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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诸史类(中)

《新唐书•孝友传》例可仿

《新唐书•孝友传》先书其名通朝廷者姓名,分类而载,不载行事,其载小说而未经上旌者概不书。此亦简便之一法。

李、郭事散见他传

“李、郭同为牙门都将,两不相能同盘饮食不交一言。及汾阳代安思顺,光弼在麾下请死”等语,《新书》不载两人本传,而著于《高丽传赞》中,为张保皋与郑年故也。白望宫市之弊散见于《张建封传》中,亦此例。

《五代史》持论太苛

《五代史》持论太苛,如元行钦首明嗣源之反,又杀其子从璟;与庄宗临危誓发,志如皎日;庄宗死而出奔,岂无再图匡复之意?卒骂明宗,折股而死,市人皆哭,真是颜、段一流。欧公以为“虽不屈而死,非其志也”。志之所在,公何以知之?乌震事赵王镕,镕为张文礼所弑,震讨文礼,文礼执其母妻以招之,震不顾;文礼断其手鼻,纵之震军,军中皆不忍视,震一恸而止,愤激自厉,卒破镇州。欧公以为“不忠不孝”。夫委质事人,王陵、温峤、赵苞之事,皆事之无可奈何者也。忠孝不能两全,君子必以一端与之,未始非善善从长之意,而欧公一笔抹杀,过矣。张宪涕泣而拒张昭远,亦以出奔见杀,不得列于死事,然则季友出奔而《春秋》与之,陈文子出奔而夫子称之,何也?

薛居正《五代史稿》与欧史异同

薛居正《五代史稿》久已不存,近日翰林在四库分校者得观《永乐大典》,乃捃摭成书,兼采《册府元龟》、《五代会要》等编得一百五十卷,亦盛事也。中有与欧史不合者,如《唐闵帝纪》薛史作“明宗第三子”,而欧史作“第五子”是也。欧史《晋家人传》止书出帝立皇后冯氏,薛史则云冯氏未立之先,追册张氏为皇后,欧史所不载也。张万进赐名守进,故薛史本纪先书万进,后书守进;欧史删去赐名一事,故前后遂如两人矣。再欧史有改更薛史之文而涉笔偶误者,如梁遣人至京师,本纪以为“朱友谦”,列传以为“朱友谅”;唐明宗在位“七年馀”,而论赞以为“十年”之类是也。有沿薛史之旧而未及改正者,如吴缜《五代史纂误》讥《杜晓传》幅巾自废不当云十馀年,《罗绍威传》牙军相继不当云二百年之类是也。大抵薛之文笔平冗,不及欧之谨严。然而作在宋初,离五代不远,事多详备;且凡礼乐、职官之制度,选举、刑法之沿革,亦颇有裨于文献。将来必与欧史并存,如新、旧《唐书》之例矣。

《宋史》无识

邢昺为王钦若之党;崔颂性鄙多疑,圬者治室,必以帛蒙其面孔,惟知乞金紫、私官钱而已;胡旦谄事宦者王继恩,人品卑下,如此匪人,竟入《儒林传》。程、朱弟子入《道学传》,张栻亦入《道学传》,而东莱、元定、二陆又入《儒林》,不知道学与儒林作何区别。李公麟并无著述,不过以善画故入《文苑》,《文苑》中可容画匠耶?钱辛楣先生亦云:《宋史》既倡为《道学传》以尊朱子矣,而朱子之师如刘彦冲、胡原仲、刘殳中,反不得与焉。南轩与东莱俱为朱子友,而独进南轩,黜东莱。程氏弟子首称游、杨、吕、谢,而与叔独不与焉,以附出《大防传》故也;然张不附于父而吕独附于兄,何也?朱子门人多矣,独进黄干等六人,而蔡元定父子又摈之于道学之外,何也?予谓《道学传》亦非有意尊朱子也,因熙宁有道学之禁,遂摘取二字为名,如《东汉》之《党锢传》云耳。

《宋史》繁芜之故

人言《宋史》繁芜,非其序事之冗也,盖当时秉笔者杂取诸家行状、碑志而为之,多有不应载者。如郭密、李斌、赵舀等数十人,全无事业,又无关系,何必立传?惟刘平、任福等传,序事笔致颇有可观。《桑怿传》纯用欧公本文,殊明洁。《张浚传》用朱于所作行状,失之滥矣。他如曲端之冤讳而不言;符离之败归罪于李显忠,而为张浚出脱,皆可笑也。

《宋史》成于道学初炽时

宋史》陆放翁为侂胄作《南园记》,士论非之;杨龟山受蔡京荐,胡安国受秦桧荐,而士论不非。岂蔡京、秦桧之奸减于侂胄耶?所以然者,侂胄得罪朱子故也。林栗议论侃侃,谢深甫一时佳士,王淮颇著贤声,俱因与朱子不合,史臣遂与胡纮、郑丙同传;赵雄亦贤者,以抑张栻而与陈松同传;皆非公论。盖元人作史时,正道学之风初炽也。元尊朱子,至于呼太祖御名成吉思而祭,可以想见当时尊崇之过当矣。史弥远所以不入《奸臣传》者,以其能弛伪学之禁,故并其废济王事而讳之,不在本传中。

《宋史》为贤者讳过

宋史》仿《汉书》之例,为贤者讳过,如:周必大之附曾觌,不见本传而附于曾传中;寇准之诋讦求进,不见本传而附于《宋白传》及《宦者周怀政传》中;蔡襄、张方平之倾苏子美,不见本传而附于《王拱辰传》中;虞允文、梁克家两本传甚贤,而阿附外戚、排摈直言则见于蔡幼学、张栻传中。

《宋史》矛盾

本纪岳飞讨杨太,太赴水死,贼党黄诚斩太首,挟锺子仪、周伦诣都督府降;《朱皋传》则云杨么先举锺子仪投于水,继乃自赴,皋投水擒么。《王韶传》附王厚,其载赐陇拶姓名,在未弃二州之先,《外国传》及本纪所载,乃在弃二州之后。《洪皓传》皓卒后一日秦桧死;《洪适传》则云桧死,皓还道卒。《留从效传》张汉思、陈洪进率兵劫从效迁东亭陈;《洪适传》则云从效卒、洪适诬少子绍镃以叛,执送江南。《张说传》梁克家与张说议事不合,求去;《克家传》则不言张说。《夏国传》好水川之败,死者万三百人;《任福传》则曰将校死者数十人,士死者六千人;本纪则曰诸将死者十四人。

《宋史》有三

储同人曰:《宋史》有三:一时政记,一起居注,一日历。两府大臣撰时政记;三馆应升之士修起居注;日历即据前二书文学士修撰,而命宰相监修之,故欧公有《论史馆日历状》。

《王旦传》不得体

宋史•王旦传》称其大度云:“旦不肯臧否人物。家人故意饭中投墨试之,曰:‘吾今日不喜饮,可别具粥。’终不肯说明饭之不善也。”予戏谓再墨其粥,则旦将忍饿而终不言欤?孔子失饪不食,失时不食,必明其失饪失时所以不食之故,故弟子得以记之。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在旦当日,或偶有此事未可知,而史家以此为美谈,则可笑矣。

《元史》重复

元史》诸帝本纪中载星灾月食河决事已详,而《天文志》、《五行志》又重载之。阴阳家推算重光有灾,旃蒙长久,指武宗与仁宗也。太后颇惑其言,已见于《皇后传》矣,又见于《康里脱脱传》中。帝问宋何以亡国,或以贾似道重文臣轻武臣对,已见于《世祖本纪》矣,又见于《董文忠传》中。史天泽奏兵民之柄不可并居一门,已见于本传矣,又见于《史楫传》中。帝与赵子昂论叶李、留梦炎优劣,赵优留,帝优叶,已见《子昂传》矣,又见于《叶李传》中。倪哲笃欲钱钞兼行,不分子母,吕思争之甚力,曰:“我有三个字:‘行不得,行不得!’”已见思本传矣,又见于《食货志》中。王著杀阿合马事已见阿合马本传矣,又见于《张九思传》中。

《金史》重复

金史•张行信传》言胡沙虎诛,行信上封事,载《胡沙虎传》,可见一事之不宜两载,此史例也;乃重复处不一而足。章宗李妃之冤见李妃本传矣,而又见于《完颜匡传》中。少监刘景因太府烧案牍两月,取诸司账簿补之,吏坐稽缓当得罪,景为之倒署年月,为冯六所告而诛,已见景本传矣,又见于《孟浩传》中。世宗称王脩为老奸,一见本传,一见《张大节传》。承安五年天色阴晦,张万奏咎因小人张炜等,一见本传,一见《张炜传》。举一帝配天之礼,证三祖共配之非,一见《礼志》,一见《石琚传》。哀宗入蔡事一见《乌古论镐传》中,又见《赤盏合喜传》中。崔立恶浮刘豫而不入《逆臣传》,何耶?

《辽史》名号互异

《辽•天祚帝纪》云:“以杨割为女真部节度使,即金之穆宗,其名盈歌。”《金史•世表》曰“南人称杨割太师”,又曰“杨割号仁祖”。金代无号仁祖者,盈杨、歌割,由南北音讹耳。乃宋之杨淑妃再章惠太后,见《宋缓传》,而淑妃本传不载其谥。元之文宗名图帖睦尔,而顺帝至元五年诏内称脱脱木儿。此诏四百馀言而文宗与顺帝两纪重书之。况文宗时固有万户脱脱木耳,知枢密院事,及荆王子脱脱木儿,奈何帝后之名号,在一史中犹互异若此!

《元史》成太速

元史》自太祖迄宁宗十三朝之事,自二月至八月而书成;顺帝时事,自二月至七月而书成。成之太速,故多论错重复之病。《天文志》重述浑天、宣夜、周髀三家言;《礼乐志》抄写《乐记》;《艺文》一志,竟忘编入。尤可笑者,专取八行状、家传全书之,而不加裁剪。其行状、家传,又多庸腐空疏,如今之时文样子。《黄溍传》云:“极天下之至博而参之以至精,譬之澄湖不波,一碧万顷”,《揭奚斯传》云“人才贤否,一律以是非之公,至于物论之不齐,必反复辨论,以归之于至当”,《欧阳玄传》云“文章道德,卓然名世,羽仪斯文,赞衡治具,与有功焉”,此岂史传之体裁乎?史臣宋濂、王祎自谓文词过陋,有矣夫!

元赦书俚鄙

元泰定赦书云“有四个大干耳朵,及军马达二国士,扶立了两个哥哥,可怜见嫡孙裕宗皇帝长子”等语,皆侏亻离土俗之语,不知宋金华诸公何以不加修饰。

史家重复

三国志》裴松之补《孙权传》“郑泉字文渊,愿得美酒五百斛,四时甘脆置两头”云云,《晋书•毕卓传》亦有此数语。是毕卓之袭郑泉欤?抑《晋书》之袭《吴志》欤?《北史•徐之才传》之才嘲狗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云云,《序传》中又载为李神俊语。是徐之袭李欤?李之袭徐欤?《唐书》来济、郝处俊、孙处约、高智周各言官位事,《来济传》载之矣,《高智周传》又载之。《宋史•阎询传》询使契丹,契丹导路者欲夸疆宇之大,故纡其途。询曰:“从柳河至松亭,路岂不较捷耶?”契丹使者大惊。此《刘贡父传》中事也,至《阎传》又重载之。《穆衍传》衍为华池令,有讼割牛舌者,某不服。衍命牛主归,宰牛卖之。俄而有诉某私宰者,衍曰:“汝割其牛舌,又诉其私宰耶!”其人惊服。此《包拯传》中事也,至《衍传》又重载之。

史家率笔

《班史》最谨严,而《宣帝纪》云:“一时公卿大夫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傅喜传》:“太后求称尊号,使帝不得直道而行。”《酷吏传》:“延年敏捷于事,虽冉有、子贡通艺于政事,不能绝也。”笔法冗而率。《南史》最雕绘,而《始兴王浚传》“其母又爱幸,文帝极所留心”等语,是何文法?《旧唐书》最华赡,而《元载传》重复拉杂,“异乐名姝”四字,重累言之。陈寿《三国志》人皆称其高简,而《管辂传》琐屑繁冗,颇嫌词费。《吕范传》“州民陆逊、全琮皆修敬虔肃,不敢轻脱”,虔即敬也,肃即虔也,亦嫌重复。袁宏《后汉纪》马援曰“臣与公孙述同县,少有娱”;虞诩攻武都羌,敕曰“吾言强弩发”;郑次都谓郅恽曰“子直心诚三代之道”云云,俱不成句法。

史家好言猥亵

羊后达刘曜语:“再醮之妇,媚其后夫,所谓闺房之内更有甚于画眉者。”床笫之言不逾阈,史官何以知之?晋史书之,可谓无识。《晋书》鸩牛金是一事,夏侯妃通小吏牛金生元帝又是一事,《通鉴》合而一之,已属可笑;杨妃洗儿事,新、旧《唐书》皆无之,而《通鉴》乃采唐人小说《天宝遗事》以入之,岂不知《天宝遗事》载张嘉贞选郭元振为婿,年代大讹,何足为信史耶?陈寿《三国志》既称陈声能执法绳孙皓宠妃所遣使人矣,又称声为幸臣。李延寿《北史》既称辛德源与裴让之均为名臣矣,又称其相爱有龙阳之好;张雕武已入《儒林》矣,又称其少时貌美,其师王元则爱之,教学尤勤。此三人者,使无其事,不可诬也;有其事,亦当为贤者讳,而况事迹黯昧,非史官所宜采录。他如《金史•后妃传》海陵语莎里古真之言,《旧唐书•武后本纪》侯祥秽语,俱不必污之简册也。

萧颖士不知史例

萧颖士论史,以《春秋》为正体,以《史记》为伪体,不知《史记》所本,本《尚书》也;《尚书》在前,《春秋》在后,岂《尚书》亦是伪体耶?刘向以左史记言为《尚书》,右史记事为《春秋》,是矣。皇甫持正作《编年纪事论》,以为“《春秋》非《左传》则事不详,荀氏为《汉纪》,裴氏为《宋略》,强欲仿《春秋》而遗失甚多,此子长纪传之体所以不可废”云云,此语盖专为萧氏重编年而轻纪事发也。古今正史著于录者七十五家,九十六部,编年只四十一家,四十八部,何其盛衰之殊哉!亦以纪传载一人之本末、一事之始终,易于瑰奇,人多乐观;编年则比事属词,删烦举要,易于平实,人不乐观之故欤?

子由《古史》最陋

苏子由《古史》最陋。删《黄帝纪》而增入医家,删《老子传》而附入佛家。以光武为不如高祖,是拾马文渊、石季龙之唾馀。以霍光为不能调护昭帝,是犹颜渊早亡,而责孔子不善教以养生也。光之不学无术,正坐使宫人著穷袴等事耳,乃以此责之,殊可笑也。

汉妇人封侯

按史有妇人封侯者。《史记•吕后纪》女弟媭封为临光侯,吕媭即樊哙妻也。《汉书•萧何传》何薨,吕后乃封何夫人同为酂侯。

史书漏载

汉乐成侯丁义以劾栾大而诛,左冯翊宋畴以凤下彭城,奏不为瑞而免,皆君子也。何以不为立传,而仅见于《功臣表》中?唐有元正者,在河南幕府,全家死史思明之难,《唐书》不载《忠义传》中,仅附见于其祖元万顷之末。有毕炕者,守广平,拒禄山,致赤其族,昌黎所谓“广平之节如此,而子不荷其泽”是也,不载《忠义传》中。望江令曲信陵之贤,非见于香山《秦中吟》,则竟湮没矣。宋太祖陈桥兵变,有祗候班二卒长拒于南门,随即自缢。太祖怜其忠,为之立庙祀之,而不知其姓名。他如厉狄与项羽同起兵,而今人但知项羽,见《辍耕录》。光武故人有牛牢、高获,与子陵同不屈。牛见《高士传》,高见《方术传》,而今人但知子陵。刺韩傀者聂政,有副阳坚,见《国策》“韩釐王时,客述东孟之会”云云,而今人但知聂政。与苏武同使同还者有常会、徐圣等九人,而今人但知苏武,见《汉书》。辛翼与张良同报仇,而今人但知良,见《纬略》。沮诵、佉卢与苍公同造字,一右行,一左行,一下行,见《法苑珠林》,而今人但知苍公。同高渐离送荆轲者有宋意,而今人但知渐离。同弦高犒秦师者有贾人奚施,而今人但知弦高,见《吕览》。王胜之知安石之不良,先老泉作《辨奸论》,而今人但知老泉。

史家重子孙

高岳为邺中四贵之一,其恃权放纵,《北史》传中不言,以士廉故讳也。於氏、长孙氏多佳传,以志宁、无忌等贵故也。《梁王传》无贬词,以梁王岿乃萧瑀父故耳。房彦谦与张衡书颇冗杂,而传中全载之,以其子为玄龄故耳。魏长贤《魏书》无传而《北史》书之,为文贞故耳。薛聪、薛孝通《魏书》所载寥寥,而《北史》详书之,盖延寿与其孙薛收交好故耳。

史家避讳无谓

《南齐书》以萧衍为“义师”,《隋书》以李渊为“义兵”。因作史者身立其朝,不得不讳也。《宋书》为沈约所修,在齐梁之际,而于《文帝纪》书 “崩”,于零陵王传称“薨”,《顺帝纪》书袁粲、沈攸之“谋反伏诛”,何耶?陈寿晋人,书高贵乡公宜讳矣,乃书“废张后”、“废齐王”,颇多明文,而书伏完死则曰“伏法”,书耿纪、韦晃事乃曰“讨斩”,书甄后称“卒”,又曰“东征孙权”,“西征刘备”,何耶?《魏书》成于北齐时,凡于魏帝皆讳,于齐反不讳,何也?讳者崔元伯、冯父通以字称,不讳者高湖于神武为曾祖,而祖谧、父树,直书其名,何也?谤史者卢裴、李庶,不加指摘,又何也?《新唐书•昭帝纪》书“崩”,于哀帝则书“弑”。《五代史》于梁、唐、晋、汉之君见弑者亦书“崩”,俱不当讳而讳也。陆游、马令皆宋人,作《南唐书》曰“某伐我”、“我师败绩”,此等“我”字,俱属无谓。

史有太简者

《汉书•徐乐传》、《贾山传》只载一书,而乐与山之出处一字不及。《北史》仿之,《卫操传》但志地理一碑。《晋书•祖台之传》只一行,《袁悦之传》只四行。

《十六国春秋》载孔子事独奇

《十六国春秋》名为一百卷,而事迹寥寥,皆《晋书》载记之唾馀,断非崔鸿之旧本。按《北史•崔汇合传》极言所书十六国慕容改号、姚兴被擒之误,又称李雄《蜀书》未得,则此书之传至今者,其伪无疑。惟以郑樱桃为女宠,与《晋书》小异。其尤奇者,《刘丙传》丙字彦明,为沮渠蒙逊秘书郎中。蒙逊问丙曰: “仲尼何如人也?”丙曰:“圣人也。”蒙逊曰:“卿知其外,未知其内。昔鲁人有浮海而失津者,至于亶州,见仲尼及七十二字游于海岛,与鲁人木杖,令闭目乘之,使归告鲁侯筑城以备寇。鲁人出海,投杖水中,乃龙也。具以状告,鲁侯不信。俄而有群燕数万,衔土培城,鲁侯信之,大城曲阜,既讫而齐寇至,攻鲁不克而返。此所以称圣人也。”蒙逊所言,未知何所本。按《韵府》七虞韵“衔土”注引《北凉录》一段,与《丙传》略同。

《通鉴》表章李邺侯

李邺侯北伐之谋、保储之谏,辨建宁之冤,保李晟马燧之功,新、旧两书俱不载入,且言德宗晚好鬼道,乃得见用;而旧书更言其请开庐山瑟瑟,与王玙、黎干同传,轻之太甚。微温公《通鉴》取《李繁家传》大为闻扬,则邺侯一代伟人,几乎黯然无色。

邵氏《宏简录》可笑

前明邵尚书《宏简录》志在继《通志》而作,故始于唐而终于宋,然穿凿已甚。有天王、宰辅、功臣、旌德、台谏、庶官之称,已属无谓;如宋之高琼、唐之裴寂,尤不应以功臣目之。更有《杂行》一门,以田承嗣、李怀仙、祖孝孙、薛怀义、上官婉儿列为一传,不伦甚矣。

一人两传

旧唐书》之杨朝晟,《元史》之速不台、雪不台,完者都、完者拔都,此一人两传也,《日知录》曾讥之。

两人一传

《五代史》拓拔思恭、思敬,兄弟二人也。误作一人。陈后山《丛谈》曾讥之。

一人两史有传

宋文帝第九子义阳王昶废帝时奔魏。明帝即位赎之,不与,封昶丹阳王,三尚公主。齐明帝第六子萧宝夤、梁豫章王萧综俱奔魏,封王尚主。以故《宋》、《齐》、《梁书》有传,《魏书》亦有传。宋辽金时王继忠仕宋为郓州刺史,仕辽为枢密使,更其姓名为耶律显忠。其馀张邦昌、刘豫、张觉、郭药师、李全、李坛、宇文虚中、王伦等,皆两史有传。

《左史》称名随意

《左传》一斗般也,忽称之曰子扬;一𫇭贾也,忽称之曰伯嬴:一士会也,忽曰范武子,忽曰随季,忽曰士季。岂非随意任呼,并无凡例。

《纲目》非朱子所作

《纲目》非朱子所作,乃门人赵师渊所为,朱子《文集》中已言及之。盖朱子方责文中子作《元经》拟《春秋》之妄,岂肯躬自蹈之?书中舞文弄字之弊,不可枚举。凡偏安之主称“殂”,不知《尚书》之“帝乃殂落”,尧非偏安之主也。凡小人卒称“死”,不知《尚书》之“五十载陟方乃死”,舜非小人也。荆轲刺秦王书“盗”,张良击秦王书“报仇”。符氏、毛后以“死节”与之,吕氏、杨后以“不死节”与之。既特笔书扬雄为“莽大夫”矣,而他人之臣莽者不书。既仿《汉晋春秋》以昭烈为汉帝矣,而其子则书“后主”。郭威弑湘隐王书“弑”,弑隐帝则书“杀”,所谓自乱其例也。《通鉴》“乔知之爱婢碧玉,为之不昏”,则删“不”字而曰“为之昏”。“高纬游南苑,从官暍死六十人”,讹为“赐死六十人”。

《通鉴》删纪元

《通鉴》遇一年两纪元之事,必硬删其一,如后唐闵帝改元应顺在正月,潞王改元清泰在四月,今但提清泰元年而删去应顺,则闵帝之数月天子,无故遭削矣。《史记索隐》讥史迁全没惠帝之六年,不为本纪,亦此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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