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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

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异于后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论伊尹、太公,多以阴谋砢计归之。其说乃与汉陈平、魏贾诩无异。夫陈平、贾诩之事,张子房、荀文若之所不为也,而谓伊尹、太公为之科?太公盖善用兵,老而不衰,与文王治岐而司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岂以诡诈为之而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正天下,使人免左衽之祸,孔子以仁许之。然死不旋踵,适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盖物有以蔽之欤?古者将治天下,秘先治家以为其道,当自是往。管仲为齐大夫,塞门反坫,身备三旭,而桓松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秽,管仲以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圣人为君臣,父子、夫妇之礼皆有本末,不徒设也。故以旧坊为无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旧礼为无益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难,而乱自去。今管仲偷取一时之欲,而侥幸于长久,难哉!桓公季年,将立世子,管仲知其将有适庶之祸,遂与桓公必孝公于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适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则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与哉!盖管锺智有馀而德不足,于是穷矣!

【鲁】

鲁自宣公杀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公有其民而窃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还自楚不敢入,归而不敢问。盖鲁君之失国也久矣!至昭公,不忍其逼,示能收民而举兵攻之,遂以失国。哀公孤弱甚于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终亦出死于越。嗟夫,弃民五世而欲一朝收之,宜其难哉!昔齐晏子尝告景公以田氏之祸,公问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而夫夫不收公利。”景公称善而不能用,齐卒以亡。《语》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孔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予尝考之,以为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其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为,植根固矣,不可以诛戮齐也。盖亦有意于礼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隐至昭而逐于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于阳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败。自是三桓微,散没不复见,而鲁公室虽微不绝,遂与战国相终始。盖以臣僭君,不义而得民,要以其力自毙。君虽失众,而其实无罪,久则民将哀之,其势固当然哉!

【陈】

楚方北征诸夏,而陈、蔡、许、郑适当其冲,其为国也难矣。吴季子札见郑子产曰:“子为国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子产以区区之郑立于晋楚之间,敬而不慑,卒免大国之患,非礼何以当这。若陈、蔡、许颠沛陨越之不暇,卒先郑以灭。善哉!郑浑罕之论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无礼;郑先卫亡,逼而无法。”夫无礼则不能自立,无以止大国之暴;无法则不能字人,民将不怀,大国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将以其力自毙。此其所以为亡之先后也。

【蔡叔】

世俗之说曰:舜囚尧不得其死;禹逐舜终于苍梧之野;周公将篡成王,二叔讥之,乃免于乱。彼以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圣人虽与世同处,而其中浩然,与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盖有不得已耳,而况与人争利哉。诸葛孔明受托昭烈,以相孺子,虽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义,没身不夫。孔明尚然,而况于圣人乎?彼小人何以知之。

【卫】

卫之大乱者再,皆起于父子、夫妇之际。宣公灵公专欲以兴祸,固无足言者。急子寿子争相为死。而庄公出公父子相攻,出入二十馀年,不以为耻。贤愚之不同至此哉。然急、寿勇于义,惜其不为吴太伯,而蹈申生之祸,以重父之过,可以为廉矣,未得为仁也。昔者孔子之门入季路、高紫皆事出公。孔子自陈反于卫。子路问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中。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呜呼!卫之名于是可谓不正矣!灵公黜其子,而子其孙;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人道绝矣。孔子于是焉,而欲正之,何为而可?灵公之死也,卫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则卫人立辄。使辄而知礼,秘辞;辞而不获,必逃。辄逃而郢立,则名正矣。虽以拒蒯聩可也。虽然,孔子为政,岂将废辄而立郢耶?其亦将教辄避位而纳蒯聩耳。蒯聩得罪于父,生不养,死不丧,然于其入也,《春秋》书曰:“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子得立于卫,成其为世子也。若辄避位,而纳其父,是世子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卫定矣。

【晋】

晋文公辟骊姬之难,处狄十有二年。奚齐、卓子相继戮死。秦晋之人归心焉。文公深信咎犯,靖而待之,若将终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于是秦人现报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继以败灭,内外绝望,属于文公。然后文公徐起而收之,无尺土之赂,一金之费,而晋人戴之,遂霸诸侯。彼其处利害之计诚审哉。

夏商之衰,汤、文王皆起于诸侯,积德深厚,天下归之,不得已而后应。故虽取天下,而无取天下之患,其后皆数民。若晋文公,德虽未足,而待其自至,则庶几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几二百年,其功业与齐桓等,而子孙过之远甚,夫岂非其积之有厚薄故耶?晋悼公之复霸也!与楚争郑,三合诸侯之师,未尝一与楚战,卒以救楚而服郑。盖古之善用兵者,皆以不战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方郑之未服也,中行偃、栾黡皆欲以战胜楚,惟智罃知用兵之难,胜负之不可必。迁延稽故而楚人自敝,不较而去。不然,二子将为先縠而罃将为林父,如罃可谓知兵矣。

【楚】

楚灵王因陈公子招之乱,而灭陈,追讨蔡侯般之弑君而灭蔡。假大义以济私欲。晋政已乱,莫之能较,沛然自以为得计矣,不十年而有干溪之祸。秦惠王使张仪说楚怀王,欺而卖之,如劫婴儿。昭王又诱而执之咸阳,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恶甚于楚灵王。然传子孙累世,其祸乃应。夫国于天地有与立矣,一日有恶祸,未即报也。本弱者速毙,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为幸,而不知天网之不失也。是故楚虽已灭,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祸。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卒之灭秦者,皆楚人也。楚庄王讨陈夏征舒,围郑及宋,力皆足以取之,弃而不有,夫岂不欲畏天故也。庄王既霸诸侯,而楚遂以兴。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诬也哉。

【燕】

燕召公之后,然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于中国,无复宁岁,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绝远,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所不取也。

【越】

吴以蛮夷争盟上国,凌蔑齐晋,结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远而民劳,势不顺也。越王勾践既克夫差,虽号伯王,而实敛兵自守,无大征伐,分吴故土,以畀楚、宋、鲁,遂以保国传世。彼亲见其害,知所以自监矣哉。至王无强无阖闾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残国宜矣。昔楚庄王克陈、宋、郑,力能取之而不有,诸侯安之,而楚遂以兴。灵王大城陈、蔡、不羹,经营中夏,贪而不止,则身受其咎。盖东南之常势于是可见矣。自东晋以来至于陈,皆国于吴越之墟,成败之迹无不然者。虽桓温、刘裕善用兵,或能一胜,而民以罢弊讫于无成。至殷浩庾亮,盖不足数也,如谢安之贤,犹勉强北征,失策而死。亦眩于其名而未安其实故耶?嗟夫!谋国如蔡谟,吾有取焉。

【晏平仲】

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灵,庄、景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比耳。至于九合诸侯,攘却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无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群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时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洁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

屈原

汉梵谊为长沙傅,过汨罗为赋以吊屈原曰:“历九州而相君,何必怀此故都?”谊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弃其君而之四方,而谊教之以孔子、孟轲历聘诸侯以求行道,势必不从矣。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枉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异乎屈原廉直而不知道,殉节以死然后为快,此所以未合于圣人耳。使原如柳下惠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终身于楚,优游以卒岁,庶几乎其志也哉!

【孟尝君】

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馀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怀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与韩魏,仅乃得免。自山东难秦,未有若此其壮者也。夫兵直为壮,曲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役也,齐可以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东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怀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岂有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平原君】

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耳;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拒燕,有廉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明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强秦,难矣哉。

【魏公子】

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击秦,以全直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幡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名,因以立于世。盖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奇,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春申君】

黄歇相楚王,患王无子,而以己子盗为其后。虽使听朱英杀李园,终擅楚国,亦将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国仅千岁矣,无功于民而获罪于天,天以不韦、歇阴乱其嗣而与之俱毙。岂区区朱英所能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独无概于中乎。

【苏秦】

秦强而诸侯弱,游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术。期年插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王剪】

王剪与始皇议灭楚,非六十万不行,予始疑其过。及观田单与赵奢论兵,乃知老将之言不妄也。赵以齐田单为相,单语赵奢曰:“非吾不说将军之兵法,所不服者将军之用众也。帝王之兵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而后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奢曰:“君非徒不达兵,又不明时势矣。吴千之剑,内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绝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剑之为用,无脊之厚则锋不入,无髀之薄则刃不断,无钩竿镡蒙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今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以为钓竿镡蒙须之便,焉能以三万行于天下乎?古者四海万国,城大不过三百丈,人虽多无过三千家,则以三万拒之足矣。今取古万国分为战国七兵能具数十万,食能支数岁。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万众攻之?”田单喟然叹息曰:“单未至也。”由此观之,攻千里之城,毁百年之业,不乘大隙,非大众不可,彼决机两阵之间,为一日成败之计,乃可以少击众耳。

【刺客】

周衰礼义不明,而小人奋身以犯上相夸以为贤。孔子疾之。齐豹以卫司寇杀卫侯之兄絷,蔡公孙翻以大夫杀其君申。《春秋》皆以盗书而不名,所谓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传刺客凡五人,皆豹翻之类耳,而其称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独豫让为旧君报赵襄子,有古复仇之义。如荆轲刺秦始皇,虽始皇以强暴失天下心,闻者快之。要以盗贼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鲁庄公十年,沫始以谋干庄公,公用之败齐于长勺。自是鲁未尝败十三年,而会齐侯于柯,安得所谓三战三败,沫以匕首劫齐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高采异说载沫事于《春秋》,其后战国游士多称沫以为口实,而实非也。庄公之御齐,沫问所以战,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为可以一战。沫盖知义者也,而肯以其身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于城下,齐鲁盟于夹谷,皆以要盟不书,书平及会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劫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书公会齐侯盟于柯,足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当其四人,然亦非所谓贤也。

【虞卿】

游说之士皆历诋诸说,以左右罔其利。独虞卿始终事赵,专持从说。其言前后可考,无翻覆之病。观其赴魏齐之急,捐相印、弃万户侯而不顾,此固义侠之士,非说客也哉。然太史公记虞卿与赵谋事皆秦破长平后,而卿为魏齐弃相印走大梁则前此矣。意者魏齐死卿自梁还复相赵,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鲁仲连】

战国游说之士非从即横,说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士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秦议,气凌髡、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会,排难解纷如决溃堤,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已。

【穰侯】

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盖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虔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睢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范睢蔡泽】

范睢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专,忘其旧勋而逐之可也,而并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绝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于秦,非有郑武姜庄襄后之恶也。郑武姜庄襄后,犹不可绝,而睢勇绝之,独不愧颖考叔茅焦乎?及睢任秦事,杀白起而用王稽、郑安平,使民怨于内,兵折于外,曾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观之,范睢、蔡泽自为身谋,取卿相可耳,未见有益于秦也。

【白起】

予尝读太史公《白起传》,秦之再攻邯郸也,起与范睢有怨,称病不行,以亡其躯,慨然叹曰:起以武夫无所屈信,而困于游谈之士,使起勉强一行,兵未必败而免于死矣。及读《战国策》,观起自陈成败之迹,乃知邯郸决不可再攻,而起非特以怨不行。盖为之流涕也。赵充国征西羌守便宜,不肯夺诏出兵。辛武贤虽出兵有功,充国竟为汉宣明其非是,武贤怨之至骨。虽不能害充国,而卒陷其子邛。呜呼,循道而不阿,自古而难之欤?

李斯

始皇以诈力兼天下,志得意满,讳闻过失。李斯燔诗书诵功德以成其气,至其晚节不可告语。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乱之机,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亲者。虽始皇之暴,非斯养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赵高之奸,复偷合取容,使高势已成,天下已乱,乃欲力谏,不亦晚乎?至于国破家灭,非不幸也。

【蒙恬】

蒙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邪,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丘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嫡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所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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