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支乙10 中华文库

　　潭州贫民某人，无夫，(上二字吕本作“死妻”。)挟二女改嫁。稍长，悉售之为人妾，次者入湘阴赵主簿家，岁满不得归。继父死，厥母经官取之。方在赵时，为主簿之子所私，虽已出，犹窃诣之弗已。母寓城下客邸，无僦直，主人逐之去，乃徙东街易二十三店中。赵生不复至。女怀孕，易妻问曰：“尔未有夫，何以孕？”曰：“自为继父所卖，抱气成蛊，故腹皤然，非孕也。”后数月，腹愈大，母又不偿僦直，遂诣府诬诉易之子奸其女。府逮易并女，系右司理狱。易受杖(吕本作“榜”。)笞月馀不肯承，而女以娠重，不可讯。一日正午，囚者困睡，女亦睡，忽惊觉，则有大白蛇纒其腹三匝，首尾翘然相向，女惟叫呼求救，同室相视怖栗，伴媪出语推吏，吏验之而信，走白理掾。掾具衣冠，焚香楮，拜而祷，蛇解缚，缘壁登屋，遂不见。女旋诞一男，方道本始，盖赵生之子。易乃获脱。母受杖，女以产故免。时淳熙十六年闰五月间。

　　南城陈元，字长卿。淳熙十年，再以乡荐赴省试，寓贡院前旅馆，梦一吏呼曰：“王尚书送名纸。”时王宣子为户部尚书，元与之无雅素，且未尝往谒。既觉，殊以为疑。越三日，王被命知贡举，元遂登第。

　　金谿士人何少义，乾道九年冬取池鱼为鲊醢，剖腹得子盈盆，置诸庑下室中。夜半，闻盆内唧唧有声，谓为鼠啮，起视之，喧愈甚，敲其盆即止，既而复然。明日以语人，或劝之使投于江河。妻不听，悉烹食无馀，次年春妻死。初，少义尝梦乌衣妇乞命，觉而妻家遣仆以均(按：“均”字似“筠”字之误。)笼盛巨鳖来饷，因感昨梦，即亲诣江滨出放之。惜其妻不能然也。(二事临川黎仲明说。)

　　淳熙十六年，桂林守应孟明仲实遣效用两兵督匠伐木于临桂山中。夜宿民家，一兵梦神人持刀割去其肾，梦中叫呼，傍兵亦惊觉，问所以，急秉炬照视，则两肾已堕床下，流血如注，恍莫测何以致此。民与傍兵掖以归城中，且白于府。仲实疑弗信，送狱根治，使权节度推官修仁主簿梁辀诣效用军审究。伤者吐曲折，出肾示之，囚者始获免。伤兵不茹荤凡半年，创乃愈，状貌全如宦官。既而食肉，遂亡。

　　梁辀，潭州人，居聚星门外，僦大街索将军庙前吕氏空宅以为书院，其徒从学者三十人。一夕，梁还家，诸生六七辈同坐厅上，未燃烛，见有披发自浴堂出者，初疑同舍许国梁为戏以相吓，既而非也。国梁走登楼，馀人继踵而上，未及半，为鬼物所撃。邵阳士人刘开遂与讲礼云：“即日恭惟槎木大王万福。”且云不干开事，鬼又撃之。良久，诸生至楼上，恍惚间有肥肉一盘、鸡头子数包在案，众迷罔不自知，共食二物，俄顷呕吐满板。唯国梁在床帐内，不遭撃，隐隐见诸人食鸡头，每擘一枚，各挼挲之，至长尺馀，犹相诧曰：“此干脯香也。”鬼手大如乌鸦扇，倏焉没于壁隙。事定，始就枕。旦起视所吐，了无一迹，竞磨砺(吕本多一“白”字。)刃以待之。后数日，读书灯下，复见大手自窗棂入，戡以刃，不中而遁。于是百怪俱集，然皆相约，勿与先生言。居之凡七阅月，逮罢馆，方以告云。(梁辀子忠直说。)

　　建宁刘策，字献卿，乾道丙戌赴省试，已考中魁本经而以《孟子》小义失一出处被黜。又二举，复就试，与临川黄日新邂逅信州道间，云：“尝乞灵邵武广祐王庙，梦神人书字其手曰‘一月主簿’。岂非他日官至此乎？吾若登科，决不敢注是缺也。”是岁下第。后六年，中省闱第十一名，不得为教官，遂拟邻州司户以归。时春秋已高，侍从中有矜其潦倒者，为移书漕台，得摄松溪主簿。到邑一月，适言者上章论权局之弊，丞尉皆不许，即日罢归，未及而卒。

　　黄廓讲书者，兴化人，徙家信州。未有子，携妻施氏及侍妾诣佛寺，祷于罗汉堂。是夜梦与妻妾同数罗汉位次，相视而笑。罗汉忽发言顾之曰：“前后各三年。”既寤，历历能忆。妻妾同时亦感此梦，俱莫晓旨意，但谓当相去各三年孕育耳。已而同岁得男。廓卒后，施氏教之读书甚力。妾之子曰焘，为长。施之子曰杰。淳熙甲辰，杰登第。至丁未榜，焘继之，方悟前后各三年之说。廓亦别有四字(吕本作“子”，似均误。)云。焘字子元，其妇翁饶大中为黄日新说。

　　刘尧夫，字醇叟，抚州金谿人。本名单，将诣郡赴春补，梦有以文卷示之，题曰：“太学饶尧夫。”觉而思之，以姓氏不类，姑先易名，既而中选入学。偶家急，不暇请假，倩友人严泰伯具状，严误书“刘”为“饶”。他日再至，见而恍然，元未尝以昨梦语人也。后补入太学，临当私试，忽苦头痛不可忍，叹曰：“吾必死。”前一日，邻斋生梦人来告云：“刘尧夫作魁。”视其试卷，涂注五百馀字，以报刘，刘谢曰：“感君爱我厚，然吾今日不知死所，岂复计较功名事哉！”邻生退，密为投卷，薄暮始告之。明旦，强起，以巾遮脑扶掖坐，信笔塞白。洎日中，洒然而醒，读程文大笑，悉抹去，凡数百言，而改为之。掲榜，果第一。既陞上舍，邻生又梦学门洞启，从者传呼而来曰：“刘吟诗释褐。”刘闻之曰：“邵先生诗有‘尧夫非是爱吟诗’之句，此殆为我也。”遂以两优赐第。初，刘为儿时，梦觇牌上题云“刘通判宅”，亲志于庭柱，以故不用高远自期。由太学博士倅贰豫章，其后暴得疾，危甚，家人环泣。刘曰：“吾久知必止此，独不阅吾柱上所志乎。”且死，手疏家事数纸，仍作偈曰：“不到清泉白石边，却来城市走喧喧。夜来一派银潢水，泻向琼台玉槛前。”盖平生未尝参禅也。

　　刘𬀩、黄则，皆冝黄士人。乾道戊午，黄冠乡书，刘免举，偕赴己丑省试。邵武人谢极者，精地理学，尝游术临川，与二子相识，是时在其乡士张德庸家宿，梦人告曰：“黄则及第，刘𬀩做官。”觉以语张，张曰：“刘君当恩科乎？”曰：“然。”“然则可知矣，渠必不正奏名，故只说做官也。”已而黄登科，刘特恩入第三等，补太学。谢生喜其梦应，他日到抚州，为言之，皆抵掌一笑。黄调分宁主簿，临当赴而遭母忧。再调衡州安仁酒官，在家须次，晨起开门，一鵩飞入，立主位屏风上，急撃之，已失所在。妻适卧病，黄忧之。既而愈，而安仁遣吏来报，见任者物故。黄曰：“鵩兆殆为彼邪。”亟上道。到县一岁，忽自唱解官词，其夕无疾而卒。刘注官得韶州司户，当待六年阙。在临安，适与新太守同邸，韶吏云：“司户久无正官，一在任以忧去，及迓后政，则死矣。”刘遂之任，首尾凡五考。再调象山武仙令，阅考亦如韶。尝摄倅摄郡，归家买田致仕，改京秩，年几八十乃终。谈者论谢生之梦，所谓黄则及第，盖止于策名，而刘𬀩做官也。黄族子日新言之甚详。

　　建昌叶氏极多内宠。一妾王，妾病死，亦无子，故虽葬于墓园，而春秋荐奠勿及。淳熙己酉，叶自昭州终诣阙，携二妾行，俱梦王姐来求酒，且愀然曰：“吾没后幽魂无归，欲自取覆官人，又近不得。尔两人幸为我一言。”既寤，白于主翁，亦为凄恻。逮还家，即命祀其墓，仍以中元日为设斋位云。

　　建昌新城士人张诩，淳熙十六年初夏，梦游乡先达叶昭州氏(吕本作“民”。)极园，逢白髯老叟告曰：“君今秋应举，但用叶使君名，必可得也。”诩觉而异之，以谓身为晚辈，岂得辄犯长者名，然私心窃喜，惟恐［此下疑脱“失”字。］之，乃只用下一字，更为“极”。是岁中解试第二人，谒谢昭州，自言其梦以谢过。此二事皆邑子王揆闻之于叶云。

　　新城吴中，字克明，绍兴己卯赴乡举。其兄在邑，于初场之夜梦克明归云：“小经义第四句，言‘神圣有作’，大是惬意。今兹中定发举。”觉而书于壁。克明试归，兄据问曰：“汝作小经义，得无用‘神圣有作’之句乎？”克明骇然，念所为程文元来未尝示人也，兄何以知之。即引观壁闲所书。未几预选，后十年登科。

　　陈玠者，建昌人，生计本厚，将新所居(明钞本多一“之”字。)门，为木工所欺，(叶本作“谀”。)日趋于侈，自门至厅堂，(叶本“自门而厅，自厅而堂，自堂而廊”。)一切更建，浸淫及于什器。历数年，轮奂整洁，而膏腴上田扫空无馀。其始从事于(叶本无“于”字。)木木也，当乾道丙戌之春，妻蔡氏梦人告曰：“聂君及第矣。”蔡曰：“他人及第，何预我事！”告者不复言，但以钱二千缗置于地而去。蔡寤，以语夫。聂君，同郡人也，是时方赴省，俄(叶本多一“报”字。)登科。十年后，玠家益以(叶本无“以”字。)贫，蔡氏又死，略无一钱可活，遂以宅售于聂，恰得二千馀缗。追悔勿及，自为人说如此。

　　唐小说所载：吴郡渔人张胡子，于太湖钓得巨鱼，腹上有丹书曰：“九登龙门山，三饮太湖水。毕竟不成龙，命付张胡子。”近建昌一事亦然。淳熙八年春，南城县境久雨溪涨，渔者于岸(叶本作“溪”。)浒设网罟。前此郡(上三字叶本作“溪素”。)无大鱼，江中所得，极不过一二斤，他皆池塘中豢养者耳。是岁民杨寿子置网于章山支港，(上四字叶本作“草茭港”。)及举之，觉其太重，独力牵挽不能胜，遂为所困，几坠而溺，叫呼求救。同业者三人共助举之，乃一鱼绝大，腾跃于中，徐徐曳出岸，百计攻刺死，(死字叶本作“几毙”。)凡重百斤。熟视之，额上隐隐有红字。众渔皆村甿，无以识者，一士人至，为识(吕 本作“释”，叶本作“辩解”。)之曰：“三渡入潮(叶本作“湖”。)门，四度遭大水，下梢却逢杨寿子。”彼村多杨氏，取此鱼者正杨寿子云。

　　陈如埙，字伯和，南城人。其父适用，曾与山谷先生倡和，名见集中。埙虽不读书，而为人刚烈，嗜酒使气无忌惮。一妹嫁远乡何屯田之孙。尝往其家，见一楼寛敞，弛装欲宿。妹曰：“此中多鬼怪，何氏之人尚不敢登，兄毋取祸，已洒扫书房延待矣。”埙弗听，遣仆伴入直，又却之。妹忧甚，而不能回夺。夜将半，一女子盛饰含笑，迤逦从他处来。埙知其为鬼也，佯若熟寐。女稍前趋床，元未交一谈，即推(吕本多一“其”字。)股，时时移足向下至地推转。埙奋身起立，大声叱之，随没不见。复上床，理衾安枕，迨晓寂然。妹急问讯，乃详告之，闻者服其勇。凡留连旬日，不复有影响。尔后亦无人敢再寝于彼者。

　　绍兴十七年七月，建昌军管下箬岭士人傅宗道置酒延客，方就席，闻锣声铮铮然，遥望乃群盗也，其徒数十人。因急唤壮仆治御备，妇人皆登山。盗入门，见酒馔，恣饮食焉，掠财物四千缗而去。隅保闻寇至，尽持刀矛来，盗已醉，所攘半为诸人所得。近村厚平里有傅全美家两田仆亡命邀撃，死于盗手，其魂每夕至主人之门，冤愤呼叫。全美之父怒甚，开门厉声叱骂之曰：“汝自利贼财，至于丧身，何干主家事，而来恐吓人如此！吾念汝积年奔走之勤，不忍加治，今将绘汝形于近庙，俾汝受香火，待时托生，宜速去。”自是其声日逺。及绘毕，遂寂然。(此卷皆得之临川黄日新齐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