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雷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 中华文库
南雷集 卷第十 清 黄宗羲 撰 清 子黄百家 撰附录 景无锡孙氏小绿天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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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雷文案卷十
姚江黄宗羲著
西台恸哭记注
崇祯戊寅岁读西台恸哭记其中多忌讳隐语信笔
注释犹末见张孟兼注也巳而见之所云甲乙若丙
之人都无据因为辨证岂知是后七年而所遇之
境地一如皋羽乎则此注不可不谓之䜟也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
方凤云丞相信公开府先生杖策诣公署咨事叅军其
略见西台恸哭记其称唐宰相者托言前朝称鲁公者
周文公封鲁故言文公为鲁公也景炎元年丙子七月
公以枢宻使同都督诸路军马至南剑十一月入汀州
所谓开府南服也是岁皋父年二十八○张丁曰称唐
鲁公而不姓者犹韩愈称董𣈆为陇西公之𩔖徐赘民
曰先子手钞谢皋羽诗文一编其恸哭记称宰相信公
不称故人唐宰相鲁公
明年别公漳水湄
景炎二年正月公移屯漳州龙岩县三月至梅州皋父
别公在是岁之春
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
卒不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祥兴元年巳卯皋父别公后二年也公巳被执九月北
行有吊颜杲卿诗云常山义旗𡚒范阳哽喉咽 一
狼狈六飞入西川哥舒降且拜公舌膏戈鋋人世谁不
死公死千万年睢阳诗云起师哭𤣥元义气震天地百
战奋雄姿脔妾士挥泪睢阳水东流双庙垂百世当时
令狐潮乃为贼游说公被执而为以事者忌讳之辞○
危素曰过张睢阳所尝往来处此葢题信之永豊睢阳
庙非尝所往来处也羲按铅山县南二十里有睢阳庙葢
当时名永豊也危意以公所过者在此然记言别公后
明年则是执后之过非平日之过明矣其诗在指南后
录发建康以后又岂永豊之庙哉危为以事二字所误
余恨死无以借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
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艸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
𩔖则徘徊顾盻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
府旧治也
德祐乙亥九月公除浙西江东制置使兼江西安抚大
使知平江府事
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
是岁癸未皋父年三十五公自壬午十二月初九日有
柴市之变故毎遇讳日皋父必集同志于名野祭其
下越台西台皆是也○张丁以为是岁在乙酉不知何
据其后越台之哭丁亦云丙戌则是后一年矣记言后
四年丁说非也
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
是岁丙戌有别唐玉潜冬靑树引时皋父年三十八林
霁山酬皋父见𭔃诗云行行古上仰天哭所思馀哀
散林木此意谁能知夜梦绕勾越落日冬靑枝
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
是岁庚寅皋父年四十二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
讳其名故称甲乙甲为吴思齐字子善子善流寓桐庐
故下文云别甲于江宋濓子善传云思齐与方凤谢翺
无月不游游辄连日夜或酒酣气郁时毎扶携望天末
恸哭至失声而后返乙为严侣字君友君友奉祖祠家
在江岸故下文云登岸宿乙家杨维祯高节先生墓志
云宋相文山氏客谢翱奇士也雪夜与之登西绝顶
祭酒恸哭以铁如意击石复作楚客歌声振林木人莫
能测其意也丙为冯桂芳下文云与丙独归冯城曰邓
康庄𢰅曾大父处士〈桂芳〉墓志有云闽人谢翺奇士也
尝与处士雪夜放舟登子陵西击石作楚歌声振林
木意悲愤人莫识○张丁曰甲乙若丙者意为吴思齐
冯桂芳翁衡也今虽不知其然唯三人同登时诗可考
见也按此既无实证吴寓桐庐县冯翁皆睦人无有江
干住者记言登岸宿乙家何也丁又曰别甲别思齐也
与丙归者桂芳也桂芳衡同家于睦岁云暮矣不应一
归一不归也衡为皋父之门人以乙为衡则序门人于
老友之上矣故知乙为严侣非仅墓志可证也
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
十二月初九日文公之讳也
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𭏟
墓
祠在台下
还与榜人治祭具湏雨止登西
富春山在桐庐县西三十五里有东西二各高数百
丈以子陵故名钓
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
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
始至时皋父年十七
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眷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巳有云从
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撃
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暮来归兮关水黑化为
朱鸟兮有咮焉食
杜子美梦李白诗魂来枫林靑魂返关塞黒白生故魂
来则靑魂返则黑文公巳死故魂来则黑此其异也三
统上元至是岁辛卯积年十四万四千五百二十一岁
在星纪相𡭊南方为鹑首故云从南来化朱鸟而有咮
也方韶卿过皋父墓诗朱鸟食何向记此事也
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抚苍石还憩于
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
中流
徐赘民曰先子钞本无榜人始惊以下至移榜中流数
语
举酒相属各为诗以𭔃所思
皋父诗云残年哭知巳白日下荒泪落吴江水随潮
到海㢠故衣犹染碧后士不橉才末老山中客唯应赋
八哀又云总戎临百粤花鸟瘴江村落日失沧海寒风
上蓟门雨靑馀化血林黒见归魂欲哭山阳笛邻人亦
不存子善有拟古诗云平原一遗老九重未知名临危
观劲节相视胆为惊折陊犹举手𥸤天闵无成九陨期
报国千古犹光晶亦有布衣人烈烈死弥贞回风惜往
日辉映岂独淸淊淊肉食辈泚颡徒吞声我闻同志士
野祭激高情配享遗斯人忧心毎如酲
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
益风雪别甲于江
皋父江上别友诗云相看仍恸哭欲学𣈆诸贤戌近风
鸣柝江空甫送船𦍤云侵别色南雪忆归年拟共锄靑
术无为俗事牵
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行状云游倦辄憩婺睦之江源月泉故与冯桂芳归睦
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
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
子善入桐庐故江行
余曰呜呼阮歩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𦔳固
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逹意亦诚可悲巳
余尝欲仿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
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宐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
事后
太史公作秦楚之际月表一时战争诸国兴废条忽不
可以年故表之以月宋亡之时义师迭起皆不能久故
皋父欲著月表以详独行全节之事不曰季宋而曰季
汉者亦犹唐宰相之托于前代也
时先君登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
讳钥
登之岁在乙丑云
冬靑引注
余曾注谢皋羽西恸哭记以未得见张孟兼注为
恨曹叔则出其注示之则颇疏诞余之注若未可骤
废也其注冬靑引亦然水阁雨馀因忆旧闻为之重
注非欲以葢前人也余与孟兼所遇之时不同孟兼
之厺皋羽远而余之厺皋羽近皋羽之言余固易知
也
冬靑树山南陲
兰亭山在越城之南有天章寺即冬靑所识之地张孟
兼云遗骸兰亭山后种冬青树为识郑元祐云林霁
山得高孝两朝骨为两函贮之归葬于东嘉按霁山诗
水到兰亭转阳咽不知真帖落谁家则巳明言葬兰亭
矣元祐既载其诗乃不深惟其义何其粗也
九日𤫊禽居上枝
冬靑之上有鸟来巢以记异也知者唐玉潜诗遥遥翠
葢万年枝上有凤巢下龙穴其记事同也谓之凤谓之
𤫊禽不敢以凡鸟斥言之九日者皋羽过越而哭之
之时也
知君种年星在尾
尾在析木之次谓葬年是戊寅也𤼵陵之年罗𤫊卿云
戊寅十二月十二日孟兼亦同之而贝琼穆陵行以为
至元二十一年周宻以为二十二年八月则是甲申乙
酉也陶九成谓元下江南丙子至乙酉立国十载法制
已明安得有发陵事虽辨其非乙酉然无确据何不以
是诗为证也况皋羽作此在丙戌若是乙酉则相厺不
及一年其事方新不如此为追忆之词矣
根到九泉护龙髓
龙髓即六陵之骨也王修竹造石函六刻纪年一字为
号高孝两陵则霁山所收馀四陵玉潜与诸人分任之
章祖程曰馀骸弃艸莾中霁山以艸囊拾取又闻理宗
颅骨为北军投湖水中购之渔者而得之盛以二函则
是霁山所云双匣犹传竺国经者一匣为诸陵弃骨一
匣为理宗之颅与郑元祐云高孝两朝骨者相背观后
穆陵之骼得自北平则祖程之说为谬
恒星昼陨夜不见七度山南与𢧐
此言收骨之艰难也恒星昼陨言发陵在昼夜不见者
诸人夜往觅骨不能即得七度𢧐者凡经七夜或七
历险事也
愿君此心无所移此树终有开花时
开花时犹郑思肖望陈宐中从占城至也
山南金粟见离离
兰亭山后葬处其地多桂知者霁山诗有金粟堆前几
吠鸦可证九日桂犹未谢故云见离离杜诗金粟堆前
松柏里谓明皇泰陵在金粟山也故即以金粟堆为陵
寝之名
白衣人拜树下起𤫊禽啄粟枝上飞
此皋羽自叙与玉潜同拜陵下之景拜起而𤫊禽飞也
宋陵收骨事山阴王修竹英孙所为而唐玉潜林霁山
为之先后葢修竹富而好客玉潜霁山皆在其门张孟
兼所为享诸少年造六石函皆修竹事也郑元祐所谓
背竹箩为丐者章祖程所谓艸囊采药则玉潜霁山事
也其后知玉潜者以其事实之玉潜知霁山者以其事
实之霁山因时忌讳故私记有异同耳若原其本末则
修竹在霁山玉潜之上其时仝事不止二人霁山集中
有郑村翁而杨维祯云杨琏真伽𤼵陵事翺有阴移冥
转之功则皋羽亦在其中也
四明山九题考〈甲寅〉
唐陆鲁望皮袭美有四明山唱和分为九题后之言四明
名胜者莫不渊源于是顾四明非九题所得尽而寻九题
者又往往不得其处故宋施宿云谢遗尘所称及陆皮诸
诗世虽竞传之顾今四明山中居人乃不知异境果安所
在葢与华山之华阳武陵之桃源皆神仙境可闻而不可
即者也嘉靖间馀姚岑原道求遗尘九题止得所谓石窗
者鄞人沈明臣以大兰山为过云奉化戴洵以仗锡为石
窗皆以意相⺊度宐乎其失之远也余创四明山志与山
君木客争道于二百八十峰之间而知所谓九题者陆皮
未尝身至止慿遗尘之言凿空拟议故在陆皮巳不得九
题之实后人慿陆皮之诗以求九题其不得遗尘之实又
何怪乎余既考其得失每题系以一诗岂能与鲁望袭美
争秀然慿虗摭实使好事者无迷山迟响之惑则有间矣
一曰石窗在大俞村自麓至顚十里削成石室高五尺深
倍之广如深而六之中界三石分一室而为四谢康乐山
居赋注云方石四开窗不知其总在一面也其谓之窗
者凡石穴多在平地故称之为洞为室此独悬空半出有
似乎窗也二曰过云奉化雪窦山有岭名二十里云故遗
尘云山中有云不绝者二十里因此岭而言也三曰云南
在桃花坑山之下其里至今名云南里陆诗之巴宾越鸟
皮诗之无雁到峰前岂可点缀以滇楚事乎四曰云北葢
雪窦之北也陆诗金庭如有路皮诗应得入金庭金庭在
剩县是四明之西南言之于云南差近言之于云北则悬
隔矣五曰鹿亭在大兰山南史孔祐至行通神隐于四明
山有鹿中箭来投祐祐为之养创愈然后去故于祠宇观
侧建鹿亭陆皮不原故事汎稽物态引麛穿竹又何当也
皮诗为在石𰩍下失其地矣六曰樊榭元曾坚云刘樊从
大兰飞升建祠其所祠侧为樊榭皮诗石洞闻人笑大兰
未尝有石洞也七曰潺湲洞馀姚之白水宫是也天宝间
从大兰移祠宇观于此始刘樊居潺湲洞侧师事白君因
其故居也八曰靑棂子今亦无识之者所谓味极甘而坚
不可卒破者按以求之更无一物相似岂艸木之种𩔖亦
有绝欤陆诗环冈次第生徒虗语耳九曰鞠侯雪窦西十
五里为徐凫山有鞠侯岩以其象形凿字名之櫕峰割日
哀瀑崩云诚奇地也皮陆以连臂㫁肠当之何山无猿而
以此私一四明哉有以知其不然矣是故文生于情匕生
于身之所历文章变衰徒恃其声采经纬恍惚而江淹之
杂体作矣承虗接响宁独此九题哉遗尘𤼵之而余考之
千年旦暮同是南雷之人相与言南雷之事而巳
石窗
高阁云中见四窗一面连梯空寻地穴錬石举危天宝镜
开霜晓朱帘卷暮烟自从刘阮后康乐亦遥传
过云
不杂炊烟色非关雨气飏神龙眠雪窖山乐幽篁曳杖
兜罗重沾衣勃郁香相将过岭去二十里云长
云南
南行云过尽始见有人家名里今如故遗风昔不差僧留
人外偈桃𤼵自然花盘谷无嫌小山将出路遮〈地名小盘谷〉
云北
北行云过尽篱落傍僧筵竹笕分猿饮霜钟起象田磨崖
留汉隶锄石得唐年闻说岩栖者终身昧市𠪨
鹿亭
鹿亭何自置千古仰仁名久矣忘机械蠢然托死生朝饥
开药院秋冷侍茶铛总使归山去长来月下鸣
樊榭
大兰有故榭昔是夫人居石有藏云窍溪游禁术鱼犹疑
停綘节时或得仙书此地逢樵猎相亲且莫疏〈其地名孔石石中皆〉
〈有窍〉
潺湲洞〈其下为洗药溪〉
闻说潺湲洞当年隐白君守炉同弟子洗药委红裙中积
子年雪平分万壑云自来声未绝曾和歩虗文
靑𣠄子
何物靑棂子空传上世名野人俱不识山鸟或相争王树
空赋琼花不别生环冈笑鲁望诗何岂真诚
鞠侯
曾到徐凫境岩形像鞠侯瀑飞声自苦月影臂如钩不答
山禽唤空回过客眸前人工赋物遗误在林丘
七怪
王孙满之螭魅罔两莫能逢之言川泽山林也𥞇叔夜羞
与魑魅争光言昏夜也今通都大邑靑天白日怪物公行
而人不以为怪是为大怪余欲数之而不胜其多漫条七
端亦以枚乘七体数限于是也
近年以来士之志节者多逃之释氏葢强者销其耿匕弱
者泥水自蔽而巳有如李燮避𬽦变姓名为佣保非慕佣
保之业也亡何而棒箆以为仪仗鱼螺以为鼓吹寺院以
为衙门语录以为簿书挝鼓上堂拈香祝圣不欲为异姓
之臣者且甘心为异姓之子矣忘其逃禅之始愿也是避
𬽦之人而夸鼓刀履狶之技也盍观之古人乎徐敬业骆
賔王为僧以后音尘不接庞勋复出而为常通黄巢再现
而为雪窦亡国之大夫更欲求名于出世则盗贼之归而
巳矣
昔之学者学道者也今之学者学骂者也矜气节者则骂
为标榜志经世者则骂为功利读书作文者则骂为玩物
䘮志留心政事者则骂为俗吏接庸僧数辈则骂考亭为
不足学矣读艾千子定待之尾则骂象山阳明为禅学矣
濓溪之主静则曰盘桓于腔子中者也洛下之持敬则曰
是有方所之学也逊志骂其学误主东林骂其党亡国相
讼不决以后息者为胜东坡所谓墙外悍妇声飞灰火如
猪嘶狗嗥者也
应酬之下本无所谓文章而黠者妄谈家数曰吾本王李
风雅之正宗也曰吾师欧曾古文之正路也究其伎俩不
过以剿袭之字句餙时文之音节耳王李云不读唐以后
书若人亦曾读唐以前书耶欧曾谓学文之要在志道穷
经者若人亦知经之与欧曾其相似在何等乎故其持论
虽异其下笔则唯之与诺也有如假潘水为𪔂实别器而
荐之曰此殽烝也曰此折爼也吟唱虽异其为潘水则同
也文章岂可假人我不怪其文而怪其以一十分二五也
神仙之有无不可知即有之亦山林隐逸之徒于朝市无
与也故其涕唾尘世之事犹尘世之不得不隔绝山林矣
彼挟术而干渉朝市者文成五利之流皆妖人耳今之所
谓神仙者好言人间祸福作为隐语皆持两可应之而福
也则人以言福者为其验应之而祸也则人以言祸者为
其验由是倾动朝野押阖干没子产曰𫁘焉知天道是亦
多言矣岂不或信彼欺今世之无子产也
有所谓神童者写字作诗周旋应对于逹官之前曾无震
慑逄人即夸某官以我为门人某官以我为义子仆从数
八为之磨伸𥿄套数闲熟累月而致千金原其教法唯
令学书大字诗以通套零句排韵而授之东移西换不出
此数十句而巳问以四书则茫然不识为何物也古之童
子科限年而读五经至有夭阏其天年者君子犹然咎其
父兄今以教胡孙禽虫之法教其童子使之作伪将奚事
而不伪
葬地之说君子所不道就其说而论之今凡三变毎变而
愈下周官之法亡言形法者巳为变矣再变而为方位形
法理之显者也方位理之晦者也三变而为三元白法方
位一定不易者也三元白法随时改换者也其法即暦书
所载一白二黒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九紫六十
年为一元三元凡一百八十年上元起一白中元起四绿
下元起七赤逆布以求年年移入中宫顺飞八方此
即太一家钓宫事也然太一百二十年为一元三元计
三百六十年今三元两周太一之三元方一周其吉㐫何
所从乎太一言天星今以言地理天星周流不息地理
融结有常不可同也且年白改换则吉㐫亦改换充彼之
说以求吉地必一年一改葬而后可是故方位者地理中
之邪说也三元白法者又邪说中之邪说矣
医之难者以其辨经络也故伤寒之书蔬十二经络以胍
辨之又以见症辨之而后投药不敢不愼也鄞人赵养葵
著医贯谓江南伤寒之中三阴者间或有之间如五百
年其间之间言绝无也其说巳谬甚然传遍各经亦不敢
自执其说也今之学医者喜其说之可以便巳更从而附
会之以为天下之病止有阳明一经而巳公然号于人人
以掩其不辨经络之愚夫不言巳之不识十二经络而言
十一经之无病犹之天下有九州不言巳之足迹未曾历
九州而言天下无九州也
化安寺缘起〈己酉〉
化安寺在馀姚通德鄕之剡湖废于弘治正德间碑碣无
改赐普圆院宋会稽志云普圆院在馀姚县南三十五里
后唐淸泰元年建号化安院大中祥符元年改赐今额然
则称化安讲寺者元以后事也其见于他传记者宋史陈
橐列传橐字德应馀姚人以权刑部侍郞谢事归剡中侨
寓僧寺日籴以食处之泰然初读宋史以剡中为剰县及
考城塜则云宋侍郞陈槖墓在化安山庐舍遗址犹有存
者所谓陈园老梅僵仆尚是数百年以上物始知剡中之
即为剡湖侨寓僧寺之即为化安寺也元虞集状馀姚州
判黄茂云附近有化安永乐二寺府君皆舍田山于僧永
为子孙藏修游息之资州判者吴艸庐高第弟子予之九
世族祖也宋玄僖诗集五月十四日过应平仲书塾其夜
至明日雨不止有怀蓝溪许月山化安真净源天晴独跨
蹇驴来准拟书堂一宿回野色几年违白首雨声半夜落
黄梅南山树对高僧立东浦花随处士开亲旧有怀难晤
语出门流水没苍苔南洲洽雨轩集有送坦逹中住姚江
化安诗云深居亦矫俗用世非我期徘徊越垅坂所重遭
明时商飙薄江陼兰蕙幸未衰为言采芳者何以遗所思
宋玄僖召修元史博洽为建文皇帝矱髪皆明初宗匠而
真净源坦逹中与之相友其非𦕅尔人可知由此推之其
前其后此寺必多名流胜士不以贩一拂子为重轻者
其姓名徒付之山高水清而巳可不惜哉自 先忠端公
赐葬化安山子毎遇诸家文集于渉此山者即抄之以为
故事其所得于寺者仅如此寺废虽久把茅而处者不绝
具德礼江月某冰怀某皆出而有闻于世予以吾母姚太
夫人之命割地数十畒展其员幅于是佛殿粗具昆山归
庄爰书寺额山门法堂一切未备然可由是而踵事也夫
先州判舍田山于方盛之日吾母舍地于巳废之后何黄
氏与玆寺有夙契也嗟乎世之言久远者无如于佛而盛
极之寺院数百年巳不能必其如故然犹可诿之成坏之
理独怪自后唐至于有明历年不为不久名流胜士不为
不多不能以钟鼓之力延其馀响反若因陈侍郞而有此
寺因陈侍郎之寺而有此真净源坦逹中区区之名氏不
然姚江如此寺者何限又孰为之推寻哉佛氏所谓久远
者果安在耶陈德应倘佯其先忠端公旁薄于后兹山当
与天壤俱敝自此云水遘止易以名幸矣
辩野史
当阮大铖之初发难也内外合谋借中书汪文言以兴大狱苟
文言之狱不解则杨左魏三公之逮不在明年矣故魏忠节书
片𥿄求救于 先忠端公云事急矣勿杀义士斯时某年十五
接此𥿄入呈于先公先公即至金吾刘侨所密计不竟其狱于
诸公得无连染末几金吾以寛文言削籍金吾亦遂委过于先
公群小意忌诸君子中惟先公智勇深沉必为吾侪患其后惠
公元孺爰书诡行颇僻之刘宗周狠心辣手之黄某意指此一
事也乙丑冬讹言繁兴谓三吴诸君子谋翻局 先公用李实
为张永以诛逆奄逆奄闻之大惧刺事至江南四軰漫无影响
刑部侍郞沈演欲自以为功奏记逆奄曰事有迹矣逆奄使人
日谯诃李实取其印信空本填七君子姓名云俱系吴地缙绅
尽是东林邪党葢因讹言起于吴地而不知先公实越人也
先公三疏劾奄虽为其所恨然非讹言则祸亦不若是之酷非
解文言之狱以救杨左魏三公为群小所䘮胆则亦无此讹言
也近见王岳清流摘镜谓李实睚眦于逆奄 先公实欲收邃
庵之功而不避形迹则是呆人说梦矣此时宫府惟知一逆奄
以王安之植根深固不能保其腰领区区疏远之李实䖍奉其
意指且不暇而使之别生事端愚者所不岀矣逆奄与群小朝
夕所计虑者翻局二字终逆奄之世无人敢萌此意而群小自
为风鹤者则有二节其一甲子十一月孙高阳行边至蓟欲入
觐群小奔告于逆奄曰此晋阳之举戸部侍郞李华召之也
其一则讹言 先公用李实事也近日孙徴君锺元墓志言杨
左下狱高阳欲兴晋阳之甲以救之杨左已故而止移甲子十
一月之事于乙丑七月谓高阳实有其事犹王岳谓 先公实
有其事也逆奄之乱去今五十馀年耳目相接其大者已抵牾
如此向后欲凭𥿄上之语三冩成乌岂复有实事哉戊午端阳
日男宗羲识
庭诰
昔刘复之求王鲁斋先生为其母夫人行状鲁斋曰妇人不当
有行状故凡妇人附夫之志篆只书其夫之姓氏妇不别出其
后有书某某同妻某氏合葬者非古法也即特志妇人书其妇
德亦不过数言其后件繋其不逾阃之碎事亦非古法也叶安
人之䘮儿子百家书行实以呈余曰恶汝欲以是不𣦸其母乎
抑徇世俗而为之乎鲁斋曰显亲之要在立身行道不在乎区
区之文也文且不可况文非其文乎无巳则按古法而书之曰
士郧阳知府逢春之孙万历巳末进士按察使宪祖之女黄忠
端公之子妇梨州山人宗羲之妇也山人以职方兼御史徴例
封安人生于万历巳酉卒年六十有八子三人百药娶李氏柳
氏次正𧨏娶孙司农之女继虞氏次百家聘王司马女娶孙氏
〈子妇法不宐叙今援王元之例〉女三人长适诸生朱林大理守之子次适任子
刘茂林子刘子之孙次适诸生朱沆孙男三人孙女四人以
卒后中阴之尽权厝化安山禁茔之侧安人年十七来归时天
启五年十二月得奉事 忠端公者三月 忠端公就逮留家
训一章中言汝妇贤𡥉是安人生而得忠肃之谥也余亦不敢
复加优劣汝曹即极力模冩有能増益此二字乎后世即不信
今人之文章其有不信 忠端公之言乎不须妄为蛇足余友
郑禹梅新有文声持此往告之其必不以世俗之文诳汝也
书澹斋事
澹斋者武林大佛头寺僧也金陵人尝以杀人入狱为狱
吏所困苦久之得脱以为人世不堪无逾于因遂舍身为
僧发愿以济狱中之人每晨担粥饭遍行各狱聚囚而饭
之旬日则为具汤沐夏则竹扇疏巾冬则席藁败絮诸凡
菲屦木齿丸子膏药凉水姜汤驱蚊杀虫琐碎当厄之物
无不曲体备用囚见其入狱门欢呼如孺子之见慈母焉
比戸亦怜其志有所请假使之应手不匮葢数十年如一
日也岁戊戌四月余寓昭庆寺澹斋来求募疏欲泥金佛
首余作一偈与之一日澹斋衘袖堕一纸拾之则两人姓
名余惊问此 妻与子也汝何自书之澹斋伪为不知
状余固问之始曰两人在仁和狱中僧因饭囚故习之知
其为忠臣家属也今开赎例得四十金则两人可出矣世
路悠悠无可告语书之以识吾愿耳余曰此吾辈事也柰
何累子时钱虞山亦寓武林余弟晦木往告之以五十金
俾澹斋过三日 之子来告得赎劝之他往迁延不决
复见收捕然澹斋之心尽矣澹斋貌朴野尝言𤫊隐具德
上堂某出众问话具德棒之某𨙿棒不得打具德大怒鞭
朴交下死弃山门外待夜下火有菜佣过而识之去得
活澹斋虽怨具德其称之必曰老和尚余谩之曰子真
不识造化者耶至是而始敬之然从此以后亦遂不相记
忆今岁丙辰偶见范文园谈丛林事余曰僧中人物未必
尽在丛林文园曰某所交如悟𤣥之拾字澹斋之饭囚皆
以一事终其身亦异人也余曰所谓澹斋者得非大佛头
寺僧乎曰然余问近作何状文园曰噫死矣澹斋自湖上
迁城内小庵厺年鼓楼火澹斋与焉又迁而卒塔临平山
又曰先生既识其人盍一言不朽其人俾某刻之塔上余
遂诺之为说者曰令曰狱屋时当完固厚其艸蓐家人饷
馈狱卒为温暖传致去家远无饷馈者悉给廪狱卒作食
寒者与衣疾者与医药夫圜土之设圣人之所不得巳也
不得已而救之于未流亦且详愼哀矜如此故澹斋之所
为皆有司之事也此不为而彼为之可叹哉至其救忠义
行任狭吾不得以浮屠目之矣
作文三戒
山林阁其文各体呕扰酸肠以诺凤毛组织华虫以酬
饥䑕二者交讥失夫故技古亦有言逾垣扫轨䌸腰札脚
而工软语可令𫁘儿见其底里南雷松桂剡溪烟水一堕
尘滓恐不可洗
右戒当道之文
文字之衰降为代言齐梁霸▫唐宋雄藩各𨕖上佐亦命
王臣爰及今世尺牍寒温亦有着撰求衔谒文割裂王李
咄嗟数翻儒生胥史杂𠑽下陈嚬笑为荣风雅宁论此手
一辱不可复伸
右戒代笔之文
文章之事岂可假人蚓窍蝇鸣孰不自珍一笑而置卷轴
徒尘奈何作者与之共陈铭必应法寿必相亲诔视可哀
序视可存乞言徴启投逓沿门无与文字买菜积薪凡彼
应酬仆不敢闻
右戒应酬之文
续师说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岂特弟子之过哉亦为师者有以致
之耳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者也道之未闻业之未精
有惑而不能解则非师矣本无可师强聚道路交臂之人
曰师曰弟子云者曾不如童子之师习其句读巫医乐师
百工之人授以艺术者之有其实也传道受业解惑既无
所藉于师则生不为之怜死不为之䘮亦非过也遂以为
古之师弟子者皆然而使师之为道出于童子巫医乐师
百工之下则是为师者之罪也今世以无忌惮相高代笔
门客张口辄骂欧鲁兔园蒙师摇笔即毁朱陆古人姓氏
道听末审议论其学术文章巳累幅见于坊书矣乳儿粉
子轻儇浅躁动欲越过前人抗然自命世无孔子不当在
弟子之列葢不特耻为弟子相率而耻不为师吁其可怪
也若是则师之为道人心之蟊贼也吾惟恐其传也矣昔
者孙明复之为师也以石守道为之弟子执杖屦侍左右
明复坐则立升䧏拜则扶之师弟子之礼若是其重也故
何北山之于来学未尝受其北面北山之意以为茍无其
德寜虚其位以待后之学者不可使师道自我而坏也北
山可以为师避师名而不为其愼重如此羲老而失学欲
求为弟子者也诸君子徒以其久侍刘夫子而过情推奖
羲其敢冒今世之无耻哉反昌黎之意作续师说以谢之
𥙊万悔庵文
嗟乎十年以来余之风波祸患苦无巳时然一岁之间非
先生过我则我过先生必且再三一雪其心之所甚痛竹
灯木榻即啖野葛之味亦足乐也自先生出门余死一儿
一孙两媳刋章名捕几陷穴胸焚妻之祸我谓旦中悔庵
粤中将至必有名香佳砚出而相玩吾二三年间所历之
苦缕𫌨于前泫然絫欷相𡭊庶几可以忘矣岂知风波之
民即此一日之絫欷相𡭊者天亦不欲以假之乎余之交
先生与文虎葢在壬申之岁也当是时东林复社争相依
附予所居僻远城市亦不乏四方之客䘮乱之后其迹如
扫瑞当尝曰文虎云亡百里之内自履安而外谁复窥黄
氏之藩篱者晚潮落日蓬入港虽里媪荛儿亦知其为
先生访余兄弟之舟也吾老母癸酉四旬癸未五旬先生
与文虎皆如期而至癸巳六旬先生揭揭度阡陌间坐定
岀所作正气堂寿宴序读之伤文虎之不偕不觉失声而
哭先生又去三十年登堂拜母之客一朝尽矣先生以乙
未十一月二十日别我闻讣亦在是日余之别文虎也乙
酉十月十日其闻讣也丙戌十月十日岂数之偶合与抑
吾二三兄弟至情之所感召乎去年四月梦先生与文虎
跻仲过我因作诗纪之遂为悬䜟则不可不谓感召之所
至也嗟乎先生名思陵孝廉二十又二年饥寒流落关系
晦明夫复何憾而先生曾谓人曰吾一入长安则竹桥剡
中之路岂可复过先生之不以竹桥剡中易长安者则欲
与吾兄弟共此饥寒流落斯言历然宁可销磨皇天后土
既属无情后死之痛顾影弥深先生其必凄怆于我词也
夫
张待轩先生哀辞〈丙辰〉
待轩先生讳次仲字元岵浙之海宁人也年十八为诸生
访周新之〈希昌〉于五寻胡玉吕〈廷试〉于螺�山玉吕故
王弇州上客一见为忘年交读书黄鹤山房危檐败壁旁
风上雨穷寒暑不辍天启辛酉举郷试座主钱牧斋天下
宗工以得先生为喜而先生持论毎落落不与之苟合至
京师四方争欲识面一日集山东宋华之寓不下三十许
人皆知名之士先生疏略无所瞻顾云间潘殿虎谓其倨
傲欲欧之江右朱子强彭城万年少解之使去以安先生
先生两不知也先生好言刺人过失无所隐避然主于
忠厚以古道望人意不出于诋诃也魏里陈几亭月旦人
物谓先生不好名不妄言葢阳城之流也性至孝父有怨
家先生恐其致害身学武艺能敌十数人见者不知其为
文弱士也少尝割股愈母病抚按旌之先生日此童稚无
知事毎一念及辄惶𢙀汗下况欲以是名之乎世变后僦
居僧舍著易记诗记数十万言春秋分传及史传末卒业
年八十有八辞日
嗟六经之奥旨兮犹射者之布鹄挽一人之矢兮不如众
人之弋𫉬自科场之坏学兮举一先生以废百摩尘垒以
自封兮唯阿不能以咫尺浙水曲于海昌兮生罍庵与待
轩穿夫天心月胁兮穷老于经术之渊翻汉注唐疏兮粹
语录以为笺余访罍庵于龙山兮叹经笥之便便邂逅先
生于语水兮俨衣冠之伟然虽离群索处兮时怀想夫二
贤传罍庵之易箦兮良愧心于磨镜锡予以先生之十日
兮得登堂而将命星欲坠而芒寒兮松将摧而韵劲云求
而不得兮何吐辞之悲硬六经在天地而常新兮先生
亦不以一死为究竟所以慰心吾党兮当与冥漠相辉映
呜呼哀哉
避地赋
嗟我生之不辰兮逢家难于髫年兰芽之方茁兮霜雪从
而萎焉覆巢无完卵兮羌变姓于佣保之间幸先皇之御
历兮大憝授首而鲸鲵之维时哭祭于阙下兮醢奸骨以
为犠先皇登万岁山而见之兮曰此忠死之儿也虽红
曰之昭融兮实魑魅之繁徒宦奄人而归来兮孰不注东
林以仆姑鸟声𢡖为车载板兮兽幻而为山都余反首茇
舎兮念门户之榛芜启艺苑之春花兮收儒林之秋实窃
自比于管乐兮宁窭䉤乎蓬荜夫名教之利刃兮固不便
乎腐朽者之风逸遂狺狺詈为党人兮祸复丛夫骏及彼
两京之顚覆兮曾不偿孔壬之恩雠我亦何罪何辜兮窃
独罹此横流朝不坐宴不与兮私天下为一家之忧榜朝
堂而名捕兮围门闾以戈矛待变熊蹯之熟兮𭔃命日影
之留令无伏之泣兮友鲜复壁之收而乃避地于
兮观日月之岀没经乱礁之岝㠋兮想文山之竭蹶草木
无所附丽兮但见饥鹰千群之倏忽泊牡蛎之滩头兮昔
光尧于是乎至止数百年若旦暮兮诚流涕而不能已彼
琴堕有还时兮今庶几其复尔俨佛像于 田兮遥千里
而见之历以中士之耳目兮祇嵬琐而自疑凫雁唼呷于
鸿波兮岛屿之逶迤也熠耀明灭于红𥦗兮星宿之推移
也何马兰之弱草兮数十尺而扶疏行者往来其下兮毎
堕蕊之纷如瑞香亦五色兮与荼蘼而间诸凡岛中之花
鸟兮视人世而竟殊当夫百妖露天水同群鱼飞雾海市
当空帆俄顷而千里兮浪百仞而万重纵一泻之所如兮
何地天之不通越长岐与萨师玛兮乃 夫 方销
兵而忘战兮粉餙乎隆平招商人以书舶兮七绿烨于东
京金石古奇器兮比户能辨其真𧸛华堂膈以绫幔兮月
夜而筝琶笙管之齐鸣余既恶其侈忲兮曰者亦言帝杀
夫靑龙〈甲乙帝杀靑龙不可东行见墨子〉返余斾而西行兮胡为乎 中
而那避地于万山兮目视夫霄汉绝村落之烟火兮支土
锉于岩畔接十寻之瀑布兮使受役于城旦查梨琐碎于
秋林兮丹合妩媚于春涧与猿鸟而争食兮偕樵苏而相
乱当夫寒食之时靑松散粉兮黄雾弥天杜䳌环冈兮红
霞匝地复有苦乌鸣夜兮林花莫不为之憔悴处处哭声
朝朝䘮槥抱𰯌而歌蒿里兮墓林𥿄钱又乘飙而突戾严
霜倒飞白髪灯不转水乐但闻鸟更将放笔而就寝兮
开户视夫中星斯时高冈之麂下兮似老人且欬而且行
旋继之以猛虎兮风飒飒而屋瓦不宁习既久而不怪兮
反有以助余之凄淸而其雪合空山兮黄独无苗梅花有
骨木客之迹无数兮樵人之径皆没谁谓莫往莫来兮亦
有糜鹿之搪揬甘露降于寒松兮映初日之明荧玆馨烈
之鬯达兮岂等级于醁𨤀限之以一垣兮凝至和于中庭
亦有高人访道至我庐边古松流水算子铿然悲屠龙之
技兮仅世外之可传葢将埋名与草腐兮不虞为野火之
所妒以渊明之苦节兮天亦不怜其迟暮〈陶有遇火诗〉况余之
琐琐兮又焉能免夫露悲药圃之就荒兮听流水之侵
路彷依斋之易卦兮𦕅避地于市𢋨求昔时之屠狗兮游
酒人以亡年释亡命之疑兮因避地于城郭守不见诸侯
之介兮齐咎誉之寂寞最此二十年兮无年不避避不一
地念迁播之未定兮老冉冉其巳至于是返故居揵六枳
蓬蒿满琴书肆苟歌哭之有常兮岂怨风雨之不蔽寻松
阳湖之迹兮按黄竹浦之记放翁称夫蜀山兮九灵发其
蓝水二兰绝江可望兮双瀑举足可企何坠简之纷如兮
留久湮之秘圈鸡牧豕其间兮不辞为鄕里之所鄙讵料
龙蛇起陆兮百毒一时而汇蚍蜉欲撼大树兮蜂虿亦
结而成队仆区之法亡兮桑梓涤而无𩔖未十年而又避
地兮奉老母而窜于海隅累故书之千箧兮歉家具之一
车襁女孙之三孩兮因世乱而怜渠一室分为庖湢井臼
兮盈丈而共鸡犬图书谈文正之遗事兮犹仿佛乎牛屯
九亭石屋之延连兮昔汝湖之所园也羌独不得际于斯
时兮宁功名之足论游东山之古寺兮怅亡宋之哭声〈宋亡〉
〈邑之士人衰衣聚哭此寺〉历千载而不散兮悲天运之复丁东观
兮曾中流而击楫挽坠日于虞渊兮恨此志之未捷虽同
舟之已尽兮而老兵退卒或留于灰劫相与指点残阳之
下兮无异寻乎梦中之蝶葢闻承平之父老兮终身不见
夫兵革独䘮乱之于余兮前未往而后复迫疲曳而不免
避地兮尚遑遑其何适乱曰采野葛以为粮飮之以鹄血
兮结蓼花以为佩美人复贻予以苦蘖兮彼桃李之艶阳
阻风波而莫兮苟前修之不爽又何庸厌射兮
雁来红赋
溽暑初谢秋声在树寸寸寒烟山山灵雨水潺湲而无极
天寥泬而如暮嘹亮兮声满长空参差兮景留古渡蕙兰
心死芙蓉肠断草则萤去情亡叶乃根离恨绊爰有弱草
生于階畔根老无花条不蔓埋菭藓所不辞招苋陆以
为伴于斯时也忽然露奇遂尔目换黄疑晓莺坐树红若
春鹃哭旦蜀锦出濯霞光方乱几登群卉之目岂特百草
之冠儿子百家进曰天下之物无大小未有不得一畅发
其精华者也彼草木之甚微或花或叶必𫎇一时之咨嗟
况夫魁梧长者而有终身于虱沙奈何不能安静待时急
流俗之喧哗余乃喟然叹曰汝以其妖光夺目冶色欺人
乃精华之得发耶方其云𢡖𢡖而欲凝月黯黯而将压莫
䜣霜饕谁怜雨劫�粉染于凄露酸心幻为𡡾叶秋风宛
转原是哀魂夕阳陆离但有啼颊相对吟虫时来病蝶岂
知其所不得巳者人反赏之以目𥈤乎小子识之君子闻
道而膄心空得第奚羡荣枯于外境达人苦富贵之桎梏
世方以为庆修士伤声名之顿撼世方以为盛又何殊于
兹草之萎浥将败女方以为得遂其性乎故曰木有瘿石
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
海市赋
余登达蓬山望海山僧四五人皆言春夏之交此地特多
海市各举所见与图画传闻者绝异葢传闻者多言蜃气
烛天影象见于空中岂知附丽水面以呈谲诡言者不岀
云气仿佛岂知五采历落刻露秋毫东坡在登州以岁晚
得见为奇然霜晓雾后往往遇之亦不必拘拘于春夏也
信耳信目自有差等山僧约明年三四月来𪧐其舎海神
当不余弃先次第其言而赋之
己酉之冬观海达蓬山僧四五指空濛曰濵海之地不
一兹独当夫神宫也光怪发作亦何人而不逢但称登州
之海市者葢不免于瞽聋余曰各言其本源曰其为城
也雉堞崔嵬丽谯𬀩晔三里七里勾股可摄于焉戎马乘
城蹀𨇾照白窃骊雨鬃风鬛俨烽火之告严危黑云之将
压其为楼也蹇产百尺成以巧绮窗朱琐明星萦绕神
妃杂遝凭阑𣺌𣺌其语可闻若在妆晓有时而现为黄幄
深檐婀娜绣带悠扬何采旄桂旗之尽屏兹特叠出以为
章汪道者曰亦有单门聚落忽然而来屋瓦叅差门戸洞
开嗟朝烟之不起岂井曰之生埃固职方所不纪亦战争
所不灾续宗曰当旭日之初高有霜钟之寓质制宏万石
音谐七律藏寂寞之元声虽满盈而不岀少焉变为城郭
中引长桥値刺史之行部或中丞之入朝鸣笳列驺夹毂
喧嚣何珠宫贝阙而以卤薄宣骄其后幻为染肆绿沈红
浅罗绮𦆯纷借霞天以为色蒸香草而成文彼蜀江之濯
锦信天人之攸分补陀僧曰橘柚初黄飒然风叶览观大
洋涌起宝塔四面勾栏七重鞺鞳华瞩风涛光交目𥈤遇
其变现状若鹦螺琐碎末品大越丘坡闪尸之下湛然水
波若夫海路壮阔一山千里虽人迹所不交亦针经之能
指尔乃帆席未挂僧窗宴启忽焉丛岛逼塞峰魁峙疑
异国之飞来岂灵居之迁徙当其电绝不烦蝣晷名曰浮
山海人习此或曰此何理也余曰夫积块之间红尘机巧
菁华销铄犹且群羊飞鸟野马磅礡彼大海空灵神明郛
廓百色妖露岂能牢落故其轩豁呈露者穷奇极变而无
有龈腭此固蛟龙之所不得专天吴蝄像之所不能作况
蜃之为物甚㣲吐气更薄乎海谓之浮山东海谓之海
市是乃方言之托也
雷文案卷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