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实录/孝宗实录/七年 中华文库
春正月
1月1日
○庚辰,绫原大君俌卒。俌,仁祖之弟也。居家淸谨雅饬,诸宗室莫及焉。
1月2日
○辛巳,上临绫原大君丧,至其家举哀。
1月3日
○壬午,上下教曰:“绫原大君禄俸,限三年仍给之。
○奉教洪汝河、检阅宋奎濂罢职。〈汝河等议新荐不合,相继投疏出去,政院请牌招,皆不进,命罢其职。〉
1月4日
○癸未,太白昼见。
○谏院启曰:“不可紊者,朝廷之礼也;不可僭者,四拜之节也。顷日亲临大君之丧,陪从之臣,哭后行四拜礼。臣不胜惊讶,退阅《五礼仪》,则大失礼文本意。礼文中,果有四拜二字,而自有次第节目,四拜非为丧而行也明矣。虽是急遽中未及觉察之致,而不即驳正,涂诸耳目,以为当然,则非别嫌严分之义也。请礼曹堂上、郞厅,从重推考。”上从之。
1月5日
○甲申,太白昼见。
○以金益熙为大司宪兼大提学同知经筵,权諿、朴世坚为掌令,李殷相、金禹锡为持平,朴世城、吴斗寅为正言,尹绛为同知经筵,许积为知经筵,李寿仁为执义,李枝馨为平安兵使,尹文举为大司谏。
○赐酒侍卫将士于阙庭。
1月6日
○乙酉,修撰李庆徽上疏曰:
“礼之于人国家,可谓重矣,其施之于朝廷者,谬戾无伦,使仪文顚倒,观听骇惑,则夫岂细故也哉?大君之丧,亲临举哀,礼官专无酌定之举,虽缘匆迫,岂曰无失?及夫驾至其家,步入中门,典仪执事,不设于内;承旨史官,皆退于外,内外隔绝,不知圣上行礼之如何。臣愚窃意殿下之直临丧次,虽不失家人之至情,而巫祝不设,桃茢不用,实非先王之礼也。事出变礼,而政院不知启禀,礼官不知更议。至于仪注中四拜之文,政院错看,不复致详。夫拜者,为君上,而哭者,为其丧也。先后之序,有不可紊者,则哭先而拜后,不但失制礼之本意,亦非古人别嫌之意也。谏院虽已请推礼官之失,奚止于推考。临时做错,实由于政院,臣意以为;‘礼官及承旨,宜并罢其职,以彰不职失礼之罪也。’且君临臣丧,古有其礼,《五礼仪》所载,未免踈略。宜令礼官,就《仪礼》、《士丧礼》,参以国制,折衷损益,作一《仪注》,则可以临事无失,而有光于前矣。
答曰:”此皆急遽之际,未及详察之致,何必深咎,至于祖宗制礼,似难更改矣。“
1月7日
○丙戌,太白昼见。
1月8日
○丁亥,白虹贯日。
○以洪柱三为持平,蔡忠元为应教。
○遣承旨,阅囚于典狱署,释罪轻者。
○宪府启曰:“君行警备,自古所愼,吉事犹然,况凶礼乎?顷者亲临大君之丧也,近侍及侍卫诸臣,皆不陪入于门内,其于礼节,非但有失,揆诸备卫之道,岂容如是?政院徒知奉承,退在门外,终不禀覆,事极非矣。请承旨从重推考。上不从。
○南兵使姜瑜驰启曰:“甲山、三水沿江镇堡,皆有石城,而独三水移治之后,未及筑城,郡守朴泂仅筑一面,而邑残役巨,未易讫功。请出三、甲各镇堡土兵七百四十人,助筑其城,毕役于十日之内,且令监营兵营,备给粮料,俾无自赍之弊。从之。
1月9日
○戊子,领议政李时白、右议政沈之源上札曰:
臣等才疏识劣,智浅虑短,既不能辅导圣德,又不能修举职事,以致民怨于下,天怒于上。今者灾异之作,实由于臣等之不职,乞赐罢斥,以应古事,改卜贤德,以济时艰。
答曰:“灾异至此,谁任其咎,亶在寡昧之不辟,秪自抚躬自责而已。今日国事,只倚卿等,安心勿辞。”
○大提学金益熙上疏乞递。其略曰:
国朝古事,事大交邻文书,大提学主之。今虽时势异前,事体随变,而磨勘查对等事,尚仍其旧,此乃微臣从前陈情所尝回避者也。至于颁庆颁赦凡系赞颂文字,臣于此,义有所不可为者。忝长词掖,其可委诸僚贰乎。
答曰:“虽有难便之事,岂无处之之道乎?卿其勿辞。”盖益熙之母,死于丙子之乱,故每于淸使之来,益熙辄陈情引入。及拜文衡,复以此辞之。
1月10日
○己丑,以赵启远为全南监司,李晰为修撰。
○贞仁翁主卒宣祖之女也。
1月11日
○庚寅,太白昼见。
○掌令朴世坚上疏,极言时弊,请令大臣六卿三司,会于阙下,各条陈弊端,择而用之,言事被罪之臣,如沈大孚、兪棨、洪宇远等,亦命复叙,以为弭灾之道。上优批答之。
1月12日
○辛卯,会宁府使许东岦辞朝,面谕以遣之。
1月15日
○甲午,太白昼见。
○礼曹参议金应祖上疏曰:
臣之所欲言者三,一曰收心养性也,二曰敬天恤民也,三曰右文兴学也。
上优批答之。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天灾之惨,至于此极,无非予不德之致也。豊呈修理之举,出于奉养慈殿,而该司习乐,诸处董役。非答天谴、恤民隐之道也。并欲停罢,卿等之意,以为如何。领议政李时白、右议政沈之源等对曰:”臣等有怀未达,圣教至此,奚啻景公之三言,此足以回天怒矣。“上曰:”慈殿以此时营造,为不安于心,故予欲仰体慈教,而罢之耳。“时白曰:”慈圣之意既如此,而圣上又下恳恻之教,岂但转灾为祥而已,实国家无疆之休也。“
1月16日
○乙未,太白昼见。
○为都目政,以洪命夏为大司成,宋浚吉为赞善,权𫍰为进善。𫍰善谈论,尚气概,自处以方外之士。性嗜酒,醉辄扬臂大言,人莫敢当。与宋时烈、宋浚吉等从游,而趋舍不同。蔡忠元为承旨,闵鼎重为校理,李梓为辅德,徐必远为修撰,权大运为吏曹正郞,尹镌为咨议,镌多读书有时名,而不循常轨,颇有说异之行。
1月17日
○丙申,太白昼见。
○仍为都目政,以金南重为同知春秋,尹鏶为副校理,李端相为修撰,朴世模为文学,徐必远为吏曹佐郞。
1月18日
○丁酉,太白昼见。
1月22日
○辛丑,太白昼见。
○忠淸道地震,声如雷,屋宇皆动。
1月24日
○癸卯,左参赞金光煜卒。
1月25日
○甲辰,京城大疫。
1月26日
○乙巳,以李时术为献纳。
○弘文馆〈校理闵鼎重、修撰李庆徽。〉上札曰:
“殿下以神圣之资,奋威武之勇,以图所谓不世之业、中兴之治者,八年于玆,而因循荏苒,日失岁亡,了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心,下慰民望。甚至旱蝗疠疫,灾异变怪,年仍月生,交臻沓降。不审殿下,亦尝思所以致此之由耶?无乃万几之施设虽讲,而一心之根本未正,内外相悖,首末相戾,纷纭蕞脞,徒劳无成而然耶?非独一国臣民,为殿下惜之,臣等知殿下之心,亦不能不以此为恨也。今者上天仁爱,垂戒甚明,圣心敬畏,修德益新,此岂非灾祥转移之几、治乱分判之会哉?然而久御深宫,罕接臣邻,则燕闲之中,所留心者何事,堂陛既阻,宦妾在侍,则侧近之流,所效媚者何言。人心日挠,都下数惊,而固结之术,未之闻也,贤俊未登,国威不振,而系望之人,未之闻也。乃欲以罢一时之役,蠲一事之费,而望其所以消已见之变,而息未形之患。则吁亦难矣。古之圣王如殷高宗、周宣王,遇灾恐惧,反求诸己,修德正事,卒能嘉靖邦国,兴衰拨乱者,其所用力,果如何哉?诚愿殿下,本吾一心而以求诚正之方,参诸经史,而以观圣贤之迹,勤御经筵,而以取讲论之益,急收贤才,而以系四方之心,求正直之言,而开不讳之门,斥谀侫之习,而察似忠之奸。官人也,则择能授才,而不以难人,而苟且充位,谋事也,则商议审行,而不以偏听,而轻易动作。既尝以是勉之于为,裁之于心,而蚤夜思省,克己自新,常若皇天上帝,临之在上,宗社神灵,守之在旁,澟澟然不敢复使一毫私意,萌于其间,而又申饬在朝大小之臣,同寅协恭,日久谋议,以求天境之所在,而交修焉,则庶乎灾害日去,而福禄日来矣。臣等俱以无似,叨侍经帷,目见灾咎荐至,人情汹惧,不胜区区忧爱之诚,敢陈狂瞽之说。而窃自以为:”当今应天之实,无过于此数者“,倘蒙殿下留心采纳,则亦可使闻者知劝,忠言日闻,开悟圣聪,而赞益弘猷矣。
上即召见,而谓之曰:”近日灾异孔棘,忧惧之心,有不可胜言。今见札子,辞甚切实,不可以数行文字,草草为答,故欲面谕之矣。“鼎重曰:”灾异之作,何代无之,而未有如今日之甚。因此都下汹扰,人心忧惧,皆以为祸乱迫在朝夕。圣上必须尽诚务实,侧身修德,然后可以上合天心,下副民望矣。“上曰:”灾异之孔惨,人心之靡定如此,而国事无一着实处,图治之诚虽切,而未见其效,予用忧惧焉。“鼎重曰:”圣教固然,而亦不可因此自沮也。大凡作事,有利则有害,有得则有失,必须择其利大害小、得多失小者行之,不动于他议,不变于中途,确然一定,务究其竟,然后可有实效矣。圣上深以委靡为戒,不欲束手而坐,凡所施措,可谓多方,而奉行之者,多不得其人。自古致中兴之盛者,莫如商高宗、周宣王。其所以侧修者,虽本于一心之诚,而观其所与共事者,无非贤臣硕辅,是故为国之道,立志为上,其次得人。臣之每以此两条,达于章疏者,为此故也。人主劳于救贤,逸于得人,苟群贤布列庶位,则不但百事无不可做,朝廷自尊,纪纲自肃,国势巩固,安于磐石。汲黯只是忠谠一节之士,非有经纶适用之才,而在于汉廷,则能潜折淮南反逆之心,以此观之,贤士在朝之效,果如何哉。愿殿下,克治本原之工夫,先立圣志;次求草野之贤士,列于朝端焉。近以灾异,特罢两都监,远近瞻聆,莫不感叹欢悦。圣心忧勤,因此可知,而此外举措,亦无大假所失。然天之谴告不止,民之怨咨日甚,此其故何也?实臣之所未晓。抑臣有所得间者,每当变异之作,辄下求言之旨,而下之所陈,既无切中之语;上之所听,亦无采用之实,终不能革一弊、兴一事,文具而止耳,姑息而止耳,如是而欲望天心之格,而民气之和,不亦难乎?臣以此有以觇圣心,或有所间断也。“上默然。庆徽曰:”自古人君,遇灾孰无恐惧之心。而但应天以实,不以文,然后方可谓之恐惧。愿毋忘罢都监之心,推而大之。“上曰:”此特恐惧之一端耳,岂可以此为应天之实也。当有大于此者矣。“鼎重起拜曰:”圣教至此。国家幸甚。“上曰:”校理所达得人之说,非仓卒所发,必是平日所思量者,可谓至论。而但人主深居九重,知人最难。汉昭烈之于孔明方在草庐,而至于三顾,高祖之于箫、曺,掾吏之微,而与之同事,盖深知其才必可用,故相感若此。此盖创业英明之君所能为,自中主以下,皆不能然矣。近以宣祖朝事言之,李珥才学,近古所无,而宣祖终不克大用。此盖末世色目之所害,而人君用贤之难,类如此矣。虽以今日言之,草野之士,岂无可用之才,而出入三省者,皆是京华子弟也。“鼎重曰:”汉高之豁达大度,知人善任,固不可言,而昭烈初不知孔明之抱才如此,而但其志锐于兴复,故必欲得人而与共,以此言之,得人亦在于立志矣。李珥自是经济之才,宣庙末年,决意大用,珥未久而卒,此关世道时运,岂容人力哉。“上曰:”其见识之过人可知矣。当宣庙太平之日,珥欲养兵十万于都下,人皆笑之,以为迂阔,及壬辰乱作,始服其明见,皆称圣人,真近古所未有之才也。“鼎重曰:”人皆有一才一能,唯在随才授任。安可尽得将才如韩、彭,智谋如良、平,王佐如孔明者乎?儒贤之功,岂偶然哉?曾在己丑宋浚吉、宋时烈等在朝,虽无目前近效,而举朝敬惮,虽以自点之恶,颇有所畏戢,不敢恣为不法之事,臣于前日,亦达此意。浚吉等既有不安之形迹,虽不可付以台宪等职,召致辇下,不烦以职事,厚其廪禄,隆其礼遇,使之出入经幄,密迩前席,咨询治道,讲磨学问,则其效岂浅浅哉。“上曰然。鼎重曰:”此时不可失矣,殿下春秋鼎盛,志气方强,目今邦域之内,且无警急之事,若不及是时而有为,则更无可望,所谓危急存亡之秋。臣未知殿下,若何以上副祖宗付畀之意,下答苍生颙望之心也。“上曰:”此乃及其闲暇,奋起事功之意,而事势亦多拘碍,奈何。即今所为,皆是不可已之举,而论议纷纭,若不广询,而独自行之,则谓之自用,问于群下,群下曰可,则谓之逢迎,今日之事,不亦难乎?“鼎重曰:”大凡作事,安可遍问于人人乎?人之所见,各自不同,虽宋之韩、范,论议亦多有不合处矣。庆徽曰:“唯在得人而任之,亦宜断自圣意。”上曰:“我国规例,有不可知者。开筵之日,则只玉堂特进数人,引见之日,亦只备局诸臣入侍,至于三司庶官,皆不得见其面。金益熙每言不时召见某人云,而此亦事有难便者。君臣之间,少无亲密之义,以此群下虽有所怀,不能毕达矣。”鼎重曰:“时时召对儒臣,讲论古今治乱,则甚是美事,亦祖宗所已行者矣,有何难便之事乎。”上曰:“今日之从颂谈话诚幸,而但施措间事,一无可闻者矣。”鼎重曰:“素无识见,今日所措之事,未尝经意,猝当淸问,诚难仰对。而圣上先加自治之功,次以求贤为务,则此外可施之事,特在举措中矣。且方今之务,安民最急。朱子之论安民,专以监司守令为其本,而今多苟充差遣,此亦在于得人,而任之而已,可不念哉。”鼎重等将退,上谓承旨睦行善曰:“近来白虹之变,极可惊惧,罔知攸措矣。今见玉堂之札,且闻所陈之言,多所裨益,予欲广闻忠言谠论,承旨代予草教,广求正直之言,以补予不逮。”
1月27日
○丙午,全南监司赵启远辞朝,面谕以遣之。
1月28日
○丁未,命兵曹,令禁卫将士,为狭袖短衣。时上留心戎事,卫卒衣服,务令鲜华,许着锦绮。
○上御昼讲,讲《诗传》《祈父》、《白驹》等章。讲讫,上谓筵臣曰:“闻尹镌多才可用,予欲一见,问以时务矣。”侍读官闵鼎重曰:“召见草野之士,问以当世之务,实是帝王之美事也。且今收召宋浚吉等,俾辅东宫,甚盛举也。然若循例召之,则恐亦难致也。”上曰:“浚吉每以病不至,奈何。”鼎重曰:“浚吉固多病,若招之以诚,则亦何敢不来。且李惟泰之为人,亦不可弃也。”同知经筵金益熙曰:“惟泰十年读书,兼通时务,乃可用之才也。”
1月29日
○戊申,宪府启曰:“近日世道不淑,人心渐恶,咀咒置毒之狱,环八道不啻累百人,处决疏理,一日为急,而按狱之官,惮于结怨,压于形势,迟回延拖,或有十年不决者,使罪人老于囹圄。幽囚郁结,无论罪之虚实,皆足以感伤和气,召致怪戾。请令诸道监司,别定刚明讼官,趁即处决,而其中延拖不决者,从重科罪。”上从之。
○上御昼讲,讲《诗传》《黄鸟》、《我行其野》等章。讲讫,知经筵李厚源曰:“即今变异如此,务在慰悦人心,而慰悦之道,亦在于起废收用。即今朝士之被罪者甚多,其中岂无可用之人乎。”上曰:“方在罪籍者,类多赃污之徒。收用此辈,只损国法而已。”厚源曰:“臣岂专指赃吏乎?”上曰:“其中虽有可用之人,国法为重,决不可轻用宽典也。我国赃律不严,刑杖亦轻,犯赃之人,终不就服,得免常宪。轻者罢职而已,重者亦不过徒配,而若有灾异,则又请收用,岂可以收用赃吏,为救灾之道也。予意以为:‘此辈既逭刑章,必须积年流放然后,庶几为惩创之地矣。’”
二月
2月1日
○庚戌,京城大风,昼晦。
2月2日
○辛亥,太白昼见。
○以李𥘼为司谏,元万石为弼善,朴增辉为司书。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敦宁府事金堉曰:“近日天灾孔棘,圣上有救言之教,臣意以为:‘不必以章疏仰达,入侍之臣,各陈所怀,以为弭灾之策可也。’方今急务,莫如安民,民安然后,天意可悦,殿下以为,今日之民安乎。岭南束伍给保之举,不可不革罢也。以此他道人心,亦皆不安,举有涣散之心云矣。”上不答。堉又曰:“其次两西推刷,亦不可不停。”上曰:“我国凡事,不能耐久,有同儿戏,是可叹也。”堉又曰:“臣又有所欲言者矣。安兴格浦,已定设镇之策,而臣曾为忠淸监司,熟见安兴形势,实非筑城之地,而朝廷轻用民力,良可慨也。湖西民力已竭,怨苦日甚,顷日地震,必由于此也。”上不悦曰:“无所营为,束手而坐,脱有祸乱,将安归乎?”兵曹判书元斗杓曰:“金堉所言请停两西推刷者,臣意亦然,亦足为慰民心之一道也。”上曰:“然则停之。”
○咨议尹镌上疏辞职,优批不许。
2月3日
○壬子,上御昼讲,讲《诗传》《斯干章》。参赞官蔡忠元曰:“厉王暴虐,为民所逐,宣王中兴,改作宫室,此《诗》之所以作也。”上曰:“宣王仅能中兴,而又生幽王。天意未可知也。”忠元曰:“实系气数也。”上笑曰:“气数之说,君子所不道也。”
2月4日
○癸丑,擢拜洪命夏刑曹判书,以李一相为大司成,郭圣龟为掌令,洪茂绩加正宪,辛启荣加嘉义阶,皆以年满八十也。以宋浚吉为吏曹参议兼赞善。
2月5日
○甲寅,太白昼见。
○谏院〈献纳李时术、正言吴斗寅、朴世城。〉上札曰:
近年以来,天心未豫,谴告沓臻,而白虹之变,又作于岁首,危亡之象,吁亦惨矣。臣等俱以无似,待罪言地,未尝论一事、进一言,以补修省之道,至使殿下,导之以言,臣等死罪死罪。唯天高高在上,不以言语,谆谆戒告,臣等谀闻,虽未知上天之灾,为今日某事而作也。然比之于物,人事形也,天灾影也,察之于影,杳远而难知;征之于形,昭著而易见,臣等请以人事之失,仰陈焉。传曰:“民惟邦本。”民不可使怨明矣。大抵民情欲逸而恶劳,喜静而厌动。今者国家不幸,値此艰虞,凡所施设,虽非得已,百役俱兴,怨咨盈路,邦本凋瘵,莫今日若也。姑以推刷一事言之,守宰之臣,怵于威令,规免己罪,惟务数多,虽有私贱之混入其中者,不肯一一分析,甚至使不得呈辨于御史者,有之云。今又定限,不许听理,则其与三讼得决之法,亦相左矣。噫!刷出公贱,虽是不可已之举,民之诉冤,亦不可不伸。伏愿殿下,特令都监,勿拘定限,虽在御史还朝之后,如有抱冤,而呈诉者,更加详核,明白分疏,则庶无私贱冒入之弊,而民怨亦可纾矣。且西北三路,不但事势异于诸道,守令亦多武夫,侵虐滥杂之弊,比他尤甚云。亟令道臣,核其专用酷刑冒滥最多者,划即启闻,论以重律,则列邑有所警惕,而边民之心,不至大失矣。《传》曰:“惟刑之恤。”刑不可不愼,亦明矣。近年以来,刑多失平,凡所轻重,不徇三尺,人心之不厌久矣。姑以近日之事言之,该曹之歇杖丁晰,只恐径殒于严刑,以累好生之至德,而司寇坐此而被逐,刑卒以是而杖毙,其流之害,至使金有道等,元非死罪,而继殒于杖下,虽有刑官降资之命,奚益于已死之人哉,伏愿殿下,克体哀敬之训,罔有滥纵之失也。且念审理冤狱,遇灾旧例,而今者外方庶狱,虽有疏决之令,禁府该曹,尚无原宥之议。宜令攸司,悉取前后罪籍,无论罪之轻重,情在可恕者,一切伸理,大示涣汗之泽,勿如前日之只释轻罪,徒徇文具而止,则其于弭灾之道,岂少补哉。《传》曰:“后从谏则圣。”岂非人君之所当体行者乎?臣等伏睹殿下,圣量未弘,短于从人,群下之言,稍拂圣心,则严峻之批,辄加雷霆,情外之教,或出钩巨,大者获罪,小者补外,以致唯唯为得,谔谔无闻,设令君德日失,国事日非,谁肯为殿下犯颜而廷争乎?思之至此,宁不慨然?伏愿殿下,设诚于内,来谏于外,勿以逆顺而喜怒,以恢忠谏之路也。《传》曰:“君使臣以礼。”亦岂非人君之所当体行者乎?臣等伏睹殿下,英锐太过,喜怒失当,慢骂或加于宰列,棰挞亦及于大夫。至于付黄之举,勿付军职之教,既非先王之常典,而前后相继,是殿下以爵禄,而予夺之也,圣明之待臣僚,其亦太薄矣。臣等窃恐有志之士,皆怀奉身而退,自洁之徒,必不愿立于朝矣。伏愿殿下,加中和建极之功,尽接下思恭之道焉。臣等伏念殿下,孝思罔愆,卓越百王,祗谒诸陵,不废春秋,凡在臣民,孰不钦仰。第今拜陵之礼,适当遇灾之日,臣等窃恐殿下或未之深思也。顷者修理之役,丰呈之举,乃长乐奉养之至意,而亦皆特罢,以为应天消灾之地,况陵寝展谒,随时进退,有何不可?一息往返,虽无大假民弊,万马驰驱,恐非惧灾修省之道也。且古人以人主之遇灾,譬诸人子得过于严父,固当忧惶起敬,冀其底豫,则格天之道,唯在于尽其诚敬而已。《诗》曰:“敬天之渝,无敢驰驱。”伏愿殿下,更加三思焉。臣等窃见近来都下汹惧,若将有朝夕之急,而太仆立马之举,又値于此际,搜索诸处,致人骇惑,添一层骚屑,殆非所以镇定之道也。噫!人心之不淑,未有甚于今日,朝家举措,或失其宜,则不究虚实,胥动讹言,以致远近传说,靡有底定,事虽既往,来者可戒也。且向者内人选入之举,尤致纷扰之端,至有年未十岁,而争先婚嫁者,闾阎之间,景象不佳。臣等窃闻今番选入,其数虽少,掖庭下辈,出入民家,中间操纵之弊,藉藉相传,不可不查出重究,以杜后弊也。呜呼!凡此数者,唯在圣明之体念,而大抵为治之道,虽有聪明,不能独运,故上下协心,事克有济,此古今之通论,理势之必然。而今日廷臣,尽职无人,谋国不如谋身,忧国不如忧家,无一心共济之休,无一事就緖之实,国势之日堕,正坐于此也。诚愿圣明,奋发于上,以为表率之地,策励群工,使之各尽其职,施措之际,务祛虚伪,上下之间,诚意交孚,痛革弊政,以求实效,则今日之国事,岂至于难救之域哉。
答曰:“忠言谠论,出寻常万万,深得谏臣之体,予甚嘉悦,心上用功之戒,可不体念焉。呜呼!廷臣无尽职之说,实中时病,尽职若自三司始,岂有人主独运之患乎?深有望于尔等矣。”
○上御朝讲。讲《诗传》《斯干章》。
2月6日
○乙卯,以尹鏶为执义,徐必远为校理,洪葳为修撰,李一相为艺文馆提学。
○弼善元万石上疏,其略曰:
古之兴王,其顚倒而驾御也,或以一言契合,擢置卿相,英君御世,默运于中者如此。昔有买死马,而千里之驹至,师郭隗,而乐毅之贤来,百金之宝,非不惜也,而所须者在,则费之于无用之骨,筑宫之礼,非不重也,而所求者存,则行之于不才之人。人情恬于常而动于变,均是王官之贵,而待次而得,则视之寻常,猝然致之,则未尝不奋惊振励,思有以称其职。方今任人,只凭履历,循资寻秩,驯致崇班,乌在其命德之意乎?方其少壮,专心俯仰,务去模棱,及其历试既多,致位既尊,则年纪已衰,筋力已耗,将焉用哉?用人之道,不在老少,苟其才,少不为病,如其不才,老亦何益?汉祖失志迁蜀,一人之用,一官之授,宜无所不尽其心,而韩信特一在亡贱俘耳,未有平生之素,唯以萧何之一言,设坛而拜大将,其大度雄略,何如哉?宜其席卷三秦,混一区宇,树鸿业于无疆也。噫!赏一人,而一国皆可使劝;罚一人,而一国皆可使惩。用人之道,亦如此,何必人人,而用非常之典,然后耸动一世之人哉?臣愚以为:“宜就荐书中,拔其称誉尤盛者一二人,直授高官峻秩,以责其效也。”凡人贵乎自处,其为众人,其为贤人,未尝不由于自处之如何?使一世之士,感发兴起,皆以才能自期者,其不在于殿下手中乎?古人以人才,比之栋梁。作舍者,非材莫能,图治者,非贤莫济,昭烈之于孔明,符坚之于王猛,可见也。或以一州之地,能血赤帝之祀;或以戎狄之长,能有天下之半,自古及今,未有不得其人,而能成其业者也。“
又曰:”朝无核实之政,世尚浮华之名,杯酒征逐,为化身之阶;文具空言,为事君之资。口谈尧、舜,而手涩洒扫之节,耻言富强,而世入衰乱之极,着力吏事,留心钱谷者,则岐而别之,奴隶以视,俗习如此,宁不寒心哉。“
优批答之。
2月7日
○丙辰,赞善宋浚吉上疏辞职。其略曰:
臣窃念古昔长治久安之道,莫不以辅养储嗣为急,其意诚深,非偶然也。惟我元良。实皇天祖宗之所眷降,臣民万姓之所系望。臣于顷岁,亦尝一侍胄筵,玉质幼彰,文思夙达,国家亿万年无疆之休,亶在于斯。及退田野,梦想耿幸,每对村闾父老,未尝不津津詑说,抑未知学问成就,于今几何,若昔先王所以教谕之法,具载于经传,想于三朝之际,警欬之勤,心传之妙,有非外人所敢知者,而其日新日跻,缉熙光大之功,诚不能无资于法家拂士保傅箴诲之益。惟玆增设宫僚,实出于法古准今,羽翼导养之意,则尤宜妙选一时贤俊,如黄裳所谓第一人者,责之以熏陶德性,渐濡道义,而乃以倥倥愦愦,最出人下者,猥居首席,臣之被人笑骂,纵不足恤,其于举错服民之道,何如也。
答曰:“予之小子,学力未达,德业未就,常恐诸君子之不我欲也。闾阎士夫,犹欲择师教子,况国本乎?尔之上来,予日望之,翻然改图,以副至意。
2月9日
○戊午,江原道饥。
○前判书赵䌹退居抱川县,以病不赴召。上下教曰:“赵䌹久在田野,病未能赴召,予甚愍焉。其令本道监司,优赐食物,以示予不忘老臣之意。
2月10日
○己未,领敦宁府事金堉上札,请罢岭南束伍军给保之法,且停安兴筑城之役。上不从。
2月11日
○庚申,以柳景缉为承旨、
2月15日
○甲子,以曺汉英为大司谏,沈世鼎为校理。
○庆尚道饥,发常平厅谷以赈之。
2月17日
○丙寅,太白昼见。
2月18日
○丁卯,以洪命夏为户曹判书兼知经筵,李一相为大司宪,南龙翼为副校理,擢拜金益熙刑曹判书。
2月19日
○戊辰,玉堂〈校理闵鼎重、副校理徐必远、修撰李晰、副修撰李端相、李庆徽。〉上札曰:
窃惟殿下遇灾警惧,夙夜不宁,其所以敬天自修之道,非不至矣,而夫何数月之内,太史告灾,相续不止。天意邈然,不可推测,民心未固,益切汹惧,臣等于此,惊心失色,骇惑莫究。岂以我殿下仁明之德、忧勤之诚,遽为上天之所绝、下民之所离也哉。益可以明夫仁爱之天,警告者切,而爱戴之民,期望者深也。然则处此之道,亦岂可端拱深坐,逾时引月,以冀其灾变之自消哉?必须大警动、大振作,如商宗、周王而后,方可转灾祸、祈福祥,而建中兴之业也。若言其本,则惟在殿下修身以道,得人任用而已。修身之道,讲学为先,得人之策,招贤为急,开张圣听,广询治道,又为今日之当务也。近因玉体违和,停筵有日,九重深远,堂陛阻隔,实有妇寺便嬖之忧。当此春寒未解之日,纵不得开讲如仪,时御燠室,召接讲官,或经或史,从容赐问,则足以著圣上懋学勤政之诚,宁复有君臣罕接之叹哉。矧今圣上求言已久,而诸臣章疏,竟归文具,乞令大小臣僚,凡有怀欲达者,皆于开讲之日,请对同入,讲毕进启。言可用,则议施之,不可用,则优容宽假,不复捃摭,以遵大舜隐恶扬善之德,则不特言者思尽下情可达,圣上平昔慨然,而欲行者,因此而为之兆矣。若夫招贤之举,乃殿下所尝留心,而但念自古藏修之士,不欲轻受爵禄之縻,而其于出处之际,亦有定论矣。盖人主深居宫中,未尝一见其人,徒以一二人之誉,加以爵名,待其奔走自来,而其为士者,又不知人主之意,遽舍其自守之操,冒誉名当官职,既出而上不得于君,下不合于时,则何有于隐居求志、遁世辞禄之本心哉?此程子所以有先进见,而后爵禄之说也。乞殿下,先开其可进之路,次审其才贤之分,而终尽其任用之实焉。斯二者,虽曰修身居先,而修身之道,又必得人而后益进也。
答曰:“呜呼!灾异孔棘,日夜忧惧,而有寒疾,不得引接臣僚,幽郁殊甚,今见札辞,我心豁然,可不体念焉。臣僚面启之言,尤极切实,不可不趁即施行。其令政院,分付举行。
2月21日
○庚午,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语及国家经费之不给,兵曹判书元斗杓曰:“臣意欲内自都城,外至列邑,每民一户,各收布一匹,则可供军国之用矣。”上曰:“卿言似是,而既无户牌之法,必不能均一收之也。”
2月23日
○壬申,上召见弼善元万石。上曰:“顷见尔疏,深用嘉尚。尔之所怀,宜悉陈之。”对曰:“顷日别荐之举,意甚美也。其中一二人,超擢用之,则此乃耸动之举,而亦济事之本也。”上曰:“我国用人,循资以进者,盖待其谙练治体,明习吏事也。祖宗宪章,不可轻改,而以今时势,似当有别样举措也。”万石曰:“臣意亦岂欲尽变祖宗之法?只望简拔其尤者耳。”
2月24日
○癸酉,命常平厅,赐粮馔于东西活人署病人。
2月25日
○甲戌,上召见司宪府执义尹鏶、掌令权諿、持平金禹锡、洪柱三等。上曰:“我国古规,非银台玉堂之官,则无入侍筵中之举。故尔等虽久在台阁,亦有不曾识面者,君臣之间,诚意未孚者,未尝不由于此也。近来天灾地变,惊心惨目,何以则可以消弭乎?”鏶等对曰:“臣等忝叨台阁,苟有所怀,何待圣问,而后陈启乎?”仍陈法禁难行之弊,上曰:“为宪官者,执法不挠,且无数递之弊,则都下之民,必畏服矣。近日坐席未暖,旋即递免,法何由行乎。”鏶等将出,上曰:“尔等作予耳目,各懋乃职,毋负予望。”
2月27日
○丙子,上召见司谏院献纳李时术、正言吴斗寅、朴世城等。上曰:“顷见尔等札辞,深用嘉尚焉。”时术等对曰:“灾异至此,岂但圣明忧勤于上?在廷臣僚,亦莫不警惧。臣等陈札,实出于区区之愚忠,而才疏学浅,未谙时宜,终不能有概于圣心,臣等诚极惶愧。近日圣上,至诚求言,而大小臣僚,绝无进言者,此固臣僚之责,而亦由于朝廷无采用之实也。”上曰:“尔言诚是,此予所当自反处也。”时术曰:“臣闻内厩之马,有时调习于后苑云,未知驰骋者何人,而抑圣上亲临见之乎?当此虞危之日,留心戎马,固无不可,而但无益于实事,有骇于听闻,臣以为不可也。”上曰:“此非虚言也。令小宦调习,而有时亲见之矣。今闻尔言,裨益多矣。”
○吏曹正郞金寿恒上疏曰:
呜呼!灾异之作,何代无之,而岂有如今日之惨乎?天人感应之际,其理至微,其效甚捷。前史所载,近事所验,昭昭不爽,若契左符,岂非可畏之甚也。殿下惕然警惧,特罢丰呈修理之举,亲降玉音,以求正直之言,其于应天之实,可谓至矣,然而仰观俯察,犹未见有异于前者。天心未格,讉告日加,民心汹惧,讹言日兴,有若不测之祸,迫在朝夕,目击言念,诚可为痛哭而流涕也。噫!人惟可欺,天不容伪,臣恐殿下,徒以一二停废自足,而不复加意于修省之道,政令施措之间,未免因循悠泛之失也。古之帝王,遇非常之灾,値危难之会者,必大警动、大变革,以能续将坠之命,而回既倒之势,曷尝若今日之泄泄沓沓,拱手待亡乎。伏惟殿下,聪明睿智,卓冠百王,孜孜忧勤,励精图治者,已八年于玆矣。然而治效愈邈,弊政日滋,式至于今,危亡将迫,其故抑何欤。如臣蒙学浅识,素昧时务,虽未知某事之害治,某弊之宜祛,而区区一得之愚,亦不无所忧于平日者,何以言之。圣学虽勤,而未有进修之益,圣志虽立,而未免物欲之挠,求贤非不切,而诚礼未尽,爱民非不至,而侵役多端,乾道日亢,而上下否隔,言路杜塞,而谀侫成风,摧伤士气,而世不知有名节,严刻刑法,而人无所措手足。凡此八者,无非切急之弊,臣请罄竭而条陈,以俟殿下之财择焉。伏见殿下频御经筵,晋接儒臣,讨论经史,咨访治道,讲学可谓勤矣。然而圣质高明,过于超迈,临筵讲读之际,不肯虚心逊志,常有驰骛涉猎之意,其于格致诚正之功,未见亲切体验之实。惟其学问之功既少,故心源之上,查滓未净,喜怒之发,血气常胜,措诸事为,出乎辞令者,多失义理之则。夫帝王之学,异于匹夫。若徒事乎章句之末,而不致功于本源之地,则日三开筵,遍讲万卷,亦何益于身心哉。窃瞷圣意,以艰虞之际,事功为急,诚正之学,力有不暇,每闻此等议论,视以腐儒陈谈,有若迂远难行者然,呜呼!此岂国家之福哉?为国之道,有本有末,诚正为本,事功为末。安有遗其本,而治其末乎?设令舍此当然之道,侥幸功利,以致一时之富强,其治犹不足贵,况本乱而末治者,万万无此理乎。古之帝王,虽在危急顚沛之日,动心忍性,进德修业,不以造次而少忽,斯其所以成至治也。然人主一身,内有声色之娱,外有万几之繁,操存省察,若不百倍其功,则其不为汨乱者鲜矣。伏愿殿下,讲学以明理,正心以端本,克己复礼,期至于纯亦不已焉。伏见殿下,躬履否运,锐意兴衰,摠揽权纲,修举废坠,立志可谓大矣。然而狃于宴安之久,局于物欲之私,或未免以小而忽大,殆与恬嬉玩愒之时,若无间焉。继建主第,务极宏侈,田民之增殖,山泽之横占,日以益甚。殿下以今时为何时,而乃为宫家生产计耶。如使国治民安,宫家与享其乐,宁患第宅之不广,田民之不丰。苟或不然,而病民害国,国且不存,则又何能独保其富贵乎。内人选入,虽曰常例,逐年搜括,遍及良家,掖庭下辈,凭借操纵之弊,了无防禁,闾巷骚然,昏嫁纷纭,景象之不美,有不可胜言。窃闻筵臣陈达,请命还给,而殿下始以本无是事为教,继以数少而靳许。昔宋仁宗,初纳王德用女口,至令给事左右,王素一言,掩涕出送,传至于今,以为美谈。未知殿下。何惜于此,而乃以多少为论耶。当今之时,纵未效放出宫女之德,其可以便嬖之不足为患乎。昔汲黯谓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臣亦以为:“殿下未能脱洒于外物之累,而乃欲图成大业,不亦左乎?”伏愿殿下,奋发刻励,益勉有为之志,罢宫家立案之规,以利民生,发内帑私贮之财,以裕军国,凡可以蛊心害政者,一切摆落,以基无疆之业焉。伏见殿下,临朝侧席,思得贤才,明扬侧陋,广求遗逸,求贤不可谓不勤矣,然而诚意易倦,恩礼多歉,间有不承权舆之叹,向之林下诸儒,〈谓金集、宋浚吉、宋时烈、李惟泰也。〉殿下固尝优礼,而信用之矣,不幸时势大谬,使其跋疐而归,未副殿下初服之志。因此圣心自沮,诚礼渐弛,诸贤亦以前事为戒,无复有意于斯世,殿下之廷,永绝贤者之迹矣,虽非殿下之本意,良可嗟惋。抑臣愚意,朝家有所畏约,虽不能任以职事,不无方便待遇之道。若谕以至诚,召置都下,继其廪粟,时赐咨询,则非但大有益于朝政,亦可以矜式国人矣。顾彼诸贤自守之志虽坚,既非洁身乱伦之流,远遁荒野,非其素愿。殿下苟能曲加诚礼,不至不已,则岂有终始辞避之理?近因宫僚建白,特召诸儒之在外者,将任以春宫辅导之责,中外拭目,莫不相庆,庶几鸿儒逸士,得致于同朝矣。未几而进善望单,有还下之命,舆情缺然,皆以为:“殿下待贤之薄如是也”,播诸远近,所关非细。臣恐被召诸人,亦将因此,而沮其欲进之心也。顷闻殿下,因筵臣所陈,有收召李惟泰之意,曾未数日,反有此举,一哉之心,何如是数变,由是观之,是殿下本无好贤之诚,特以言辞礼貌,为之强勉焉耳。贤者出处,量时可否,以为去就。
若人主,征招不出于诚心,举措不服于人情,则虽安车束帛,相续于道,终不肯苟屈其志矣。殿下于用人之际,取舍顚倒,不循公议,昔者所进,今不知亡,薰莸并蓄,好恶靡定,果有以服人情乎。殿下每以才难为叹,今之人才,诚可谓眇然矣。抑臣以为:“虽有贤才如古之时,殿下亦不能用也。”何者,进将加膝,退若坠渊,直躬者斥,毅面者黜,赵锡胤之忠直,而卒以摈逐而死。兪棨之才学,而永作废锢之人。其他可用之才,久在罪籍,弃置不收者,非止一二辈。殿下之用舍如此,虽有贤才,谁肯愿立于朝,乐为之用乎?伏愿殿下,尊信儒贤,益尽诚礼,收拾人才,务广贤路,以致汇征之吉焉。伏见殿下,轸念民隐,屡下恻怛之教,赈救饥荒,至停常享之供,爱民不可谓不至矣。然而实惠未究,徭役烦重,流离困顿之民,归怨于上者,固已多矣。于此之时,百役并兴,不恤其疾苦,不念其怨讟,夺其农时,驱迫督责,殿下之意以为:“事非得已,何暇恤民?”或有言及民瘼者,则厌闻挥斥,谓之不识时要。是以中外任事之臣,争以炫能为事,宁虐百姓,而不敢逆上旨,保民之说,为世忌讳,自古安有民不保,而可以为国者乎?阴雨之备,国之先务,矧今危讧之日,不可无门柝之御暴,苟能作事以渐,使民以时,俾不至于绎骚,则夫谁曰不可哉。今也不然,设筑操链之举,戎器焰硝之役,一时俱举,诸道同然,至于营将之设,其弊万端。征聚军兵,链习不休,一身两役之民,废其穑事,长待官门,饥寒劳苦,妻子不相保,嚣然有思乱之心,设令技艺之精,百倍于前,积失民心,至于如此,则仓卒临乱,其可望亲上而死长乎。臣于去冬,往来湖西,目见沿路各邑,一面修造军器,一面煮成焰硝,内浦筑城,征发僧军,而寺刹几于一空矣,营将巡历,月以为常,而州县疲于厨传矣。守土之官,怵畏罪责,奔走期会,所竭力、所料度者,无非役民之事,抚摩怀保之政,反置之度外。虽有爱民之心,而迫于朝令,事不自由者多矣。察其民情,则嗷嗷之状,如在膏火,睊睊之谗,仇视国家,臣之所闻见,不过数邑,而尚且如此,其他可推而知矣。殿下深居九重,未能远察苍生之眉,而宵旰一念,惟恐城池之不修,器械之不精,申明戒饬,方且以为得计。邦本一摇,不可复固:民心一散,不可复合,虽有金城汤池、坚甲利兵,臣未知殿下与谁守也,与谁战也。岭南束伍之给保,尤是病民之大者,徒取充额,太半虚录。当初方面之臣,备承褒奖之宠,而及今一道之民,偏受侵虐之害,功归于己,害及于民,可谓谋国之忠乎。大小群情,皆言其不便,而独殿下未之信耳。臣以为此弊不革,则岭南之民,将不得保也。保障之地,必以得人心为先。昔赵襄子避寇出走,舍长子邯郸,而必以晋阳为归,浸城沈灶,其危极矣,而民无异志,用能灭敌而兴邦,所以致此之道,不过减其户数,素宽民力于平日故耳。若罢民之力,以完其城,浚民之膏血,以实其仓库,则城郭虽完矣,仓库虽实矣,反为聚怨之地,而难以为恃矣。今之保障,莫如江都、南汉。链峙修筑,实存经远之图,而动民兴役,厚招怨苦,缓急得力,果能如赵襄之晋阳乎?孟子所谓“地利不如人和。制梃可挞甲兵者。”岂故为虚语,以欺后人哉。推刷之举,成事不说,而国家所得者公贱,所失者民心。财聚民散,岂非可忧?当搜刷点簿之时,侵族及邻,备极敲榜,扶老携幼,相望道路,至有不堪其苦,自经而死者,其怨毒可知矣。各邑守宰,怯于事目之严,唯务多得,私贱之被夺者,良民之混入者何限,而御史查正,亦安保其皆尽公明乎?今乃断定期限,绝其控诉之路,此法终不变通,则遐远小民,必多抱冤莫伸者矣。呜呼!民嵓之可畏,惨于敌国,臣恐国家之忧,不在于南北,而在于四境之内也。伏愿殿下,推如伤之心,施惠鲜之泽,姑缓动作之役,以纾其力,务讲镇静之策,以解其怨,期至于本固邦宁焉。
言路开闭,系国存亡。自古亡国之道非一,而莫甚于拒谏之祸。伏见殿下,素欠容受之量,多有好胜之病。听言之际,未尝虚心察纳,台谏之言,少拂圣意,则辄施𫍙𫍙之色,或摭措语之小失,而峻责之,或因他事之过误,而严谴之,或疑其党比,或恶以讦直,震压摧撞,使不得毕其所怀。至于群下所陈,虽合于理,而利于行者,听之迈迈,略不留神,不趐如水之投石,风之过耳,以致直气消沮,台阁索然,而数年以前,犹不至于已甚也,日甚一日,渐至不可救之域。自金弘郁、洪宇远以后,言路因以杜塞,人皆缄口结舌,以言为讳,父教其子,兄戒其弟,循默为涉世之良策,谀侫为事君之要道,避居台阁,如避机阱,此皆殿下拒谏之失,有以致之。臣恐自此,殿陛之间,虽有指鹿之奸,无肯为殿下言之者也,念及于此,可为气塞。金弘郁之妄陈所怀,只恃求言不罪之教,而殿下既杀其人,又锢其子孙,噫嘻!亦太甚矣。弘郁之死,自同朝之人,以至闾巷氓隶,莫不哀而愍之,远近瞻聆,皆以圣朝有杀言者之名,是岂尽私于弘郁而然哉?为圣明也,为言路也。殿下于洪宇远,终不加罪,外示包荒之度,而攻斥者皆蒙奖擢,伸救者并被罪谴,乌在其不罪之意也?使宇远有罪,罪其人可也,如其不可罪,又不当株累于他人也。似此举措,恐非中正之道,臣窃为殿下惜之。殿下连年遇灾,凡几求言矣。圣教丁宁,导之使言,且以不罪狂妄之意,谆谆布告。而封章之上,寂寥无闻,间或有之,不过以草草刍狗之谈,应文塞责而已,岂闻有危言谠论者哉?玆皆有惩于前,而不以王言为信也。今番求言之后,尤绝应旨之人,纶綍之音,竟归文具,落莫甚矣。然亦无怪其然也。顷者谏院陈札。多有切实之论,而殿下只以虚辞奖美,了无一言之见施。又以审理之事,圣教殊欠和平,使谏官不安其位,争相引入。遇灾理狱,自是常行之规,谏官所陈,有何意于其间,而至以未晓其意为教耶?盖轻视台谏,是殿下本来病痛,故于其所言,亿逆不信,至于如此,是可以来忠谏乎?孔子曰:“居其室,出言不善,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伏愿殿下,益恢圣量,毋吝改过,平心察理,听谏如流。勿逆料其怀私,勿先疑其沽直,勿深责其出位,勿遽怒其逆耳,优容嘉纳,廓开言路。前后以言获罪之人,并皆荡涤收叙,以法先圣转圜之美焉。君臣际会,譬如天地之相遇。天地不交泰,则万物不生,君臣不相信,则事功不成,此必然之理也。伏见殿下执德不弘,多疑未祛,接遇臣邻,不以诚信,胁勒以威刑,操纵以爵禄,束缚驰骤,有同犬马,一言不合,遽加震怒,情外之教,多有人臣所不忍闻者。虽于大臣之尊,折责慢骂,无复顾藉,呼进斥退,使不得自由。又以尊臣抑君之习,举廷臣而疑之。夫尊臣抑君,乃人臣之极罪,而跋扈权奸之有蟆夺之心者也。今日廷臣,果有此习,殿下固当以王法治之,如其不然,岂可勒加此名于举朝之臣,使人人皆不自安?以此乾道日亢,臣志日蹙,群下惴惴,积成疑惧,跼影而行,累迹而立,圣教之下,稍有异于常,则莫不骇目失色。欲论一事,先忖上意,以为此言必不见纳,遂嗫嚅而止,或入筵席,唯恐失言妄发,以致触忤,有怀不敢发,有言不敢尽。及其退出,仰屋长叹,付之无可奈何,君上之阙失,国家之利病,有若秦瘠之越视,诚心爱君忧国忘身者,果有几人哉?殿下之待臣僚,不以诚信,故群臣之事殿下,亦以姑息,安有上下之否隔如此,而能成国事者乎?伏闻自内亦有逐日视事之规,若命政院之臣,亲入奏事,以复祖宗旧制,则下情由是而可达,庶政亦得以无滞,其于宦寺昵侍,文字酬应者,岂可以同日而论也。伏愿殿下,开示诚心,洞如重门,使群下皆得以仰见,益尽礼使之美,务祛疑阻之患,以致和衷共济之福焉。士气者,国家元气,可培而不可沮,可植而不可折也。伏见殿下待士之道,殊欠以宁之美,不务培植,乃反摧沮,或斥以浮薄,或责以矫激。虽是多士公共之论,而严辞退却,詈辱随之,菁莪乐育之盛,非复可望,而士林索莫,有若经寒草木,顿无发生之气,岂非大可忧哉?顷者湖南儒生等,事虽过激,意在尊圣,儒酸狂简,何可深罪,而殿下乃为私护一武弁,竟遏举国之公议,必伸圣意而后已,四方骇听,非细事也。自古国家,虽极危弱,犹有所赖,不至于遽亡者,以一脉士气,为之维持故也。若并与一脉维持者斁绝焉,则国亦随以亡矣。盖国无士气,则正论不行,正论不行,则善恶无别,是非混淆,人皆遗弃名节,骎骎然入于禽兽之域矣。今日士气之摧伤至此,故世道日败,淸议消亡,士夫之间,不知名节之为何事,放纵鄙陋,无复拘检,习俗相染,恬不为异,朝无旌瘅之举,人绝羞恶之心,管子所谓“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者,不幸近之矣。
然其救此之道,莫先于崇节义、励廉耻,而圣明御下,不以名节责勉,惟以爵禄羁縻,好臣其奔走承顺,而不好臣其难进易退,喜闻其诺诺,而不喜闻其谔谔。以致媚悦迎合之风,日盛而日长,狷洁戆直之士,日远而日疏,此由殿下一念好恶之差,而其害至于此矣,顾何以励一世之廉耻哉。每有一事,群议激发,则殿下目以士论,深恶而痛斥之。虽其论议,未必皆是,只当据其事,而辨其非,不宜以士论斥之也。如果士论也,则殿下所当扶植之不暇,何可斥之如此也。古人曰:“伏节死义,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今日廷臣,平居既无犯颜敢谏之人,临乱其可望伏节死义乎?夫爵禄荣名,人之大欲存焉,面折廷诤之难,至比于犯雷霆批、龙鳞,其或于此,勇前不惧,则其气节必有大过人者。此古之帝王所以崇奖恬退直谏之士,而不徒以趋附纵臾为忠也。先儒有言曰:“人言东汉之亡,党锢趣之也,曾不知东汉若无诸君子,其亡也尤速。桓、灵之后,国势奄奄,群狡并起,睥睨神器,未敢即取者,亦一时君子维持之力。”盖光武中兴,尊德义、贵隐逸,以励士气,故名节之士,于斯为盛,居然有廉顽立懦之风。及其党锢祸起,斩伐殆尽,建安以后,中州士大夫,斲方毁节,只知曺氏,不知有汉室。此在上之人培养之道如何耳,人主不可不知此义也。伏愿殿下,扶植士气,敦尚名节,使一世之士,激昻兴起,以为维持世道之本焉。刑者,辅治之具,本非常用之道,是故圣帝明王,未尝不钦恤而哀矜。伏见殿下即位以来,思振颓俗,严刑峻法,以御一世,薄过细眚,辄置重典,缧绁棰笞之罚,上及卿士,囹圄恒满,拷掠狼藉,无论罪之轻重,冤郁之气,足以感伤阴阳矣。古语虽曰:‘刑乱国用重典。’而只谓治其已甚者而已,岂人人而皆用重法也。狂秦虐刑之失,固所不论,如宣帝之深刻好杀,而汉业遂以之衰,严刑之无益于国,此可见矣。郑维城之缓刑丁晰,只欲仰体好生之德,恐贻杀士之名。究其本情,谓之爱君之过则可也,岂以休戚与同之臣,乃为鄕曲一小儒,而欺负吾君者哉?殿下不谅其心,遽以擅作威福为罪案,囚系之、削黜之,至于刑吏狱卒,坐此枉死,代其任者,见其如此,不得不重其刑,无怪乎金有道等之致殒也。有道辈虽有可恶之习,本非应死之罪,况渠虽微贱,以儒为名,而相继受刑而死,岂不为圣德之累乎。一重一轻,有司亦难为准,则恐不可专责刑官。路温舒所谓:‘平者多后患,狱吏欲人死者。’正为今日说也。近日守令之以罪被系者,累累满狱,多受刑讯,事系赃污者,在所不论,其中推刷之不谨,焰硝之不造,借曰有罪,岂无可施之律,而屡次受刑,犹未见原,殿下之用法,果得其中乎。且臣窃念殿下所以严刑峻法,意在修举纪纲,而纪纲之修举,唯在于信赏必罚,以明公道,不徒以酷猛之政为尚也。殿下非不欲严赃律,而前后伏法而死者,只是权荣、金兴祖孤寒无援之人,如黄瀗、金汝水之贪饕无厌者,枉法偏护,终始网漏,是则赃律之不公也。殿下非不欲严军法,而前则马兵一人,误犯师律,而至于抵诛,后则摠戎之臣,〈谓具仁墍也。〉不听发放,而置而不问,是则军法之不公也。愿殿下平狱恤刑,以体王政;用法必公,以立纪纲,以至于刑期无刑焉。呜呼!今日之弊,难以毛举。凡此八者之外,岂无可言,而妄意衮职之阙,时政之疪,无有大于此者,此而能改,则馀不足忧矣。先儒曰:“即此欲去之心,便是能去之药。”殿下于此八者之弊,不知则已,如知其非,则划然奋发,改旧图新,如风雷之速,日月之更,则转灾为祥,回否为泰之机,亶在是矣。呜呼!殷忧启圣,多难兴邦。殿下勿以世道之降,归之天数,拂乱增益,遵养时晦,以为祈天永命之道,则安知今日国势之扤陧,天心之疾怒,非玉成殿下之德,而为他日大业之基乎。
上嘉纳之,下其疏于备局。备局回启,皆请上裁,答曰:“疏中之语,皆可体念,而所谓:‘用刑严刻’之说,诚极瞿然。金吾罪囚,系于赃污外,并令停刑,拟律处之。丁晰、李晩荣职牒还给。”寿恒之疏,多至累百言,而言上阙失居多,馀皆切中时病,而上之所从,只议决罪囚而已。然示以优容之意,不加谴怒,人以为近所罕有云。
2月28日
○丁丑,以李梓为司谏。
○通信使赵珩、副使兪玚、从事官南龙翼等还自日本。上召见而慰谕之曰:“奉使海外,经年乃还,得无病乎?”珩等拜谢。上曰:“关白何如人也。”珩等对曰:“年才十六,性且昏庸矣。”上曰:“日本之优待使臣,专由尔等之善于奉使也。”珩等曰:“此乃圣上威德之所及,臣何力焉。”
三月
3月1日
○庚辰,利川府人李景允逃入淸国,被执于义州。命拿来刑讯,景允毙于杖下。
3月3日
○壬午,以姜瑜为承旨。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右议政沈之源曰:“天灾日甚,未知前头,有何事变也。”上曰:“我国南有倭、北有胡,而以今形势,似无目前之忧。予恐不测之祸,在于萧墙之内也。”大司谏曺汉英曰:“一念勤忽之间,景星甘雨,疾风暴雨应焉。愿益加警惕,无一息少弛,弭灾之道,无过于此矣。”大司宪李一相曰:“圣教丁宁,忧勤备至,而入侍诸臣,无一人仰达消弭之道,臣窃慨然。臣之愚意,宜于湖西地震之邑,特询民瘼,苏残祛弊,使小民知朝廷德意也。”
3月4日
○癸未,上御昼讲。讲《诗传》《无羊章》。
○谏院启曰:“银台出纳之地,素称极选。承旨姜瑜,既无履历,其在外任,且有人言,遽授本职,未惬物情,请递差。”上不从。
3月5日
○甲申,上御昼讲。讲《诗传》《节南山章》。奉常寺主簿孙志请对入侍,极言湖西民弊,且请择守令,上嘉纳之,未几特授和顺县监。
3月6日
○乙酉,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灾异之作,何代无之,而岂有如今日之惨者乎?忧遑之极,不知攸处。”领敦宁府事李景奭曰:“圣教如此,入侍诸臣,孰敢不尽所怀乎?为下者尽言不讳,而为上者推诚采纳,则虽难望今日如此,明日消弭,而人心必喜,人心若喜,则天意亦可回矣。”户曹判书洪命夏曰:“即今朝廷溃裂,议论携贰,不肯同寅协恭,共济国事,是乃切急之患也。今日入侍之人,无非任事之臣,殿下策砺而警饬之,使之痛革前习,如其不然者,斥退之可也。谴罚之可也。若君臣上下,忧勤惕虑,协力共济,则设有祸乱,何患不能救乎?”兵曹判书元斗杓曰:“古今治乱之迹,俱载史乘,愿圣上断而行之。若悠泛度日,则无异于作舍道傍也。”
○命大臣直宿于备边司,训链大将直宿于北营。刑曹判书金益熙言:“宋仁宗寝疾,时事危疑,大臣文彦博、富弼等,入宿禁中,以镇人心。即今灾异孔棘,众情危惧,请依仁宗时故事,令大臣及大将,各率管下将士,相替入直。”从之。
3月7日
○丙戌,领中枢府事李敬舆上札曰:
天之降灾,深远难见,何敢以某灾为某事之应,万几至烦,又何可随得失而枚举哉?臣于前日榻前,妄论君心为出治之本。此固腾口之谈,圣明亦必以为阔于事情,而不留意也。且臣于此学,实若瞽者之说丹靑,聋者之论五音。然伏见从古帝王,安行此道,则为唐、虞也,勉强则为三代,假之亦不失为汉、唐之令主。与此相背,从事他岐,则虚明之体日昏,私邪之迳日开,发于其心,害于其政。终至顚倒谬戾,动违天则,生民积苦,庄士敛迹,上下否隔,言路杜绝,好恶既示,人人窥测,蛊心之害,病国之祸,古今一辙,后车相属,此岂不以人主以常谈视诚正,而事功为先务,不能端本出治,自失其建极之体而然也?今日之事,又不可以他求,惟在殿下反之于心,省察于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上自圣王,下至少康之君,及夫乱亡之主,其所以发于方寸之中,施于政事之间者,与治同道者几何,与乱同事者几何,我之存心如何,而天怒如此,我之处事如何,而民怨如此,同道者勉强而取法,同事者克去而力治,则其于修省之道,岂曰无少补也。今之进言者,皆曰喜怒不中也,辞气太露也,言路杜塞也,诚意未孚也,义利之分别未精也,兵民之本末倒置也,生灵之困苦也,贤士之日远也,宫庄之广占也,主第之逾制也,刑狱之滥也,法令之烦也。此诚今日膏肓,正中病情,不但人人皆道,臣舌亦焦于前后矣。然而临御以来,今几日月,而旧害未祛,新患增生,譬如惊病之人,元症尚存,别疾复添,辗转相仍,水火交战,岂非殿下端本淸源,有所未至而然也。苟能精一此心,克去己私,措之于广大之域,日进于高明之地,则观理是非,我无与焉,安有喜怒之不中也,笃恭不言,民威𫓧钺,安有辞气之太露也。取人为善,不谏亦式,安有言路之杜塞也,推心体下,忠信待士,安有诚意之未孚也。义之当取,真如好色;利之当去,真如恶臭,安有义利之分别未精也,不夺民时,使有恒产,安居田里,使无愁怨,安有兵民之本末倒置也。体若保之仁,则生灵自不困矣,怀如渴之诚,则贤士自不远矣。歧泽周囿,尚且共之,况广占于宫庄乎。卑宫恶衣,犹且优为,况逾制之主第乎?德洽好生,罪疑惟轻,则刑不滥矣,勿听无稽之言,勿庸弗询之谋,克遵先王,毋取约束而纷更之,则令不烦矣。此皆正心之推而圣人之馀事,不必崎岖于曲迳,可见治道之自成,尚何足以劳圣虑哉。昔周宣遇云汉之灾,侧身修行,中宗有祥桑之异,修德胜妖,二王之事,深有望于吾君。且臣闻岭南饥馑,近古所无,自秋冬时,已有流离行乞者,合道生民,喁喁若涸辙之鱼,国家虽欲极援,事力有所不逮。今者信使之行,以蛮人所赠,换公贸木三百同,此白地满万之货,可救一方倒悬之急。设或责偿于饥民口吻之中,则必孤一方升斗水之望。未知有司,何以处分,而特减一年之常纳,可为濡沫之大恩。然税木公木,分定各邑,被灾州郡,且有轻重,酌量均施,又在道臣。臣愚以为:‘断自宸衷,亟行勿疑,则七十州生民,孰不感戴圣泽,而国家恤灾之道,不宜惜此费也。’昔大明仁宗皇帝因使臣复命,闻江淮饥甚,特捐数百万粟,驰诏分赈,阁臣以白给与否为请,帝曰:“救子之急,责报于他日可乎。”呜呼!帝王一言,此实天地之心也,载在方策,传为美谈,以殿下盛德,奚独有靳于今日耶。且近来人心不淑,海运公谷者,往往伪称臭载,掠为己物,情状绝痛,罪固罔赦。然数千里风涛之险,如枕席上往来,罔或一失,亦岂理哉。有司之臣,不曾明查虚实,凡系败船者,妻孥邻族,一切囚系督征,或经数岁,孙儿寡妻,带衰缠索,冤泣号天。臣愚以为:“船破人没者勿问,一船之中,有一死者,而依崖致败者,如法痛征,似为得中,而不敢以为必是。令该曹酌处,亦解冤之一道也。”且古人曰:“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守令非人,民蠹之最,而微文数递,尤为民弊。自上年以来,诸道守令,因事见罢者,少不下六七十邑,新旧迎送,交错道路。虽有其才,势难措手,科条多端,转头触犯,如坐针毡,苟免目前,民生休戚,念不及此。虽使汲黯为淮阳、阳城为道州,卧阁无为,摧科政拙,其能一日,而处其职乎?至于迎送之弊,有不可言。国家定规,州府二十駄,郡县十五駄云,虽有远近之殊,推移计之,则六七十官人马之价,几近千同,行资修理之费,又不知其几何,窃簿书、盗官物之害,不在此限。继来者又未必皆贤,而且惩前事,专事督迫,诸邑日就凋弊,生民日被其害。今日之弊,此非细事,臣之愚意,莫若小宽簿书期会之法,曲恕小过,俾久其职,使之展布,观其能否而黜陟之,有才者得效其能,而生民庶保其生矣。臣非谓有罪不罪,苟且仍存。人之罪犯,或有过误,或有力不及处,或有事势使然者,何可以一概施律。此所以《书》称眚、故律有公、私。殿下试观今日,刑官照律,有以公罪议当者乎,守令有以善治褒赏者乎?此无他,中外之臣,妄度圣心有在于激颓振弊,故不为原情度势,挠法就深,不能导宣殿下钦恤之盛德,转成秦季督责之馀风,此臣之所深惜也。且州县仓谷,所以备水旱,而储军饷也。虽升斗欠缩,官吏宜受其责矣,不纳者固有其罪矣,然积年逋欠,非一官之责,流亡绝户,无可征之处,徒拥虚簿,积有年纪。自官吏受徒配之罪,守令各图其身,侵及邻族,终至谓他人族,或有遍征于民结者,两西尤甚。财聚民散,圣训丁宁,已逋之政,《纲目》特书,而今则时无一年之蓄,方有四方之忧,固不可别样变通。臣曾忝相职,因永兴公事,计其连欠之数,丰年则捧其半,少凶则递减其数,大凶则免征,百石以上,又为差减,不计久近,以准满为限,诸道一体施行之意,回启蒙允,而臣积病中,精神茫然,不能详其节目。其事既为成命,颁布八路,到今不为施行,按簿征责,抑有朝廷随后处分耶?臣之愚意,以为其文书,必在该部,使庙堂取考,不必一如臣言,参酌损益,以为必行之地,或不无少纾于民弊矣且念因循积久,新旧难办,弊端岁滋,无时可了。此无他,守令新到者,难于摘发前官之事,而安于瞒报朝廷之罪,以未捧为已捧,以全无为有,架漏度日,以至于此。朝廷若使新到之官,即报监司,请出差员,钩校见谷,从实录报然后,始令开闭,则该部持文书,而周知四方所储谷几何、逋欠几何。设有罪责,前去者无幸免之弊,后继者无混被之患,令该曹试可,未知如何。抑有大于此者,祖宗遗裔,虽有疏戚贵贱,同出于一源,列圣庇护之意,在今敦厚之情,必不与路人相同,降同皂隶,未闻于国存之日。似闻推刷事目:‘宗姓孽泒,六代后不许赎免’云,其然,岂其然乎?若然则恐非国家明谱牒、广恩意之道也。非但多少宗裔之痛冤,舆论亦为嗟伤。军伍定役,犹且未安,况各司贱隶乎?臣之愚意,使宗簿寺,考核宗泒真伪,无论代数,皆许赎口兔贱,似有补于推恩广施之万一矣。
答曰:“省览来札,药石俱焉,恍若相对,喜慰可言。非卿忠爱之至,何以及此。所陈之事,当令庙堂议处焉。”
3月8日
○丁亥,以徐元履为承旨,金佐明为大司成。
○上御昼讲。讲《诗传》《节南山章》。讲讫,知经筵李厚源曰:“应天弭灾之本,惟在圣上之修德。此虽陈谈,舍此则无他道矣。”上曰:“君臣上下,各尽其职,则事无不可为者矣。近日章疏,言民弊者多矣,而未尝有言及朝臣事者,群下是非,予何由知之。”厚源曰:“即今朝廷,无纷争倾轧之事,而至于彼此色目,终难合而为一矣。”上曰:“党目之初起也,只有甲乙两党,故一边当国,犹得同心共事,今则一边之中,三分四裂,各立门户,士大夫无一二同志者,岂有朝着如此,而国不亡者乎。”
○命放郑维城、柳庆昌等四十馀人〈因灾异,行审理故也。〉
3月12日
○辛卯,吏曹参议宋浚吉上疏辞职。其略曰:
臣疾病之外,复有畏约,佪徨而不敢冒进者。臣于己丑年间,猥忝台阁,妄意国家自强之策,莫先于修内,而修内之道,莫急于正本淸源,不量时势,轻发激扬之论,驯致仇怨溢世,万事瓦裂,逆节萠于内,谗间行于敌。及至庚寅,国势几危,静思厥咎,职臣之由。倘非圣明曲加弥缝,国事无所止泊,而如臣数辈,已作北庭之鬼久矣。厥后彼人,若呑若吐,意未尝不在于臣辈。想其旧疑未尽释然,新谗安保其必无。微臣在朝,正如江湖之凫雁,无所损益,而适足以益彼之疑,增彼之怒,执言生衅,有不可测,臣之一身,纵不足恤,其如国事何哉。诚愿殿下,镌臣职名,永勿检举,令臣得以索居敛处,养痾修身,赖天之灵,时亨世泰,或得重入周卫之行,更瞻日月之光,则岂不幸甚。
答曰:“即今形势,与前有异,况不烦他事,则有何所虑乎?尔勿持难,须速上来。”
3月13日
○壬辰,命日本通信使赵珩、副使兪玚加资。
3月14日
○癸巳,岭南饥,发常平厅粟以赈之。
3月15日
○甲午,以尹绛为右参赞,李一相为吏曹参判,李时楷为同知经筵,李𥘼为辅德,赵寿益为大司宪,申混为副校理,洪处大为承旨。
○修撰洪葳上疏曰:
呜呼!皇天,其欲剿绝我邦命耶,何示变之酷也?其欲警动我殿下耶?何谴告之勤耶?阴虹之贯日贯月,乃变异之孔惨者也。前代之事,远矣不暇及,姑以耳目之所睹记言之。其符验之弗僭,若影响然,有一于此,足以危亡,况兼之者乎?况叠出于数月之内者乎?彼都下愚民,有何知识,而亦皆失色而丧气,咸谓大难迫至,天变之可畏,于此亦可见矣。臣愚窃意,吾君吾相,亦必大警动、大振作,求所以弭天灾、防祸难,今日明日,侧耳而未闻者何哉。近者延英赐对,每到日昃,必有询咨区画,而筵席语秘,臣不得闻耶?谋猷在内,施设在外,由外占内,则其无大警动、大振作,可知矣。以今日国势,遇今日非常之变,危亡之祸,迫在朝夕。虽复君臣上下,被发揎手,汲汲然若救焚拯溺者,犹惧不克有济,今乃低声缓步,泄泄度日,与平居无事时,不甚相远,一朝猝有大变,生于不虞,则三百年宗社,将税驾于何地耶?言念及此,直欲痛哭,而且不敢也。殿下其以为今日之时势,虽复危惙,犹可牵补支撑,苟度时月耶?时极道穷,气数所关,将无可奈何耶?抑以为无处不病,无事不弊,撑东而西倾,捉衿而肘见,茫然不得其善策耶?噫!天怒已极,民心已离,而尚且无事,则古今天下,无危亡之国矣。气数在天,人事在我,不修在我,而诿之于在天可乎?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救之弊,若谓今日无策可救,则臣亦痛焉。今之言者,咸谓:“圣上自遇灾以来,恐惧修省,靡所不至,此可以若天而消灾也。”此言诚是也,臣犹以为未也。何者,若使人君,内淫于酒色,外荒于驰骋弋猎,怠弃政事,行亏过彰,则天乃震怒,示以变异,于是惕然警惧,省躬改行,则天为之喜,灾以之息。今殿下无是数者之行矣,今日之变异,未必皆由于殿下之一身。其必有所以致之者矣,于此不思焉,不察焉,深拱端坐,徒自畏戢,有若斋戒而祈祷者,束手无策,则亦非今日救灾之道也。臣诚愚暗,何敢知何者致灾,何策可救,而试以一得者言之。今日之致灾,不过曰民心愁怨,则救灾之策,亦在乎慰悦民心而已。古人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又曰:“天视听,自我民视听。”又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若此之类,著在方策者,难以枚举。且考历代,未有得民而亡,失民而兴者,此固为国之大本,言治者之常法,就今日言之,则尤为急务,诚不可舍此,而言他也。呜呼!民生之凋瘵,至今日而极矣。虽含生气,实同枯朽,国家只得羁縻其形,其心已四散矣。惟其困顿之状,不入于冕旒;愁叹之声,未彻于黈纩。九重之深,何以得知之?殿下必以为我未尝厉民,民何愁苦,我未尝夺民,民何困穷,亦必疑于言者矣。只是宿弊群瘼,有若痼疾之缠身,而未闻有发一政、革一弊,间有施措,率皆拂于其心,安得不困穷且愁苦也?何国家置邦本于度外,曾莫之恤乎?推刷之举,不可已者,惜乎所失者时也。其所谓愁叹者,不过游散之徒,苦其整顿,其情亦可恶也。然而欲安乐,而恶劳苦者,民情也,可以德化,不可以力服。是以,先王之御民也,顺其心,而为治者有之矣,未闻拂其心,而作事者也。况所谓落漏者,亦非潜形匿迹,便作化外之人也。投良役者,带弓箭执戈殳,或编于行伍,为私贱者,犹且出粟米麻丝,以事其上,则名目虽殊,均是吾赤子。楚人之弓,何问得失?虽得其身,实失其心,安知他日,不为疾视之民乎?成事不说,今不必云云,此后不可不善处,少慰其心也。奴婢贡布,虽曰二匹,至如后木、人情、路价等件,其数又倍于元贡,此辈之所以难堪者此也。今则父子兄弟,尽被搜括,有身则有布,一家所纳,比前日将至几何,以愁怨之心,当难堪之役,则安知今日之刷出,复为前日之逃散乎?既刷而复散,反不如不刷之为愈也。今若就其元贡,特减其半,以为恒式,则庶可慰其心,而纾其力矣。今之言者,或云刷出,而收布为需国也,若减其半,则恶在其刷出。纵使减之,诸道推刷,尚有未竟者,不待结末,先自减贡,有损事体。臣愚窃以为不然。若使刷出者,得以安顿,愁怨者,变为欢欣,则国家之所获多矣。区区贡布,岂足增损于王者之政乎?况八路新刷之数,较诸旧额,想必倍蓰,则虽减其半,必增其旧者乎。不然而一向雠敛,复驱而逃散,则伊时所失,岂但减半而已。不幸而脱有土崩瓦解之变,则若多若少,将责于何地耶?不减则已,减则何待结末?国脉系于民心,一日愁怨,则伤一分国脉,二日愁怨,则伤二分国脉。若待结末于经时阅月之后,则复伤几分国脉,而必待民怨渐深,国脉重伤,而后可减者,非达论也。我国炮保之役,最为苦重,良民之流散,邻族之受害,皆由于此。前后论时务者,莫不以此为言,而今不得变通者,无善策故也。先儒曰:“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大变而大益,虽不得轻议,岂可不小变,而姑纾目前之急乎?一年所纳,其布三匹,减其一匹,则其数至于三百同许云。
今若先发内帑所藏,次发各衙门所储,以足所减之数,可支一年,则减一年,可支二年,则减二年,或三年或四年,视其财力,而进退其年数,则所减虽少,而民心大悦,国家之所失者财,而所得者民,其所利益,岂浅浅哉?今之言者,或云区区小惠,不足大慰民心,适为姑息之归,难继之道,各衙门所储,亦为不时之需,岂可散尽于一朝哉?臣愚窃以为不然。丐乞之人,顚顿于道路,饥不得食,渴不得飮,人有与之簟食豆羹,则其人必色喜而心感,终其身不能忘。簟食豆羹,非惠之大,尚且如此者,所望不在乎大,所惠能济其急故也。今民之困悴,不啻乞人之饥渴,则其可谓小惠,不足大慰乎?噫!大惠既未得施焉,小惠又谓之姑息,则其将坐视其死,而不之救乎?汉文之世,天下升平,家给人足,上下无待乎相周,犹且元年。赐田租之半,又十二年,赐半租,又十三年,除田之租税,后世未闻以姑息讥之。二十三年之间,赐租者三,岂必岁岁而除之,然后方可谓可继者乎?慈父之救病子,如有所须之味,则必且号呼奔走,乞邻而与之,奚暇念其姑息与难继哉?君之于民,犹父母之于子也。有可救之路,而诿以姑息难继,不恤其垂绝之命,则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所谓各衙门不时之需者,不在今日,而将待何时?侧闻太仆所储银子,将至五万两,其他训局、骑省、常平等厅羡馀之数,亦为不赀云。充栋溢宇,积于无用之地,太半为蠹鼠之所坏,奸胥之所窃,而不于此时,救生民燃眉之急,必若丙子之日,委去而赍盗。然后方可谓不时之需乎?民活而国安,则不患无财,民散而国顚,则虽有财,吾得以用诸。臣言亦非罄竭其储而用之。按其簿书,量其多少,只准三百同之数而止。今年如是,明年如是,又明年如是,则其出也少,而民之蒙惠则大矣。今之言弊者,必曰营将,而阴雨不备,则难以应卒,士卒不链,则与无兵同,营将之设,岂欲贻弊而然哉?惟其朝家之令,失于严急,奉行之臣,多不得人,专事督迫,不知抚摩,故郡邑骚然,为之不宁矣。今之兵者,即农民耳,农民之务,号为长勤。秋冬之间,虽曰农隙,而昼茅宵绹,无非事者。今乃束装裹粮,疲于道路,返而复往,苦无休佚之时。加以兵器少不精利,戎衣少不鲜明,则罚以大杖,督之修改,于是或典其牛马,或卖其田亩,以之为器械焉,为衣服焉。列伍而见之,则可谓精链,视其家则无恒产矣,问其心则怨长上矣。器械犹之可也,未闻衣服鲜明,然后方可有用也。所贵乎兵者,为其缓急得力也。今则平日,大失其心,脱有变乱,则其不为反戈者幸矣,尚何望冒矢石、赴汤火,为国而致死哉?噫!链习诚不可废,亦不可先失其心。能得其心,则技艺虽未精,犹可以为吾用,既失其心,则技艺愈精而愈可惧,利害之相去远矣。人皆以为:“殿下之所锐意行之者,纵言之无益,不肯为殿下一言。”呜呼!今日朝廷,果有谋国如身者乎?议者或以为:“营将有害而无益,但既设而旋罢,则有同儿戏。”何其言之陋也?只怕利害之不能深知,苟或知之,何患乎儿戏?汉高之立六国后也,初以狂生之言而行之,旋以谋臣之言而罢之。立六国后,是何许机关,是何许大事,刻印销印,曾不淹时,未闻以儿戏,咎八年帝业者也。为今之计者,革罢营将,申饬郡邑,专掌链习,使监司兵使,时时巡视,阅其能否,考其功罪,则犹不失其成熟,而侵扰之害去矣,此其上也。极择营将,更定节目,不徒以链习为事,专责以抚恤,如有督迫侵扰如前日者,按道之臣,划即查启,以为论罪警责之地者,抑其次也。臣之设二端以言者,亦涉苟且,只是军国大事,非白面书生所可轻议,亦何敢自信浅见,强迫于殿下哉?私忧过虑,终不敢自抑,欲俟殿下裁择而行之耳。况古人,亦有献上中下三策者。既言其上策,则宜无中下,而犹有如此者,岂非度时量力,不得不已者乎?苟于淸燕之暇,深留圣念,则必有觉悟处矣。至于诸宫家立案之弊,为今日聚怨之一大端,前后言之者,不可胜数。今闻地部,方有查革之举云,革陋祛弊,亦有时耶?臣愚但念,朝家政令,例不着实,曰查曰革,无岁无之,事过之后,回顾四方,则宛然如前日矣,宁不举论,固不可每做虚空。明查在有司,夬断在殿下,此亦今日上下惕念处也。且以免税之法言之,国典既有定制焉,又有等级焉,祖宗家法,岂薄于友慈惇叙之道而然也?诚以国体不可不如此也。今则田园布于国中,密如算子,而率皆无税焉,揆以事体,岂容如是?在升平无事时,尚有定制,则到今国贫民穷之日,胶守祖宗朝所无之法乎?臣愚以为:“诸宫家免税,亦皆视等级而为定制,一遵国典,以昭公正均一之政可也。”至如各衙门屯田,初无启下者,侵夺民田者,查出厘正之意,曾于甲午冬,度支之臣,面陈于榻前,臣于其时,亦且赘说焉。既承圣教,使之查正,而掩置至今,尚不举行。各衙门屯田,实非一人之私物,而犹且爱惜迁延,不肯奉行成教,呜呼!今日朝廷,诚有忧国如家者乎?言之使人寒心。且所谓宫家衙门屯田,作一渊薮于国中,良民之避役者咸萃焉,而催科不及焉,点丁不到焉,终岁安坐,其视应役编伍之民,劳佚不啻百倍。
食土之毛者,孰非王民,而或劳或佚,不均如此,则人心宜乎不服,而国家亦可谓无政矣。臣愚以为:‘宜令州县,每于岁抄,渐次搜括,先其土着,补于军伍,则国无游民,而军额可填矣。朝家一遇灾异,必行审理,审理为抱冤者也。冤者得伸,则亦弭灾之一道也,今则不然。朝臣罢散,无与于召灾,失刑赃吏,亦得移配,则不为审理,其亦可矣。其他疏放,未知何等罪人,而臣愚窃恐抱冤者,终未尽释也。内司陈告之路一开,而叛主投属者,不可胜计,其主之争辨者,得伸少,而获罪多,此则全无罪者也。其间虽有所犯者,亦必认为良妻所产,积年使唤,一朝见失,起而就讼,终陷压良之罪,此则愚氓之可恕者也。人情不甚相远,岂有欲攘内司奴婢,占作己物者乎?草野孤寒之人,或为权贵家所夺,犹不敢下手,况敢与内司,争其非分乎?大都论之,则获罪而抱冤者,十居八九矣。诀别其父母,抱持其妻子,离鄕去土,顚顿于异境,饥寒困厄,不能自存,其含冤呼痛,惨于见闻。彼小民无知,身虽有罪,到此地头,亦不能自解,未免愁叹,况无罪者乎?今欲查其有罪无罪,审其轻重,则必也持文券具辨证,若聚讼之初,然后可也,其势有不可为者。臣愚以为:‘毋论罪之轻重,率皆荡涤,则好生之德,洽于下,而愁怨之声,不闻于远近也。议者必以臣言,为违道干誉,大乖于折奸瘅恶之政矣。又有所不然者。究其本原,则无罪者众,而有罪者寡,轻重之分,到今难核,则因其众,而及其寡可也,执其寡,而锢其众可乎?无罪而得免,亦且感悦,况有罪而蒙恩,则其欢欣鼓舞,思所以殒结者,当复如何。阳春之发生,雨露之濡泽,岂区区择其嘉木与恶草哉?况宁失不经,非圣人之训乎?臣之此言,不可施于他罪,而可施于此辈,不必行于平日,而可行于今日也。惟殿下深察,而快施焉。呜呼!今日之弊,止于此数端乎?今之议者,皆曰:“国势之扤捏,已到十分地头,苟非通才达识之士,出而经纶,则难以拯济,以今日人才,尚且何为”,有是哉言乎。为政在人,不得其人,而能有为者,未之有也。然而人固未易知,用人亦未易,虽有奇才异能,隐于草野,何从而知之?纵使知之,必历试而后升之,以国家规模,以今日世道,必不能起版筑而作相,得渔钓而为师矣。然则今日求贤,明日招贤,今年得其才,明年试其才,深知其贤且才,然后授之位、任之政,则未知其间,过了几许时月,而亦将拱手而坐,加额而望,只待其人之登庸乎?国势幸而支撑,到于其人之手,则必能旋转,而弘济矣,不幸而顚仆于其间,则将若之何。如人得大病将死,气逆而痰升,谓庸医不能治,必待扁鹊于秦乎?中流而遇风波,则舟中之人,亦将狂呼而操楫,求济于万死之中,必望长年三老于吴、楚之远乎?臣言非敢谓贤才不必求也。只以贤才,非一朝可得,谓今日无人,付国事于危亡之域,则纵得贤才,更施于何地也。况萧何之告汉高曰:“养民以致贤才。”释之者曰:“君之求臣,以行保民之政也。世主无养民之心,则天下贤人君子,不为之用。”燕昭王承国破之后,以复仇雪耻为心,故乐毅、剧辛之徒,闻风而至焉。假使昭王,以为燕国无才,恬然无事,则彼数子者,何苦而不远千里哉?今殿下,不肯奋发振作,以兴事功,则纵有贤才,孰肯为殿下轻其去就?只得窃位偸食,如臣等为乎。殿下苟能先奋大志,必以安民生,致太平为事业,以此志招贤才,以此事责贤才,致诚尽礼,不至不已,则草野之贤才,亦必于于而来矣。臣愚不患贤才之不至,只恐殿下之志不立也。噫!循例开筵,只讲数行文字,臣邻所陈,或多闲漫说话,以此气象,其能进一步、做一事乎?今之居庙堂者,岂皆碌碌无用底人?其智虑才识,亦足以办事,所患者只是不肯担当耳。是以今日登对,明日会坐,而旅进旅退,无所建明,终年事业,只是章疏回启。而乃以草草文字,逐条而塞责,一则曰体念,二则曰体念,终不出意见、论利害,用一言而行一事,庙堂之设,岂端使然哉?呜呼!今世无识务者,其所疏陈,虽未必皆中肯綮,而然其所陈之弊,则非虚语也。必须因此而悟彼,由小而推大,窒碍者神而通之,不及者引而伸之,周旋磨戛,务得其宜,期于必行可也。今则不然,泛然看过,互为遮藏,惟以防启为能事。
故世之见上疏者,则必曰:“备边司休纸”,臣于此,不胜慨然也。近者玉堂所陈,奏事之臣,直陈于前席,请依祖宗朝故事者,甚是美意好事,殿下何惮而不为耶?臣愚以为:“虽御内衙之时,如银台之奏事,两司之陈启,皆许直陈于前,则堂陛不隔,情意相通,事之可否,言之是非,亦且了然于目前,不疑不滞,如响相应,则岂不益哉?”亦令公卿,稍仿故事,日坐于朝堂,凡所以革弊兴利者,靡不着力讲求,兼采群议,称量而折衷之,然后入告于内,取奉圣旨,可行者即行焉。可革者即革焉,毋得如前日之恬憘玩愒,仍饬百僚,各事其事,如有怠官不职,一任猾吏之簸弄者,随其轻重,而罪罚焉,则朝廷之上,风采丕变,齐心一力,何事不做?但八路民瘼,朝廷不能得其详,或令道臣,询诸列邑,而启闻者。亦非一再,而漫无条理,眩于从违,终复倚阁,而不施焉。不诚不信,每每如此,可胜叹哉。耳闻不如目见,遥度不如躬莅,今宜别遣御史,周行诸道,访问民间疾苦,仍与守土之官,议其可救之策,归报庙堂,以为采施之地,则事甚着实,亦无疑滞之患矣。今之可言者,亦已多矣,诚以邦本已摇,国势岌岌,呼吸之顷,顚踣可待,忧懑之极,不暇及他。惟殿下深留圣意而毋忽焉。
答曰:“爱君忧国之忠,溢于言外,不觉嗟叹也。疏辞无非救时之急务,而所谓忧国不如家云者,实是今日之膏盲。使人人皆如尔之诚心,则国事岂至于此乎?所陈之事,当令庙堂议处焉。”
3月18日
○丁酉,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讲讫,上谓检讨官洪葳曰:“顷见尔疏,言甚切而诚亦至。既以安民为本,又以任贤为先,此言诚是矣。”葳曰:“目今上无失德,朝廷又无大奸巨猾蠹国病民者,而时事如此,臣之愚意以为:当今之务,莫急于安民。自古安有民不安,而可以为国者乎。”
3月19日
○戊戌,以南龙翼为副校理。
○前主簿尹鑴上疏其略曰:
臣之难进之义有三,其一,不敢袭贤者之号,辄赴吁俊之招,以取矫诬之罪,其二,欲观贤不肖,以为进退,呈身殿陛,结知人主,臣实耻之,其三,禽鸟之乐,不在于雕笼,野牺之性,无愿于文绣,如使束带加帽,被以章服,则大非其心之所安。使之衣葛被裘,随意所欲,则嫌于山人之衣白,又惧得罪于有司矣。
答曰:“闻其名,而欲见其人,自是人情,今乃谓予欲见面,而进退云者,是何言耶?此予诚意未尽故也。危邦不入,虽古人所戒,既居其土,乌可迈迈乎。”先是闵鼎重力荐鑴,上欲召见之,鑴不欲以朝衣入见,力辞不就。鼎重又请令以白衣入见,群议多言,鑴既除职,则乃朝官也,岂可以白衣入殿陛乎。鑴复陈疏辞之。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
3月25日
○甲辰,进善权𫍰上疏辞职,答曰:“尔之忠厚朴实,如在目前。辅养储嗣,一日为急,而坚卧不起,国事何赖。洁身山林,本非可愿,幼而学之,其志何为?须速上来,以副至意。”
3月26日
○乙巳,命以平安道兵营军布,分赐两西各站,以常平厅银布,赐开城府,以助淸使支供之用。时淸使五员将到,从胡至于八十馀人,而两西一路,物力荡竭,无以接应,故有是命。
○上御昼讲。讲《诗传》《节南山章》。
3月27日
○丙午,以具仁垕为左议政,李廷夔为副校理。
○以元万石为庆尚道赈救御史。先是修撰洪葳上疏,请遣御史,周行诸道,问民疾苦,校理闵鼎重亦言岭南饥荒,近古所无,请遣御史,随便赈救,上从之。校理沈世鼎以为:“麦秋不远,且推刷御史,方在道内,又遣赈救御史,则厨传之弊,亦不可不顾。况御史虽往,必不能亲监升斗之分,𫗴粥之馈,不如且停之。”上令庙堂议之,庙堂以为:“赈恤饥民,一日为急,巡历列邑,宣布德意,莫如别遣御史,一时厨传之弊,有不暇顾。”从之。
○先是上下修撰洪葳疏于备局,使之议启,备局专失本意蒙昽回启,并请勿施,葳又上疏曰:
古人云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今则非徒不自言,并与人言而厌之,非徒不采其言,并与言者而轻视之。臣虽孤贱,所忝则论思也,言虽谬妄,其疏则应旨也。既经膺览,又当回启,则事体所关,宁有此理乎。
命备局回启堂上推考。
3月29日
○戊申,庆尚道赈恤御史元万石辞朝,上以手札下教曰:“非无该道按治之臣,而特遣御史者,实非偶然之意也。饥民之颙望,不趐大旱之云霓,尔其体予爱民之至意,勿悭仓谷,全活待哺之饥民,使流离枵腹之氓,得免死亡之惨,是汝之职也。如有难便者,一一启闻裁处,若民命所系,而恐致迟延,则尔其便宜从事焉。呜呼!世间苦况万状,而岂若饥馁,而至于死亡乎?言念至此,若恫在己,无以为心,尔其钦哉。且沿路民瘼,亦宜采访以来。呜呼!时已晩矣。恐无及焉,尔其驰传速往,若救焚拯溺,无少缓也。”
○左议政具仁垕上札乞免,不许。
夏四月
4月1日
○己酉,全南道雪。
4月2日
○庚戌,忠淸道疠疫。
○鱼川察访金澄上疏,请立圣志、崇圣学、恢圣量、审官人,优批答之。
4月3日
○辛亥,副校理李廷夔上疏辞职。其略曰:
金弘郁之论以逆律,国人皆以为过,而支属禁锢,尚阙宥释之典,此非今日所可伸之冤乎?兪棨之才器学识,举朝皆曰可用,而屏弃田野,虚老圣明之世,此非今日所可用之才乎?殿下恐惧修省之道,靡不至矣,从谏拜昌之意,靡不盛矣,独于此数款,终拒群言,牢定不破,呜呼!日月之明,犹有所未烛耶?弘郁之妄陈一疏,岂能乱一国之公论,兪棨之有怀必达,何害于殿下之诚孝也。殿下脩省之道,虽切于九重,而施诸事为者,无一悦服人心者,如此而欲弭灾,灾何以弭,如此而欲用贤,贤何以用也?如臣疏慵无状,自触邦宪,有何可伸之冤,有何可用之才,而既赦其罪,又蒙拔擢,以此可以召和济艰乎?
答曰:“尔其勿辞。”
4月5日
○癸丑,嘉山人己玄弑其父。道臣以闻,刑曹覆启,请拿致京狱,命三省鞫之。己玄遂伏法。
4月8日
○丙辰,以柳淰为平安监司,李𥘼为广州府尹。
4月10日
○戊午,庆尚道蔚山府民家,雌鸡化为雄。
4月12日
○庚申,全南道光州大雪。
○领敦宁府事金堉上札乞免,不许。初堉主管常平、宣惠两厅,以吏胥郑文豪、李承训两人,善于殖货,目以铜钱七十贯、白金二千两授之,使之转贩取利,以此行钱于西路矣。至是,京畿监司以为:‘文豪等作弊于道内,请按治其罪。堉乃上札陈其冤,盛称文豪等,能取息兴利,使钱货几行。仍引咎乞免曰:“详究其本,罪实在臣。臣若不差遣,罪从何出。臣知有国,不知有身,知有古,不知有今,徒欲国家之安,而不知一身之危,徒欲古道之行,而不知今世之难。大同行钱,动辄得谤,事垂成而反败,功未就而罪重矣。”上慰谕之,仍令勿治文豪等之罪。堉性狷滞,凡所欲为,必遂而后已。虽举世非之而不顾,人称其强忍,而但人有不与己同者,辄斥之,以此公议非之。
4月13日
○辛酉,平安监司柳淰辞朝,面谕以遣之。
4月18日
○丙寅,庆尚道疠疫。
○谢恩兼冬至使锦林君恺胤、副使李行进、书状官李枝茂还自淸国。
4月19日
○丁卯,以金佐明为承旨,许积为刑曹判书,赵珩为大司谏,睦行善为吏曹参议,曺汉英为大司成,李晰为辅德,朴世坚为弼善,洪葳为吏曹佐郞,申混为修撰。
4月21日
○己巳,议政府右参赞洪茂绩卒。茂绩为人,慷慨好直言,在昏朝,以布衣上疏,请斩李尔瞻,谪海岛。癸亥反正,朝廷遂大加奖用,由荫仕,特授司谏。累长宪府,刺劾无所避。及姜氏赐死,茂绩力争之,特窜于济州。尝言器远、自点必反,后皆验,然少任侠,老益好名,率多矫情,有意进取,人以此短之。至是卒,年八十。
4月23日
○辛未,以尹绛为大司宪,沈世鼎为执义,尹㻩为掌令,朴世模、李曾为持平,闵点、柳据为正言,李晰为司谏,李杭为献纳,兪㯙为大司谏,金寿恒为舍人,吴挺纬为校理,李延年为修撰,李殷相为文学,权格为司书,李时白为谢恩使,金南重为副使,权諿为书状官。
4月26日
○甲戌,上幸西郊,迎淸使接见于仁政殿。其敕书曰:
朕抚育万方,心存博爱,原无分于内外。尔国称藩奕世,效顺有年,至情相关,亦宜体恤。陪臣锦林君恺胤之女,孀居邸第,骨肉远离,朕悯恻久矣。且此女于王,既属宗支,又经抚养,王之悬念实深。今恺胤进贡来朝,奏请欲见其女,朕夙昔矜怜之意,仍之愈切。特遣太子太保议政大臣哈什屯,则令送归国,俾依亲自守,王其悉之。
○义顺公主还自淸国。
4月27日
○乙亥,加右承旨金佐明资,除备局有司堂上。上以佐明明敏解事,特授是任。
4月30日
○戊寅,大旱
五月
5月3日
○辛巳,先是,淸使查问庆源人时,郑维城以当初刑官,亦在被查中,而才免流配,未复职牒,朝议以为不可以常服入参,请权着朝衣,上从之。校理闵鼎重上疏言:‘为一冠带之地,作此苟且之举,甚非以礼待臣之道。’上不报,及查事既讫,维城陈疏,乞还罪籍,上命吏曹议启。参议睦行善回启曰:“维城当初徒配,元非重罪,恩叙才下,不宜还寝。”上怒,以为行善欺君罔上,甘心附下,遂命拿鞫定罪。两司争之,请收拿鞫之命。不从。
5月6日
○甲申,以金益熙为大司宪。
○校理闵鼎重上疏曰:
近年以来,朝廷之上,廉隅都丧,搢绅大夫,未尝以名节相勉,率用苟且鄙陋之习,岂独薄于待人而已乎?亦所以卑于自处也。国事之日非,风俗之日偸,曷不由此,而启之也?玆者二三臣宥叙之举,既乖于国体,又非以礼待下之道。蒙叙之臣,不敢自安,辞其恩典者,其义固当。朝廷从而许之,未为不可,而该曹乃欲仍存,多见其处己待人之早薄也。行善苟循之论,固不可不明斥,而警责之也。然执其措辞之端,疑其欺罔之迹,至于下吏鞫问,则是果情法之相当者乎?朝士鞫问,是何等举措,而遽尔加之于天官之贰致,骇四方之瞻聆,甚非大圣人和平之道也。“刑不上大夫”,古之明训,而亦群下之所陈戒者,殿下何不存省,而作此过当之举耶?更乞平心恕察,特收成命。
上不听,仍下教曰:“此辈惟以辱国辱君为能事,以此意推问行善可矣。”鼎重又上疏曰:
辱国辱君之罪,今日大小诸臣,实不敢辞者,惟当抆血刻骨,轻身思报,以图所以立于天下后世者。而朝廷不靖,体本不立,习惯恬憘,心甘侮辱,每于横逆之来,独使至尊,坐受无限恼苦,正是臣子愤痛,而欲死者也。殿下诚宜开张圣聪,审别臧否,先奋有为之志,不畜充位之臣。平居则砺以节义,临急则责以忠力,一有忘君偾事,喜懦图便者,则明罪昭典,窜逐之可也,诛戮之可也。因一行善覆启之失,并欲执是而究之,则无乃录小过,而责大义,有失于风动振作之机,而不足以大警群下之心乎?
答曰:“观尔疏辞,令人感慨,气涌如山,所陈之事,当体念焉。”
5月9日
○丁亥,命户曹给义顺公主月廪,以终其生。
5月11日
○己丑,以尹宣举为掌令,元万石为献纳,金禹锡、吴斗寅为持平,朴世城、洪柱三为正言。
5月12日
○庚寅,天安郡守徐忭上书,诬告吴挺一、许积、李浣、元斗杓等谋逆。挺一即麟坪大君夫人之兄也。一日,大君夜往挺一家飮酒,许积亦在坐,承旨柳道三乘醉从外来,不省大君,傲慢无礼,挺一肘之,道三始觉,惶忙起谢,误称小臣。盖习于筵中奏对时言语,不觉其妄发也。其后士夫间,颇有传说者。忭拜天安郡守,未及赴任,闻此言,有希功之心,遂上书密告曰:“有形可忽也,无形不可忽也。臣与前郡守洪柱一子万时,隔墙而居,一日,万时来言于臣曰:‘进士韩戬、参军尹世乔来宿吾家,语及时事曰:“凶徒若干人,杀牛置酒,聚议于李惟馨家,谋为变乱。”’臣问:‘凶徒为谁,推戴何人’,万时曰:‘韩、尹两人,亦不明言云。’此事非臣目睹,而既闻其言,敢缓奔告。”上命召大臣禁府堂上、两司长官、左右捕盗大将,逮捕忭及万时、戬、世乔、惟馨等,问言根出处,则万时言,闻于戬,戬言,闻于李观周,观周言,闻于愼景尹,景尹言,闻于赵胤锡云,而挺一、积、斗杓、浣等之名,乱出于诸人之供辞。鞫厅并请拿问,上知其诬,不许。只命李浣,解所佩大将兵符,使中军金是声代领其众,扈卫宫城,斗杓方兼判义禁,仍令参鞫。
5月13日
○辛卯,上引见鞫厅诸臣,问诸臣曰:“卿等以狱情为何如。”领议政李时白曰:“圣上以告变之书为不明,此教当矣。各人所供,传相告引,实难究竟,而第其所言,似无馀情矣。”判义禁元斗杓曰:“臣姓名,出于诸人之供辞,惶闷欲死,而身为推官之长,进退狼狈,罔知所为。”上笑曰:“卿勿介怀。”上又曰:“忭之用意,不难知矣。隐然有图功之心,乃为此上变之举,岂不大可恶也。卿等须十分详愼,毋使国脉重伤也。渠辈只凭流言,乃曰某也同谋、某也同参。至于许积、吴挺一,狼藉于供辞,此何事乎?大概自春初,灾变孔棘,人心汹惧,其意以为:‘若上变则必不辨是非,断以逆律,其功自归于吾云’,岂不痛甚哉。”时白曰:“天鉴孔昭,岂能售奸。”大司宪金益熙曰:“愼景尹、赵胤锡,既已参听云,似当拿问矣。”上曰:“忭等之事,虽极痛恶,而一种流言,传播已久,人多疑惑,在国家之计,不可不明白痛辨,使人心涣然冰释也。”
○上御仁政门,亲阅罪人推案,命拿致忭等于庭,使问事郞厅,究问情迹讫,上曰:“李观周、尹世弘不无浮薄之罪,徒年定配,徐忭、洪万时、韩戬刑讯,其馀皆放送。被诬诸臣,令安心察职。李浣还授大将之符,都承旨吴挺一,亦令入侍。”领敦宁府事李景奭起拜曰:“圣教至此,不胜感祝。今日之事,若非圣明在上,其祸必惨,此乃宗社臣民之福也。”挺一承命以入,进伏榻前曰:“小臣名出贼供,若非日月在上,何敢望更瞻天颜?且臣方忝近侍,情势尤极罔措,乞赐镌削,以保馀生。”上曰:“安心勿辞。”许积、李浣亦承命而入,上招之使前。积泪下如雨,上慰谕之曰:“卿等以股肱心膂之臣,休戚与同,而国体不严,不逞之徒,加之以恶名,可胜痛哉。此岂独卿等之不幸,实国家之不幸。予已洞烛,宜各安心。”积曰:“若非圣明,臣死无所,今承丁宁之教,不知所达。”上谓元斗杓曰:“此人等罪,虽不可以一次之刑惩之,而既已严刑,亦无更问之事,今日处决,于卿意如何。”诸臣皆曰:“圣上处置,至矣尽矣。何容别议。”上曰:“徐忭何以处之。”右议政沈之源曰:“万时、戬似当定配,而忭则不可定配也。”上曰:“此乃重狱,不厌愼重,更议可也。
5月14日
○壬辰,以徐祥履为承旨,愼天翊为吏曹参议,沈世鼎为校理。
○流李观周、尹世弘于北边,洪万时、韩戬、徐忭毙于杖下。
5月15日
○癸巳,全南道锦山、云峰等邑霜。
○江原道大风。
5月16日
○甲午,咸镜道旱。
5月17日
○乙未,以赵寿益为大司宪,李抗为执义,柳椐为正言,睦兼善为修撰。
○命罢大臣及大将直宿。
5月18日
○丙申,遣承旨阅囚于典狱署,释罪轻者。
5月23日
○辛丑,上下教曰:“旱灾至此,忧心如惔,其令禁府刑曹,与大臣议囚,即日疏决。
5月24日
○壬寅,遣官致祭于双岭、磨巇川、金化战场。时久旱,相礼李尔松应旨上疏,请设祭于双岭等战场,以慰战亡之魂,有是命。
5月25日
○癸卯,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与诸臣,语及徐忭狱事,大司谏兪㯙进曰:“今日之事,若早破其流言,必不至此,而辗转传播,终有诬告之举,可胜叹哉?柳道三直入大君之坐,乘醉倨傲妄发之言,虽出于无情,而亦难免持身不谨,纵酒轻诞之失,请罢职。”上曰:“妄发之言,何可罪也。”上仍厉声曰:“大司谏兪㯙,欲以妄发作实事,其用心诚难测也。姑先递差。”㯙趋出。上震怒,手却御案曰:“兪㯙即令拿鞫。”且谓判义禁元斗杓曰:“予初不知指教徐忭者何人,㯙果其人,卿即出去,鞫问可也。”右议政沈之源、校理李廷夔进曰:“圣上之处置此狱,迥出千古。上自朝绅,下至胥隶,莫不感悦,今者㯙乃提起于事过之后,诚极非矣,而原其本心,岂有他意。所见适然耳,圣上震怒大过,极涉未安。况㯙职是谏长,递差既过,况可拿鞫乎?”上曰:“人无怒则已,有则用于何处乎?人心岂尽如卿等之心乎?㯙之无他肠,卿何知之。”之源、廷夔,又请还收拿鞫之命,上不听,又请改传旨中以妄发,欲作实事之语,上不答。仍下教曰:“禁府即刻开坐,捧供辞以入。予当坐以待之。”之源曰:“㯙虽有失,其罪岂至于斯乎。”上愈怒曰:“卿辈何敢抑制君上,使不得措手乎?今日国事,非予所知,汝等任自为之。予只有一弟,而必欲剪去而后已,岂有如此奸凶者乎?天之不雨,实此人在朝故也,不杀此贼,国不为国矣。今之大臣,唯以伸救罪人为能事,汝等必是与㯙同谋者矣。”上仍涕泣曰:“兄弟不能相保,痛矣痛矣。”之源曰:“㯙亦人也,岂有此心乎。”上曰:“诸臣速出开坐严鞫,不即举行,则当置重辟。”之源,等趋出,义禁府捧兪㯙供辞以启,命严加刑讯,仍下教曰:“罪人兪㯙,复寻贼忭之迹,提起柳道三事,欲次第行凶,以为网打之计,其心所在,尚忍言哉?在法当死,勿拘常规,别加严刑,穷问同谋之人。”仍命加刑。遣中使史官,往审受刑轻重。司谏尹鏶独启曰:“㯙之提起柳道三事,臣固知其不当矣。至于遽加刑讯,此何等景象。职为谏长,方才昵侍,而捽缚之、㩧扑之,圣慈何忍于此乎?臣知言一发口,与之同罪,而窃为殿下惜之。呜呼!此何等时?审理疏决之命才下,而继有此骇动一时之举。在廷之臣,不发一言,重为朝廷痛之。臣职是谏官,不得终默,以负君父,敢此陈列。若平心舒究,则岂有他肠?请还收兪㯙再刑之命。”上不从。初尹鏶即欲争论,发简于正言柳椐,而下吏不知其去处,日已暮矣。鏶又以为两司一体,驰见大司宪赵寿益,要与同启,寿益不从。鏶不得已独启,而㯙已受刑矣。时群下惴栗,莫敢一言,而鏶独先争执,时议多之。㯙之终免加刑,鏶之力也。
5月26日
○甲辰,平安道宁边府大雨雹。
○以金益熙为吏曹判书。
○前领敦宁府事李景奭上疏曰:
昨闻大司谏兪㯙下理,臣问诸邻近士夫,始知其因论柳道三事,有此严旨也。道三之事不须言,㯙之事亦不须言,而臣所以惊愕震栗,不胜其忧者,不谓圣上今日,忽有此无前之举也。天灾罔极,日甚一日,昼夜忧煎,肠如火焚,旱灾又酷,万民遑遑,此正诞布和气,淸省刑辟,庶几迓休之日也。向于入侍亲鞫之时,伏睹乾断洞豁,仁威并施,乃于严鞫之中,犹有惜命之教。今此天威之震,实由因心之友,而无论妄启之如何。爵跻宰列,官以谏名者,遽束之以桁杨,鞫之以严刑,逆其情而为其案,岂不为圣德之大累、明时之大异乎?自古亡国之道非一,而杀谏臣为尤焉。其言妄则置之可也,奚至于囚,奚至于刑,奚至于杀而后已哉?当此灾异孔棘之时,又有此举,殊非所以翼翼敬天之意,有若造物者,不效阴佑,而故使促亡者然。臣于此,益不胜其气短而心寒,直欲冥然,溘然而罔闻知也。噫!言才命有司,谳狱放囚,为闷雨也。当刑者尚为之弛刑,不当杀而杀之,则其于用法,不亦大舛矣乎?为旱放囚之意,顾安在哉?今若少霁严威,试加舒究,则臣之此言,为兪㯙耶?为圣德耶?为国家耶?臣曾于先朝,猥蒙知遇,纳臣之言,而免人于死者,非止一二。非臣微力,有可以回天。盖谅臣无他肠也。今臣若不以事先朝者事殿下,则神必殛之。伏愿圣明,俯察血忱,亟收雷威,以为迓续景命之地。
前领中枢李敬舆、领敦宁金堉、领议政李时白,亦上疏请寝刑讯,并答曰:“卿言至此,当体念焉。”
○上御昼讲。讲《诗传》《正月章》。讲讫,同知经筵李时楷曰:“兪㯙昨日所论之事,虽未知措语之如何,而遽下司改,至于严刑,大小臣民,莫不震骇。请加三思,少霁雷威。”上曰:“昨日之事,外间何得知之?近日大君,累度呈辞,予恐外间,或有异论,询于诸臣,皆以无异议为答,而㯙乃敢以既往之事,猝然更举,此可谓无心所发乎?其情迹极凶矣。人君之道,在于辨别贤邪,如此之人,所当深恶而痛斥之。岂可容庇也。”特进官李时昉曰:“今又加刑,必致殒命,其累圣德为如何哉。”上不答。
5月27日
○乙巳,命安置前大司谏兪㯙于绝岛。时大臣三司,交章论执,上怒稍解,下教曰:“罪人兪㯙,必欲置之死者,非为兄弟之私也。欲淸朝廷,而绝奸邪之路也。诸大臣之言,勤恳若此,可不舍己勉从乎?其令禁府,减死绝岛安置。”于是,禁府定配于珍岛。
○宪府〈持平吴斗寅、金禹锡。〉启曰:“臣等伏闻特下兪㯙减死之命,钦仰圣度,与天同大。凡在臣僚,孰不感叹?第念㯙之所坐,特一妄作,而既被严刑,又窜绝岛,无已太重。况考讯之馀,遽登严程,若或顚殒于中道,则此岂圣上贷死之本意乎?请施终始生成之德,还收绝岛安置之命,上不从。
○上下教曰:“呜呼!寡昧昏庸不德,人心世道,日就乖戾,而不能挽回,奸党妖孽,伏于朝廷,而不能知,宜其逢天瘅怒,降罚于寡躬,固其理也,而旱灾至此,民生奚罪。其雨不雨,西成无望,日夜忧遑,心如焚灼,宁欲溘然而不知也。自今日避殿减膳,承旨代予草教,广求直言,以补不逮。撤乐禁酒等事,亦令该曹举行。”又命审理冤狱。
○上下教曰:“予小子否德,不得于天心,旱灾至此,民生奚罪。浅薄之诚,难望其感应,而欲以身代牺亲祷,其令该曹,不卜日举行。”
5月28日
○丙午,江原道、庆尚道雨雹。
○以赵寿益为吏曹参判,闵应亨为大司宪,曺汉英为大司谏,兪玚为承旨,尹㻩、权諿为掌令,徐必远、李廷夔为持平,李垕为辅德,金寿兴为兼说书。
○上下教曰:“孟子曰。‘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凡献官以下诸执事,各澡洁其身,洗涤衣服,且禁飮酒,社稷斋宿之日,尤令严禁。”
5月29日
○丁未,上诣社稷斋所。是夜小雨。
闰五月
闰5月1日
○戊申,辰时,上行祈雨祭,礼曹以上冒雨亲祀为未安,请摄行,上命议于大臣,大臣以为:“未祭先雨,实是诚感所致。冒雨行祭,果涉未安,且祭文中,不可不添入报谢之意。”玉堂诸臣以为:“才见雨下,便即报谢,于礼为渎,且四位祝辞,改书未易,必至日晏,非所以敬事神明。圣上既已斋宿,奉祝亲临,仍用前文,趁未明行事,实合事宜。”上又命议于大臣,大臣又以为:“得雨于将事之夕,已是感应之理,而不致报谢之意,非事天以诚之道。且宗庙祝辞,亦以第一室所用,仍用于各室,今宜改构祝辞,通用于四位。”上从其议。曁行祭时,已过辰矣。
○宪府启曰:“人臣奉命出疆,苟非有利于国家,则不敢专之者,其意岂徒然哉?顷者谢恩使锦林君恺胤不禀朝命,任自呈文,请还其女,副使以下,既不能沮抑,又从而赞成之,此而置之,则日后之弊,有不可言。请锦林君恺胤拿问定罪。副使李行进、书状官李枝茂并削夺官爵。”累启只命罢职。
闰5月3日
○庚戌,大雨。
○以尹绛为大司宪,李延年为持平,李廷夔为献纳。
闰5月4日
○辛亥,咸镜道三水郡雨雹。大如鸡卵。
闰5月6日
○癸丑,以李厚源为左参赞,尹鏶为承旨,沈世鼎为司谏。
○宪府〈执义李抗、掌令权諿、尹㻩、持平徐必远。〉上札曰:
臣等窃观三代以下,治体纯粹,莫如我朝,德泽深厚,亦莫如我朝。盖其立国,寄耳目于台谏,任是非于公论,以宽弘博大,养士气,以礼节廉耻,待臣子。三百年来,未闻台臣以言事下吏者。下吏且不闻,况严鞫重刑乎?其间亦岂无无知妄作,自触天宪者,而祖宗不以刑威待之者,诚以言路,不可使壅,士节不可使偸也。是以,恩结于人心,义励于士夫,虽经斩伐,而士气不衰,或遇变故,而臣节益彰,社稷灵长,终亦赖此。今者兪㯙之事,亦所谓无知妄作,自触天宪者,独不可宽容,并生于天地之大耶?㯙之情迹,大臣言之尽矣,三司论之悉矣,不必更为烦聒,而原其本心,不过踵已发之緖论,循例塞责而已。岂有包藏祸心,唤虚为实,行胸臆于天日照临之下哉?圣明既已决断大狱,昭示天心,君臣上下之间,至意无间,语言往来之谈,廓然一洗,群情共洽,远近同辞,诚稀世盛举。而㯙也提起已事,妄作至此,岂死限将至,神识先昏耶。殿下不暇舒究,平心处分者,亦以新经变事,致震圣心,深忧世道之险薄,重疑流言之尚行,故亿逆太过,震叠太遽,朝衣捽下,骤加考掠。所谓扑灯之蛾,无情就死,圣慈宁忍是耶?雷电之下,万象失色,大小惊惧,行路伤嗟,此岂为一兪㯙,而人情所同,冤状可知。今幸雷威少霁,天日少烛,减死之命,特出于好生之仁,瞻聆所及,孰不钦仰。而但严讯之馀,死生未分,触冒炎火,千里过海,中道致殒,势所必至。恭惟圣明,遍焘万物,而独于妄作之一臣,既贳其死,而复绝生理乎?使㯙不幸而终死道路,则狱死道死,杀谏之名则等耳,臣等窃为圣朝惜此名也。昔商、周群臣,更相训告,不曰:“率乃祖攸行。”则曰:“监于先王成宪。”未有自作聪明,变祖宗家法,而能臻治安者。伏愿殿下,法先王待士夫之道,念祖宗重谏臣之礼,曲加裁量,大施宽恩,毋使三百年仁厚家法,至今日而坏了,则岂非群臣之大望,而邦国之至幸也。窃观殿下,英气太露,而亿逆之私未祛;天怒易发,而优容之量未恢,此病不除,随处为害,发于圣心,害于圣政。未知殿下燕闲之中,隐微之际,所用功者何地,所玩味者何书?质美而不能充养,病深而不能克祛,圣人淸明之志气,亦有性偏难克处耶?宋儒吕祖谦少时性急,一日读《论语》,至“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自是意思宽平,平生无疾言遽色,岂非可师者乎?殿下近日言动,时未免为气所使,穆穆临朝之容,荡荡皇极之道,似不若是。伏愿殿下,深加克治,每存涵养,克恢圣量,大开言路,喜怒在物而我无与焉,舍己从人,而必求诸道,使圣德日进于中正之域,而万善皆集,嘉言罔伏,不胜幸甚。
答曰:“尔等进言之诚,良用嘉尚,而其中有所不能释然者,不得已强言耳。第此兪㯙之事,尔等真以为无知妄作耶?予虽不知其实状,何忍强为不似之言哉?尔等何厚于㯙,而欲伸其事,何独薄于寡昧,而勤成恶名乎?秉彝之心,必不如是,无乃蔽于私,而蒙不知觉耶?此非予文过饰非之言也,不得已说破之意也。尔等其亦谅之。”
闰5月8日
○乙卯,上下教曰:“顷日得雨后,旱气如前,前头民事,诚极可虑。令该曹续行祈雨祭。
闰5月9日
○丙辰,以尹顺之为都承旨,徐元履为庆尚监司,金寿恒为应教,吴挺垣为舍人,权大运、沈儒行为副校理,南龙翼为修撰。
闰5月10日
○丁巳,谏院〈大司谏曺汉英、司谏沈世鼎。〉启曰:“义顺之行,既以朝家之命,则义顺之还,亦必待朝家之命。前锦林君恺胤,罔念事体,无严朝廷,牵私率意,擅自请还,其在国典,断不可贷。前护军李行进、前正李枝茂等,不思禁抑,反为赞成,言语之际,且多妄发,奉使无状,厥罪惟均。岂可罢职而止哉?请并命削夺官爵,门外黜送。”累启而从之。
闰5月11日
○戊午,宪府〈持平徐必远。〉启曰:“中书之长,为任最重,不可以见弃朝论之人,承乏冒据。都承旨尹顺之请命递差。”答曰:‘罪目似涉泛然矣。’
○副修撰李端相上疏曰:
臣闻国之兴丧,系言路之开塞,古人所谓赏谏杀谏之喩,岂不明且切哉?今我殿下临御宝位,已八年于玆矣。内无声色之娱,外绝游畋之荒,孜孜惕厉,一心图理,其于政令施措之间,未见大假差误。而夫何一二年来,连有惊心骇目之举,上而累淸明之德,下而失中外之望,使朝野大小之臣,皆怀含默之志,臣诚欲一言历陈,痛哭于阙庭也。顷年金弘郁陈疏于禁令已行之后,虽云自触邦宪,原其本情,只出于有怀必达,而殿下治之以逆律,栲杀于数日之内,圣明胡宁忍此?况其子侄族属,抑又何罪,而至施禁锢之律乎?上年蔡𥙿后、南老星之事,虽出于自取,而其职则两司之长也,慢骂叱退,有同奴隶,命勿付职,经年废置。乃若洪宇远之疏,孰不谓之妄言,而殿下虽诿以应旨,不加罪罚,因此坐锢,遂为明时之弃物,圣朝待台臣开言路之道,岂容如是乎?及至今日,又有兪㯙严刑之命,岂意圣明之过举,渐加一层,终至于刑讯谏官,以启三百年所无之事乎?圣上才经断狱,天意未释,故便疑其实有邪心,圣上之疑㯙,即其时适然。若至以网打之计,断为罪案,而乃有穷问同谋之命,则岂不亿逆之太过乎?夫圣人之于刑法,必原其情,而定其罪,殿下于㯙,若以提起已事,略施当施之罚,则其在听闻,孰不钦仰圣上镇静之盛意,而反加拷掠,流窜绝岛,此岂圣世之所宜有也?谏官之以言获罪者,无岁无之,未知明年,凡将有何事?殿下虽有过举,孰肯舍其生,而趋死地,发口于殿下之庭乎?“
答曰:”嘉尔进言之诚,尔其勿辞察职。“
闰5月12日
○己未,以沈儒行为执义,元万石、尹珹为掌令,李庆徽为修撰,金佐明为都承旨,李抗为辅德,朴世模为持平。
○上下教曰:“小雨之后,旱气弥甚,当此长养之月,百谷焦烂,无望西成。言念民事,心焉如割。浅薄之诚,固难格天,而当尽在己之诚,更欲祷雨于南郊,其令该曹,趁即举行。凡我大小臣僚,体予至意,一从社稷亲祭之例,毋得违越,以干天宪。”
○进善权𫍰诣阙上疏,陈情乞免,上召见谓曰:“辅养世子,事系不轻,尔今上来,予甚喜悦焉。”𫍰对曰:“庸陋如臣,实不堪分外之任,而偃然退伏,亦所不敢,欲一陈实情而归矣。”上曰:“曾见章疏,予嘉其朴实矣。今见疏辞,又有欲退之意,何其浼浼也。久在草野,有所欲言者耶?”对曰:“古人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今急务,保民而已。”上曰善。
闰5月13日
○庚申,遣承旨阅囚于典狱署,释罪轻者。
○崇政大夫判中枢府事金集卒。集字士刚,大司宪继辉之孙,参判长生之子也。长生为一世儒宗。集早服庭训,立志甚笃,仁祖反正,以学行超授六品职,后累召不起,擢拜承旨,未几退归。及上即位,特拜礼曹参判,俄超拜吏曹判书。眷遇日隆,与金尚宪、宋浚吉、宋时烈等,同心协赞,朝野想望。时宋浚吉为执义,有激浊扬淸之举,极论金自点罪恶,且劾名流谄附之罪,自点等失意怏怏,仇视善类,必欲逞心,内谋逆乱,外通淸国,谓尚宪与集为领袖,事将叵测,赖上曲加弥缝事获已。集自是益无意于世,召命累下,而终不起。其学以敬为主,终日端坐,未尝见惰容,用力于不睹不闻之地,至老益谨,造诣甚高,尤邃于礼学。远近学者,翕然尊慕,而性谦退,平生不以师道自处。年满八十,特陞崇政阶,拜判中枢府事。及病剧,谓诸生曰:“吾灼知死生之理,无所动心,此则庶无愧于古人”,年八十三而卒,士林相吊。尝扁其所居斋曰愼独,学者称为愼独斋先生。
闰5月14日
○辛酉,上引见大臣及六卿。上谓诸臣曰:“自寡昧忝位以来,天灾时变,叠见层出,而目今旱灾至此,西成无望,消弭之道,宜无所不用其极。帝王为国之道,自近而远,由家而国,而曾前审理,只及于疏远,不及于骨肉至亲,宁有是理哉?澂、㴋及三儿,久处海岛,予尝矜愍。虽无灾异,固当思保全之道,且㴋尚未冠,昏娶过时,一念耿耿,不能忘于怀。世龙妻则罪关宗社,不敢自断,而至于澂、㴋及三儿往时之事,童子何知。予欲放还辇毂之下,任便居住,于诸卿意如何?原任大臣李景奭、李敬舆、金堉等对曰:”上教至此,此正回天怒第一事也。世龙妻则与澂、㴋有间,且世道渐艰,人心不淑,放还之后,宜思善处之道也。“延阳府院君李时白、左议政沈之源曰:”今承圣教,孰不感激?放还之后,抑使之同处乎,各居乎?“上曰:”使其兄弟同居,而予亦欲教诲,以尽保全之道也。“诸臣皆将顺之,完南君李厚源以为:”放还之后,宜别置一处,使外人不相通。“工曹判书李浣以为:”不如仍留岛中,而广阔其居处,以安其心。“上即命放还。
闰5月15日
○壬戌,月食。
○雨。
闰5月16日
○癸亥,停南郊祷雨。上将以甲子,诣南郊祷雨,壬戌雨,大臣金堉、礼官吴竣等以为:“昨日雨泽,远近周洽,请寝亲祭。”上从之。既而旱气愈酷。
○移配兪㯙于平海郡。时㯙未及到配,大臣极言其非罪,乃命移配。
闰5月18日
○乙丑,以郑世规为右参赞,李质为承旨,吴挺纬为持平,安后稷为正言,徐必远为校理。
闰5月19日
○丙寅,命赐进善权𫍰米肉。
○校理闵鼎重上疏言:
金集乃斯文宿儒,国家耆德,而不幸卒逝,宜有褒荣之典。
命礼官议之。
○命户曹,月给澂、㴋及三儿廪料。
○上御昼讲,讲《诗传》《正月章》,讲讫,侍讲官金寿恒曰:“臣闻闵鼎重上疏,请褒崇故判中枢金集,圣上有令礼官议之之教。集乃士林宗师,圣上亦当尊礼,而敬重之,臣意以为,圣上宜特举崇终之典矣。”上曰:“予固思之,而未得可据之例矣。”寿恒曰:“先王朝,遭儒臣之丧,或助丧需,或给葬军,且张显光之丧,特遣玉堂官致祭。集乃一品重臣也,重臣之丧,自有应行之典。今臣仰达者,只望圣上特施别样恩典,以耸士林瞻聆也。”上曰:“集虽退在田野,国有大事,每往问之,今忽卒逝,予甚痛惜焉。”
○召见诸司轮对官。
闰5月22日
○己巳,上下教曰:“金集儒林之领袖,朝廷之重望,今忽卒逝,予甚痛悼,其令该曹,特赐礼葬,遣近臣致祭。”
○上御昼讲,讲《诗传》《正月章》。
闰5月23日
○庚午,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左议政沈之源曰:“久旱之馀,终得大霈,自此可期丰稔,曷胜其幸。顷日特召诸臣,乃下恻怛之教,放还三儿,上自朝绅,下至闾巷,莫不感叹,翌日甘霔沛然。天人感应之理,益信于今日矣,圣上一言一动,岂可不愼哉。群情因此。又有所望。何者,殿下既行盛德事,以致悦人心而回天意,苟能扩充是心,终始罔间,则尧舜何难及哉?臣请陈之。人君居亿兆之上,为下民之则,喜怒之发,不可轻也。喜怒若轻,则出于政令者,多失其中。圣人有言曰:‘不逆诈,不亿不信。’亿诈非但于理不可,亦未必皆中。或有情外之疑,必成过中之举,岂非所当深戒者也。”之源之言,盖指兪㯙事也,上不答。
闰5月30日
○丁丑,全南道、平安道大水,人多渰死。
○以李厚源为礼曹判书,曺汉英为吏曹参议,李一相为大司成,吴挺一为大司谏,洪葳为校理,李延年为修撰,许厚为持平,吴挺纬、徐必远、李廷夔为吏曹佐郞,李庆徽为献纳
六月
6月1日
○戊寅,江原道、咸镜道大水。
○黄海道蝗。
○忠淸道海溢。
6月4日
○辛巳,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进善权𫍰亦入侍。讲讫,𫍰曰:“臣在田野,窃闻圣上有不忘中国之志云,果若有志,则尤宜夙夜不懈,终始无间也。若使一号令、一举措,皆可为万民之所服,则人将曰:‘有君如此,何事不做’,皆有爱戴之心,争怀死上之志,如此然后,可成大事也。”上曰:“所言皆非偶然之意也。顾此寡昧,才智不逮,学力未充,不免有过举,欲赖尔等匡救之力,而尔等每有遐举之意,予以是为叹。”𫍰曰:“立朝事君,岂非至愿,而臣父尝戒臣曰:‘不愿登科,不愿做官。’臣敬守此戒,未尝暂忘。惟欲退守愚分矣。”仍称病乞退,上不许。
6月5日
○壬午,侍讲院启曰:“今日书筵,副司直权𫍰言:‘曾闻长老之言,臣僚于世子,只称小人,元无称臣之规’,今闻大小臣僚,皆称臣,殊无别嫌之意。此盖出于光海分朝时创开之事,尤不可遵而为例矣。世子下令曰:‘今闻权𫍰之言,事极未安。使宫僚从速禀处矣。’事系大假变通,请令该曹,考出故事。”从之。礼曹回启曰:“权𫍰以林下求道之士,感激恩遇,幡然赴召,首以别嫌之说,进规于胄筵入侍之际,圣明之必致此人,责之以侍讲之任者,正欲闻此等言论。试取传记中言之。汉、魏故事,少傅称臣,太傅不称臣。唐德宗时,崔芊为谕德,问称臣合否于东宫,东宫曰:‘卿是东僚。’大明仁宗为太子时,尚书蹇义、杨士奇等,亦称臣。惟唐李绛,为太子少傅,上太子书,称名不称臣,而他宫僚,则皆称臣,东宫僚属之称臣于太子,历代同然。至于我朝故事,故相臣卢守愼书筵讲义,守愼及郑希登等,亦皆称臣,而臣字之下,注以追称。先正臣成浑文集中,有上世子札,此乃光海为世子,出驻伊川之时,即壬辰七月也。其札中称臣。其后光海移驻成川时,被召入小朝,启辞则称小人,而其下注曰:‘今上权署国事,臣民皆当称臣,而时未及议定,故臣僚用旧例称小人云’,此乃光海时追注者也。以此两事观之,则壬辰以前,似不称臣。但其承用既久,祖宗故事,未及博考,只据此两事之注说,卒然厘正,实涉重难。请于他日文庙、仁庙为世子时规例,详尽考出于实录,得其的证,然后禀处。”又启曰:“征士进规之说,惓惓于别嫌者,诚不偶然。天子之下,有太子焉,有亲王焉,各有等级。一有陵犯,名分舛矣,何以为国。此正今日所当深察,而谨守者也。此外谨名别嫌之义,有所未安者,则令春坊之官,或考本院日记,或询耆旧老臣,禀达厘正,以归至当之地。”从之。又启曰:“世子前称臣当否,更加询问,则或云:‘称臣始于中庙朝,仁庙在东宫时。’或云‘仁庙以后,顺怀世子早卒,震位久虚,壬辰乱后,光海陞为储副,臣僚不能记其旧,或仍称小人,及其监抚命下后,始乃称臣云。’而此特出于士夫相传之口谈,非有可据文籍,亦未知二说,何者为是。试取《五礼仪》考之,则正至百官贺王世子仪,有曰:‘二品以上,皆跪致辞云,具官臣某等,玆遇三阳始开,万物咸新,敬惟邸下,与时同休云云。’方知始于中庙朝之说,出于误传,而其第二说,似为近之。《成浑集》注说及《卢守愼集》《书筵讲义》注说,俱有可疑者,前日启辞中所谓:‘只据此事之注说,不可卒然厘改云。’者,意实有在,而其见于《五礼仪》者,如是章章,实录似不必考矣。”从之。
6月7日
○甲申,以闵熙为正言,吴挺纬为吏曹正郞,郑楫为黄海兵使。
6月8日
○乙酉,先是,权𫍰告于世子曰:“待宫僚,宜如待朋友。”世子以为:‘凡宫僚尚如此,况𫍰,上所礼遇者,不可坐受其礼。’乃令进讲之时,与之相揖。上闻之,令礼官禀定。礼曹回启曰:“王世子开筵时,宫僚之进见,自有常行仪节。此固祖宗成宪,非但到今不可猝改,且权𫍰所谓待宫僚,如朋友云者,不过待宫僚之际,忘其尊贵,而亲之如朋友而已,必不在于相揖之节。今若施相揖之礼,则虽有光于王世子好士挹逊之德,权𫍰必不敢当,况己自言之,己先当之,尤所不安。其于王世子尊儒礼贤之义,何必强其所不安者乎?且亲而友之,心也在内,揖而礼之,貌也在外。不以在内者为勉,而先事乎外,亦非征士进规之本意,请勿施行。”上下教曰:“为礼官者,不过言其礼之可否而已,不勉其内,先事其外等语,故作赘说,以示讥刺之意,是何心也。此礼虽云过重,元非恶事,遣辞之际,亦多不适,事极可骇。三堂上并从重推考。”政院启曰:“王世子,因权𫍰待宫僚,如待朋友之语,推其义,欲加礼貌于开筵之际,甚盛举也。该曹如以变改常仪为难,则只当据礼禀裁而已,今乃遣辞多赘,分析太过,严旨之降,固其宜也。但至于讥刺,则岂其本情哉?因此转辗,若使权𫍰,有一毫不自安之心,则其于礼遇之盛意,反有害焉。”答曰:“然则勿推。相揖之礼,亦寝不行。
○前承旨金应祖上疏,备陈岭南束伍给保之弊,仍言金弘郁杖死之冤,上优答之。
6月11日
○戊子,以郑太和为领议政,沈儒行为校理。
○宪府启曰:“银台是夙夜出纳之地,而以其启板所安之地,故诸承旨列坐厅中,常存祗肃之心。而右副承旨蔡忠元,敢以亵服,舒膝欹卧于厅坐之时,见之者莫不骇异,无礼甚矣,请递差。”上从之。
6月13日
○庚寅,遣承旨,阅囚于典狱署,释罪轻者。
6月15日
○壬辰,领议政郑太和上疏乞免,答曰:“卿以世受国恩之人,此何时,而乃为丐闲之计乎。予之思卿,不翅若饥渴,须体至意,速出论道,以副朝野之望。”
6月17日
○甲午,以李应蓍为都承旨,尹文举为大司谏,闵鼎重为校理,李梓为兼弼善。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
6月18日
○乙未,谏院启曰:“近来诸宫家次知内官之夤缘作弊,不一其端,至于征债之事,尤为民害,是岂圣世之所宜有哉?靑平尉家次知内官郑应星,称以负债,缚致一常汉,私自拷掠,极其残酷,其人之老父,不忍其痛楚之状,叫号乞哀,因致气尽,遂死于其子之傍。此虽非打杀之比,私门刑杖,既是非法,使人至死,诚极惊骇。请郑应星,令攸司依法科罪。”答曰:“事极惊骇。令该曹推核,得其实状后处之。”
6月19日
○丙申,以兪玚为承旨。
6月20日
○丁酉,命复澂、㴋等爵号。政院启曰:“澂、㴋既已放还都下,出入禁中,此实三代以下所未见之事。虽舜之待象,无以过此,凡在臣僚,孰不钦仰感激。而即伏见令该曹,仍其爵号之命,臣等所当依圣旨分付。而但当初既因《璇源录》厅启辞,议大臣削去爵号,只录其名,并录其由凶逆致死之由,则其罪系关宗社。岂可复齿宗班,有同寻常罪废收叙者哉?上,不听。两司请还收复爵之命,上又不从。累启,命议于大臣。领议政郑太和、右议政沈之源、领敦宁府事金堉、延阳府院君李时白皆以为:”不可循私情而拂公议。“领中枢府事李敬舆以为:”臣于顷者澂、㴋放还之日,榻前盈尺之地,仰承下教,圣意蔼然,分明尧、舜底心,天理道心,全体妙用,呈露无馀,入侍诸臣,孰不感叹,舆台胥吏,亦莫不欣悦。至于忧旱半年,翌日大霈,中外耸动,咸仰圣德之如天,而继有复爵之命,益钦圣上善念之发,无间始终也。昔者周公讨三叔之罪,致辟其魁,以七乘囚,霍叔三年不齿,其后复其爵邑,霍之所犯,与管有异,盖其同逆者也。圣人轻重差别,各当其理,至今称周公之德不衰。霍叔以身犯同恶之人,犹且如此,则轻于此者,圣人处之,亦必有其道矣。澂、㴋五年围置,足拟七乘之囚,到今复爵,无愧周家仁厚遗意。设为国家远虑,有爵无爵,恐无关系矣。当初放还,实出保全,今日复爵,以究私恩,参以情法,似得两宜。惟在圣上体仁度义,执中而审处之。“上从敬舆议。是后,两司累月争执,乃从之。
6月21日
○戊戌,以尹绛为刑曹判书,尹鏶为承旨。
6月23日
○庚子,为都目政。以申濡为都承旨,权大运、徐必远为吏曹正郞,洪葳为吏曹佐郞,赵备为副修撰,郑榏为弼善,吴挺纬为副应教。
○都城民家女,一胎产五女。
6月29日
○丙午,庆尚道大水。
〈孝宗大王实录卷之十六〉
秋七月
7月2日
○戊申,庆尚道大风,折木拔屋,各浦战船多破伤,船卒亦多渰死者。
○命仍赐贞仁翁主三年禄俸。
7月3日
○己酉,以李浣为刑曹判书,李时楷为大司谏,李端相、南龙翼为校理,李庆徽为修撰,沈儒行为辅德,李泰渊为弼善,李延年为献纳。
7月4日
○庚戌,领议政郑太和累上疏乞免,不许。
○兵曹判书元斗杓再上疏乞免。答曰:“大政后,铨官之乞免,盖出于循常文具耳,何必区区于此等末节乎?方今国事,日就扤捏,无可为也。如卿重臣,不思所以报国之道,惟为循名避事之计,予甚不取也。”
7月6日
○壬子,上引见领议政郑太和曰:“方今国事如此,国乱思良相。予之念卿,不翅饥渴矣。”太和曰:“圣上已试臣无用之状,况今精神筋力,顿不如前。又蒙误恩,宁有一毫裨补也。?”上曰:“卿今出仕,国家凡事,须尽心力,毋从为空言也。”太和曰:“臣蒙不世恩遇,何敢顾惜臣身,而但居首揆者,必负时望,然后人亦不敢轻加疪议。如臣名论素轻者,虽殚智竭虑,而凡所措画,必皆非笑之矣。一身狼狈,犹不暇恤,又何事之可做乎。”上曰:“此乃卿㧑谦之辞也。㧑谦犹可,至于退托自小,则不可也。”
7月8日
○甲寅,以尹绛为大司宪,金佐明为大司谏,吴挺纬为执义,金寿恒为舍人,吴挺垣为献纳,金禹锡为正言,安后说为持平,郑万和为修撰。
○吏曹判书金益熙以病乞免,答曰:“卿之擢拜是任也,将欲大用,何其重婴疾病,遽有此祈免之章乎?予用嗟叹,所辞之职,勉副焉。”
7月11日
○丁巳,以尹绛为吏曹判书,赵寿益为大司宪,李延年为校理,睦兼善为副修撰。
7月13日
○己未,京城大水。
7月14日
○庚申,以李一相为大司宪。
○上下教曰:“前判书赵䌹以先朝老臣,遭时屯艰,退处田野,岂非朝廷之所可轸念处,而何无一人之言及者乎?顷见所谢赐米之笺,家贫亲老,有时不免庚癸之呼,概可想矣。予用恻然,常不忘于怀耳,其令本道,特给月俸,以示予优待老臣之意。”
7月15日
○辛酉,庆州营将朴之墉辞朝,面谕以遣之。
7月16日
○壬戌,先是,原州牧使金鋿上疏言时弊,且请于本道岭东、岭西,各置营将一人,以教链军兵,监司丁彦璜寝不以闻,摭其疏中之语,以为原州例兼管将,故鋿惮其临变赴急,请别立营将,情态可恶,遂启请罢黜。至是鋿仍上前疏,且言被黜之由,优批答之,仍命推考彦璜。
7月18日
○甲子,以沈儒行为执义,金寿恒为司谏,尹㻩河潽为掌令,睦兼善、吴斗寅为持平,洪柱三、朴世模为正言,吴挺纬为副应教,赵寿益为江原监司,擢拜徐必远忠淸监司。
○命递江原监司丁彦璜。时宁越人进士严愼应旨上疏,上览而嘉之。尝于筵席,称其文词之美,领议政郑太和曰:“臣闻外论,愼乃不良人云矣。”上怪而问之,承旨金振曰:“愼夺人妻为妾,以此累受刑讯矣。”上曰:“彦璜为方伯,如此人疏,则受而上闻,金鋿之疏,不无可取,且出于应旨,而私自退却,反摭疏语,以为罪目,至于罢黜,处事如此,殊可骇异矣。”大司宪李一相曰:“彦璜家在原州,此亦非便矣。令递差。”
○命以箭串牧马三百匹,分给禁军。
○造新制鸟锍。先是,蛮人之漂到也,得其鸟铳,其制甚巧,命训局仿而造之。
7月19日
○乙丑,上御昼讲。讲《诗传》《十月之交章》。特进官尹绛,因论文义,进言曰:“修德行政、用贤去奸,则朝廷淸明,朝廷淸明,则四方协和,灾异自消矣。”上曰:“用贤固难,而去奸尤难矣。”同知经筵洪命夏曰:“圣教至矣。能去奸,则贤自用矣。”上曰:“卢杞之奸,德宗终不能辨。德宗亦非庸下之主,而特蔽于私欲,悦其顺旨从欲,而不觉其入于左腹,私欲之害,可胜言哉?自古小人,必屡兴大狱,诛灭骨肉及将相,以立其威,箝制人口。又阴伺人主之意,而中之,时君固难辨别。然而浊乱朝廷,纵恣无忌,如昏朝凶孽,则虽至暗之主,亦可辨矣。”命夏曰:“小人必以悦耳之言,进于人主,故人主不觉,为其所蔽。以此言之,则人臣直言者,皆君子也,世之敢言者,或出于沽名,而好生恶死,乃人之常情。苟非刚鲠之性,何能不避𫓧钺,犯颜直谏乎。”上曰:“虽有沽名之心,其言苟利于国家,则彼之沽名,于我何有?惟当观其言之是非而已。”诸臣曰:“圣教至矣。”上曰:“言之非难,行之惟难矣。”
7月20日
○丙寅,以金佐明为吏曹参判,吴挺一为大司谏,闵维重为持平,睦兼善为修撰,李端相为吏曹佐郞,李殷相为文学,闵鼎重为校理,李泰渊为辅德。
○上御昼讲。讲《诗传》《十月之交章》。
7月21日
○丁卯,上下教曰。“慈殿浴椒之日,内殿及世子嫔随驾,而慈殿当留数日矣。”政院启曰:“慈殿常在调摄中,浴椒当否,臣等不敢轻议,而留数日还宫,则停驾寝处,非止一夜,而即今仁庆宫寝殿,皆已撤废,只有公主第舍,实非临御经宿之所。且内殿及嫔宫随驾,揆以宫壸之仪,尤未惬当矣。”答曰:“内殿世子嫔之随驾,自是情礼之当然,卿等未之思乎?慈殿浴椒,曾已见效,更无他忧,勿为过虑。”
○上御昼讲。讲《诗传》《十月之交章》。
7月22日
○戊辰,上御昼讲。讲《诗传》《雨无正章》。讲讫,召见辞朝守令,面谕以遣之。
○命释前大司谏兪㯙。筵臣因文义,盛陈言路开塞,系国家兴亡,上谓承旨曰:“有国所重,莫先于言路。今闻筵臣所陈,不翅缕缕开筵,讲论贵在体行。兪㯙已施之罚,足惩其罪。且所贵乎虚受者,能容其所难容,方可以大开言路,其令该府放释。
7月23日
○己巳,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去冬既始修理之役,而因灾异孔棘,特令停罢矣。即今事势,不可不更举,此时此举,古人所谓时屈举赢,欲与诸卿相议耳。”上仍极言慈殿所御狭隘湫陋之状。又曰:“近观外方章疏,皆以停罢此役为贺,今若更举,弊亦不赀,何以则可乎。”领议政郑太和曰:“今者备闻圣教,形势则然,而今年农事,失稔最甚,当此时举此役,外方听闻,必以为骇,臣亦未知何以则可也。”上曰:“予之所处,广厦高阁,俱宜冬夏,而慈殿所御,如是狭陋。至于夏月,尤不堪苦,揆之道理,宁有是也。”右议政沈之源曰:“圣教至此,而但念曾因灾异,始役而还罢,才过数月,又举此役,则外方之人,必以圣上敬天之诚,有间于终始也。”上曰:“此乃重事,徐议于原任大臣处之可也。”太和曰:“近来仕路混淆,名分紊乱,士族之正科出身者,亦多沈滞,而杂类之称以赏典,升堂上嘉善者。至授边将守令,仍为正官,官爵之不重,朝廷之不尊,皆由于此。自今请于御览官案各人名下,或战功或纳马、或纳米或雇马或监董役事,具录实事,以便睿览。”上从之。
7月25日
○辛未,上命大臣、原任大臣及备局诸臣、两司长官齐会宾厅。原任大臣具仁垕、金堉、李时白,俱以病不来,李景奭来诣阙下,辞以脚疾,独李敬舆承召即诣,时日已晩矣,上怒下教曰:“日已过午,诸大臣尚未来会,国家事体,岂容如是。身为大臣,而规避大议论,则小官之避事,何足云乎?事极骇异,宾厅大臣并令罢黜。”大臣送言于政院,请于明日更会,政院以启。上下教曰:“既无诚意,则见之何益?明日不必来会。”政院启曰:“大臣即殿下之所倚毗,而休戚与同者也。虽缘病故,不即齐会,而今玆圣教,殊非平日优待大臣之意,且欠圣人和平之气。王言一播,所关非细,伏愿圣明,平心恕察。”上札以依启,而犹命勿令来会。政院封还其批。
7月26日
○壬申,原任大臣李景奭上疏曰:
臣自少至老,无论大小轻重,临事规避,所不敢为者。昵侍淸光,亲聆玉音,即臣所尝愿,而迹限丹禁,云霄迥隔,承召之日,亦未入侍,岂非数奇而然耶。臣诚自悼,达夜不寐,耿耿于中,不能自已。
答曰:“达夜耿耿云者,尤见卿之诚意。昨日之不得进诣,庸何伤乎?卿其安心。”
7月27日
○癸酉,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郑太和曰:“再昨臣等来诣宾厅,而有罢黜之教,臣等不胜惶恐。”上曰:“其日原任大臣,虽有病故,而五人中,只一人来诣,事体未安,且日已晩矣,故令罢归矣。即今事势,营造固难,而亦不可为,罔知所处,寝息不安矣。若非万不得已,则岂欲奉此役于此时乎。”太和曰:“再昨李敬舆承召来会,臣为言事势之如此,答以论其事,则固不可,而语其势,则又不可已云矣。”上曰:“备传予意乎?”对曰:“悉传圣教耳。”上曰:“不可每人而晓谕之,奈何。”
7月28日
○甲戌,上御昼讲。讲《诗传》《雨无正章》。讲讫,知经筵李厚源曰:“《内训》,乃昭惠王后所撰之书也。屡经变乱,绝无而仅有。虽闾阎之人,若系先世之事,则必思所以寿其传,至于吟风咏月之作,亦皆鸠聚刊行,况此祖宗朝嘉言善训,若至于泯没无传,则岂不惜哉?请令三南监司,刊印广布。”上曰:“此书前未有闻,亦不得见。卿须广加闻见,而求得,送于三南,使之刊布。”厚源又曰:“《警民篇》,乃己卯名贤金正国为黄海监司时所编也。本道民俗,顽蠢无知,正国作是书以教之。请亦令刊布。”从之。
八月
8月3日
○戊寅,谢恩使麟坪大君㴭、副使金南重、书状官郑麟卿赴淸国。
○大提学金益熙,以病乞免。许之。
8月4日
○己卯,以安后说为正言,沈世鼎为辅德,李延年为献纳,吴挺垣为副修撰,李元祯为检闷。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慈殿时御之所,地势甚窄,将新构一殿,而顷因灾异停役矣。今欲始役,诸大臣之意如何。”前领中枢府事李敬舆曰:“臣等在外,亦已闻知矣。以时言之,则兴作土木,决不可也,以势言之,则事有不可已者。惟在圣上善为裁量,使不至于功役之浩大也。且臣愚浅之见,世子若有他移御之所,则慈殿权御于世子宫,徐待吉年,亦或无妨。且减江原道田税,贸取材木,毋烦民力,则似便矣。”上曰:“他大臣之意如何。”前领敦宁府事李景奭曰:“即今灾异叠臻,土木之役,岂是圣上之所欲为?而势有万分不得已者。凡功役必须务尽节损,不烦民力可也。”上曰:“澂、㴋复爵事,卿等既已献议,而台谏连日争执。澂等既无身犯,国家保全之道,不当如是耶。”景奭曰:“台谏之争执,亦其职也,而古语云:‘兄为天子,弟为匹夫可乎?臣于此事,将顺之不暇矣。”领敦宁府事金堉曰:“其母既已伏法,其子岂有复爵之理乎。”上曰:“卿言又加一层矣。”
8月5日
○庚辰,上御昼讲。讲《诗传》《雨无正》、《小旻》等章。上曰:“发言盈庭,是用不集,正今日之谓也。”同知经筵蔡𥙿后曰:“唐征淮、蔡,惟裵度之言是用。”上曰:“委任责成,自古甚难。以我朝事言之,金宗瑞之开拓六镇也,世宗大王,以谤书示之。委任如此,然后方可以有为也。”
8月6日
○辛巳,以蔡忠元为承旨,尹文举为大司谏,吴挺垣为献纳,吕曾齐为正言,李延年为副校理。
8月7日
○壬午,上御昼讲,讲《诗传》《小宛章》。知经筵洪命夏曰:“此章言戒酒之意,大而亡国,小而丧身,率由于酒,是岂可不愼哉?往在壬辰,圣上特下戒酒之教,不啻丁宁,而近日禁中入直之官,亦有酗酒者云矣。”上曰:“谁也。”侍读官李延年曰:“臣素不能飮,而向因亲戚之劝,昏醉入直,以致失仪于僚席,不胜惶恐。”上默然。
○安城郡人郑忠吉上变。命召诸大臣及禁府诸臣、捕盗大将,设推鞫厅于阙内。鞫厅启请拿问前县监金穑、金晔、晔之子从厚、前府使郑挻、前佥正全岱、前参奉朴自韩、幼学黄世相、朴明道、朴文道等。从之。
8月8日
○癸未,以蔡𥙿后为大提学,尹鏶为承旨,吴挺一为大司谏,朴世坚为掌令,洪柱三为持平。
8月9日
○甲申,以李惕然为承旨。
○江原道饥。
8月10日
○乙酉,上引见鞫厅诸臣。上曰:“狱情如何。”领议政郑太和曰:“凶书所言,诚极阴惨矣。但谋逆是何等秘事,而直书姓名于书札中乎?”领敦宁府事金堉曰:“自韩与穑,皆以不良,名于鄕曲,而自韩犯法囚系,应被重罪,故为死中求生之计,仍构陷平日之所憎怨耳。”太和曰:“穑前后异辞,奸恶无比,死不足惜,故再受刑讯,而其书则未必出于渠也。且自韩曩中有书,一则若朴明道之抵金晔者也。一则若晔之抵黄世相者,而皆出一人之笔,自韩之情迹已露矣。”上曰:“此不过自韩指嗾愚𫘤之忠吉,以为成则得功,不成则独免之计也。”上仍出示小册子曰:“此乃忠吉上变时所呈者也。其末目之以鬼录名,士大夫之名,殆无遗者,其凶甚矣。卿等出而烧之。”
8月12日
○丁亥,罪人朴自韩毙于狱中。
○诬告罪人郑忠吉伏诛。禁府请没其家产。下教曰:“忠吉独被籍没,事涉不均。自韩虽未及正刑,既已承服,籍没当否,议于大臣。”领议政郑太和等皆以为:‘自韩指嗾诬告之状,既已承服,依正刑罪人籍没为宜。’独李敬舆、李时白以为:“既未正刑,而遽施籍没之典,似有后弊矣。”命依太和等议。
8月14日
○己丑,以愼天翊为副提学,李寿仁为司谏,朴世模为弼善,金寿恒为兼辅德,权大运为兼文学,吴挺垣为修撰,吕圣齐为检阅。
8月15日
○庚寅,平安道义州,暴风大雹。
8月16日
○辛卯,慈殿幸仁庆宫椒井。上及中殿、世子、嫔宫陪诣。上及世子,是夕还宫。
8月17日
○壬辰,忠州营将柳柽辞朝,面谕以遣之。
8月18日
○癸巳,上幸仁庆宫,问安于慈殿,是夕还宫。
8月19日
○甲午,上幸仁庆宫,问安于慈殿,是夜还宫。
8月20日
○乙未,以郑维城为知经筵,吴挺垣为执义,沈世鼎为校理。
○慈殿还宫。上祗迎于敦化门内。
8月23日
○戊戌,以权𫍰为掌令,宋时喆为正言,李延年为修撰。
8月25日
○庚子,平安道宁边府大雷风雹,鄕校大成殿颓覆,位版亦伤破,道臣以闻。上下教曰:“村民庐舍,曾无颓毁之患,而独圣庙为风所破,此必常时不勤修葺之所致也。宁边府使罢职,守直儒生亦治罪。”领议政郑太和等启曰:“鄕校颓毁,设使尽如圣教,遇灾而有是命,恐缺群下之望,况其实状,万一有不必然者乎?圣教一播,所关非细,从容得实以处宜矣。”从之。
○江原监司赵寿益、忠淸监司徐必远辞朝,面谕以遣之。
8月26日
○辛丑,以洪处亮为承旨,李端相为副校理,李行道为检阅。
○设文科别试殿试,取李敏迪等十人。
8月27日
○壬寅,全南右水使李益达率各邑单舡,下海水操之际,风雨大作,锦城、灵严、茂长、咸平、康津、扶安、珍岛等邑战舡,皆漂没,水卒死者千馀人,珍岛郡守李泰享亦渰死,道臣以闻。上下教曰:“今闻此报,终日惨然,无以为怀。令本道特施恤典,水使李益达、虞候辛淑,并拿鞫。”
8月29日
○甲辰,以李廷夔为吏曹正郞,金寿恒为副应教,郑载仑为东平尉。载仑,领议政太和之子也,尚淑静公主,乃上之第四女也。
8月30日
○乙巳,庆尚道大水。
○上御昼讲。讲《诗传》《桑扈章》。
九月
9月1日
○丙午,咸镜道大风雹。
○宪府启曰:“风雷之变,并出西南,军民渰死,圣庙倾颓,其在圣上遇灾修省之道,宜无所不用其极。拜陵之举,适当此时,殊非敬天之道,请寝拜陵之命。”上不从。
9月2日
○丁未,以吴挺垣为执义,边岌为全南水使。
○设重试,取南龙翼等八人。
9月3日
○戊申,政院启曰:“西南风灾,人物死伤,臣等不任震惕之怀,不审丙枕,何以为心。修缮不得已之举,虽不可中止,拜陵一事,犹可进退。霜露之感、展谒之礼,固无迟速之间。灾异孔棘之日,岂不思变通之道乎?”答曰:“祗谒园陵,非游玩之事,殊不知其不可也。”
9月4日
○己酉,以元万石为掌令,安后稷、权格为持平,吴挺纬为执义,朴世坚为弼善,姜瑜为黄海监司。
○遣御史洪柱三,赐祭全南道渰死舡卒于海边。
9月5日
○庚戌,持平权格引避曰:“灾异之生,何代无之,而未有甚于今日。修省之道,宜无所不至,而朝廷晏然,含默成风,九重之忧虑虽勤,朝家之施措未闻,任事之臣,惟以剥割刻薄,谓之尽职,臣窃痛之。今者大内修理之举,岂殿下乐为之哉?诚出于不得已也。第事有轻重,时有缓急,奉养之诚虽切,应天之道亦急,故顷者殿下,遇虹霓之变,遽停修理丰呈之举,正合于古人所谓遇非常之灾者,有非常之举也。至于今日,大水霜雹之灾,恶风败舡之变,有加于前,而土木之役,复起于此际,应天以实之道,恐不当如是也。今日可言之事虽多,而不可不从速变通者,无过于此事,故发简同僚,即欲论启,而同僚以徐待长官会议为言。台阁之规,事若可言,则独启亦可,何容等待推诿乎。无非臣见轻之致,请递臣职。”掌令元万石引避曰:“近日西南灾变,可谓惨矣。修理之举,固非其时,而后时论执,有害无益,故欲与长官,相与商确矣,同僚以此引嫌,请递臣职。”执义吴挺纬引避曰:“僚席起闹,相继引避,而臣曾忝玉堂之官,猥承修理当否之问,既已略陈所怀矣。今于请停之论,不可晏然处置,请递臣职。”大司宪李一相引避曰:“伏见同僚引避之辞,以西南灾异,欲停修理之举,遇灾修省之道,宜无所不用其极,土木之役,果非其时,而臣曾于榻前,仰体圣意,以务从省约之道为对。臣于此论,何敢晏然处置,请递臣职。”答曰:“勿辞,格等退待物论。”宪府启曰:“权格等并引嫌而退,西南之变,前所未有,修省之道,宜无所不至。请停修理,以为应天之实者,固是药石之言,而第今修理之举,亦出于万不得已,事已就緖,则到今辍罢,反有所难便。言虽切至,今已后时,持难往复,意有所在,而徐待长官之语,有乖台阁之体例。登对之日,既有所陈,则处置之际,势难可否。请权格、元万石递差,吴挺纬、李一相出仕。”上从之。
9月7日
○壬子,以朴世坚为掌令,元万石为弼善,吕圣齐为检阅。
○兵曹佐郞崔攸之上疏。其略曰:
从古以来,何代无灾,而未有如今日之甚者也。雷雹掀天,而死伤百馀,飓风簸海而覆溺千数,至于颓压之变,出于孔庙,损伤之患,及于位版,此报一至,听闻惊惧。况靑衿之徒,以儒为名,而以圣为师者,举皆愕然痛哭之不暇,岂是奔走科场,吟诗作赋之时乎?即今被灾之庙,位版破伤,而未及改造,坛宇倾覆,而无处奉安,士林遑遑之戚,莫此时若也。少迟日月,以待改版奉安之后,则国家之设科,士子之入场,乃可以安于心,而合于义矣。臣今受平安道试官之命,当往遇灾之道,将取遭变之士,怛然不安者,有甚于他人。言虽出位,而职有所关,故不避僭越之诛,敢陈愚妄之说矣。
命礼曹议之,礼曹请议于大臣。领议政郑太和等以为:“既遭无前之变,宜有非常之举,请差退试期,以待改造位版,奉安后开场。”上从之。时将设丁酉式年初试,故攸之疏辞如此。
9月8日
○癸丑,江原道大风雨。
9月9日
○甲寅,以李弘渊为承旨。
9月10日
○乙卯,上谒光陵。
9月11日
○丙辰,上自光陵,还御鼓岩观兵。大司宪李一相进曰:“猝然御坐于路次,有此观兵之举,凡在观瞻,莫不惊骇。帝王动止,不可不愼也。”兵曹判书元斗杓曰:“军行之日,或有意外之患。圣上之猝然阅武,其虑患也深矣。”
9月14日
○己未,掌令朴世坚上疏,以为:
“言责之官,不当沮人之敢言,而持平安后稷遣辞抑扬,请递权格,台阁事体,岂容如是。
持平安后稷引避曰:”伏见掌令朴世坚疏辞,以臣顷日处置,显加诋斥。权格请罢修理之言,果有补于修省之道,而第今修理之举,岂乐为之哉?经始既久,中辍有弊,故请递权格。谓臣处置失当,则臣不敢辞,而谓之遣辞抑扬,则臣所未晓。既被同僚之斥,请递臣职。“掌令朴世坚引避曰:”臣目见灾沴之惨,忧跼不知所出。惟念修省之要,在广天聪,言责之官,不当沮人之言,故略及之矣。同僚既以此引避,臣何敢晏然处置乎?请递臣职。“持平郭齐华引避曰:”湖南败舡之变,数千民命,无辜而死,处处孤寡,冤号彻天,而宫阙材木舡运之令,适当斯时,孑遗之民,无处赴诉。今臣入城,又闻西路之变,灾不虚生,必有所召,修省之道,宜无所不用其极。台臣请停之论,实出目前之急,从与不从,惟在圣上。谓之后时,反请递差,臣实未晓,昏谬之见,何敢处置。且有稽谢之失,请递臣职。“答曰:”勿辞,后稷等退待物论。“谏院〈献纳李端相。〉启曰:”安后稷等并引嫌而退。天灾孔惨,兴作非时,则请停之论,风采可尚,而既曰药石,乃反请递,措语苟且,显有用意之态。宪臣之斥,实出于公议,职是言责,抗章论事。新自外来,直陈所怀,深得谏臣之体。请安后稷递差,朴世坚、郭齐华出仕。“答曰:”依启。郭齐华以昏谬之见,何敢处置为言。是何台阁事体乎?无据莫甚,亦递差。“李瑞相引避曰:”郭齐华目见灾异之惨,仰陈修省之道,而既以稽谢引咎,故臣循例请出矣。特递之命,出于意外,臣窃瞿然。呜呼!灾异之惨,未有甚于今日。西南民命之死,千有馀人,狂风所震,圣庙颓覆,天火所及,野谷自烧,而上下晏然,少无惊动之意,庙堂讲定,果何事乎?此正殿下夙夜警惧之时,而避殿撤乐,诿之文具,推刷修理,仍旧而行。园陵展谒,虽出奉先之诚,郊野骋骛,实非敬天之举。况驰御高阜,露坐观兵,无益讲武之道,有违应灾之方,而大臣三司,却坐观光。且大内修理,虽出于万不得已,遇灾之后,则姑令停罢,徐待明春,亦可也。权格之论,后稷沮之;齐华之避,殿下递之,自今以后,台阁之上,必无匡救之言也。臣既有处置乖当之失,又有妄陈所怀之罪,请递臣职。“答曰:”勿辞,端相退待物论。“宪府〈掌令朴世坚。〉启曰:”李端相引嫌而退。噫!千古所无之变,不幸叠出于今日,人民之死亡者,如彼其多,庙堂无惊动变移之虑,圣上有土木行幸之事,台阁缄口,气象索然,可畏之大者,不特天灾之惨而已。后稷之诿以后时,出于揣事太热,齐华之规外引避,所以耻旷言责,循例请出,不无所见。至以値此谴告,上下晏然,而推刷修理之仍旧,临高观兵之非时,悉陈其慨叹于中心者,畜君之诚,在所可奖,请李端相出仕。“上从之。
9月15日
○庚申,以蔡𥙿后为大司宪,许厚为掌令,郑致和为都承旨,李庆亿为校理,金是声为庆尚兵使。
○领敦宁府事金堉上札曰:
今玆之变,莫重之灾也,史不见书,前所未闻。始于东莱,终于珍岛,生于义州,极于宁边,一国所共忧,两陲之尤可畏,此由民怨之彻于天,天心之警其急也。必有大警动、大振作,然后庶可以少救其祸,而朝廷晏然,莫有异常之举,臣诚惊诚惧、且痛且泣。殿下遇灾修省,克谨天戒,求言避殿,无岁不为。而独于千人之渰溺,五圣之颓压,视之等闲,以为是适然,例施恤典,宣谕塞责,反欲归罪边阃之武夫。呜呼!此变,果出于非天意乎?檀君,东方首出之君也。世传甲辰之岁,并尧而立,降于太白,都于铁瓮,移于𬇙上,入于阿斯,人文宣朗,肇基于此,而非常之变,不于他而在是,识者之隐忧深虑。盖恐阴盛而阳消,武竞而文跼也,安可付之诞妄,而莫之恤乎。呜呼!木腐而虫生之,脏伤而人死焉。变异之作,必有其由,消弭之策,若救其焚、拯其溺之急也。臣不敢避触忤之嫌、斧钺之诛,冒万死,而申一言。天变之来,实由于人心之失,而人心之失,皆出于诸臣之误。上意所向,惟恐其不顺焉,民心所愿,惟恐其不肯焉。岂有民已散,而国能安,国已倾,而臣保宠者乎?臣请陈其弊而救其祸。束伍之保,安兴之筑,臣每言其误,圣明亦已洞烛,宜亟罢之,而既筑之镇,令边将守之而已,勿为积蓄则善矣。营将之设,依仿中华,而非祖宗故事,何中废而更作也?今则技艺已熟,器械已精,依古者春夏务农、秋冬讲武之法,善者陞为阃帅守令,不善者黜而勿补,使镇管兵使主之,则此弊可祛矣。推刷之法,修举废坠,而事目太严,期限太急,为国敛怨,内外骚然。今则已为整顿,其数倍蓰,收贡少宽,责督少缓,而又令都监,申明分释,已为免贱,良役三代者,虽无公文,皆许听理,则奴亦民也,民亦奴也,推刷之怨深矣。哨军复户,此何为也。五十负之蠲,别无大益于其身,而农民之受害多矣。复户者,凡几人乎?忠臣、孝子、烈女、宦臣、列邑人吏、守护军、津夫、驿卒、漕军、炮手、御营军之类,不可胜数,而又复哨军之户,则若干农民,何以独当其役?决不可为,宜亟罢之也。呜呼!变不虚生,必有其应。臣之所惧,不但已示之变,益虑将来之应。数件事外,亦有当改者,则不厌详议而处之也。湖南战舡之致败者,至于十三艘,其馀兵舡挟舡之破者,不知其几许。若使改备于明岁风和之前,则海边之民力竭矣。一年一结之役布,几至于五六十匹之多,加以此役,则民将不堪,宜有大变通以救之也。顷者本道士民,连续呈疏,愿如湖西,终不得请,南民大戚,以为何独爱湖西,而不恤我乎?其言可怜,其意诚悲也。若于一结,收米十斗,而尽除他役,则战舡可复,上供不乏,民皆欣跃,而忘其忧矣。臣曾以湖西大同,困于唇舌,敢陈于榻前曰:“此后则决不可更为他道”言。今则民之情愿,出于至诚,败舡之役,当于此际,故不敢不思薄暮之猎。今若因其成效,断自圣衷,顺民之情,决意行之,则如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飮,沛然流行,必速于置邮矣。如臣庸拙,尚能试之一道,况今庙堂诸臣,加于臣百倍者乎?呜呼!修理之役,虽出于万不得已,宜从简约,抚恤役丁。而日夜督促,如恐不及,衄鼻頳肩,人所不堪,输材运石,牛亦尽毙。偿布虽重,皆思逃散,外方僧军,亦有死伤者云,干事之臣,恐不体圣上勿亟之意也。若于冻寒之前,势难完毕,则不宜如是之急。伤者宜救,而死者宜恤也。三冬之内,多寒少温,冻木未尽干,涂墍尚留湿,岂合慈圣之即御乎?臣受国厚恩,馀日无多,何敢畏一身之死,而不言乎?此正人心离合之几,国家存亡之秋,不特臣死生之所系也。“
答曰:”省览札辞,予心益用恐惧。若非卿之与国同休戚者,何以至此?敬叹再三,继以咨嗟也。予虽不敏,可不警饬焉。札中所论等事,似难独断,当与庙堂议处焉。“
9月16日
○辛酉,上御昼讲,讲《诗传》《小弁章》。讲讫,侍读官李庆亿曰:“向于遇灾之日,君臣上下,犹有警惧之心,今者灾异之惨,甚于向日,而上下恬然,臣未知其故也。”上曰:“欲下恻怛之教,而空言无用,是以不果耳。”
○领议政郑太和、右议政沈之源上札曰:
臣等俱以庸驽,忝居鼎席,既无学识,又乏才智,有何忠言,可格圣心,有何善策,可济时艰。不厌人望,仍致天谴,灾异相继,愈往愈甚,而亦不能画一计、进一言,有补于消弭,愦愦随行,未即引退,一味惶愧,若无所容。今见谏臣之避辞,果举臣等之罪状,讲定何事之讥,却坐观光之斥,臣等甘受无辞,有相如此,将焉用哉。圣明若难于遽改相职,欲使臣等,因循苟冒,则深恐君上之过举,渐闻于中外,而国事之日非,无时可救也。臣等虽极无状,亦知公议之可畏,号吁乞免,实出于情势之万不得已,伏愿圣明,亟罢臣等之职,改卜贤德,以为应天消灾之本。
答曰:“寡昧素以鲁莾灭裂之资,忝此重位,既不得于天,又不得于人,将何心君临于一国乎?以予之故,馀波及于卿等,尤用惭惧。愿卿等安心厥位,勿复为此举,以益寡昧之过也。”
9月18日
○癸亥,以蔡忠元为承旨,闵应亨为大司谏,吴挺垣为执义,洪柱三、权格为持平,郭齐华、洪汝河为正言。
○上下教曰:“寡昧为国无状,西南变异,至于此极。恐惧忧惶,不知所措,直欲溘然,而不可得也。承旨代予草教,广求直言,庶使不穀,得以变化愚鲁之质。”
○上下教曰:“病甚昏愦,今日停经筵。”药房都提调金堉等问安,答曰:“忧愧成病,精神昏愦,故命停经筵矣。卿等何为来问乎。”
9月19日
○甲子,领敦宁府事金堉上札曰:
臣近见时事日艰,变异层出,妄陈瞽言,只欲弭灾救民,而台阁之论,适出而纷纭,此臣之不幸,而实臣之罪也。臣待罪药房,保护圣躬,乃其职分,而终致圣心不安,积忧成病,臣之罪戾,万死无惜。请下司败,以正臣罪。“
答曰:”天有动,则鸟兽亦知惊动,地有动,则草木亦皆变色,鸟兽草木,皆知畏惧,而惟予不穀,独不知畏惧,曾不如草木鸟兽之无知也。今之群臣,以予为君,不亦羞且辱乎?此予所以不敢更有君临之意也。予虽惛,岂不积忧惧,而成病乎?天之示警,非有他故,诚以国无君之致也。幽郁痛迫之中,犹有所宽怀者,赖有数三名流与卿辈耳,勿以寡昧之否德,而解体,各展其才,以保我邦家。札辞太过,无乃孤一时名流之望乎?毋庸过谦,安心勿待罪。“
○司书闵维重上疏曰:
臣伏见近日诸道状本,灾异之报,不可殚记,而若举其大者,则有曰虐风忽起,拔屋振野,人物飘移。有曰冰雹暴下,民之死伤者,且百馀人。有曰大雨江涨,农民溺死者,四十馀人。有曰田间积谷,天火烧尽,甚至雷风震薄,圣庙崩碎,海防摧没,舟师漂丧,计其间人命之死者,已至数千馀人,闻之心惊,言之骨寒,此实前史之所未见,国朝三百年所未闻。自殿下临御以来,灾沴之作,无岁无之,而亦未有若今日之孔惨者也。虽使时平国治、物泰民安,万有所恃,一无可忧,上帝降谪,至此之甚,则君臣上下,犹当惴惴栗栗,各思奋励,图所以答天心、祈邦命者。而目今国势萎弱,时事艰虞,岌岌如累卵,懔懔若一发,将倾仅存,欲绝幸延,而天方疾威,众戾萃至,必亡之忧,难保之虑,不待明智,而可以知之矣。顾殿下恭默九重,恬然不动,群臣承望成风,泄沓苟容,迄无一言可以动天,一事可以弭灾。而不急之务、非时之役,惟日经营,用力不止。噫!敬天恤灾,固无他道。恐惧修省,乃其实也;避殿减膳,乃其文也。实之不存,文亦从废,置之相忘之域,小无警惕之意,臣不敢知天灾时变,果不足畏耶?知而不畏,谓之慢天,慢天不改,天所绝焉,毕竟国家,其将税驾于何地耶?巢燕处幕,势难终久,积薪厝火,祸亦不远。思之至此,宁不痛心哉?天道深远,不可窃测,而求之人事,理无违爽,故曰善观天者,观于人。今日召灾之由,臣不敢谓某政之失,某事之应。而窃恐殿下,方寸之内,幽微之中,不能纯实用功,克去己私,出入间断,操舍无常,以至出言行事,互相参差,全无诚信。一源受病,万流俱弊,以此事天,天不享矣。以此临民,民不允矣。变不虚生,厥辜在是。臣曾见殿下,每遇灾异,辄下教责躬曰:“宁欲溘然无知”,曰:“胡不降罚于寡躬”,曰:“予当迁善改过”,此真苦切之言,忧迫之辞也。夫岂殿下故设虚伪之语,徒取观听之美也。臣有以知殿下逢天谴怒,危惧敬畏,矢诸心而出诸口者,真实无饰,理固如此。而此心难继,圣志易懈,日月乍久,变怪少息,则一时勉励之戒,不期弛而自弛,平日玩逸之念,不期萌而自萌。内而操存,外而施措,无不与向之所谓危惧敬畏者,大相谬戾,不惟殿下自欺其心,虽谓之欺天,亦非过论。吾心之欺,尚有内疚,上天之欺,宁免厥咎?先儒曰:“人君不患出言之难,而患践言之难,知践言之难,则其出言,不容不愼矣。”臣未尝不三复斯言,而欲为殿下诵之,臣顷叨省郞,寓直禁省,出入匠手,日见数十,而因闻掖内,营造厢库。伊时殿下闷旱畏灾,避殿自贬,而兴作之役,又起一边,其事甚细,虽非烦于外司,责于民力者,而臣有以知殿下一心上,便忽私系者已胜,而其害必渐,有加于此者矣。无何,都监修理之役,又继此而作矣。臣闻时有缓急,缓急互夺;事有轻重,轻重相胜。今日国势,诚云急矣,而殿下缓之;今日天谴,可谓切矣,而殿下忽之,尚以为事亲之道,不可苟也,营缮之举,非为侈也。为亲之情虽大,事天之道非小。设或慈殿,诚无可御之所,犹难于违天威拂人心,而创非时之役。况今慈殿,母临一国,其于安危治乱,果是谁家之事,而独无畏惧之心,得以安于奉养之乐乎?人君事亲,不但在于居处之安也。国家安然后,居处从而安矣。虽有广厦深宫之养,使国家,而至于危乱,则实非所以久安之道,何可谓之孝也?义理轻重之分,昭然如此。夫岂圣上欲孝慈殿,而诸臣反欲薄之也。此役之始,既自去冬,而春初命停,实出惧灾,则及今再兴,未有名义。无乃以今日之灾,尚不如春间之甚耶,抑灾多变众,以惯于见闻,狃于心志,不复有畏惧之威,有此前后之异耶?如以前日之寝罢,为应天之实,则今日之更举,岂非顚倒之甚也?既役而止,既止而复,此事终始,略与殿下之一心,互相出没,而畏灾忽灾,以之系焉。方寸虽微,著见甚显,吁可严乎。至如祀戎殊礼,军国异容,而拜陵习阵,一举两行,乔山霜露,才展凄怆之怀,郊坰简阅,遽试骑突之伎。观兵耀武,纵或快矣,慕先哀省,馀感在心,考礼思义,恐乖情文。况复六辔在道,驱驰太疾,陪卫杂乱,警跸无节,淸道而行,孰云如是。玉趾亲举,降临郊原,威仪踈略,瞻视致骇,千乘之君,何乃自轻。峻阪之驰,袁盎争谏于其君;击球之戏,韩愈论戒于主帅。今日群臣,寂无一言为殿下规之者,岂非以殿下之心,系好于此,而无欲逆之者哉?今臣所陈,不啻缕缕,而事过之后,言之何补?第望殿下,因此感悟,深加省戒,既往之失,虽不可追,而犹可及止者,斯速已矣,则其为圣上迁改之德,为如何哉?呜呼!邦运不幸,屡经大乱,而至于丁丑而极矣。惟我先王,仁覆万民,辑宁四方,静而镇之,生以聚之,已过十年之后,厌世宾天,遂举宗社国家之重,托之圣子。惟我殿下所可以继志述事者,将复如何哉?昔武王、周公追成文王、王季之志,而万世谓之达孝。今殿下行一政,当思所以继先王之志;发一令,当思所以述先王之事。民生先王之所欲安保者,而今日之民情,日益怨苦,国家先王之所欲兴复者,而今日之国事,日就扤捏,其何有于圣上继述之本心哉?淸燕之间,穆然深思,则想必有以发圣念,而疚圣怀者矣。卫为狄所灭,文公野处漕邑者,凡有几年,而卒致革车三百乘,騋牝三千,而狄不敢再窥。越王句践,栖于会稽,臣妾于吴,而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卒成沼吴之功,此岂一时精神气力所能卒办者乎?观其衣用大布,冠用大帛,尝胆于坐,轼蛙于道,则二君坚固刻厉之心,盖未尝一息弛也。殿下自登大宝,首举戎政,大加诘治,呜呼!殿下之志,臣亦知之。岂如卫灵公之问阵、梁惠王之好战而已哉?然而不思根本之计,惟务规规于末节,举措失宜,号令颇急,民心之不亲于国,已大不如先王之朝矣。又况自效一将之能,反损千乘之威,宋帝木马之讥,得无近乎?其他夸耀一时,文饰一世,尚虚仪无实用,而为识者之议者多矣。至于内司之征推甚苛,主第之营费太过,广田占私,夺民成货,其所琐细,而烦殿下之念者,又旁生而不已。臣不敢知衣布冠帛之时,尝瞻轼蛙之日,亦有为子孙营私计否也。臣闻心不可二用。如以一心为二用,则其中必有一主而一客者。臣又不敢知殿下营私之心,常为主;而为国之心,常为客,以至僭滋暗长于隐微之中,而终以为天变不足畏,民怨不足恤也耶?臣于是乎不能无惑焉。臣又闻天下万事之本,在于人主之一身,一身之本,又在于一心。然则今日召灾致变,莫不尽由于殿下之一心,而其所转移之机,又不出于殿下之一心也。为殿下之计者,亦不过使殿下澄澈本源,纯实无伪,一于正而无他适也。臣以微贱,不避僭越,乃敢直陈圣心之累如此,若其所以用功于方寸之地,自著乎光明之德者,有非假待乎人言,而亦非人所得知也。苟殿下不以人废言,察乎中而戒于心,先立一身之本,以为万事之标准,则国家幸甚,生民幸甚。臣既具此疏,将欲投进,继而伏见传教与大臣札批,不胜震惧之至。然念人君处崇高之位,咨询求助于下,以成其达聪明目之德,故古之圣王,必从谏如流,改过不吝。而有若季路,一匹夫耳,犹且闻人告之过则喜,玆岂非君子之道,必如是而后,方可以集众善,而崇其德也。昔齐桓公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视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胡不雪以政。”公曰善,因发仓廪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宋太宗因事悔过,数日不豫,吕蒙正曰:“无过非难,改过为难。改过之善,实有光于无过。”太宗喜而从之,而后世称为贤君。今殿下。恢广大度,洞开言路,故诸臣亦能尽言于殿下,直指圣躬之过失,不少畏沮。苟殿下容而受之,平而从之,则如流之美,不吝之量,可以并追乎前古,而大有光于圣德矣。奈何过自菲薄,引喩失当,使群下无所措其身,四方有以骇其听,而乃损圣上平日包荒之德哉?臣实为殿下惜之,而更叹朝廷之无管仲、吕蒙正也。臣既不敢自抑其区区之诚,冒死呈纳,欲与诸臣,均被触犯之罪,而有不忍视吾君之过失,而但默默而已也。
答曰:“进言之诚,予用嘉尚矣。”
9月20日
○乙丑,月犯东井星。
9月21日
○丙寅,以吴挺纬为司谏。
9月22日
○丁卯,宪府〈大司宪蔡𥙿后、执义吴挺垣。〉上札曰:
天人一理,显微无间,才感于此,便应于彼,推类曲傅,虽归于凿,变不虚生,古今通论。故人君遇灾而惧,侧身自省,以答天谴,则灾不为灾,厥或遇灾而不戒,虽戒而不以实,则天用不顾,而驯致乱亡,岂不大可惧哉?臣等伏睹殿下临御以来,夙夜寅畏,不遑宁处,思所以享天心者,无不至矣。而不幸旱暵霖潦之灾,无岁无之,虹雷风电之变,式月斯生,以至文庙之颓压,人物之渰死者,言之惨矣,念之尽矣。顷者大臣之陈札,实出爱君惓惓之意,而批下之辞,大欠和平,实是意虑之所不到,群下震悚,举皆失色。臣于此时,忝居此地已数日,而尚今默无一言,臣等之罪,死有馀责。臣尝闻万化根柢,皆原于人主之一心。请以恢圣量,开言路,为召和气,消灾沴之本焉。宋臣程颢有言曰:“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朱熹有言曰:“人之病,多在忿懥,”儒贤之居常戒惧者,为如何哉?伏惟圣明,闷时事之委靡,痛群工之怠弃,将大振作、大变通,而每以为满廷臣僚,不谅予心,妄生疵议,沮挠国事,因是而忿懥,不平之辞气,自不觉其屡见纶綍之中,而一时言动,寔系中外瞻聆,臣等窃叹焉。且念治国如治病。凡痼疾垂死之人,必须静摄以接续元气,药饵以徐治其疾,然后方可入于渐渐完复之境。若或不专于静摄,而徒务乎攻治,日事针药,则其不绝也几希矣,今之时势,何以异此?呜呼!古人以从谏为戒者,果非一二,而莫切于唐臣陆贽之言。其言曰:“指过以示直,固不如改过以见称;进谏以取名,固不如纳谏之为美。假令意在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启陛下无疆之休。”斯岂非听言之要乎?以此观之,则圣明之近日屡下未安之教者,实未晓圣意之所在,而良由于病根未祛,圣量未恢,即今求言之旨,亦归于文具耳,若是而能召和气,而消灾沴乎?呜呼!人谁能无过,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为难。伏愿殿下,遵诸贤制怒惩忿之训,大示和平之色。君臣上下,协洽无间,则人和气和,变灾为祥矣。
答曰:“进言之诚,深用嘉悦,可不体念焉。”
9月24日
○己巳,以李梓为辅德。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郑太和曰:“臣等忝居大臣之列,不能辅导君德,使君上有过举,此实臣等之罪也。顷日金堉之札批,殊极严峻,朝臣举皆惶恐。臣等欲陈札以达,恐圣上再有过当之举,趑趄不敢为耳。”上曰:“今日之为君,亦难矣。未有退避之路云者,予言诚出肝膈,虽国人皆非之,亦复奈何。”右议政沈之源曰:“金堉虽有执一之病,其为国之诚,则有之矣。”上曰:“予之一动一静,皆见非于人,自此以后,何敢更出阙门一步地乎。”之源曰:“上教如此,臣等之闷郁滋甚焉。人君居崇高之位,主生杀之权,其人可用则用之,可罪则罪之而已。大哉王言,恐不当如是也。”上曰:“予宁有偏憎郭齐华之理?渠无不可处置同僚之事,而台阁事体,不当如是,故递其职矣。李端相怒予之特递齐华,多发不当发之言,予未晓其意之所在也。”大司谏闵应亨曰:“鲜克有终,帝王之通患。殿下即阼之初,臣自外任,还入玉堂,当时圣上动静,必循古圣王规模,臣愿须臾毋死,更见太平。厥后渐不如初,至于今日,危亡之象极矣。古语曰:‘圣人,人伦之至,规矩,方圆之至。’动循规矩则国治,不循规矩则国乱。陆贽告于唐宗曰:‘人君虽有高世之资,必因圣王规矩,然后可以为治。’今圣上不循常规,天灾之孔惨,言路之杜塞,未有甚于近日,此无他。自金弘郁之死,朝臣重足,救过之不暇,谁肯进言,而获罪也。古语曰:‘谏者多知,我后能从。’李端相之言,虽或过中,合有优容之道。今此营缮之举,人臣台阁,皆不敢一言,故天以白虹贯日,惊动我圣上。变之速应者犹轻,变之不速应者,深可惧也。金堉所陈之札,皆中国家之病。今之军政,虽在所不可已者,而尤不可不先者,安民之政也。况推刷之举,号令太急,刑杖太酷,定期太迫,人君宁有以威制民者哉?《书》曰:‘𫍯小民,以为祈天永命之本。’此实圣上警惧处也。”上曰:“卿来陈恳恳之衷,予当体念焉。”
9月25日
○庚午,上召见延城君李时昉。上曰:“湖西大同之法,于卿意何如。”对曰:“沿海则皆以为便,而山邑则有不便者云矣。”上曰:“钱货之行,今将十年,而有害无益。欲与卿等相议罢之矣。”时昉曰:“钱货之难行,金堉亦觉悟矣。”上曰:“金堉执滞之病,死而后已,必无回惑之理也。”时昉曰:“用钱之法,一年不罢,则有一年之弊矣。”上曰:“当初用钱,专为通货,而行之十年,无分寸之效,不罢何为?通行之货,莫如白金,而亦不能用之于鄕村,况钱文乎。”
9月26日
○辛未,江原道大风。
9月27日
○壬申,谏院启曰:“观风一方,为任最重,苟非其人,鲜不偾败,新除授黄海监司姜瑜屡被台弹,见鄙淸议。内而承宣,既云不称,外而巡宣,难望惮压,请递差。”上不从。
9月28日
○癸酉,上御昼讲,讲《诗传》《小弁章》。
9月29日
○甲戌,以洪处亮为大司谏,洪舜民为庆尚兵使,李泰渊为兼弼善。
○上御昼讲,讲《诗传》《巧言章》。
冬十月
10月2日
○丙子,上御昼讲,讲《诗传》《巧言章》。讲讫,知经筵郑维城曰:“近日圣上频御筵席,讲读之功,岂止于章句之末而已?其在圣德,可勉者勉之,可戒者戒之,则不亦大有益于治道乎?曾在祖宗朝,召对臣僚于卧内,君臣之间,有若家人父子,民间疾苦,无不咨询,此诚圣上所当法者也。”
○前判书赵䌹上疏曰:
病伏老臣,耳聋眼昏,今年益甚。八月西南风雷雨雹灾异之惨,闻之最后于人,而畎亩之忧,无所不至。仍窃惟念我圣上,侧身修行,必以周宣为则,求助于群公先正,不翅若《云汉》之诗矣。俄闻领敦宁府事金堉,上封事言灾异,遂被峻批,顚倒出门外待罪云。惊怪其故,意以为金堉,年及耄矣,无乃为非所当言,而触天怒耶。俄又得见其疏草,大要言天警之可惧,民心之离合,邦本之将危,祸乱之无日,修省之不可少缓,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刳肝沥血之诚。溢于言外,真大臣之言也。不知圣明,何故,而峻拒之至于如此,至下人臣所不忍闻之教乎。如使汉之大臣如申屠嘉、萧望之辈当之,则必不日自尽矣。虽然金堉之黜退摧沮死生,固不足道,愚臣之所大忧、所深虑者,实在于圣明之心病也。荀卿有言曰:“形具而神生,好恶哀乐职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各有样,而不相能,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以是观之,天君即心也。天君安,则百体从令,喜怒哀乐好恶,皆得其平,天君不安,则喜怒哀乐好恶,失其中。夫人莫不然,况人主居万民之上,受皇天付畀之重,朝夕出治之本,何适而不由天君,而不安之害,夫岂若匹夫之止于一身哉?臣子之大可忧者,不待言矣。不知圣明,有何大不平者积于中,而媒此心恙乎。圣明心恙之所由来,微臣小人之腹,窃有妄度者矣。圣明自即阼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已多年所,治效未著,困心横虑之事,日添月益,加以天心未豫,殆无虚岁,故圣上方寸之间,亦未免焦火凝冰交作,心疾之来,恐必以此。在廷之臣,其果有一人,虑及于是,而献圣上安心之方乎?臣窃闻迩者,政令施为之间,少有从违之不允圣意,则严急之威,不平之教,似非平日中和之发,而群臣之中,鲜能知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徒自唯唯而退,顾自以为自己售才见能之地,今日之激天怒、召灾异,未必不由于此也。抑臣又有一说焉。宋儒陈烈苦无记性,读《孟子》“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忽自觉悟,变钝为聪。吕祖谦性气粗暴,嫌飮食不如意,打破家事,后读《论语》,至“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意思一时平了。惟彼二儒,不过学知困知之流也,犹能变化气质,如此之疾,况殿下以首出之资,日御经筵,讲明经传,其得于学力者何如,而何难一日觉悟,消融其心病乎。古之圣帝明王,遭险阻艰难者何限。然未闻劳苦治理,致心疾也。文王在羑里,演《周易》,孔子畏于匡,弦歌不辍。二圣虽处困穷之中,不以一毫动其心,而泰然如无事者,其气像之广大,千载之下,可想见矣。《孟子》曰:“养心莫先于寡欲。”此千古治心之要法也。臣愿圣明,试以孟子之言为则,屏去物欲之私,以养心焉。瞑眩之药,不外是矣,其何心病之足患。臣朝夕入地之人也。葵藿倾阳之性,尚有未尽泯者,故敢竭愚忠。“
答曰:”卿之爱君之忠,不以在田庐,而有间。恳恳陈戒,予用嘉悦。予虽不敏,可不体念焉。“
10月3日
○丁丑,以李泰渊为司谏,吴斗寅为持平,金万均、安后说为正言,金振为承旨,吕圣齐为检阅。
○领敦宁府事金堉上札曰:
臣罪戾深重,退伏城外,近侍再到,传谕圣旨,臣诚感惧,罔知所达。即宜趋诣阙下,仰望宸极,而新罪之中,又有旧罪,不得不吐露实状。臣往来中土,知用钱之有益,建白请行,李时昉与臣同事,阳开阴阖,每言:“上意若坚定,则岂有难行之理,但群议不一,上亦持疑,宜即停止云。”臣每答曰。‘既承上命,十年为限。自上命停,则不敢违也,自下旋请停止,所不敢也。今乃因臣之出,以为臣亦以为难行,此言何谓也。两西则既已通行,虽京中,因论议多岐,不能行之,何至并与两西已行之处,而罢之乎?市民所授之米,初约以钱偿之矣。今弃钱不用,责纳以极贵之米,则是罔民也。此皆臣之罪也,何颜入城,以见坊里之民乎?伏愿圣明,亟递臣常平厅之任。
答曰:“当令该厅议处,卿其勿辞,从速入来。”先是,堉建议出常平厅米数千石,贷市民,使之以钱还纳。至是,将罢行钱,群议以为:‘既罢行钱之法,则不可仍前纳钱,请还征其米,故堉有是札。’常平厅请勿征其米,上下教曰:“宽限以征可也。既罢之钱,复收而何用乎。”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用钱便否,欲与诸卿议之耳。”大司宪蔡𥙿后曰:“臣以为钱货,不可行也。”校理沈世鼎曰:“臣尝观东史,每欲行钱,而竟不果,必有其故矣。”上曰:“然。我国不产铜铁,何以铸钱通行。今日用钱,非徒无益,反有所害。知其有害而用之,不可也。”
10月4日
○戊寅,上御昼讲,讲《诗传》《何人斯章》。讲讫,上曰:“我国军卒,身无铠甲,猝然遇敌,难御矢石。若用木楯则善矣。”训錬大将李浣曰:“木楯则运行甚难。臣意以为,军人各持一大布帒,临急盛土,以防其冲突之势,则不下于木楯矣。”上曰:“然。曾闻明将张椿之兵,皆持布帒,遇胡骑于大野,以帒盛土为垒,胡兵不敢逼云矣。”
10月6日
○庚辰,以闵维重为正言,李泰渊为应教,沈世鼎为司谏,金寿兴为说书。
○有贼刃剌宣传官尹梓,命悬赏购捕。
10月8日
○壬午,命召读书堂被选金寿恒等五人。命题赋诗,宣酝赐物。
○上御后苑草堂,召修理都监提调领议政郑太和等宣酝,日暮乃罢。承旨史官,皆不得与焉。
○正言闵维重上疏曰:
臣于顷日,辄将微悃,猥陈瞽说,略论圣躬之过失,首尾以畏天惧灾为言。虽蒙圣慈,即赐省纳,而听施之实,寂然无闻,臣窃自忧惑焉。盖臣愚意以为:‘天灾流行,国家代有,而遇之而惧者常兴,狎侮而自肆者常亡。警告之勤,专出于仁爱;忽慢之甚,自底于覆灭。故明君以有灾为幸,而德日进,庸主以无灾为庆,而德日丧。观于前史,验之古事,则变异之见,多在于邦命未绝之前;恐惧之心,自见于天心不豫之时。其所谓变异者,非适见偶出冥漠无征者也,五行之乖错,六气之伤沴,人事之所召,国运之所关也。其所谓恐惧者,非怵心慑魄,惊忧自沮者也,畏天怒而悯时虞,责己过而思政失,刻心而厉志惩前,夫然后咨询。岂塌然空坐之为恐惧,恬然无事之为修省也哉?此固示谴者,乃天之眷,畏威者,本人之情,而相与之际,实孚一理,感应之间,不容二道者也。近日西南灾异,惨切痛酷。上帝谴告,至此之甚,则此必由于圣心之有疵累,圣躬之有阙遗,施措之失其道,政令之乖其宜也。如此等病,殿下虽不自觉,赫临之下,纤毫悉照,则变不虚生,必有其咎。人告有过,古人尚且为喜,况高明之天。谆谆诲之,若是其切,则其为幸于殿下,岂但可喜而已哉?殿下所当敬畏省惕,奋励图新,以答天心,以祈邦命,而不此之思,一循故常,玩逸侈夸之念,交骛于内,丰亨豫大之举,日肆于外,而直言谠论,一切挥拒,忿懥所发,辞气太厉。以致上下否隔,景象愁惨,百僚解体,举朝失色,则圣心之累,圣躬之阙,无大于此,而今日切迫之忧,反有甚于天灾之叠见也。臣于此,谓宜殿下翻然感慨,悚然自失,潜䌷愆尤,默求天心。已过之事,既往之失,言之无及,悔不可追,则唯当惩创于前,克愼厥后,以彰风雷迁改之德。而且如驷马不及舌,出言有玷,则须速开陈悔端,无所吝滞,使群下得以安其情,四方得以释其惑焉。而又必以营造为非时者,诚以灾异之生,前后无异。而一年之内,既停复举,作施于事者,顚倒无裁,而畏灾忽灾,亦系于此,人情不安,天意可占。当于此时,亟命寝罢。役既成者,虽或置之,工未就者,迄可止矣,则大有光于圣上对越以实之道,而使远迩闻之,咸曰:“我殿下之心,专于敬天惧灾,虽至情所在,犹且停寝云尔。”则其于感发人心,鼓动气象之举,为益尤如何哉?夫然后咨询臣邻,讲论治道,唯以轸恤民隐,培植邦本,为急先之务,则从前过失,正如雪见于𬀪,冰泮于春,自然消融无馀,而偏系之病,烦细之虑,亦不复萌发于方寸矣。且殿下未尝无惧灾之心,而因诸臣之触激,便即忽之,殿下未尝无悔过之心,而因诸臣之触激,便即弃之,此诚诸臣不能积诚匡救之罪也。然殿下何必因怒于人,而遽损吾惧灾悔过之本心哉?诸臣进一善言,而殿下听之,则是善言出于殿下也,诸臣进一善计,而殿下用之,则是善计在于殿下也。集群言合众善,而成殿下之德,则譬犹土壤之增泰山,涓流之就沧海,其所裨益,夫岂少哉?臣之前疏缕缕所陈,概不出此,而辞语荒拙,诚意浅薄,不能仰挽宸心,上回圣听,而使臣所言于上者,不过为片纸冷谈,殿下之听于臣者,不过为一张虚套,而自初至今,无大警动、无大振励。九重之内,未闻悔悟修省之实,朝廷之上,徒见恬安泄沓之习,上下相循,帖然若平日,而土木之役,又与之终始焉。似此气象规模,何能应天弭灾,以救危亡之祸也。
上嘉纳之。
10月13日
○丁亥,以任义伯为黄海监司,李庆亿为献纳,南天汉为持平,闵鼎重为校理,安后说为正言,李仁夏为忠淸水使。
○上引见大臣及兵曹判书元斗杓。上曰:“御营大将今将差出,谁可任者。”斗杓曰:“柳赫然以将家子,稍有名望于武将中。”上曰:“予亦知其可用,而但年少耳。禁军别将南斗柄,精悍有胆气,此亦将家子也。未知可合否。”领议政郑太和曰:“果有胆气,而但短于文字耳。”上曰:“文字虽短,果有胆气,则除授可也。”
10月14日
○戊子,以柳俊昌为辅德,权格为司书。
○命召暗行御史元万石、权大运、李廷夔、洪葳等,授封书以遗之。
10月15日
○己丑,正言闵维重引避曰:“国以得民为本,而民之怨国,失信为甚。毋论事之大小,苟以一时利害,挠夺民情,则其心不服,其怨必兴,此固政令施措之间,不可不审者也。钱货之难行,前后言之者多,久试无效,从而罢之,固无不可,但春间分米于市民,约以秋后偿钱,而到今既罢之后,又令舍其应纳之钱,还征已散之米,始之不审,终乃失信,此事虽小,所系亦大。窃闻民间,既已备钱将纳,而是命遽下,举皆失望愁叹云。此足以损民之财,招民之怨,失信之名,归于国家,宁失二千石之米,不可一日失信于民,而取其怨也。宜循当初约令,使之捧钱,然后或颁给于朝士俸禄,或移送于松都,以为转换作米之地,不出一二年,自可用尽,非难处之事也。臣与司谏沈世鼎,会于台厅,言及此事,今日又就其家,要与论启,则答以既罢之钱,又请还收,似未得当。半日论执,坚持不许,此无非臣见轻之致,请递臣职。”司谏沈世鼎引避曰:“臣与正言闵维重,会于台厅,维重果发此言,臣以更加详审之意答之。昨日维重来见臣,要以构草论启,而固陋之见,终不能回。臣之愚意,只为‘当初发米,行钱之时也,及今收米,既罢之后也。设令其法仍旧,而舍钱征米,则谓之失信可也,今既以为不可行而罢之,而复令依前纳钱,则谓之罢可乎?谓之不罢可乎?’窃恐彼此俱无所据也。揆之事体,断不如是,有用无用,元非臣意之所及,而维重乃以既罢之钱,复收无用,为臣之言,臣窃讶焉。夫收钱收米,当论其于法如何,其用之有无,不必论也。法若当捧,则岂可以钱之无用而不捧,法若不可,则岂可以钱之有用而捧之乎?维重以为:‘在民无用,宜捧其钱,或颁于朝士俸禄,或移之松都,使之转换,臣于此言,尤未之晓也。在市民,既为无用之物,则颁之朝士,乃为有用之物乎?累万之钱,公家可以转换于松都,则若干之贯,市民独不能转换于松都乎?大抵言官所争者公也。所见若或相左,则各陈己见,以俟公议可也。何必轻加声色若是乎。无非臣见轻之致,请递臣职。”答曰:“勿辞。”维重等并退待物论,宪府处置,请闵维重出仕,沈世鼎递差。上从之。
10月17日
○辛卯,以南老星为大司谏,李泰渊为司谏,沈世鼎为校理,李庆徽为吏曹佐郞,姜瑜为京畿水使。
10月18日
○壬辰,谏院〈正言闵维重。〉启曰:“信者国之宝也,民所庇也,苟以一时利害,乍令旋改,则其心不服,其怨必兴矣。今者舍其应纳之钱,还征已散之米,政之失信,莫甚于此,请还寝征米之命。辅德柳俊昌,嗜酒成病,不可齿在胄筵之任,请递差。”上不从。
10月19日
○癸巳,正言闵维重引避曰:“司谏李泰渊以为:‘市民处征米,吾则未知其失信,亦未闻有民怨,此论不可以已乎。’臣答以:‘初约偿钱,后令纳米,谓之失信可也。’泰渊必欲停其论,坚执不从。臣议论迂阔,不合时宜,僚席之间,遽有横议,请递臣职。”司谏李泰渊引避曰:“同僚欲以市民征米事连启,而臣之愚意以为:钱币已罢,则当征其米而已,元非失信之比,缓督之圣教,又出于轸念市民之意,岂敢以失信为怨乎?愚迷之见,终始如此,不能苟同。请递臣职。”答曰:“勿辞。”维重等并退待物论,宪府处置,请闵维重出仕,李泰渊递差。上从之。
10月21日
○乙未,以沈世鼎为司谏,李庆征为献纳,李泰渊为应教,李庆亿为校理,李万雄为修撰。
10月24日
○戊戌,以洪处亮为大司谏,金寿恒为承旨。
○遣承旨,阅囚于典狱署,释罪轻者。
10月30日
○甲辰,以洪命夏为吏曹判书,许积为户曹判书,郑万和为校理,李泰渊为辅德。
○命以征米市民便否,议于大臣。领议政郑太和等以为曾请征米,无容他议。正言闵维重引避曰:“市民征米事,圣批令庙堂议之,及见其回启,则全没己见,以毋容他议为说。吁!是何言也。人之意见,自有异同,可与不可,只在辨别审处之间而已。若其依违苟且,鹘突糢糊,则天下岂有是理?以臣所言为是,则直请施行可也,以为不可则不许听从,亦可也。今乃不然,既不言可,又不言不可。大臣职专匡辅,位尊具瞻。岂可事有可言而不言,徒为区区姑息之计,归怨国家,身无干涉也。小事如此,大事可知,庙堂如此,百僚难责,臣诚深惜之。臣识见昏谬,不能见信于上下,请递臣职。”答曰:“勿辞。”维重退待物论,宪府处置,请闵维重出仕。上从之。
○右议政沈之源上疏辞职。以闵维重斥其回启之非也。答曰:“闵维重横发狂言,以致大臣之不安,诚可骇也。卿其勿辞,以副至望。”
十一月
11月2日
○丙午,咸镜监司闵应恊驰启曰:“六镇形势,异于南关,木花不产。朝廷每年分给襦纸衣,实是挟纩之恩,而许多穷民,势难遍及。穷民之愿得木绵,不啻若赤子之慕慈母。请令该曹,优送木绵,以为边民掩体之资。”从之。
11月3日
○丁未,以李应蓍为都承旨,郑维城为大司宪,南老星为大司谏,吴斗寅、洪汝河为正言,李梓为辅德。
○领议政郑太和上疏曰:
臣于谏院回启时,意谓此即前日已陈之事,初说之外,无容他议,以是措语。缘臣错料,而致令僚相,亦至于辞职,臣心不安,益复如何。臣不能铺张文字,称讃所论,以扬其直气,攻斥之来,固其宜也。只以谏官之言,便是弹劾,而犹且冥然不退,仍据鼎席,则日后论臣者,必以无忌惮、无廉耻,添臣罪案,则臣将何辞以自解乎?毕竟有害于国体,贻辱于名器,岂但为臣身之私惧也哉?伏乞镌去臣职。“
答曰:”卿之此言,无乃不思乎。大臣之体,自与小官不同。务存大体,斯可谓之柱石矣。何必愠于群小,而悻悻然求去乎?惟卿须念国事,速出论道,以副朝野之望。“
11月4日
○戊申,右议政沈之源又上疏辞职,上遣承旨谕之。
11月9日
○癸丑,以李袤为弼善,权𫍰为掌令,权大运为执义,尹文举为吏曹参议,曺汉英为大司成,金寿兴为说书。
11月10日
○甲寅,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讲讫,召见辞朝守令。
11月11日
○乙卯,上召见辞朝守令。
11月13日
○丁巳,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大司宪郑维城曰:“闵维重言虽过中,圣上既已置之台阁,何可遽以群小等语加之乎?大臣之引入,亦无包容之量矣。”大司谏南老星曰:“王言一出,驷马难追。既往已矣,将来犹可愼也。”校理李庆亿曰:“维重之言诚过矣,过而能容,是诚虚受之美也。”副护军闵应亨曰:“人君之道,不过敬天恤民而已。今殿下应天不以实,使民失其道。天变之来,皆人所召,有灾而无其应者,臣未之见也。不知将来,有何祸乱,而台阁缄口不言,宰相悠泛度日,日后国家,将税驾于何地耶?往年东海冰,今年白虹贯日,其他昼晦太白之变,圣庙雷震之灾,叠见层出,此何爻象也。殿下为慈殿大兴土木之役,虽有广厦千间,民窃思乱,则殿下其能独乐乎。”上曰:“白首老臣,来陈恳恳之忠,予当体念焉。”
11月14日
○戊午,以金体干为庆尚左水使,许东岦为南兵使。
11月19日
○癸亥,以吴挺垣为辅德,闵鼎重为校理,尹尚为工曹判书,李元老为忠淸兵使。
11月20日
○甲子,以李万雄为校理,李庆亿为修撰。
11月22日
○丙寅,谏院启曰:“国家大小之职,各有所掌,虽或有过误之举,自当有纠正之官,而近以寿进宫奴致毙之事,刑曹之吏,内需司直请依律定罪,有若法司之纠察者然。内官逾越法例,擅侵外朝,诚非细事,其渐不可长也。当该内官,请命罢职,以杜日后之弊。”累启而后,从之。
11月23日
○丁卯,以崔蕰为掌令,朴世城为持平,蔡𥙿后为大司谏,南老星为吏曹参议,李端相为修撰,安后说为文学。
○前郡守李文柱上疏。其略曰:
窃惟今之事势,有十可畏者。朝廷之不端不足畏,而圣志未定可畏也,百僚之怠惰不足畏,而国无桢干可畏也,谄谀之昌盛不足忧,而忠言蔑闻,可畏也,法令之坏败不足忧,而纪纲崩颓,可畏也,仕版之猥滥不足忧,而风节扫地,可畏也,人民之愁怨不足忧,而弊瘼繁兴,可畏也,仓廪之虚耗不足忧,而经用浮费,可畏也,敌国之侮慢不足忧,而边备虚踈,可畏也,士卒之寡弱不足忧,而将不知兵,可畏也,器械之薄劣不足忧,而兵不服习,可畏也。臣所谓不足忧者,非诚不足忧也,以其有可畏之甚焉者耳。殿下畏其可畏,则不足忧者,诚不为忧,不畏其可畏,则不足忧者,实为大忧矣。
上优批答之。
11月26日
○庚午,全南监司赵启远上疏曰:
国家不幸,连有灾异,下教求言,非止一再,前后诸臣,陈诫献策,亦已多矣。臣虽庸陋,忧爱之诚,岂独后人,而前此未尝以一言仰陈者,自顾言迃不足以补阙,计拙不足以适用,含糊嗫嚅,徒切愧恧。间尝窃见诸臣疏札,言计可谓切至矣。然而广运之德,未闻日以加进,施措之方,未闻日以益善,而皇天之谴怒愈数,生民之困悴弥甚,臣诚惶惑,莫知其故,岂好问虽切,而虚受有所未尽欤,抑博采虽勤,而图治或失其方欤。以殿下之仁圣,本之以孝友之行,加之以勤俭之德,无声色弋猎之娱,有宏博远大之谟,夙夜励精,不少懈怠。至公至明,无一失德,思欲陶斯世于乂安,济斯民于富庶,百度俱贞,万目毕张,臣窃观殿下之志,至美矣至盛矣。高出于百王之上矣,一国臣民,莫不感叹而悦服矣。视自我民之天,夫何不降祥而降灾至此哉?此必圣心虽美,而施乎政者,未尽善也,民心不顺,而在乎下者,有不便也。天何言哉。亶以灾祥,示之休咎,天之仁爱我殿下如此,此宜殿下惕然改图,以从天心也。夫人主之治国,亦如匠石之治材,伶师之治乐。匠石虽巧,而规矩不精,则不能成方圆,故其法必先利其器,伶师虽贤,而丝竹不精,则不能成音律,故其要必先更其弦。人主虽圣,而百姓不便,则不能成至治,其道必先顺其心。民心如水,顺之则安,逆之则激,激之而不顺,乘之而不和,则诅而为怨,郁而为灾,理势之必然也。天意深远,天道微妙,臣愚不敢知以某事之失,而致此灾,以某事之应,而有此异也。历观古今,变不虚生,岂不大可惧哉。天为生民,树之以君,君之职,保民而已。德教礼乐、政令刑罚、城池军民,凡干文武之备,皆所以保民之具,而卫国御侮之术,寓于斯;祈天永命之道,本于斯。故孟子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古之论治者,必曰:“仁民爱民,抚民养民,教民安民,保民乐民。”仁之爱之,抚之养之,教之安之之尽其方,然后民乃保其业,而乐其生矣。民之情如此,故顺其心然后,治可成矣。夫民之生,甚微矣。耕织衣食,岁不给也。赋重则馁,役烦则困,既馁且困,安得不怨?政令施为,虽有极合于理,大利于国,而劳其筋骨,损其财产,虽虽之氓,便怀不乐之心。而况有害于平日,无益于临乱,而徒为病民之具,则虽城高十丈,粮峙如岗,终岂能得力于缓急之际哉?赵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浚膏以实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襄子有见乎此,故能保于危急之际,转祸而为福,未有罢力浚膏,而能保其城池于临乱之时也。方今国家多事,民不息肩久矣。八路民情,臣未周知,而至于湖南,则臣受命分忧,职是观察,其于民力之不堪,民志之不迪,臣窃稔见而饫闻,臣何敢隐忧于胸中,而不陈于君父之前也。凡为国为治之道,治而忧乱,安不忘危,豫而后立,劳而后逸,则国之大事,虽有少拂于民心者,有不可以彼而废此。诘戎所以御侮,御侮所以保民,则今之链其军伍,精其器械,实是国家长虑之所不可撤,而丘民少勚之所,不可顾者也。至于不察地理之不便,不恤民力之不堪,强敛目前之怨,必无日后之益,而民之恶之,如就死地者,今之山城是也。臣请细论之。本道山城有三,赤裳也,金城也,笠岩也。赤裳在深峡众峰之间,天设其险,人不可攀,只有一面鸟道,仅容行步,真是陟绝之地,而但其城内,井泉不洽,数千兵马,弥日留屯,则粮未告罄,水必先竭矣。地非关防,既无控引形便之望,处是僻隅,又无敌兵必争之势,惟合于匹夫避乱之区,而不宜于国家用武之地。今也割数邑之兵,而使守之;以损束伍之额,运数邑之谷,而使峙之,以罢峡氓之力,其欢日失,而其怨岁增,虚声远彰,而实害渐著,反以国史秘藏之所,徒为盗贼窥觇之资。然则其所以聚兵储谷,适足以彰秘显隐,不过为启盗之心,引盗之路也,臣愚以为计之拙,莫此甚也。至于金城、笠岩两城,则山势虽峻,而地形不便,且其金城之水,潺潺而已,笠岩之水,涓涓而已,少旱则金城枯,而笠岩绝矣。若使多人久住,则虽非旱干,而其涸也。可立而待也。两城周遭,皆极广阔,而属邑军伍,其数反鲜,猝然临急,既不足于守堞,若遇勍敌,必不可抗战,此皆不合于设险,而实为无用之城也。当初筑城之时,干事之人,要炫厥能,欲速其功,劳民虽极,而董役不诚,则颓落之频数,固其势也。随毁随筑,岁岁兴役,而废耕废获,元元困瘁,则属邑之民力罢矣,各邑戒器,移置山城,既离本所,典守不谨,未周一期,而弓箭皆病,拮据改措,休歇无时,则属邑之官力亦弊矣。春秋粜籴,逐岁添增,近者二三百里,远者三四日程,既来复去,道路相望,而虚受实纳,劳役已极,则属邑之民力又困,而民财又竭矣。何则,赤裳之谷,为七千馀石,而运之者三邑,金城之谷,为二万馀石,而运之者十一邑,笠岩之谷,为三万四千馀石,而运之者十九邑,统而计之,谷为六万馀石,运邑为三十三官也。及其分粜也,受出一石,则陈腐太半,欠缩居多,而馀者仅为十二三斗,初散于主人烟债,终费于往还路资,而其间不免为色吏库子之渔夺,则曁乎还家,囊橐尽空,而手中无所持矣。到秋纳籴之际,应纳一石者,加备二三斗,而一駄输雇之价,近邑租,则不下二石,米则不下一石,远邑倍之,而道路之费,主人之债,又在其外。既到山城之后,或缘官吏有故,不能即纳,或因诸邑骈集,次第收捧,则留连迟滞,往还之间,必经一旬。粜时每当农节,既夺其时,籴时每当严寒,劳苦又甚。或有冻路驱驰,牛毙而马踣者,或有被偸其谷,倍价而贷纳者,则捶胸指天,怨声载路,视山城如仇雠如阱窖,至有过山城,而言之曰。“此山曷月,陷为渊乎,吾与尔俱溺。”自秋以来,山城属邑之民,十百为群,相续呈诉,窃有冀于变通,闻其叫哀之声,察其含痛之色,则其为急切,无异救焚。臣目见此状,不觉悯恻,齐民悲痛之情如此,岂不大可忧乎。至于笠岩,则直有备局事目,设法之严,非比他城,属邑奔走,民情震惑,此尤臣之所以为闷,而不知其处之之方也。以三十三邑之民,运六万馀石之谷,其间虽或粜籴有多寡,道路有远近,民情之苦闷,庸有极乎?寡则犹可支,而多则不能支,近者犹可堪,而远者不可堪,今年犹可支,而后年必不堪,即其势然也。山城岂亶本道而已哉?畿邑之于南汉,亦有粜籴之劳,而未闻怨诅之此极,岂城有轻重,事有能否,而民之苦乐,亦从而系之耶?抑王化渐远,湖民最为不淑而然耶?畿民则宣惠纳税,客使迎送之外,无他赋役,而湖南则田结最重,常税别徭,供亿无算,民力已尽,民产已匮而然耶?怨诅之极,愁痛之至,而或有顽然不恭之象,或有怛然可哀之状者,莫非山城为之祟也。若使山城,为缓急得力之地,则民虽兴怨,有不可论,而平日之疾苦山城,若是之甚,则及其临乱,安能使斯民守斯城、御外敌,而死其长哉?夫国之所以御其民者,在得其心,将之所以守其城者,以有其军,而今也城大而军小,则不可谓有其军也,怨极而疾甚,则不可谓得其心也。画给束伍,非不多也,太半不足于城堞,属邑人民,怨苦方甚,临乱而必难驱入。然则城之不可守,民之不可恃,较然明矣。与其军少,而终不能守也,不若初不添军也,与其民困,而后不能支也,不若先为恤民也。而况脱有缓急,兵使之统率,而赴难者,束伍也。割有用之束伍,给无用之山城,可谓计之得乎?臣愚以为:山城日后之效难期,而生民目前之患已急,寇未至而民先弊矣。设险欲以固国,而民先弊,则国不可固矣,山城何益于国家哉?移属束伍,还给兵使,三城储谷,量减本数,各邑分粜,半留其官,而近者则略分,远者则全减,似合于权时救民之道也。山城则只给本邑之军,并与义僧,而姑为守护,以待日后,某将临时观势,入守可也。臣窃念朝廷,方讲阴雨之备,其于城池之修葺,靡所不至,则臣之此言,不几于以凿量枘乎?臣虽愚昧,非不知此,而身忝按道之任,目见民弊之极,知而不言,臣即有罪。臣若不言,窃恐朝廷或未知外方形势之至此也。区区献芹之诚,不外保民之说,臣谓山城虽不可即罢,粜籴必可减损也,束伍不必移属也。如蒙许可,臣谨当酌量数目,申禀睿裁,伏愿圣明,勿以臣言为谬,而以民为可畏也。当今可言者非一,而即今经纶密勿,筹策毕具;则臣何敢赘说于其间哉?惟以道内之事,乃臣之职耳,玆举民弊之最大者,乃敢上陈,而语欲详,故不避俚;意甚切,故不惮繁,终始以保民安民之说,眷眷而不能释焉,臣初欲启闻,而不敢偃然直请,玆以所怀,熏沐陈疏,恭俟圣明裁择,而进退之。
答曰:“疏辞当令庙堂议处焉。”备局回启曰:“全南监司赵启远以道内三处山城之弊,缕缕陈疏,以应求言之教,必出于目见民怨,此非新创之地,不过因其久远旧筑,而略加修葺,已有区画措置之事。此亦初非自朝廷勒令行之之举,前日按道之臣,料理启闻,请行而后许之,则其时本道民情之便否,任事之臣,全不致察乎?设令今因此疏,使之依请施行,未知后来监司意见,又复如何?朝家举措,不当随辄更改,不可轻议。”从之。
11月28日
○壬申,东莱府使元万石辞朝,面谕以遣之。
十二月
12月4日
○丁丑,太白昼见。
○以金佐明为副提学,李弘渊为黄海监司,吴挺纬为副应教,洪葳为校理,睦兼善为修撰,李时术为文学,李端相为吏曹佐郞,金振为承旨。
○正言洪汝河应旨上疏曰:
辞气动静之间,君子之所愼,吉凶祸福,兆朕之先见者也。况王者一言而为法,一动而为则,其所系何如也?臣见顷日答诸大臣之批,何其辞气之间,抑扬失中,若是之甚耶?不涉于严峻,不近于㧑谦,但快一时之忿,而不觉其反入于自轻之地,亏威损重,莫甚于此。史臣书之,四方传之,将以为何如也?岂非殿下平日涵养之功,有所未至而然欤?臣闻喜怒失节,则血气不循轨,而病为之生,其可忧之大,不但害于事而已。昔人论学,以养心为主,养心之法,明乎理而已。明乎理则心虚无事,过事而自然不动,处事则自合于理,存心出治之要,尽于此而已。今殿下不先于明理,而着力于事务上,万机劳乎外,百虑丛乎内,本心之体,为事务所役,而无顷刻之休,挟以好胜之心,辅以勇往之气,则掩蔽沈痼,日以益甚,而虚明沈静,自然之体,终莫得而见焉。如是而遇事不能无窒碍,心不得不动,则又力制其心,使不动焉,不知其所以不动者愈动,而体愈昏也。爱恶缘情而生,喜怒触境而动,施措乖谬,政令紊乱,以至乎迷惑,而不知返者,皆由于不明理,而强制其心故也。伏愿殿下,为学以明理为主;操心以居敬为要,温绎之暇,凝神静默,姑将等闲酬应,不必用意照管,收拾已放之心,潜玩未发之前。如是者或旬日焉、或一月焉,犹未有得焉,不懈而益致其功,动静交修,表里无间,则本心之体,庶几可见,而涵养之功,方有下手处矣。古人论学之要不出此,而变化气质之方,夫岂外是,而别有妙法乎?张思叔诟詈仆夫,程子曰:“何不动心忍性。”吕祖谦性多躁怒,因读《论语》,而去其病,朱子称其可法,此尤学问上亲切功程也。伏愿殿下,加意于性偏难克之处,着力于易发难制之地,勇革前习,一变至道,则其他种种病根,自当渐次消磨,所以感回怒予之天,斡旋治乱之机者,亦不外是,而求他道也。“
答曰:”嘉尔进言之诚矣。“
12月7日
○庚辰,以李时昉为刑曹判书,朴世坚为弼善。
12月8日
○辛巳,上下教曰:“军资监所储之谷,欠缩者至于数万斛,前后官吏,所当置之重律,而其在国家宽大之道,许多人命,不可混施极律,姑从轻典,其时库子色吏等处,减半还征,以示国家之大惠。”
12月9日
○壬午,太白昼见。
○前吏曹判书金益熙卒。益熙,长生之孙。盘之子也。为人聪锐,早负才望,善文词,尤长于疏章,操笔立成,每于奏对,动引经史,上宠任之。一岁中超拜冡宰,兼典文衡。然持论过峻,性且狷狭,人以是短之。至是卒,年四十七。
12月11日
○甲申,以郑榏为统制使。
○上御宣政殿,初覆京外死囚。领议政郑太和曰:“淸人之开市于会宁者,人马之数,逐年增加,今年则马畜,至于八百有馀,所索之盐,亦至于二千五百石。不但目前难副,日后之弊,亦极可虑。开市完了后,例有移咨之举,请于咨文中,并及北路难支之状,使彼人知会。”上许之。
12月14日
○丁亥,太白昼见。
○夜。月犯东井星。
○以河潽为司谏,沈世鼎为应教,金素为承旨,睦兼善为献纳,李敏迪为持平,李庆徽为吏曹佐郞。
12月15日
○戊子,太白昼见。
12月16日
○己丑,上御宣政殿,三覆京外死囚。
12月17日
○庚寅,以郑万和为献纳,安后说为正言。
12月18日
○辛卯,太白昼见。
12月20日
○癸巳,太白昼见。
○以金南重为大司宪,金佐明为大司谏,闵熙为掌令。
○徒配庆尚道推刷御史李延年于原州。以推刷时有循私决讼之罪故也。
12月22日
○乙未,太白昼见。
○以洪处亮为承旨,朴世城为掌令,权格为持平,兪玚为忠淸监司。
12月24日
○丁酉,全南道大雷电。
○对马岛主平义成有疾求医,许之。
12月26日
○己亥,上御宣政殿亲政。上谓吏曹判书洪命夏、兵曹判书元斗杓曰:“今日予亲临开政,异于常时,卿等宜愼择备拟。且初入仕人,不必以京华子弟充差,忠臣孝子子孙,随才参用,西北人亦宜录用,以慰其心。”以李一相为副提学,吴斗寅为掌令,李时术为弼善,闵维重为正言,闵鼎重为校理,李万雄、吴挺垣为修撰,金澄为司书。
12月27日
○庚子,上又御宣政殿亲政,以权大运为舍人,郑植为文学,假注书吴始寿、南九万,特命陞六品。政毕,命宣酝政官。
12月30日
○癸卯,以元斗杓为右议政,沈之源陞左议政,许积为兵曹判书,郑维城为户曹判书,权大运为应教。
〈孝宗大王实录卷之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