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第388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三百八十八卷 |
第三百八十八卷目录
唐书部总论
宋朱子全书〈唐总论〉
朱子大全集〈读唐志〉
明杨慎丹铅总录〈二唐书〉
顾充历朝捷录〈唐总论上 唐总论下〉
何复汉文集〈新旧唐书异同说〉
唐书部艺文一
谢修史表 唐张说
授张昌宗麟台监制 李峤
授王方庆麟台监修国史制 前人
授沈传师左拾遗史馆修撰制 白居易
授韩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制 前人
授考功员外郎郑璘等修撰制 薛廷圭
授陆鼎史馆修撰制 常衮
授荀尚史馆修撰制 前人
在桂州与修史学士吴兢书 宋之问
为齐相公让修国史表 权德舆
答刘秀才论史书 韩愈
答皇甫湜书 李翱
与韩愈论史官书 柳宗元
谢监修相公启 罗衮
又 前人
谢诸知己启 前人
又 前人
与赵康靖第二书 宋欧阳修
与赵康靖第四书 前人
与王郎中第三书 前人
与朱职方书 前人
问王深甫五月一日会朝帖 前人
读裴寂传 前人
进新唐书表 曾公亮
唐论 曾巩
读柳子厚传 王安石
跋宋景文唐史槁 周必大
读唐书 张耒
书吐蕃传后 前人
书韩退之传后 前人
题邺侯家传后 苏颂
答张敬夫书 朱熹
书唐书宰相年表后 明傅占衡
新旧唐书得失论 陆闳
进唐书疏 叶向高
唐书部艺文二〈诗〉
读狄梁公传 唐张祜
读唐书 宋王安石
经籍典第三百八十八卷
唐书部总论
宋朱子全书
《唐总论》
汉高私意分数少,唐太宗一切假仁借义以行其私。 汉高祖取天下,却正当为他直截恁地做去,无许多 委曲。唐初,隋大乱如此,高祖、太宗因群盗之起,直截 如此做去,只是诛独夫,为他心中打不过,又立恭帝, 假援回护,委曲如此,亦何必尔?所以不及汉之创业 也。唐太宗以晋阳宫人侍高祖,是致其父于必死之 地,便无君臣父子夫妇之义。汉高亦自粗疏,惟光武 差细密,却曾读书来。
太宗奏建成、元吉,高祖云:“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及次 早,建成入朝,兄弟相遇,遂相杀。尉迟敬德著甲持刃 见高祖,高祖在一处泛舟,程可久谓:“既许明早理会, 又却去泛舟。此处有阙文,或为隐讳。”先生曰:“此定是 添入此一段,与前后无情理,太宗决不曾奏。既奏了, 高祖见三儿要相杀,如何尚去泛舟?此定是加建成”、 元吉之罪处。又谓“太宗先奏了。不是前不说。”
“太宗杀建成元吉,比周公诛管蔡,如何比得!太宗无 周公之心,只是顾身,然当时亦不合为官属所迫,兼 太宗亦自心不稳。温公此处亦看不破,乃云:‘待其先 发而应之’,亦只便是。‘郑伯克段于鄢’,须是有周公之 心则可。”问:“范太史云:‘是高祖处得不是’?”曰:“今论太宗, 且责太宗;论高祖,又自责高祖不是,只责高祖,太宗” 全无可责。又问:“不知太宗当时要处得是,合如何?”曰: “为太宗孝友,从来无了,却只要来。此一事上使,亦如何使得!”先生又曰:“高祖不数日,军国事便付与太宗, 亦只是不得已。唐世内禅者三,如肃宗分明不是。只 如睿宗之于元宗,亦只为其诛韦氏有功了事,亦不 得已耳。”
又论太宗事云:“太宗功高,天下所系属,亦自无安顿 处。只高祖不善处置了,又建成乃欲立功盖之。如元 宗诛韦氏有功,睿宗欲立宋王成器,宋王成器便理 会得事,坚不受。”
因及王魏事,问:“论后世人,不当尽绳以古人礼法。毕 竟高祖不当立建成。”曰:“建成既如此,王魏何故不见 得?又何故不知太宗如此,便须莫事建成,亦只是望 侥幸。”问:“二人如此机敏,何故不见得?”曰:“王魏亦只是 直。”
“三代而下,以义为之,只有一个诸葛孔明。若魏郑公, 全只是利。李密起有一道士说:密即‘东都缚炀帝,独 夫天下必应’。”扬谓:“密不足道。汉唐之兴,皆是为利,须 是有汤武之心,始做得。太宗亦只是为利,亦做不得。” 先生曰:“汉高祖见始皇出,谓丈夫当如此耳。项羽谓 ‘彼可取而代也’,其利心一也。郭汾阳功名愈大而心” 愈小。意思好《易》,传及诸葛,次及郭汾阳。
问:“胡氏《管见》断武后于高宗非有妇道,合称高祖、太 宗之命,数其九罪,废为庶人而赐之死。窃恐立其子 而杀其母,未为稳否?”曰:“这般处,便是难理会处。在唐 室言之,则武后当杀;在中宗言之,乃其子也。宰相大 臣,今日杀其母,明日何以相见?”问:“南轩欲别立宗室, 如何?”曰:“以后来言之,则中宗不了;以当时言之,则中 宗未有可废之事。天下之心,皆瞩望中宗,高宗又别 无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此最是难处。不知 孟子当此时作如何处?今生在数百年之后,只据史 传所载,不见得当时事情,亦难如此断定。须身在当 时,亲看那时节及事情如何。若人心在中宗,只得立 中宗;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别立宗室。”是时承乾亦有 子在。若率然妄举,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看道理,未 须便将此样难处来阑断了。须要通其他,更有好理 会处,多且看别处,事事通透后,此样处亦易。
李白见永王璘反,便从臾之文,人之没头脑乃尔。后 来流夜郎,是被人捉著罪过了。划地作诗自辩被迫 胁。李白诗中说“王”说“霸”,当时人必谓其果有智略,不 知其莽荡,立见疏脱。
《史》以陆宣公比贾谊,谊才高似宣公,宣公谙练多学, 更纯粹。大抵汉去战国近,故人才多是不粹。
《陆宣公奏议》极好看。这人极会议论事理,委曲说尽, 更无渗漏,虽至小底事,被他处置得亦无不尽。如后 面所说二税之弊极佳。人言陆宣公口说不出,只是 写得出。今观《奏议》中多云“今日早面奉圣旨”云云,“臣 退而思之”云云,疑或然也。问:“陆宣公比诸葛武侯如 何?”曰:“武侯气象较大,恐宣公不及武侯,当面便说得”, 如说《孙权》一段,虽辩士不及。其细密处,不知比宣公 如何,只是武侯也密。如桥梁道路,井灶圊溷,无不修 缮,市无醉人,更是密。只是武侯密来得严,其气象刚 大严毅。
说者谓阳城居谏职,与屠沽出没。果然,则岂能使其 君听其言哉?若杨绾用,而大臣损音乐、减驺御,则人 岂可不有以养素自重哉!
退之云:凡此蔡功,惟断乃成。今须要知他断得是与 不是。古今煞有断而败者,如唐德宗非不断,却生出 事来,要之,只是任私意。帝刚愎,不明理,不纳人言,惟 宪宗知蔡之不可不讨,知裴度之不可不任。若使他 理自不明,胸中无所见,则何以知裴公之可任?若只 就断字上看,而遗其左右前后,殊不济事。
或问维州事,“温公以德裕所言为利,僧孺所言为义, 如何?”曰:“德裕所言,虽以利害言,然意却全在为国;僧 孺所言虽义,然义却全济其己私。且德裕既受其降 矣,虽义有未安,也须别做置处。乃缚送悉怛谋,使之 恣其杀戮,果何为也!”
牛僧孺何缘去结得个杜牧之?后为渠作墓志。今《通 鉴》所载维州等,有些事好底皆是。
问:“闻之陈先生说,唐初好处,也是将三省推出在外。 这却从魏晋时自有里面一项。唐初却尽属之外,要 成一体。如唐经祸变后,便都有诸王出来克复。如肃 宗事及代宗后来虽是郭子仪,也有个主出来。”曰:“三 省在外,怕自隋时已如此。只唐时并属之宰相。诸王 克复代宗事,只是郭子仪,怕别无诸王。”
唐官看他《六典》,将前代许多官一齐尽置得遍,官如 何不冗?今只看汉初时官如何,到得元成间如何,又 看东汉初如何,到东汉末时如何,到三国魏晋以后 如何,只管添,只管杂。
《唐六典》载唐官制甚详。古礼自秦汉已失,北周宇文 泰及韩绰有意复古官制,颇详尽。如租庸调、府兵之 类,皆苏绰之制,唐遂因之。唐之东宫官甚详。某以前 上封事,亦言欲复太子官属,如唐之旧唐租庸调,大抵改新法度,是世界一齐,更新之初方 做得。如汉衰魏代,只是汉旧物事,晋代魏亦只用这 个。以至六朝相代,亦是递相祖述,弊法亦变更不得。 直到得元魏、北齐、后周居中原时,中原生灵死于兵 寇几尽,所以宇文泰、苏绰出来,便做得“租庸调”,故隋、 唐因之。
因论唐府兵之制,曰:“永嘉诸公以为兵农之分,反自 唐府兵始,却是如此。盖府兵家出一人以战以戍,并 分番入卫,则此一人便不复为农矣。”〈以上语类〉
朱子大全集
《读唐志》
欧阳子曰:“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 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此古今不易之至 论也。然彼知政事礼乐之不可不出于一,而未知道 德文章之尤不可使出于二也。夫古之圣贤,其文可 谓盛矣,然初岂有意学为如是之文哉?有是实于中, 则必有是文于外,如天之有气则必有日月星辰之 “光耀;地有是形,则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圣贤之心 既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旁薄充塞乎其内,则其著 见于外者,亦必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揜。 盖不必托于言语,著于简册而后谓之“文。”但自一身 接于万事,凡其语默动静,人所可得而见者,无所适 而非文也。姑举其最而言,则《易》之卦画,《诗》之咏歌,《书》 之记言,《春秋》之述事,与夫《礼》之威仪,《乐》之节奏,皆已 列为《六经》而垂万世。其文之盛,后世固莫能及。然其 所以盛而不可及者,岂无所自来而世亦莫之识也? 故夫子之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盖虽已决知, 不得辞其责矣,然犹若逡巡顾望,而不能无所疑也。 至于推其所以兴衰,“则又以为是皆出于天命之所 为,而非人力之所及。此其体之甚重,夫岂世俗所谓 文者所能当哉?”孟轲氏没,圣学失传,天下之士背本 趋末,不求知道养德以充其内,而汲汲乎徒以文章 为事业。然在战国之时,若申、商、孙、吴之术,苏、张、范、蔡 之辨,列御寇、庄周、荀况之言,屈平之赋,以至秦、汉之 间,韩非、李斯、陆生、贾傅、董相、史迁、刘向、班固,下至严 安、徐乐之流,犹皆先有其实,而后托之于言。唯其无 本,而不能一出于道,是以君子犹或羞之。及至宋玉、 相如、王褒、扬雄之徒,则一以浮华为尚,而无实之可 言矣。雄之《太元》《法言》,盖亦长杨校猎之流,而粗变其 音节,初非实为明道讲学而作也。东京以降,讫于隋、 唐,数百年间,愈下愈衰,则其去道益远,而无实之文 亦无足论。韩愈氏出,始觉其陋,慨然号于一世,欲去 陈言以追《诗》《书》六艺之作,而弊精神,縻岁月,又有甚 于前世诸人之所为者。然犹幸其略,知不根无实之 不足恃,因其源而适有会焉。于是《原道》诸篇始作,而 其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 人,其言蔼如也。其徒和之,亦曰:“未有不深于道而能 文者。则亦庶几其贤矣。”然今读其书,出于谄谀戏豫, 放浪而无实者,自不为少。若夫所原之道,则徒能言 其大体,而未见其有讨探服行之效。使其言之为文 者,皆必由是以出也。故其论古人,则又直以屈原、孟 轲、马迁、相如、扬雄为一等,而犹不及于董、贾。其论当 世之弊,则但以词不己出,而遂有“神徂圣伏”之叹。至 于其徒之论,亦但以剽掠僭窃为文之病。大振颓风, 教人自为为韩之功。则其师生之间,传受之际,盖未 免裂道与文以为两物,而于其轻重、缓急、本末、宾主 之分,又未免于倒悬而逆置之也。自是以来,又复衰 歇,数十百年而后,欧阳子出,其文之妙,盖已不愧于 韩氏。而其曰“治出于一”云者,则自荀、扬以下皆不能 及,而韩亦未有闻焉。是则疑若几于道矣。然考其终 身之言与其行事之实,则恐其亦未免于韩氏之病 也。抑又尝以其徒之说考之,则诵其言者既曰:“吾老 将休,付子斯文”矣。而又必曰:“我所谓文,必与道俱。”其 推尊之也,既曰“今之韩愈”矣,而又必引夫“文不在兹” 者以张其说。由前之说,则道之与文,吾不知其果为 一耶?为二耶?由后之说,则文王、孔子之文,吾又不知 其与韩、欧之文,果若是其班乎?否也?呜呼!学之不讲 久矣,习俗之谬,其可胜言也哉!吾读《唐书》而有感,因 书其说以订之。
光明终不泯没。此古之君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与。因并记其语,以补此篇之阙,以为有志之士,必将有感于斯焉。
丹铅总录
《二唐书》
五代刘煦所修《唐书》,因宋祁、欧阳修重修《唐书》,遂有 《新旧唐书》之名。《旧唐书》人罕见,故不知其优劣。近南 园张公《𤁻录》中载其数处,以《旧书》证《新书》之谬,良快 人意。余又观姚崇《十事要说》,此其大关键。而《旧书》所 传,问答具备,首尾照映,千年之下,犹如面语。《新书》所 载,则剪裁晦涩,事既往,文又不通,良可慨也。欧为宋 一代文人,而刘乃五代不以文名者,其所著顿殊科绝县如此,宋人徒欲夸当代以误后世,不知可尽误 乎?今具载二书之文于左。
先天二年十月,皇帝讲武于骊山,时元崇为冯翊太 守,车驾幸三百里,合朝,亲遣中官诏元崇赴行在。上 方猎于渭滨,而元崇至,上曰:“朕久不见卿,思有故问 卿,可宰相行中行。”元崇犹后,上案辔久之,顾曰:“卿何 后?”元崇曰:“臣官疏,职卑贱,不合参宰相行。”上曰:“可兵 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崇不谢,上颇讶之。至 顷,上命宰相坐,元崇乃跪奏曰:“臣三奉作弼之诏,未 即谢者。臣以十事上献,有所不行,臣不敢奉诏。”曰:“卿 悉数之,朕当量力而行,然定可否?”元崇对曰:“自垂拱 以来,朝廷以刑法治天下,臣请政先仁义,可乎?”上曰: “朕深有望于卿也。”又曰:“圣朝自丧师青海,未有牵复 之悔,臣请三数十年不求边功,可乎?”上曰:“可矣。”又曰: “先朝轻狎大臣,或亏君臣之礼,臣请陛下接之以礼, 可乎?”上曰:“诚当然,有何不可?”又曰:“自武氏诸亲猥窃 权要之地,继以韦庶人安乐太平用事,班序错杂。臣 请国亲不任台省官,凡有斜封待阙等官,悉请停罢, 可乎?”上曰:“是朕素志也。”又曰:“比来近密佞幸之徒昌 犯宪网者,皆以宠免,臣请行朝典,可乎?”上曰:“朕切齿 久矣。”又曰:“比因侯家戚里,贡献求媚,近及公卿方镇 亦为之。臣请除租庸赋税之外,尽杜塞之,可乎?”上曰: “愿行之。”又曰:“太宗造福先寺,中宗造圣善寺,上皇造 金仙玉真观,皆费巨万,蠹生灵。凡诸寺宫观殿,请止 绝建造,可乎?”上曰:“朕重观之,即心不安,而况敢为之 者哉!”又曰:“自燕钦融、韦月将、献真得罪,由是谏臣阻 绝。臣请凡在官之士,皆得触龙鳞,犯忌讳,可乎?”上曰: “朕非惟容之,亦能行之。”又曰:“太后临朝以来,喉舌之 任,或出于阉人之口,臣请中官不预公事,可乎?”上曰: “怀之久矣。”又曰:“吕氏产禄几危两京,马邓阎梁交乱 东汉,万古寒心,国朝为患。臣请书诸史册,永为商鉴, 作万代师,可乎?”上乃潸然良久,曰:“此事可谓剖肌刻 骨者。”元崇再拜曰:“此陛下致仁政之初,是臣千载一 遇之日,敢当辅弼之任,天下幸甚。”又再拜,舞蹈称万 岁者三,从官千万,皆出涕。上曰:“坐卿于燕公下,燕公 不敢坐。”问之,说曰:“元崇是先朝旧臣,合当首坐。”元崇 曰:“张是紫薇宫使臣,外宰”相不合首坐。上曰:“可。”元崇 遂居首坐,天下称贤相焉。〈右旧唐书文〉
帝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大度,锐于治,乃先设事以 坚帝意,即阳不谢。帝怪之,崇因跪奏:“臣愿以十事闻 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辞。”帝曰:“试为朕言之。”崇曰:“垂拱 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 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 触宪网,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 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 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 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 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 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 臣沮臣,愿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先 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巨百万,臣愿绝道,佛营 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鉴 戒为万代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崇乃顿首谢。翌日, 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右新唐书文〉
明顾充历朝捷录
《唐总论上》
隋失其鹿,群雄蜂骇,分山裂河,皆为战场。李渊以世 民为子,提一旅之羸师,奋迹太原,便能正名仗义,分 击二京,以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则义声之 先路,火烈烈而风发发,孰能膺之?乃淫污宫掖,设诈 罔众,臣,附突厥,以为揜耳偷铃之计,虽能进克长安, 除隋苛禁,而举动之不中乎礼者多矣。君子谓“唐室” 初政,无足观者,盖以其诡正并用,驳而不懿也。然电 击强妖,锋无前对,围圻 墌而仁杲降,攻洛阳而世充 缚,据武牢而建德俘,战并州而武周走,破山东而黑 闼平,伐江陵而萧铣戮,奋夷险芟荒之略,收白旄黄 钺之功,而六年之间,化家为国,定宅九围,成功何速 也!开国之初,定律令,建学校,奠先师,擢直谏,制租庸, 调法录,隋氏子孙,皆足以兴起人心,无愧于兴王之 业。享国长久,岂无自而然哉?太宗以不世出之英主, 首建大谋,佐父削平海内,尺土寸基,皆其功也。不为 兄弟所容,不得已而有六月四日之事。即位所行,如 日方升,纤翳不作。谏官入阁,京官宿内,惟勤惟俭,以 铸群生。山东旱则行赈恤,关中饥则赦天下,畿内蝗 则出宫女,而恤民至矣。置弘文之馆,躬释奠之礼,而 文教振矣。录刺史之名,慎县令之选,申用人如器之 谕,而举错审矣。读《明堂图》,禁笞囚,背谨三覆、五覆之 奏,定失出失入之规,而刑狱平矣。收瘗暴骸,葬隋战 士,而泽及枯骨矣。霁威从魏徵谏,疏比弦韦,飞白答 刘垍,而纳谏,容言之德昭矣。他如不受康国之附,不 要功也;罢郑氏充华之使,速改过也;毁巢、纵鹊,抑符瑞也;剪须和药,念功臣也;鉴秦而止营缮,恐侈泰也; 治安而反自慎,防逸豫也;帝范以赐帝子,端义方也; 赐绢以愧赃吏,厉廉耻也;黜万纪之利,贱货殖也;封 比干之墓,录忠贤也;诣苑中而吞蝗,重稼穑也。“敕诏”, 敕未便者执奏,示无我也。建府立卫,肃纪振纲,肇造 区夏,其功大;弘济苍生,其益多。是以在朝跄跄,在野 熙熙,终岁断死刑二十九人,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 而行仁义。既效矣,缩结、沮颜、焦齿、枭瞷,剪发、黥首、文 身、裸袒之国,莫不梯山航海,交臂屈膝,喁喁然向风 慕义,愿为臣妾。而胡越一家,穷发为编户矣。读世南 《圣德》之论,睹师古《王会》之图,想吕才庆善之乐,阅《贞 观政要》之书,善政累累,荣一时之史籍;治道之盛,三 代以还未有也。议者曰:“阔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除 乱比汤武,致治几成康。”岂虚语哉?惜其胁父臣虏,避 暑九成,非孝也;蹀血禁门,推刃同气,非弟也;乱弟之 妇,与之生子,非配也。故君子谓其三纲不正,盖以此 也。且欲杀田舍翁,停婚仆碑,而君臣之义以绝;太子 弗为限制,以兆承乾之逆,而社稷之本几摇。处突厥 于内地,布列朝廷,而内外之防以溃。奋剑于洛阳之 猎,逞雄心于一兽;技痒于辽东之师,挫威声于小丑, 而神武之略以隳。十渐不终之太宗,非复贞观以初 之政绩,而君子为之三致慨矣。高宗以懦弱之资,赖 舅氏得缵丕基,首引刺史入阁,问民疾苦,诏“献隼犬 马者罪之。”察道裕希旨而自咎,睹外国进戏而自戒, 矢心求谏,尊礼大臣,故永徽之政,有贞观之风。奈何 溺爱于《长发尼》,而忘父子聚麀之耻。武媚入宫,甫越 月而大水继作,女宠之戒昭昭矣。乃废皇后,立昭仪, 以致垂帘二圣,而弃太宗之法,如扫尘烁冻。宠笑刀 之李猫,用北门之学士,反使忠良之臣,吞声赤族,则 亦寄生焉耳。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知子莫若父,信 哉!中宗欲以天下与元贞,而天后废徙于房州。后以 虺蜴之心,豺狼之性,一旦太阿在手,运动四海,呼吸 风雷,女可杀,子可杀,兄可杀,皇后可杀,而何有于李 氏哉?于是瓜摘黄台,肉视诸李,而李氏之祚,危若朝 露。开告密门,撰《罗织经》,周兴来索之徒。�〈音责〉目扼腕, 相务于虐,而一时无辜者,皆泥耳笼头,枷研楔毂。〈音学〉 折膺签爪,悬发熏目,以求赊死。甚则改旗帜,易服色, 立武后七庙,而文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竟转而为 周。自李敬业之师终蹶琅邪王之举无功,孰有以其 罪?
“告于宗庙社稷,而诛此老媪”者噫?武曌以女统男, 当时公卿诸侯,无不以男而事女。补阙车载,拾遗斗 量,眯目之圣神,虐焰燔苍穹,而房州之帝子,久不天 日矣。是时诸武分王,而二十馀孙无寸土,张昌宗易 之二小儿为乱阶。向非狄、张取日之功,鹦鹉折腰之 梦,则庐陵何有反正之期乎?中宗横罹酷废,可谓切 骨之戒。而复位之初,情封欲闭,即与妇人共政,而韦 牝复鸣,禄产再振。帝方点宫中之双陆,信妖女之挠 权,窜杀五王,擢用方士,崇奖僧道,请谒公行。三思结 宠,而五狗株连,斜封乱飞,而三无坐处。观宫女拔河, 观灯市里,御梨园,幸隆庆池,以快淫佚。甚至比昵群 小,作和事天子。观袁楚客《责魏元忠十罪》之书,则帝 之下愚不移,为何如哉?积恶之极,仅止毒身,幸之幸 矣。太平谋立殇帝,隆基起兵,以诛韦党,而社稷宗庙, 赖以不坠于地。相王恬淡寡欲,黄屋非心,因子隆基 之功,以御少帝之座。是时太平挠政,而帝惟一妹是 听。向非蚤传储位,其不启中宗之变者几希。元宗绍 统,是谓开元,虔奉遗训,手振宏纲,而政绩所彰,卓有 可纪。定官制,汰僧尼,黜酷吏,行乡饮酒礼;罢员外检 校官,禁女乐而黜宫嫔,叙友于而敦骨肉,芟麦于苑 中,躬耕于兴庆,焚珠玉锦绣于殿前,选名臣为刺史, 禁酷吏之子孙。抑祥瑞之奏,复台谏对仗奏事之仪。 姚、宋、张、韩诸相,抽肝擢胆,以佐升平,而帝亦委心任 之,“宁瘦”貌以肥天下。二十馀年之间,政如冰霜,过举 者少,故淳风美化,盈塞区宇,弓矢积武库之尘,老稚 锄桑麻之影,行者万里,不持寸兵,而号称至治焉。然 令百官休日,选胜行乐而逸志萌;宠任宦官,门施棨 戟而奄人用;贵方士张果,闻空中神语而左道倡。倚 口蜜腹剑之奸成,罗钳吉网之酷,嬖杨玉环“芙蓉之 面,宠阿荦山赤心之儿,崇杨右相泰山之势,启杨五 家奢竞”之风。置梨园子弟,而《霓裳》羽衣之曲新;求海 内珠翠,而䴔䴖㶉𪆟之禽至。立仗之马有斥,而言路 塞矣;观左藏充溢,而赏赐滥矣;以姚思义为检校进 食使,而嗜欲靡矣;一日杀三子宰相,以刑措赏,而恩 威倒矣;停折冲上下鱼书,而武备弛矣。蕃将代汉,诸 道节度用匪其人,而精兵咸戍北边矣。边功不息,南 诏丧师,而元元罹摧锋犯镝之毒矣。凡亡国败家之 事,靡一不举。是开元之时,一元宗也;天宝之时,又一 元宗也。励精于前,怠荒于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帝 之谓矣。禄山以百战骁勇,乘锐欻起,匝旬鼙鼓冲天 动地,值中国消耗钝眊之后,而阙剪我王室,倾覆我 国家,虔刘我边陲,水流赤血,白骨相撑,而大河以北无坚城。马嵬之际,爱妻不保,五十年太平。天子亲犯 尘雾,崎岖于剑门道上。鸟啼花落,水绿山青,无非悲 悼,虽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矣。哲妇之倾城也,可畏 哉!
《唐总论下》
安、史继乱,中国云扰,西蜀朔方,皆为警跸之地;河南 汉北,尽为征战之场,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燃矣。肃宗 以国之元子,因父老之留,返斾而东,收旧物于灵武,谓“宜 尝胆卧薪,痛心疾首,以扫台榭之灰,收京野之 骨。”
而乃乘危篡国,叛父不顾,宠幸良娣,博打声闻,君 父在颠沛,而以位为乐,国家将焉赖之?幸而贼人授 首,诸将协心,自此而太原捷,自此而河东平,自此而 两京复,奄有河北,奉迎上皇,兴复之势,盖在于此。奈 何以宦者为观军容使,使熊罴佼佼之众,致九节度 步骑六十万众,无故自溃?以宫人武士为“菩萨金刚”, 而“日食月食之变,不闻修省。又委一介之使,徇行伍 之情,而节度由军士废立。由是楚州杀刺史,河东杀 节度,行营杀都统,下陵上替,而生杀予夺,朝廷无与 焉。甚至龙飞龙小儿,而下不保其子,上不保其父,中 不保其身,内不保其妻”,帝之贻笑者若此。唐之不亡, 岂非幸与?代宗继之,明不足以烛理,武“不足以决疑, 而威权倒置”;立三帅而河北之亡已兆;用元振而蒙 蔽之害日深;吐蕃入我长安,而束手无策,出幸陕州。 斯时也,将帅叛、公卿叛、三辅叛、四万叛,而郭子仪诸 臣率朽钺钝戈,以捍强人猛马,夺海内于群盗之手, 而渐归之唐。向非忠贯金石,义盖山河,则京师污腥 血,而大河南北莽为盗区矣。又不悟而以鱼朝恩为 天下观军容使判国子监,俾文武大权,宦者握之。是 以功臣解体,顿兴反侧。怀恩以六罪自讼,而引诱异 类,分道入寇,其来如飞。又赖汾阳以身为饵,回纥改 图,吐蕃夜遁,划危而安,畿甸告宁。唐之国家,盖令公 之再造也。北兵虽靖,而蕃将称雄,诚宜宵旰,乃可亨 屯。顾边堠不置而置百高座,国政不讲而讲《仁王经》, 幸章敬寺,赐盂兰盆而不惜,滥国公之爵,甚至逐杀 节度使,命知留后。权知留后者即为节度,擅杀兵马 者即为刺史,自隳纪纲,甘作痴聋,如人之气血疲薾, 筋力顿萎,而不能复壮,彼铮铮者亦何所惩哉!德宗 初立,动遵礼法,励精思治,禁祥瑞,纵驯象,出宫女,锐 然有平一天下之志。故淄青军士叹明主之复出,而 吐蕃归俘称天子之威德,卓然一令主也。夫何保养 巨奸,使容容在旁而殊不觉,而政亦缘以大敝。其始 也,知名器不可假人,而欲平藩镇,李崇义传首,李惟 岳诛戮矣。自姚令言变起京师,倥偬于奉天之幸;李 怀光愤激称乱,狼狈于良州之奔,而姑息之政行。吴 少诚杀陈仙奇而为留后,宣武军拥刘士宁而为留 后,平卢军推李师古而为留后,魏博军推田季安而 为留后,宣武军逐主帅,而李万容为留后,横海郡逐 主帅,而程怀信为留后。主威废落,太阿堕锐,孰非帝 有以致之?其始也,矫代宗之敝,惩宦官之蠹,而杖邵 光超矣。自南衙文臣,赃至巨万,颇忌宿将,不知倚任, 而宦官之宠专。白志贞则观察矣,孙荣义则中尉矣, 窦文场则神策矣,霍仙鸣则护军矣,柏良器则降秩 矣,宫市则有使矣。中宫执柄,胜气笼霄,孰非帝有以 成之?其始也,罢贡锦服玩生,日不受献矣。自朱泚之 乱,恨襦裤不获,慨芜菁供御,而进奉之路渐繁,虽税 间架、除陌钱、增商税,括富商、增税钱,犹不足以实府 藏;而推肌剥髓,崇聚私货,以丰琼林大盈之积。李兼 则有月进,韦皋则有日进,仙客因之而得宰相,严绶 因之而迁员外,裴肃因之而迁观察,李锜因之而录 用,阳履因之而免罪。政以贿成,蓄怨滋厚,孰非帝有 以启之?故论者谓“德宗秕政有三:姑息藩镇,任奄人 聚敛货财者以此。然猜忌为心,强明自任,延龄以欺 诞而擢宠,陆贽以忠谏而贬逐,阳城以直言而左迁, 张茂宗以尚主而起复,吐蕃以轻信而劫盟,韩全义 以屡败而归功,少诚以背叛而复爵”,则秕政之不可 掩者,岂但三者而已哉!顺帝婴疾嗣位,政在叔文,人 情噂𠴲,而八司马之党专意,自是交构从横。韦皋表 请太子监国,而帝能传位以安社稷,可谓贤矣。宪宗 元和之初,亲贤纳谏,与宰相共谈为理之要,且曰:“事 有违宜,卿当十论。”而却毛龟之献,毁安国之楼,蠲淮、 浙之赋,禁进奉之举,遣赈恤之使,亦有志于中兴者。 是时,天下节度十有五县,官赋入止于东南八道,杜 黄裳劝帝以法度裁制藩镇,而帝奋然荡除猾逆,擒 刘辟于剑南,执李锜于浙西,缚卢从史于昭义,服王 承宗于镇、冀。其讨吴元济于淮西也,逆盗五发而不 回,霞㝢大败而不挫,“绯衣小儿用”而天上有口,已被 驱逐。其讨淄青也,平李师道六十年之跋扈,而河南 北三十馀州尽遵约束,群逆夷殄,所在𢥠惕,庶乎洗 积年退怯之习,诚不世奇伟之功矣。故《史》称“刚明果 断”,良有以也。惜其弓矢未橐,土木已兴,阀阅方奏,谏 诤已愎,宠宦官而中贵横,用盗臣而聚敛急,好进奉而贡献频,迎佛骨而韩愈谪,用方士而裴潾贬,建业 升平,十已八九,而遽自隳坏,明断者果如是邪?陈弘 志弑宪宗,梁守谦等奉穆宗而立之。帝不能推讨逆 臣,甫逾月而遽与群臣释服,因肆赦而盛陈娼戏,八 月浚池,九月大宴,十月幸华清,而侈乐过淫。又听萧 俛、“文昌销兵”之说,初不以国事为意。故卢龙囚节度, 成德杀节度。虽以诸道十五万之师,不能讨幽、镇万 馀之众。朱克融则与平卢,史宪诚则与魏博,王庭凑 则与成德,而河朔再失,不可复取矣。敬宗初立,擢刘 栖楚,赐韦处厚,罢戒坛,止东幸,宥李汉瑶台之讽,答 德裕丹扆之箴,二年之中,有善十馀节。若忠贤久于 辅导,庶几汉昭之比。独怪夫忘忧作乐,奔其私嗜,比 昵八关十六子,以紊朝政,而自取灭烛之祸,亦独何 欤?克明弑帝立悟,王守澄等杀悟立江王,二日之间, 宦者凡三易主,而敬宗不得正其终,文宗不得正其 始,曹节、侯览复生。今日西头之势,重于南衙,可谓唐 室尚有纪纲乎?文宗深知两朝之弊,去奢崇俭,虚己 焦心,耻为凡主,故当时以为太平可冀。奈何以亵近 五六人总天下之大政,而又欲仗《训》《注》以除肘腋之 患,卒之甘露之变,用甲兵于殿墄之间,天子震惊,千 门流血,公卿大臣腰颈赴戮,而天下事决于北司。《语》 曰:“宁为秋霜,毋为槛羊。”帝受制于家奴之手,而愁居 摄处,不敢言及宦官者,终其身恭俭有馀,而刚果不 足之故耳。帝崩,宦官废太子而立太弟颍王。帝天资 英果,委任能臣,擒杨弁之微贼而取太原如反掌,戮 刘稹之孺子“而克上党如拾芥,驱役三镇,伸缩运掉, 如臂使指,无愧于武也已。”然毁佛寺,归僧尼,是矣。而 筑望仙观于禁中,受法箓于道士,或为教授先生,或 为崇元学士,是恶所恶之异端,而好所好之异端者 也。帝疾笃,宦官以光王为皇太叔而立之。帝有隐德, 深自韬晦,及即位,明察沉断,用法无私,重惜官赏,惠 爱民物。书《贞观政要》于屏风,焚香盥手,以读大臣章 疏,威慑阉竖而杖宗景,克成先志而复河湟,对群臣 如宾客,无惰容。故大中之治,海内安靖者几十五年。 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特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已非 绵年永世之计,而受三洞法,箓惑于长生之说,无改 于会昌之非。甚者懿安太后以暧昧而不令终,穆宗 以下以谀言而诏出主,肆行不道,何以为君?是以日 食见于正旦,大水溢于诸路,数月之内,乱者猬起而 不可弭。又谓“立太子朕为闲人”,至药发,始以少子属 王归长等,而致宗实之贱,得以权行国宪。其昧君人 之大体一至是。夫!懿宗骄奢无度,淫乐不悛,韦保衡、 路岩之徒,以贪纵居相位,吴德应以宦者主馆驿,李 可及以新声为将军。于是彗星告变,寇溢寰区,军逐 其帅,民逐其主,而上下无复典章。方溺爱一公主,而 嫁葬逾度,崇奉异端,至死无恨焉。十一年无一善可 纪,而唐室大坏矣。帝崩,刘行深等立僖宗,专事嬉游, 而委田令孜以政事。王仙芝、黄巢之寇,播乱关东,方 自夸“击球状元”,杀戮忠谏,昏迷不悟。当时宰相若王 铎诸人,既非公辅之器,而将帅之讨贼者,又留贼为 富贵之资,以致巢寇陷东都,污宫阙,流血成川泽,积 尸若丘山,而唐之君臣,了无一策。宰相称疾不出,天 子垂泣大廷。令孜首倡幸蜀,帝出走,若狐兔之避鹰 犬,不欲密迩巨寇,远幸兴元。斯时也,极目千里,诏令 阻隔,置身于飘摇捏扤之中,犹不思去奸责己以鼓 勤王,而垂头弭耳,受制于十军阿父,则是被衮冕,居 黼扆,仅一木偶人而已噫!自夫宣宗晏驾,天下无复 公道,纽解纲绝,胶胶扰扰,迄无宁日。黄巢之首虽枭, 而宗权之暴尤炽。全忠、陆梁克用进逼而奔凤翔,如 宝鸡,走散关。再至兴元,四海虽广,求一锥之壤以为 安,亦不可得。而朱玫更立,李氏一王,向非王行瑜、王 重荣戮斩反者,则十八叶天子何有驾至凤翔之日 乎?杨复恭于荆蓁中策立寿王,谓之昭宗。帝悯威权 之不振,愤王室之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践祚之初, 尊礼大臣,梦想贤豪,中外拭目,欣欣望治。奈令孜甫 离中禁,复恭又领中军,自负定策国老,而谓“门生天 子。”其三五大臣若崔引、张浚、孔纬之流,又皆要结藩 镇,凭依宦官,求如歇后郑五之作相,亦不可得也。已 已去之天禄已离之民心,其孰与回之?是以始用张 浚谋,而一失于克用,继违让能议,而再失于茂贞。《三 镇犯阙》,而驾幸石门矣,茂贞犯阙,而驾幸华州矣,刘 季述专权,而幽于少阳院矣。崔引召朱温,而韩全晦 劫驾幸凤翔矣。一为劫天子贼,一为夺天子贼,兵戈 骚扰,御膳不充。盖至全忠劫驾于洛阳,自拟于纥干 山头之雀,而大家夫妇,竟委身全忠矣。椒殿之弑,温 之受恶名于万代也奚辞?哀帝之立,寄命诸侯,薛贻 矩、杨涉狗苟辈狃于嗛嗛之“食,急成受禅之意,手持 天子玺绶于梁,而千载之公议不顾焉。”噫!堂堂宰臣, 食禄多年,回面污行,效忠盗贼,视殿下之孙供奉,能 不愧死入地哉!历观唐之立国,享二百八十九年,女 后淫虐于前,安、史倾败于后,群阉浊乱于中,藩镇尊大于外,而又以盗贼剪殄其宗,祸衅乘除,鸱张蟠结, 自古国难之多。故未有若此之甚者。岂非“作法之不 臧”所自来乎?
何复汉文集
《新旧唐书异同说》
史学自龙门辟其宗,而汉、魏以下皆有史。其间成于 一手者固多,而定于他人之手者亦不少。如班彪《西 汉书历》,固与昭三易手而书成,而更益以颜师古之 注释。如晋史之作历,何法盛等十八家而书成,而更 益以房乔等之考正。他若宋、齐诸书,亦多藉后人之 改弦更张,皆求其至当无弊,而非定于一人之手者 也。宋欧阳修、宋祁之撰《新唐书》,其亦类是。《旧唐书》作 于韦述、张说所称,为“人中杞梓”,萧颖士所赞,为谯周、 陈寿之流者也。复加以刘煦之纂修,固宜才、学、识三 长并擅,而无事后人之补救矣。独何为李林甫、许敬 宗之奸邪,而与长孙无忌同传乎?又何为柳宗元、刘 禹锡之附会而与韩愈同传乎?更何为刘蕡之耿直, 而仅载之《文苑》,阳城之卓异,而顾付之隐逸乎?旧史 之失如此,《新史》之作,非以云救乎?是故《唐书》新旧之 间纪载同,实录同,编年纪月同,而邪正大小之区分 则划然异矣。今读其书,李、许非无传,而不得与长孙 同列,柳、刘非无传,而不得与韩愈同归。此《新唐书》异 于《旧唐书》者,异其先君子而后小人也。刘蕡虽文无 忌讳,来风魔汉之嘲,然而所纪者在气骨;阳城即摧 科政拙,第下下之考,然而所著者在抚字。此《新唐书》 异于《旧唐书》者,异其取大节而弃小节也,此其大略 也。其中同异得失,大都类此,读史者致叹于《新唐书》 之异,实深羡乎《新唐书》之异也云尔。然而委任不专, 体裁不一,故“纪有失而传不知,传有失而纪不觉。”予 夺无定论,纪载无定统,终为史学所不满。又不如《新 五代史》欧阳修以一人之识力,釐薛居正之繁秽,尤 为至当无弊也哉!
唐书部艺文一
《谢修史表》唐·张说
臣某言:“伏奉今月十六日敕,令臣在家修史。”捧恩戴 命,且喜且惭。臣服道儒门,策名昌运,掌纶四后,载笔 三朝,阶缘宿遇,登蹑端揆。抚丹心而无尽,职青史而 鲜功。自贻官谤,待罪私门,反鲁之感特深,藏周之望 已绝。岂意特流天旨,重缉简书,虽才惭左丘,而时盛 周汉。况复编尧舜之年,事皆目睹,叙羲黄之德,言匪 传闻,善志将训于百王,《实录》可贻于千古。国家之鸿 业康哉,朽臣之至愿毕矣。不胜天恩难任之至,谨奉 表附内侍尹凤祥陈谢以闻。
《授张昌宗麟台监制》李峤
“鸾台,校理文籍,缉宣大典,惟国所重,非才勿居。新除 右散骑常侍中山县开国男张昌宗,锺鼎盛门,圭璋 重器,资忠履孝,游艺依仁。硕学㹅于丘坟,高才轶于 班范。持澹雅之操,无欲无营;体㧑谦之风,不矜不伐。 每怀五岳之举,期陟九仙之路。虽混济之量,未去朝 廷;而元远之心,恒对山水。顷立功祠庙,欲以致福朕” 躬,嘉其恳诚,用增显秩,而有怀难进,深惧莫酬,固辞 侍从之班,愿任优游之性。子云寂寞,雅好文词;季长 博通,恒典经史。宜因松柏之节,处以蓬莱之山。可麟 台监,馀如故。
《授王方庆麟台监修国史制》前人
鸾台:“芸阁秘文,蓬山奥府,是为国重,尢切帝艰。银青 光禄大夫行凤阁侍郎王方庆,钟鼎高门,簪缨旧德, 学富今古,才优舒向。自参机密,亟改凉暄。謇谔之风, 不忘于献替;谦挹之美,屡陈于病衰。西垣掌诰,虽藉 谟猷;东观属词,更资通博。宜辍凤凰之省,俾缉麒麟 之署。可麟台监,仍修国史,勋封如故,主者施行。”
《授沈传师左拾遗史馆修撰制》白居易
敕:京兆府鄠县尉沈传师:庶职之重者,其史氏欤?历 代以来,甚难其选。非雄文博学,辅之以通识者,则无 以称命。今兹命尔,其有旨哉。昔谈之书,迁能修之;彪 之史,固能终之。惟尔先父尝撰《建中实录》,文质详略, 颇得其中。尔宜继前志,率前修,无忝尔父之官之职。 可。
《授韩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制》前人
敕:太学博士韩愈,学术精博,文力雄健,立词措意,有 班、马之风,求之一时,甚不易得。加以性方道直,介然 有守,不交势利,自致名望。可使执简,列为史官,记事 书法,必无所苟。仍迁郎位,用示褒升。可依前件。
《授考功员外郎郑璘等修撰制》薛廷圭
敕。具官郑璘等。尧、舜、禹、汤、文、武之善,桀、纣、幽、厉之违, 非直笔《信史》,后王莫得而详也。我国家列圣行事,亦 具书于史官。将以昭示后昆,垂训不朽。纪纲专摠于丞相,笔削分任于名儒。非夫望蕴司南,才膺载笔者, 不当其选,孰堪其任?尔璘等博闻强识,绳直冰清。四 时之和气袭人,一字之褒贬惟正。闻见事典,周知故 实,可以著不刊之书,论司过之史。尔宜详于注记,纪 乎言动之非;继彼《春秋》,明乎得失之迹。彰善瘅恶,无 忿疾厥心;举直错枉,无上下其手。伫闻称职,当议陟 明。可。
《授陆鼎史馆修撰制》常衮
左补阙陆鼎,终始于学,以致其道,先儒未详,多所 究博。秉《南史》之遗直,补《东观》之阙文,左右谏曹,所宜 迭处;鸿都讲艺,亦在论思。可左补阙,充史馆修撰。
《授荀尚史馆修撰制》前人
处士荀尚,昔荀卿、荀悦并有着书,而尚远承儒史 之业,深得述作之意,思精大体,经通王道,慨然论事, 来自山东。灼见古今之宜,熟数理安之册,嘉乐贤俊, 副于怀人;《春秋》一字,使之润色。结绶京辅,进而禄之。 行成乎身,不患无位。可华州下邽县尉,充史馆修撰。
《在桂州与修史学士吴兢书》宋·之问
拙自谋卫,降黜炎荒,杳寻魑魅之途,远在雕题之国, 飓风摇木,饥鼬宵鸣,毒瘴横天,悲鸢昼落。心凭神理, 实冀生还,关号鬼门,常忧死别,事未瞑目,岂在微身。 先君业粹中和,才见文武,志道游艺,名动京师,出谷 入朝,事多弘巨。虽崇班去己,而阴德被人,清议所尊, 何减骠骑。恐耆旧咸谢竹帛傥遗,使盛烈湮沉,下情 感痛。自昔逸群之器,旷俗之才,誉虽冠于人伦,禄不 齐于卿士。《南史》之笔,漏美不书;东岱之魂,与名俱灭。 故史迁述许由云:“不遇青云之士,焉足道哉!”惟君侯 礼乐山高,文华海阔,古一千岁,闻圣贤之书;今五百 年,知作者之运。山甫拾遗于中路,时谓得贤;蔡邕挥 翰于词林,谁其不许?往送家状蒙启:“至公之恩,希垂 实言,深蓄自私之感。下官久辞荣擢,夙慎祸胎,内无 负于明祇,外冀申于知己。岂谓一人相毁,众口争喧, 遂以虚声,乃加真罪。赖皇明昭宥,腰领赐全,空荷再 生,无阶上答。恃子以松竹之操,期子以金石之坚。幸 无雷同,悬纳谤议。见危不易,是所望焉。”远识古人之 怀,敢申穷鸟之请。如季布之诺,乃重于黄金;延陵之 许,竟悬于宝剑。生负食花之惠,死效结草之诚。刺血 为书,万不抒一。往年恩贷,许惠为看《起居注》《实录》、江 融《别录》,使不错漏国史及高明所撰《唐史春秋》等六 处,并乞逸遗事迹,不翳声尘,代业有光,实在吾子。远 伫来札,以当招魂。秋冬凝寒,惟动履休胜。青简时至, 愿想“穷愁。白云遥来。希访生死。珍重珍重。”
《为齐相公让修国史表》权德舆
臣某言:“臣前于九日进对延英,陛下语及史官,遂命 崔损承旨令臣兼修国史。臣省己无取,受恩殊常,仓 惶震惊,未及陈露。今日中使某乞奉宣进止,授臣此 职,窃自思忖,非克堪任,感戴屏营,不知所据。”伏以褒 贬善否,裁成义类,直辞是系,往哲攸难。臣谬践台司, 无补政化,每忧覆败,上负聪明。岂足以再经宸慈,累 忝荣渥,稽前古之彝训,昭圣朝之法诫,立言载笔,岂 易其人,量力度材,自知不可。又自贞元四年李泌后, 宰臣遂不兼此职。盖以论著慎重,褒贬公明,自非时 谓全才,何以远循故事?用此内省,以荣为忧。况君举 必书,时同尧舜之理;任人以器,顾无迁固之能。所觊 殊私,特寝成命。无任感恩惶惧之至。
《答刘秀才论史书》韩愈
“六月九日,韩愈白秀才,辱问见爱,教勉以所宜务,敢 不拜赐。”愚以为凡史氏褒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后 之作者,在据事迹实录,则善恶自见。然此尚非浅陋 偷惰者所能就,况褒贬邪?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 卫、宋、陈、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氏兄弟几尽。左丘 明纪春秋时事,是以失明。司马迁作《史记》,刑诛班固 “瘐死,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王隐谤退死家,习凿 齿无一足;崔浩、范晔赤诛,魏收夭绝,宋孝王诛死”,足 下所称;吴兢亦不闻身贵,而其后有闻也。夫为史者, 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唐有 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贤相相踵,其馀文武之士,立功 名跨越前后者,不可胜数,岂一人卒“卒能纪而传之 邪?仆年志已就衰退,不可自敦率。宰相知其无他才 能不足用,哀其老穷,龃龉无所合,不欲令四海内有 戚戚者,猥言之上,苟加一职荣之耳,非必督责迫蹙, 令就功役也。”贱不敢逆盛指,行且谋引去,且传闻不 同,盖善恶随人所见,甚者附党憎爱不同,巧造语言, 凿空构立,善恶事迹,“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艸艸 作传记,令传万世乎?若无鬼神,岂可不自心惭愧?若 有鬼神,将不福人。仆虽𫘤,亦粗知自爱,实不敢率尔 为也。夫圣唐巨迹及贤士大夫事,皆磊磊轩天地,决 不沉没。今馆中非无人,将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后生 可畏,安知不在足下?亦宜勉之。”愈再拜。
《答皇甫湜书》李翱
辱书,览所寄文章,词高理直,欢悦无量,有足发予者自别足下来,仆口不曾言,文非不好也,言无所益,众 亦未信,祇足以招谤忤物,于道无明,故不言也。仆到 越中,得一官三年矣,行能寡薄,泽不被物,月费官钱, 自度终无补,累求罢去,尚未得以为愧。仆性不解谄 佞,生不能曲事权贵,以故不得齿于士林。而足下亦 “抱屈在外,故略有所说。”凡古圣贤得位于时,道行天 下,皆不著书,以其事业存于制度,足以自见故也。其 著书者,盖道德充积,扼摧于时,身卑处下,泽不润物, 耻灰泯而烬灭,又无圣人为之发明,故假空言,是非 一代,以传无穷,而自光耀于后,或往往有着书者。仆 近写得《唐书》,史官才薄,言词鄙浅,不足以发扬高祖、 太宗列圣明德,使后之观者文彩不及周、汉之书。仆 以为西汉十一帝,高祖起布衣,定天下,豁达大度,东 汉所不及。其馀唯文、宣二帝为优,自惠、景以下,亦不 皆明于东汉。明、章两帝,而前汉事迹,灼然传在人口。 以迁、固叙述高、简之工,故学者悦而习焉,其读之详 也。足下读范晔《汉书》、陈寿《三国志》、王隐《晋书》,生熟何 如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书之温习哉?故温习者事迹 彰,而罕读者事迹晦,读之疏数,在词之高下,理必然 也。唐有天下,圣明继于周、汉,而史官叙事,曾不如范 晔、陈寿所为,况足拟望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之文哉? 仆所以为耻。当兹得于时者,虽负作者之材,其道既 能被物,则不肯著《书》矣。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 馀暇,而词句足以称赞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行迹, 灼然可传于后代。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 笔削国史,成不刊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 是公非以为本。群党之所谓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群 党之所谓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成而传,则有 富贵而功德不著者,未必垂声名于后世;贫贱而道 德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 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是翱心也。仆文彩虽不足以希 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高愍女、杨烈妇,岂尽 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仲尼有言:“不有博弈者乎? 为之犹贤乎已。”仆所为虽无益于人,比之博弈,犹为 胜也。足下以为何如哉?古之圣贤,当仁不让于师。仲 尼则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无言,天何 言哉!”孟轲则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安能 使予不遇哉!司马迁则曰:“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以 俟后圣人君子。”仆之不让,非大过也。幸无怪。翱再拜。
《与韩愈论史官书》柳宗元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 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槁,私心甚不喜。 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 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苟以史笔荣一韩退 之邪?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冒居馆下 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固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 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 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 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 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 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邪?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 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 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衢而已邪?何以异不 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 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 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 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 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由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 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 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 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 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 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馀皆 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 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 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 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 “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 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 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 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 天地”者,决必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 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邪?又凡 鬼神事,眇茫荒惑无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 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 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 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 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 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己而欲 勉人,难矣哉!
===笔之能。今伏奉恩制,伏蒙相公特赐奏授前件官充 职者。宠灵重叠,敢幸于时来;尘忝过多,但惊于望外。 下情无任戴恩感激,量伎兢惶之至。伏以相公道壮 龙图,情专凤策。两掖之内,以谠辞为先;三馆之中,以 信史为急。必铨名实,乃授清华。固以时属睿文,事当 修举,列圣之青编再辑,盛朝之鸿藻将铺。是宜对季 札以歌唐,求孟坚而述汉,然后可以昭彰一代,舄奕 千龄。如衮之才,非此之任。诚欲奉身而退,沥恳以辞, 无伤棫朴之风,自适轮辕之用。窃念早依门闼,昨侍 台阶,闻善诱而遽已奉承,沾谬恩而莫遑辞让。主文 谲谏,顾出纳以何裨;广记备言,审荒芜而岂措?徒思 竭力,宁逭䩄颜?唯当禀奉公忠,执持愚直。分职于仲 山之下,庶展其能;受经于尼父之前,冀成其传。效酬 之志,灰没为期。卑情无任衔荷惭励,忧惧怔营之至。
又 前人
某启:幸以弱才,托于弘造。遂舍寒乡之士,爰升近署 之班。虽与道翱翔,似无邪行;而随波上下,安有直词。 是以久列编修,常孤事任。一家之言莫就,空慕马迁; 三国之志未闻,实惭陈寿。深宜免罢,稍获遑宁。不谓 相公,尚贷简书,且敦方册。才授改官之宠,仍还帖职 之荣。乍簪笔于宸轩,复和铅于细阁。中书肄入,宁同 著作之郎;相府依栖,乃类司徒之掾。分诚已过,恩亦 太隆。既辞让以难谐,但忧兢而罔寘。《穀梁》清婉,休校 力于短长;王隐混淆,预甘心于讥诮。营职为务,投生 以酬;下情无任感激省循光忝愧惧之至。
《谢诸知己启》前人
某启。某操行无奇,文章匪赡。拾遗左右,三年未望于 转迁;约史春秋,五夜宁通于梦想。斯亦孤单雅分,顽 鲁自宜。忽践履于清华,谅因依于贤达。伏以某官优 容下位,奖进微才。荀君之日月在躬,王氏之风尘外 物。辄忘孤陋,荣遂品题。故得誉彻中台,名闻东观。遽 簉弥缝之地,仍参著作之庭。祇奉宠光,若临泉谷。静 循叨窃,实自门墙。敢不永抱兢铭,深虞负累。以当官 而赎忝,用举职以酬知。求女娲链石之方,潜裨碧落; 就太史藏山之事,试学青编。尚觊宗师,更传规矩。下 情无任攀戴䩄汗之至。
又 前人
某启。伏以记事之官,显司存于《戴礼》;侍臣之职,正号 位于隋朝。自古不轻,方今为重。岂期幽介,遽获忝尘。 此乃某官道著𬣙谟,情敦片善。偃彼小人之草,列诸 君子之林。遂令补衮掖垣,仍叨笔削。珥貂仙室,更践 清华。得不上报鸿恩,旁酬重德。日月简编之效,敢怠 于季终;霜雪松柏之心,伫彰于岁晚。荣惧感奋,不任 下情。
《与赵康靖第二书》宋·欧阳修
某启。累日阻拜见,不审尊候何似?某为水所渰,仓皇 中般家来“《唐书》局”,又为皇城司所逐,一家惶惶,不知 所之,欲却且还旧居,白日屋下,夜间上筏子露宿。人 生之穷,一至于此。人马随多少,借般贱累,幸不阻。
《与赵康靖第四书》前人
某启。久不奉状。乃以今夏暑毒非常岁之比,壮者皆 苦不堪,况早衰多病者可知。自盛夏中,忽得喘疾,在 告数十日,近方入趋,而疾又作,动辄伏枕,情绪无悰。 深思外补,以遂初心,而《唐书》不久终篇,用是更少盘 桓。侍祠既毕,当即决去,形容心志,皆难勉强矣。
《与王郎中第三书》前人
某启。辱见谕,碑文及拙诗,续当递中奉寄。盖以《唐书》 甫了,初谓遂得休息,而却送本局写印本,“一”字之误, 遂传四方,以此须自校对。其劳苦牵迫,甚于书未成 时,由是未遑及他事。以屡失信于长者,不避忉忉。承 首涂有日,旦夕当诣谒。人还具此,不能尽所怀。
《与朱职方书》前人
某启。久不奉状,夏热分外,窃惟体履休胜。陈诜寺丞, 佳士也,曾在滁州同官。今其南归,愿拜识,幸希留念。 属《唐史》终篇,忙迫作书,不谨备,恕之。方暑,慎爱。
《问王深甫五月一日会朝帖》前人
修启:信宿为况清佳。前日贪“奉笑言,有一事数日欲 咨问,偶忘之。唐时有五月一日会朝之礼,略记其始, 本出于道家。是日君臣集会,其仪甚盛,而其说不经, 不知起自何帝,亦记得是开元已后方有。略与批示, 其时为幸。”修再拜。
“中间尝罢。后又复行。”“复行。”恐是宪宗朝。亦不记子细。
《读裴寂传》前人
予尝与尹师鲁论自魏、晋而下佐命功臣皆可贬绝, 以其贰心旧朝,叶成大谋,虽曰忠于所事,而非人臣 之正也。及读《裴寂传》,迹其终始,良有以哉。始,寂为晋 阳宫监,私以宫人馈高祖,因见亲昵,可谓贰隋矣。及 太宗以博弈啖之,遂开义师之谋,卒成唐室。武周为 寇,请行自败,不即就诛者,非特佐命有功,岂非曩时 私狎之恩哉!坐交沙门法,虽免官见放,复有所陈。太宗数之曰:“计公勋庸,不至于此。”数以武德,时政之谬, 皆归其人。又闻妖言,不自明,乃欲杀人缄口,遂被流 放。列其四罪,贷不致理。盖由进身之私,恩衰即败也。 韩、彭之功,犹终不保,况寂也哉!
《进新唐书表》曾公亮
臣公亮言:“窃惟唐有天下几三百年,其君臣行事之 始终,所以治乱兴衰之迹,与其典章制度之美,宜其 灿然著在简册。而纪次无法律,详略失中,文采不明, 事实零落,盖又百有五十年,然后得以发挥幽深,补 缉阙亡,黜正伪缪,克备一家之史,以为万世之传。成 之至难,理若有待。臣公亮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伏惟 体天法道钦文总武圣”神孝德皇帝陛下,有虞舜之智而好 问,躬大禹之圣而克勤,天下和平,民物安乐。
“而”犹“垂。”
心积精,以求治要。日与鸿生旧学讲颂《六经》,考览前古, 以为商、周以来,为国长久,惟汉与唐而不
幸接
“乎?五代衰世之士,气力卑弱,言浅意陋,不足以 起其文,而使明君贤臣,隽功伟烈,与夫昏虐贼乱,祸 根罪首,皆不得暴其善恶以动人耳目,诚不可以垂 劝戒,示久远,甚可叹也。”乃因迩臣之言,适契上心所 闵,于是刊修官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给事中知 制诰臣欧阳修,端明殿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龙 图阁学士尚书吏部侍郎臣宋祁,与编修官礼部郎 中知制诰臣范镇、刑部郎中知制诰臣王畴、太常博 士集贤校理臣宋敏求、秘书丞臣吕夏卿、著作佐郎 臣刘羲叟等,并膺儒学之选,悉发秘府之藏,俾之讨 论,共加删定,凡十有七年,成二百二十五卷。其事则 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至于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 传纪实,或增或损,义类凡例,皆有据依,纤悉纲条,具 载《别录》。臣公亮典司事领,徒费日月,诚不足以成《大 典》,称明诏。无任惭惧战汗屏营之至。臣公亮诚惶诚 恐,顿首顿首。谨言。
《唐论》曾巩
成、康没,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 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 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 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己意,非仿先 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文帝而已。然 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而当时之法度亦不 “能仿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 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为不足 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 太宗之为君也,“诎己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 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 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 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 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 实而兵之备存,兵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 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廉 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 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岁,粟米之贱,斗至 数钱,居者有馀蓄,行者有馀资,人人自厚,几至刑措, 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而 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 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 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裔万国,古所 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 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 之治五百馀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馀年而 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馀年而始有太宗之 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而又有治天下之效。 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 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馀年而一遇治世 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馀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 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 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 公之于文武,率五百馀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千 有馀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 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 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 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者,而欲仕于上者可以 矣。
《读柳子厚传》王安石
余观八司马皆天下之奇材也,一为叔文所诱,遂陷 于不义。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 然此八人者,既困矣无所用于世,往往能自强以求 列于后世,而其名卒不废焉。而所谓“欲为君子”者,吾 多见其初而已,要其终能毋与世俯仰以自别,于小 人者小耳,复何议于彼哉!
《跋宋景文唐史槁》周必大
香山诗语平易,六一文体清驶,疑若信手而成者。间 观遗槁,则窜定甚多。景文之于《唐史》,删烦为简,变今以古,用功既至,尤宜不苟也。如吴兢一传,具槁不知 其几,此本似定矣,然以《新史》校之,亦复不同。杜诗云: “更觉良工用心苦,兹可尝鼎也。”自不足累德。而上颇 有脱简,惜哉!淳熙丙申二月二十二日,新安程叔达、 清江萧燧、上饶杨恂、东里周某同观于《东馆直舍》。
《读唐书》张耒
古之人主,自《中庸》以上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诚未 必加也。若汉文帝之于务农,唐太宗之于从谏,几于 诚矣。或问“二君之诚孰愈?”予谓文帝寡于言而意有 馀,未尝为外貌观美,繁于辞令而形于制度,不过 诏
令丁宁而已,而身之所履,则可信不诬矣。夫知稼穑 者必尚俭,彼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书囊为殿帷, 罢
露台却走马,此其意可见也。太宗每见贤臣则求谏, 援引古今,出入经传,慷慨叹息,语必成文,此虽无害 于闻过,而有好名之心焉,此于诚有所不及也。意有 馀者忘言,实已修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常恨不 扑杀此老。文德皇后问谁,帝曰:“魏徵。”太宗之信用征 如此,而犹有杀心焉,则其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或 未必情也。且好谏者不讳其过,而魏徵以《谏草》与史 臣,帝闻而怒,遂有仆碑罢昏之事,何怒之深也?如此 二事,或者疑而不信。予谓或有之,高宗之淫昏孱暗, 又内为悍妻操制其柄,外聚群不逞于朝,而祸不及 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盖有足以自卫者。彗见 东方,言者以谓高丽将亡之祥。帝曰:“高丽小夷,且亦 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诸其口,则有不可欺者矣。以废 子贤之故怒。某人尝与交通,令其父训其子,父杀之, 帝闻而不喜也,更贬父。夫刑政能如是,则希其意者 必相戒,而天下闻之,犹有父子之义焉。夫能酌乎理而 事有所难欺,参以义而谄有所不受,使其应变之 际皆出于此,足以尽其君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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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唐书吐番传后》前人
自汉以来其能制四裔使不为中国患者莫若唐然 独一区区之吐番能困之岂其制之未得其术耶自 太宗以来固已屡失其术其尤可笑者平凉之盟也 匹夫操刀而杀人则必从容密伺待其不备而后发 执刀而呼曰束尔手吾将汝杀则虽贲育不敢施于 三尺之童何则人固不可易也不然则狂疾者也使 之束手而待之杀而不之避也则亦必狂疾者也吐 番之于唐固非有深诚之可以不虞也在德宗之时 吾方疑之曰彼必以大臣而后盟惟杜希全李观而 后可择其地利则曰必𥟖木林而后可彼得杀吾之 大臣而劫二将以空泾原灵夏之备而择险阻之地 以为设伏之利此其必变之迹特未曰吾将变耳彼 乘吾疑而直行其谋而求我成之其易我也甚矣而 唐之将相大臣晏然不之虞如接君子与之握手坛 上而不少备此何异于将杀之则告之束手而偃然 不拒而待死者哉彼浑瑊者忠有馀而智不足者也 古之善将远至于邻国之动静皆知之矣夫岂有他 术哉测之以谋而伺之以实尔夫缚其二将而不知 三万之卒伏于肘腋而不觉也则其为智也呜呼平 凉之盟所以大可笑也彼尚结赞之智何足贵也是 杀人而告之束手者之智也其为智亦大矣彼李晟 之智不可不与盟也是知人杀之则避者之智也其 可否之间亦明矣当是时唐之臣如浑瑊马燧者亦 可谓善将矣而犹如此况无二臣者哉
《书韩退之传后》前人
或曰操赏罚荣辱以势临下者莫不欲天下劝沮于 其赏罚取舍于其荣辱而其势常有所不行盖有益 劝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韩退之之于唐殆若 此矣退之所自负与世所推者于德莫如好直于艺 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祸则逐山阳贬揭阳以文章 招
累则其文词一世莫尚于有司屡试而屡黜平生所 述国家大事独平淮西碑耳然刊者未毕而磨者至 矣
是宜沮丧湮灭与时俱亡泯然无所见于世矣然 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显抑者之力不胜誉者 之舌虽退之亦自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诚何说 也予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赏罚荣辱所以天下 奔走而从之者唯其取天下之所欲劝者而赏且荣 之取天下之所欲沮者而罚且辱之故赏一人而人 勉惟恐其不若也罚一人而人惧唯恐其似之也且 先王安能以己之好恶而力驱天下以从我哉直取 天下
之荣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污政其昏 惑瞀乱无所取衷制好恶可否于一己之私智而济 以蔽私之奸何怪夫所沮者人慕所进者人耻与且 彼惟不可抑也是愈抑而声愈震子独不见夫千仞 之水贯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峡 道以高楚而后怒哮吼声振百里押之者愈大则其 声也愈暴故小遏之则小鸣大塞之则大震何则彼 则势惟不可止故也何怪夫身益困而名益闻邪
《题邺侯家传后》苏颂
相国邺侯家传,唐亳州刺史李蘩撰。述其父泌之事迹,起天宝被召,中间迁谪,迄正元中终于相位。其所 论著甚悉,然与《唐史》小异,文字亦有不伦次者。盖蘩 以罪系狱,谓其将死,则先人之嘉谋密议,遂不得传。 因得废纸败笔于狱吏,以成其槁。且戒家人令求大 手笔别加润色。后亦不果。今《崇文》本第一至第五总 五卷,尢为《疏略》,大类抄节。臣以私本校正,凡增补数 言,以充定本云。
《答张敬夫书》朱熹
熹昨承诲谕五王之事,以为“但复唐祚而不立中宗”, 则《武》�“可诛,后患亦绝”,此诚至论。但中宗虽不肖,而 当时幽废,特以一言之失,罪状未著,人望未绝。观一 时忠贤之心,与其募兵北讨之事,及后来诸公说李 多祚之语,则是亦未遽为独夫也。乃欲逆探夫未形 之祸,一旦舍之而更立宗室,恐反为计校利害之私, 非所以顺人心,乘天理,而事亦未必可成也。愚虑如 此,然而“此外又未见别有长策,不知高明以为何如?” 若维州事,则亦尝思之矣,唐与牛、李盖皆失之也。夫 不知《春秋》之义而轻与戎盟,及其犯约,攻围维州,又 不能声罪致讨,绝其朝贡,至此乃欲效其失信叛盟 之罪,而受其叛臣,则其义有所不可矣。然还其地可 也;缚送悉怛,谋使肆其残酷,则亦过矣。若论利害,则 僧孺固为人言,以恐文宗。如致堂之所论,而吐番卒 不能因维州以为唐患,则德裕之计不行,亦未足为 深恨也。计高明于此必有定论,幸并以见教。〈牛论正而心则 私李计谲而心则正〉“何有于我哉?”后思《尹子》说,诚未安,窃意只 是不居之词。圣人之言,此类甚多,不以俯就为嫌也, 恶知其非有也?顷时亦尝为说,正如晦叔意。后来又 以为疑,乃如尊兄所论。今细思之,却不若从晦叔之 说,文意俱顺,法戒亦严,不启末流之弊也。如何!如何!
《书唐书宰相年表后》明·傅占衡
唐宰相合真拜及他使兼官计之,凡三百数十人,可 谓众矣。惟以秉政者计之,亦不下二百数十,几与国 年相等。第令一人绾事一岁,以辅王室,当安不危、治 不乱,而考其时何多故读其传何累累,可为置卷而 三叹也。嗟乎!就其间大贤大奸,固亦不数篇所载可 考,而知其馀皆不能为有无者也。世徒恨大奸巨憝 产祸覆国,至于不能为有无者,乃大奸巨憝之所养 而成。或以依违淟涊,遂昌其势,顾没其奸恶之文,祇 以庸庸置勿论,可乎?方其宣麻引拜,班见百官于庭, 要封爵于前,御赠谥于后,人咸谓荣。乌知迁董据事 直书,学士探文即见,至于斯耶?予因次《唐宰相拜罢 日月》而考其传,未尝不喟然三太息云。
《新旧唐书得失论》陆闳
“作史难,而论史尤难。古天子诸侯必有国史,以备纪 载,而历代沿之。诉周秦迄宋、元,秉笔者盖不下数百 家,而无愧良史,十不得一,此作史之难也。”龙门、兰台 推史家巨擘,而后儒议之太过,至诋为“浅陋不学,剽 窃浮华。学者习闻其说,信疑交半。”此论史之难也。予 尝考《唐书》旧撰自韦述,而《新唐书》之作,出于杨尧臣、 刘羲叟、宋祁之徒,成之者为欧阳氏。昔之人列其得 失,棼如聚讼,而折中以归于《史法》,略有可言。今夫史 之所以得成其为史者有二:事与文而已。文以系事, 事以缀文,而作史之体裁,遂判然别于事与文之中 者亦有二:“增与省而已。然事增而文随增,其病也恒 失之滥;事省而文随省,其病也恒失之漏。事省而文 反增,其病也恒失之冗而芜。事增而文反省,其病也 恒失之晦而塞。滥则校削无才,汗漫简牍。漏则掌故 残阙,耳目罕资。冗而芜则骈词俪句,书成可芟,乖于 衮钺褒贬之义。晦而塞则割裂任臆,叙次伤体,又非 史以传信,使天下后世披览而考镜之心。”原夫《新唐 书》之作,事增于前,文“省于旧”,当时史笔之良,其视韦 述之所编,相去不啻远甚。而元成刘氏乃指为《新唐 书》之病即在于此者,诚知其失必极于晦且塞,而惜 乎未折衷其说,以归于史之法也。夫史之法不外事 与文,而事与文之判然别者,仍不外增与省。执是以 论史,而史之得失无难立断也。是故能参“马蹄”“逸犬” 之解,将所谓增者有见而增而未必不得;悟“笙匏佐 鼓”之谬,将所谓省者有见而省而未必尽失。何至令 耳食者流疑事,与文之增省为仅属儿童之见,而并 以訾作者乎哉?
《进唐书疏》叶向高
臣惟帝王贤圣之蕴泄于经,而理乱兴衰之迹备于 史。三五以降,统绪相承,自汉而来,惟唐为盛。其累传 之基业,本由太宗;即一代之升平,亦推《贞观》。观其求 贤若渴,纳谏如流,帷幄得献其忠,纠绳得尽其职。虽 贻谋垂范,尚逊前古之哲王;而致治保邦,抑亦挽近 之令辟。迨于后嗣,厥有明皇。惟开元治绍乎祖风,乃 “天宝孽成于女宠,苟初终之不替,虽明哲其何加。”德 宗以艰难之馀而疏陆贽,宪宗以削平之后而任承 璀,一则猜忌存心,一则倦勤移志,较初年之功烈,远 不相侔。及晚节之沉迷,同归于乱,祚遂衰于长庆,衅已酿夫元和。夫此三宗,皆唐英主,乃或躬遭否运,而 罔恤令图,或治致小康,而自隳初绩。迹其治忽之故, 用,寻得失之源。大扺以忧勤而兴,以宴安而败,以任 贤从谏而昌,以信谗殖货而替。按之一毫不爽,推之 百世可知。真如影之随形,无待征而后见者矣。我皇 上睿资天纵,大业日新。即《政要》之披宣,尚无当于圣 意;岂《唐风》之褊陋,乃敢陈于上前。顾义取鉴观,而事 存辙迹。葑菲傥或可采,瑜瑕自不相妨。苟乘清燕之 时,少加翻阅,其于善败之际,必有明征。“《十渐》《六箴》,皆 足裨于实用。台衡宸扆,不徒托之空言。将舍己从人, 近取千秋之鉴;而与治同道,远追五帝之踪。”此实臣 等惓惓之愚,不能自巳者也。伏惟圣慈,俯赐留念。
唐书部艺文二〈诗〉
《读狄梁公传》唐·张祜
失运庐陵厄,乘时武后尊。五丁扶造化,一柱正乾坤。 上保储皇位,深然国老勋。圣朝虽百代,长合问王孙。
《读唐书》宋·王安石
“志士无时亦少成,中才随世就功名。并汾诸子何为 者,坐与文皇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