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群学肄言序 群学肄言
译馀赘语
砭愚第一 

    《群学肆言》,非群学也,言所以治群学之涂术而已。此书枢纽,在《知难》—篇。其前三篇,第一《砭愚》,言治群之不可以无学;第二《倡学》,明此学之必可以成科,[1]第三《喻术》,则檃栝本科大义。凡此皆正面文字也。顾治斯学有甚难者,一曰在物之难,次曰在心之难,三曰心物对待之难。故第五《物蔽》,所以著在物之难也。而在心之难,又分两义:有见于理者,故第六称《智絯》;有见于情者,故第七曰《情瞀》。是二者之惑不祛,未见其人之可与论治化也。若夫心物对待之难,则意逐境移,一视其人之所薢茩。略而举之,则所承之学,所生之国,所业之流,所被之政,所受之教,斯其尤大荦荦者矣。盖作者之意,以谓道之不明,起于心物学交蔽,故为学之方,始于解惑。假其笃时拘虚,虽学未必不为害。又必知其难之所在,而后省察克治之功有所施。此前八篇意也。虽然知其难矣,使徒知之,于修己治人考道讲德之功,犹未济也,则亦不足以与于斯学,故《缮性》尚焉。今夫学有三科,而各有姱心之用,必于学之事无阙,而后于心之德无亏。乃至群学,则有其尤切者。自民质言之,则生理也;自民彝言之,则心灵也。故言《宪生》矣,而继之以《述神》。君子由此,庶几为《成章》之达,而与言民生治道,可以弗畔矣夫。

    荀卿曰,民生有群。群也者,人道所不能外也。群有数等,社会者,有法之群也。社会,商工政学莫不有之,而最重之义,极于成国。尝考六书文义,而知古人之说与西学合。何以言之?西学社会之界说曰:“民聚而有所部勒[2]祈向者,曰社会。”而字书曰:“邑,人聚会之称也,从口有区域也,从卪有法度也。”西学国之界说曰:“有土地之区域,而其民任战守者曰国。”而字书曰:“国古文或,从一,地也,从口以戈守之。”观此可知中西字义之冥合矣。

    东学以一民而对于社会者称个人,社会有社会之天职,个人有个人之天职。或谓“个人名义不经见,可知中国言治之偏于国家,而不恤人人之私利。”此其言似矣。然仆观太史公言“《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谓小己,即个人也。大抵万物莫不有总有分,总曰拓都,译言全体;分曰么匿,译言单位。笔拓都也,毫么匿也;饭拓都也,粒么匿也;国拓都也,民么匿也。社会之变象无穷,而一一基于小己之品质。是故群学谨于其分,所谓名之必可言也。

    斯宾塞氏自言,此书为旁及之作,意取喻俗,故其精微洁净,远不逮《会通哲学》诸书。不侯读此在光绪七八之交,辄叹得未曾有,生平好为独往偏至之论,及此始悟其非。窃以为其书实兼《大学》《中庸》精义。而出之以翔实,以格致诚正为治平根本矣。每持一义,又必使之无过不及之差,于近世新旧两家学者,尤为对病之药。虽引喻发挥,繁富吊诡,顾按脉寻流,其义未尝晦也。其《缮性》以下三篇,真西学正法眼藏,智育之业,舍此莫由。斯宾塞氏此书,正不仅为群学导先路也。

    又是书出版当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去今盖一世矣。其中所有讥弹之时事,今日什九皆非其故。东方学者,闻见囿于一隅,于彼所言,将嫌渺不相涉。虽然寓言十九,皆筌蹄也。寓言交臂成故,所寓历古犹新,使学者有所住而生其心,则所论者虽取本国目前事实,犹无益耳。

    附注

    1. 凡学必其有因果公例,可以数往知来者,乃称科学。
    2. 东学称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