比好。人而无礼,其能国乎!
- 夫安危有大势,成败有恒兆,不假离朱之目,不藉子野之听,聊陈刺心之说,且吐伐谋之言。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乐业,百灵效祉。虽上相云亡,而伊陟继事,秉文经武,虎视龙骧。驱日下之俊雄,收一世之英锐,击刺犹雷电,合战如风雨,控弦跃马,固敌是求。蠕蠕昔遭离乱,辐分瓦裂,匹马孤征,告困于我。国家深敦邻附,愍其入怀,尽忧人之礼,极继绝之义,保卫出于故地,资给唯其多少,存其已亡之业,成其莫大之基。深仁厚德,镂其骨髓,引领思报,义如手足。吐谷浑深执忠孝,胶漆不渝,万里仰德,奏款属路,并申以婚好,行李如归。蠕蠕境斜界黄河,望通豳夏,飞雪千里,层冰洞积。北风转劲,实筋角之时;冱寒方猛,正毡裘之利。吐谷浑疾彼凶逆,强兵岁举,倾河及鄯,尘通陇峡。驱龙池之种,藉常胜之气,二方候隙,企其移踵。加以独孤如愿拥众秦中,治兵劫胁。黑獭北备西拟,内营腹心,救首救尾,疲于奔命。岂暇称兵东指,出师函谷。且秋风扬尘,国有恒防,关河形胜之际,山川襟带之所,猛将精兵,基跱岳立。[23]又宝炬河阴之北,黑獭芒山之走,[24]众无一旅,仅以身归。就其不顾根本,轻怀进趣,斯则一劳永逸,天赞我也。言之旦旦,日月经天,举世所知,义非徒语。持此量之,理有可见,则侯景游辞,莫非虚诞。
- 夫景绳枢席牖之子,阡陌鄙俚之夫,遭风尘之会,逢驰骛之日,遂位在三吏,邑启千社,揣身量分,久当止足。而乃周章去就,离跂不已,夫岂徒尔,事可榷扬。度其众叛亲离,守死不暇,乃闻将弃悬瓠,远赴彭城。老贼奸谋,复将作矣。固扬声赴助,计在图袭,吞渊明之众,招厌虐之民,举长淮以为断,仍鵄张岁月,南面假名,死而后已。此盖蚌鹬之祸,我承其弊。
- 且伪主昏悖,不惟善邻,贼忍之心,老而弥笃。纳逋叛之诡谲,蔑信义以猖狂,天丧其神,人重其怨,将践瓜圃之踪,且追儿侯之辙。今征发犬羊,侵轶徐部,筑垒拥川,觊觎小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怀!兵凶战危,出不得已,谬奉朝规,肃兹九伐。扛鼎拔树之众,超乘投石之旅,练甲争途,波聚雾合。虎班龙文之逸,兰池蒲梢之驵,嘘天陆野,蹑影追风,振旅南辕,长驱讨蹙。非直三吴鼠面,一麾鱼骇,乘此而往,青盖将归。且衍虐网蚩,兵权在外,持险躁之风俗,兼轻薄之子孙。萧纶凶狡之魁,岂无商臣之佷;萧誉失志之愤,当召专诸之客。外崩中溃,今也其时。
- 幕府师行以礼,兵动以义,吊民伐罪,理有存焉。其有知机审变,翻然鹊起,立功立事,去危就安,赏典未忘,事必加等。若军威所至,敢有拒违,尺儿已上,咸从枭戮。今三礼四义之将,豹虎熊罴之士,深衔逋伪信纳叛亡,违卜愎谏,实兴伐役。莫不含怒作色,如赴私仇;茹肝涉血,义不旋踵。攻战之日,事若有神,莽积麻乱,匪旦伊夕。以彼曲师危卒,望我军锋,何异蛣蜣被甲,蝍蛆举尾。正恐旗鼓一接,芝藋俱摧,先事喻怀,备知翰墨。王侯无种,祸福由人,斯盖丈夫肉食之秋,壮士封侯之会。冬冰可折,时不再来,凡百君子,勉求多福。檄之所到,咸共申省,知我国行师之意。
冬十二月,绍宗、高岳等大破衍众寒山,擒渊明、贵孙等,俘斩五万,其冻溺烧之而死,不可胜数。衍既惭悔,六年,复遣使羊珍孙款关乞和,并修吊书于齐文襄王。文襄王欲以威德怀之,许其通而不复其书。衍于是遣其散骑常侍谢珽、[25]通直常侍徐陵诣阙朝贡。
珽等未及还而侯景举兵袭衍,密与衍弟子临贺王正德交通,许推为主。景至横江,衍令正德率军拒景,正德因而迎之。景济江,立以为主,以趣建业。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或有云国家强盛者,即便忿怒,有云朝廷衰弱者,因致喜悦。是以其朝臣左右皆承其风旨,莫敢正言。初景之将渡江也,衍沿道军戍,皆有启列,而中领军朱异恐忤衍意,且谓景不能渡,遂不为闻。景至嵫湖,方大惊骇,乃令其太子纲守中书省,军事悉以委之。又逼居民入城,百姓因相剥掠,不可禁止。衍令直从监俞景茂赦二冶、尚方、钱署罪人及建康、廷尉诸囚,欲押令入城以充防捍。诸徒囚放火烧冶,一时散走。衍忧懑无计,唯令其王公已下分屯诸门;摄诸寺藏钱皆入聚德阳堂,以充军实。
景既至,便围其城,纵火烧爇,掘长围,筑土山以攻衍。衍亦于城内起山以应之。衍令文武运土,人责二十石,于是其王侯朝贵皆自负檐。萧纲亦欲自负,佥议以为太示迫屈,乃止。衍每募人出战,素无号令,初或暂胜,后必奔背。景宣言曰“城中非无菜,但无酱耳”,以戏侮之。衍太官及军人无柴,乃发取尚书省、武库、左右藏以充用。衍州镇外援虽有至者,而景围栅深固,内外断绝。衍数募人出战,常为景所执获。有一小儿请以飞鵄传致消息,纲乃作数千丈绳,缀纸鵄于绳端,缚书其背,又题鵄口:“若有得鵄送援军者赏银百两。”纲出太极殿,因西北风而飏之,频放数鵄,景令走马射取之,竟不能达也。
衍城内大饥,人相食,米一斗八十万,皆以人肉杂牛马而卖之。军人共于德阳堂前立市,屠一牛得绢三千匹,卖一狗得钱二十万。皆熏鼠捕雀而食之,至是雀鼠皆尽,死者相枕。初有盗取其池鱼者,衍犹大怒,敕付廷尉,既而宿昔都尽。其不识事宜如此。
景久攻未拔,而衍外援虽多,各各乖张,无有总制,更相妒忌,不肯奋击。唯衍子邵陵王纶再于锺山决战,战败而走。景粮既少,遂谲衍求和。衍信之,乃割江西四州授景,封为寿阳王,遣其朝贡。与部下歃血盟讫,景诈引军还石头。衍乃敕援军令下,诸军初不受诏,后重敕乃从。衍又令援军以船三百艘给景,景犹嫌其少,又敕付二百。衍永安侯萧确、直阁将军赵威方颇有勇略,为景所惮。景乃谓衍曰:“确与威方频隔岸见骂,云:‘天子自与汝和,我终不置汝!’我今便不敢去,若召此二人入城者,吾当解围。”衍复遣使征确等,确等不从。衍又为手书与诸军,云:“确若不入者,宜以军法送之。”确等不得已,乃赴衍。景复谓衍曰:“始有西信至,北军已克寿春、锺离,我今便无委足处,求权借广陵、谯州,待征复两城,还以此州相归。”衍又许之。景外云欲和,伺其懈怠,衍君臣上下信景欺诈,所有战具,悉皆收去。后知非实,更狼狈设备,有甚于初。城转危急,衍等计穷,乃复遣使诣景。景又诡云:“今时既热,便不能得去,正当乞留京师,为朝廷立效耳。”而悉力大攻,七年三月遂拔之。
景自至建业,纵军士前后虏掠,仓库所有皆扫地尽矣。景乃从数百骑见衍,歔欷流涕,因请香火为作义儿,还以衍为主。令正德通启云:“前为景所擒,使摄四海,辞不获免,权总万机,今景既入辅,乞解僭滥,以王还邸。”自景围建业,城中多有肿病,死者相继,无复板木,乃刳柱为棺。自云龙、神虎门外,横尸重沓,血汁漂流,无复行路。及景入城,悉聚尸焚之,烟气张天,臭闻数十里。初,城中男女十馀万人,及陷,存者才二三千人,又皆带疾病,盖天亡之也。衍寻为景所饿杀。自衍为景攻围历百馀日,衍子荆州刺史、湘东王绎,益州刺史、武陵王纪各拥兵自守,坐看衍之悬危,竟不奔赴。始景渡江至陷城之后,江南之民及衍王侯妃主、世胄子弟为景军人所掠,或自相卖鬻,漂流入国者盖以数十万口,加以饥馑死亡,所在涂地,江左遂为丘墟矣。
初,衍崇信佛道,于建业起同泰寺,又于故宅立光宅寺,于锺山立大爱敬寺,兼营长干二寺,皆穷工极巧,殚竭财力,百姓苦之。曾设斋会,自以身施同泰寺为奴,其朝臣三表不许,于是内外百官共敛珍宝而赎之。衍每礼佛,舍其法服,著乾陀袈裟。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诫,有事佛精苦者,辄加以菩萨之号。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衍所部刺史郡守初至官者,皆责其上礼献物,多者便云称职,所贡微少,言为弱惰。故其牧守,在官皆竞事聚敛,劫剥细民,以自封殖,多妓妾、粱肉、金绮。百姓怨苦,咸不聊生。又发召兵士,皆须锁械,不尔便即逃散。其王侯贵人,奢淫无度,弟兄子侄,侍妾或及千数,至乃回相赠遗。其风俗颓丧,纲维不举若此。衍自以持戒,乃至祭其祖祢,不设牢牲,时人皆窃云,虽僭司王者,然其宗庙实不血食矣。衍未败前,灾其同泰寺,衍祖父墓前石麟一旦亡失,识者咸知其将灭也。景又立衍子纲,寻复杀之。衍之亲属并见屠害矣。
【史评】
史臣曰:二萧竞涂泥之中,同蜗角之战,或年才三纪,或身不获终,而偷名江徼,自拟王者,考之遂古,所未前闻。昔句践致贡而延世,夫差争长而后死,两寇方之吴越,不乃劣乎?
校勘记
- ↑ 陇西公元琛三将出广陵 诸本“琛”作“操”,卷七上高祖纪太和三年十一月癸丑记此事作“琛”。按卷一五陈留王虔传,虔兄𫖮,子崘封陇西公,卒,子琛袭爵。别无陇西公元操。“操”字乃“琛”之讹,今据纪改。下“元操等攻其马头戍”同改。
- ↑ 道成游击将军桓康于淮阳 按此句不成文理,卷七上高祖纪上太和五年二月庚戌记此事,“道成”上有“击破”二字,此传“破”字移在句后作“破之”,则“道成”上当脱“击”字。
- ↑ 使虎贲中郎将潘淑领百人屯太极殿西阶以防之 按南齐书卷四0竟陵王子良传、卷五六吕文度传“潘淑”作“潘敞”,南史卷四四子良传同。这里“淑”字当是“敞”之讹。
- ↑ 常着紫绵红绣杂衣或锦帽 按南史卷五齐本纪下此句作“着红紫锦绣新衣、锦帽、红縠裈、杂采袒服”。这里“紫绵”当是“紫锦”之讹。
- ↑ 衡阳王子岷 按南齐书卷六高宗纪永泰元年正月丁未记萧鸾此次所杀诸王有衡阳王子峻、永阳王子岷,卷四0武帝十八王传同。此传误合二人为一,或是“衡阳王”下脱“子峻永阳王”五字。
- ↑ 斩其左军将军张子顺 按卷七下高祖纪下太和二十三年三月己亥记此事“子顺”作“于达”,南齐书卷二六陈显达传单作“千”。通鉴卷一四二〈四四三八页〉考异云:“魏书作‘张千达’”,则传本魏书高祖纪作“于达”误。此传叙齐梁间南北战事,大抵即撮合本纪所记,这里“子顺”疑也是“千达”之讹,但“顺”“达”二字音形俱远,不知何以致误。
- ↑ 豫州刺史田益宗破宝卷将吴子阳邓元起于长风 诸本“邓元起”作“刘元超”,卷八世宗纪景明元年九月乙丑作“邓元起”。按事见梁书卷一0邓元起传,唯“田益宗”作“田孔明”,又云梁胜。这里“刘元超”乃“邓元起”之讹,今改正。
- ↑ 南豫州刺史席法友三万人围宝卷辅国将军北新蔡安丰二郡太守胡景略于建安城 诸本“北新”下无“蔡”字,钱氏考异卷二八以为“脱‘蔡’字”。按南齐书卷五七魏虏传正作“北新蔡”。本书卷七一席法友传云:“稍迁至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萧宝卷遣胡景略代之。”是景略之官即法友之官。席传脱“北”字,这里脱“蔡”字。钱说是,今据魏虏传补。
- ↑ 永新侯昭秀 按南齐书卷四0、南史卷四四竟陵王子良附子昭胄传,“昭秀”作“昭颖”,疑此传误。
- ↑ 衍梁州刺史平阳县开国侯翟远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陈虎牙来降 按陈虎牙即陈伯之子,上年八月已随父降魏,此事甚可疑,参卷八校记[八]。
- ↑ 三年正月 按此下叙梁将昌义之攻梁城,王茂先攻荆州,平南将军陈伯之击义之,杨大眼击茂先,皆系于正月。据卷八世宗纪,陈伯之击昌义之,事在是年二月,王茂先攻荆州,事在四月,陈伯之先已于三月降梁。今牵连叙述,并括以“并大破之”一语,叙事不明。此传叙战事,大抵即取本纪记事,撮合成文,常有错误,如下文五月叙梁将“萧昞寇淮阳,张惠绍寇宿豫”,而八月又记“衍又遣张惠绍屯宿豫,萧昞屯淮阳”,其实自五月梁取淮阳、宿豫,直到九月,始战败退出,本非两事,也是撮合纪文失当。凡此种错误,今不列举。
- ↑ 将军元恒攻克固城 诸本“恒”作“常”。按卷八世宗纪正始三年八月、卷六五邢峦传作“元恒”。这里本当作“元恒”,宋刻印时避宋讳改,今回改。
- ↑ 攻克衍长薄戍杀伤数万 卷八世宗纪永平二年正月丙申记此事,“数万”作“千数”。按长薄小戍,且据卷一九下南安王桢附元英传称“英至长薄,马广夜遁,入于武阳”,并未大战,岂有杀伤数万之理?这里“万”字当是“千”之讹。
- ↑ 荆州刺史桓叔兴大破之 卷八世宗纪延昌三年六月“荆州”上有“南”字。钱氏考异卷二八云:“当作‘南荆州’,脱‘南’字。”按桓叔兴为南荆州刺史,见卷一0一蛮传,钱说是。
- ↑ 衍益州刺史萧渊猷遣将樊文炽等率众围小剑戍 诸本“渊”作“润”,卷九肃宗纪孝昌元年四月作“渊”。钱氏考异卷二八云:“‘润’当作‘渊’。”按卷七一淳于诞传叙此事也作“萧渊猷”。渊猷是萧懿子,弟兄都以“渊”为名之上一字。懿子渊业、渊藻、渊明,梁书避唐讳,例改“渊”为“深”,此“渊猷”也改作“深猷”〈见梁书卷三武帝纪中大通三年六月及五年七月〉。南史则径去“渊”字,单称下一字,“渊猷”单称“猷”〈见卷五一长沙王懿附诸子传〉。这里“润”乃“渊”之讹,钱说是,今改正。
- ↑ 擒其次将萧世澄等十二人 诸本“澄”作“隆”,卷九肃宗纪孝昌元年五月作“澄”。按卷七一淳于诞传、卷八七胡小虎传记此事都作“萧世澄”,这里“隆”字乃“澄”之讹,今改正。
- ↑ 是岁衍又改年为大通 按“是岁”承上文是孝昌元年〈五二五〉,而改元大通,实当魏孝昌三年〈五二七〉三月,此误。
- ↑ 是年衍又改号为中大通 张森楷云:“中大通元年于魏为永安二年〈五二九〉,此所谓‘是年’,乃天平二年〈五三五〉,梁改元‘大同’,非‘中大通’也。前漏书改号中大通,此误以‘大同’为‘中大通’,并非。”
- ↑ 二年夏 按前记天平四年,下记兴和二年,则这里所谓“二年”乃“元象二年”。元象二年十一月改号兴和,此在夏,尚未改号,故仍称“二年”。上当脱“元象”二字。
- ↑ 是年衍改号大同 张森楷云:“是年〈兴和二年五四0〉是梁大同六年,非始改号。”
- ↑ 又遣散骑常侍谢蔺 诸本“蔺”作“兰”。张森楷云:“‘兰’当作‘蔺’,梁书谢蔺传〈卷四七〉可证。”按传称“蔺字希如”,又云阮孝绪说他是“蔺生之匹”,“因名之曰‘蔺’”。其出使东魏也见于本传。“兰”字乃“蔺”之讹,张说是,今据本传改。
- ↑ 六年衍又改号为中大同其年又改为太清 张森楷云:“中大同之改,当魏武定四年〈五四六〉,五年改元太清,六年则太清二年,初非六年改‘中大同’,亦非一年并改。”
- ↑ 基跱岳立 按“基”当作“棋”,即“棋”,“跱”即“峙”。“棋峙”见三国志卷一五梁习传、卷二五高堂隆传、卷五八陆逊传。意谓如棋之对峙。后汉书卷一00郑太传亦作“基峙”,刘邠亦谓“基”当作“棋”。
- ↑ 黑獭芒山之走 诸本“芒”作“亡”。钱氏考异卷二八云:“‘亡’当作‘芒’。”按芒山之战历见本书卷一二孝静纪武定元年三月及北齐书、周书相关纪传,这里“亡”字显讹,今改正。
- ↑ 衍于是遣其散骑常侍谢珽 诸本“珽”作“班”。按本书卷一0四自序,北史卷五六、北齐书卷三七魏收传,梁书卷三八朱异传都作“谢珽”。这里“班”字乃“珽”之讹,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