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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应知不知类

母以子贵而晋人不知

子为天子,尊母为后,礼也。独晋豫章君生明帝,终帝之世,竟不追封,群臣亦无言者。

郊日不吊而伊川不知

《郊特牲》云:“郊之日丧者不哭,不敢凶服,敬之至也。”宋哲宗贺明堂礼成,温公薨已六日,群臣是日往吊,原朱异礼。伊川不引《郊特牲》礼以折东坡,而乃引《论语》“是日哭则不歌”,致为所戏,坐经学之疏。

郊日可吊而东坡不知

按《梁书》左军将军冯道根卒,是日上春祀二庙,帝问朱异曰:“吉凶同日,可乎?”异引《檀弓》“卫侯祭庙,即日往吊柳庄”以答,是吉凶可以同日之证。东坡知戏伊川而不知引此事以折伊川,亦坐史学之疏。

国君不死社稷而怀宗不知

《曲礼》曰:“国君死社稷。”注云:“死其所受于天子也。”盖为诸侯言之,如后之督抚死一省之社稷,今之州县死一州一县之社稷是也。若天子固以四海为家矣,《春秋》“天王出居于郑”、“天王狩于河阳”,正此义也。明怀宗不肯南迁,似误读《曲礼》、未读《春秋》之累。然即以诸侯论,若公刘、大王皆夏、商诸侯也,亦何尝不迁豳、迁岐,而必拘拘死社稷乎?先儒言东坡周平王一论已误钦宗于前,又误崇祯于后。

嫡母无厌而赵岐不知

赵岐注《孟子》称庶子丧母,有厌于君夫人之说。晋何澹之因生母丧而嫡母存,疑于所服,问范宣,宣曰:“妇人无专制之事,不得引父为比而屈降其子也。庶子丧其所生之母,惟父得厌,母不得厌也。”按《礼》有死于宫中者,为之三月不举祭,亦甚言庶子之父不可夺其子之丧矣。父且不可厌,而况其母乎?古者卿有侧室,大夫有贰宗,父子异宫,听庶子自居其宫而遂其服也。北朝刘丰八子皆庶出,一子丧服,八子偕服,一时传为佳话。

康王之诰《陈书》沈文阿有说而东坡不知

东坡疑康王即位麻冕用币,以为非周公之制。本朝毛西河驳辨千言,以为新君登极,宜用吉礼,是也。不知陈朝沈文阿先有此说,陈高祖崩,世祖即位,群臣议谒庙之礼,文阿议曰:“既葬有公冠之仪,始冕受麻冕之策,示天下以有主也。惟三宿三吒,上宗曰飨,斯盖祭傧受福,非贺酒耳。”东坡若读过《陈书》,便无此疑。魏尚书奏议:按《周礼》天子公即吉,服皆玄冕朱衮,玄衣𫄸裳,有丧凶则变。《顾命》康王麻冕黼裳,邦君麻冕蚁裳。云麻冕者,冕不加采色也,又变其裳,非纯凶,亦非纯吉也。案《礼》三年之丧,越绋而行事者有四,郊其一也。郊必衮冕大裘,则受顾命、见诸侯独不可以冕服乎?

师作“众”字解见贾逵《论语注》而王旦不知

宋王文正公主礼闱,论题当仁不让于师,有举子将师作“众”字解,文正公以为臆说,黜之。不知本汉贾逵《论语》:“师,众也”,非臆说也。

郊天可以献熟而宋真宗不知

宋真宗问朝臣:“《礼》‘至敬不享味而贵气臭,故郊祭用牛,生用也’。何以《鼎卦》有‘圣人烹以享上帝’之说?”其时朝臣俱不能对。按《国语》 “禘郊之事,则有全烝”。郑注:“内饔实鼎曰烝。”《礼器》,“郊血,大飨腥,三献焰,一献熟。”是烹以享上帝也,但郊则先设血而后设腥与焰,三献之祭,血、腥与焰一时同荐,既云全烝,则不体解可知。大夫士小祀之属,惟荐熟而已。大抵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兼上。余尝见古大鼎,可以函牛。

明人雷同国号而大臣不知

观文是炀帝殿名,乾德乃伪蜀年号,唐宋之臣辨明二事,以此受知。宋孝宗议改元重熙,汪应辰不可,曰“契丹曾以纪年”,遂改隆兴。至明代而八股取士,士大夫多空疏不学之人,以至国号重复古代者,不一而足:永乐者,前凉张重华、五代妖人张遇贤,宋贼方腊之号也;正德者,西夏干顺之改号也;天顺者,金叛将杨安儿、元泰定帝太子阿速吉八之号也;天启者,元魏元法僧、梁永嘉王萧庄、唐末南诏丰祐之号也。

起居即问安而李涪不知

唐李涪《刊误》称:“今谒尊者称祗候起居,起居者,指动止而言,近有‘起居某官’者,其义安在?”不知《汉书》王莽使人“起居太后”,是作问安之义。称“起居某官”者,非误也。杜少陵诗“起居八座太夫人”,亦是问安之义。

丧礼有玄孙服而汪钝翁不知

沈括《笔谈》言人疑丧礼无玄孙为高祖服制,不知曾者重也,由祖而上皆曾祖也,由孙而下皆曾孙也。苟有丧,必为服三月之服。《尚书》武王告庙云“惟有道曾孙周王发”,《毛诗》成王于后稷虽隔千年,犹称曾孙,此其证也。《礼》所谓“以五为九”者,谓旁亲之杀也。上杀止于九,旁杀至于四,而皆谓之族,过此则非族,无服矣。汪钝翁未见《笔谈》,故集中有此疑。

天子无小宗、大宗而杨廷和父子不知

《大传》:“别子为祖,继别为宗。”所谓别子者,诸侯之次子适他国者也,继此别子者遂为大宗。此指士大夫而言,若天子诸侯,祖某帝而宗某王则有之矣,并无小宗、大宗之说。杨廷和父子与一时议礼诸臣误认孝宗为大宗,兴献为小宗,则大谬矣。据《大传》之说,则兴献乃真大宗也。诸臣谨守司马光、程伊川之说不敢有违,不知伯叔者,乃雁行兄弟之称,不可加诸伯父叔父也。皇伯之称,俚鄙不经,所生者必称叔称伯而讳其父字,则出母嫁妻尚且称母称妻矣,况所生父母而可以遽加抹杀乎?诸臣但知引汉宣之不帝戾园、光武之不帝南顿君,而并不知安帝嗣和帝,追尊生父清和孝王曰“孝德皇”,妣,《左氏》曰“孝德皇后”;桓帝嗣质帝,追尊皇考蠡吾侯曰“孝崇皇”,夫人赵氏曰“孝穆皇后”。其时东观儒臣从无争一疏者,盖其时人心质朴,而亦大、小宗之说了然于心中故也。廷和乃云“古嗣位之君,无加生父以‘皇’字者”,目不见《后汉书》,陋矣。况濮王生长仁宗宫中,原抚如儿子,而嘉靖从外藩入立,年已长成,其中又与濮议不同耶?宜乎胡世宁之正直、李承勋之沉毅,其议礼皆与张桂合也。其时惟席书一奏最为平允。本朝毛西河驳辨数千言,惜不令廷和父子一见。

西京即有墓志而王俭不知

齐太子穆妃葬,欲作墓志,王俭以为不见古史。按《西京杂记》杜子夏葬长安,临终作文,命刊石埋墓,此墓志之始也。或曰颜延之为王珍作,以其素族,无碑铭故耳,刊于羡道则自裴子野始,见《事物纪原》。

史迁祸因作史不因李陵

人皆言史迁为李陵事受腐刑,而史迁与任少卿书亦言受刑后乃作《史记》。余按《三国•魏志》王肃奏明帝以“汉武闻太史公述《史记》,命取《孝景本纪》及已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蚕室”。据肃言则太史非为腐刑而始作谤书也,乃先为谤书而始入腐刑耳。按子长《报任少卿书》先言“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后言“恨私心未尽,文采不表于后世”,爰引文王、仲尼、屈原事,处困着书以自况,是腐刑之后乃作《史记》;而下文叙表、纪、书、世家、列传之数云云,又谓“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则未受刑以前先已操觚,至受刑以后方得脱稿耳。

崔浩祸不因作史

《崔浩传》言浩祸由作史,余常疑太武虽暴,何至将宠任之臣因文字之失而忽加诛灭?后阅《宋书•柳元景传》,魏太武寇汝颖,崔浩密有异图,元景从弟光世要河北义士为浩内应,谋泄浩诛,而光世南奔。据此传,是浩之诛非为史祸也,何以《魏书》本传既不载,而南、北史亦无此条?

苻生并不好杀

《晋•载记》极言苻生之酷暴好杀,《洛阳伽蓝记》有赵逸者,年百馀岁,言曾亲见秦王苻生并不好杀,言其酷者,皆苻坚弑生后附会之词。此与《金史》贾益谦为海陵雪冤事同,金世宗时言海陵过恶者皆迁官,故实录所载,未免附会者多。

立子杀母魏法不尽然

《魏书》称魏法汉武帝,立其子必杀其母,故胡太后有“宁死不陨胎”之言,颇不尽然。景穆之母贺夫人也,太武不因立景穆而杀之;太武之母杜贵嫔也,明元不因立太武而杀之。

罢藩镇宋法不尽然

李焘《长编》曰:太祖谓石守信曰:“为天子大难,不如为节度使之乐。”此言不欲其领禁兵,非不许其为节度使也。而司马光《纪闻》以为守信等俱以散官归第,误矣。按《宋史》李汉超齐州防御,监关东兵马十七年,郭进以洛州防御守西山巡抚二十年,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其他如贺惟忠之守易州,李谦溥刺隰州,韩令坤镇常山,张美之守沧景,皆与之管榷之利,使自募骁勇,便宜从事,所以二十年无西北之虞。自宝元、康定以后尽反其所为而藩篱尽撤,金兵乃入无人之境。

汉高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亦不尽然

高祖诏“非刘氏不王”,然韩、彭皆异姓王也;诏“非有功不侯”,然阳城延以军匠造未央宫,封梧齐侯,非有功也。见高文《功臣表》。

曹彬下江南不戮一人亦不尽然

《宋史》称曹武惠下江南不戮一人,按马令《南唐书》言宋兵至城,城中缙绅士女尽避难登瓦官阁,吴越兵纵火焚之,一时哭声震天。次日过之,尽为灰烬。《梅涧诗话》曹景建《金陵乐官山序》曰:“南唐初下,诸将置酒高会,乐人大恸,乃杀之,聚葬官山,因名乐官山。诗云:‘城破辕门宴饮频,伶工执乐泪沾巾,骈头就戮缘家国,愧杀南朝结绶人。’”

明宰相必用翰林而不尽然

相传明代拜相必用翰林出身之人,崇祯五十相皆翰林也。然永乐时杨士奇以儒士由举府审理,顺天时李贤由吏部主事,正德时杨一清以荐辟起家,并非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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