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史/卷一百六 中华文库

白文节，字彬然，蓝浦郡人，新罗谏官仲鹤之后。高宗时登第，入翰院，累官至中书舍人，历吏部侍郞、国子祭酒。忠烈朝，拜司议大夫。时无功有世累者，多补官，郞舍不署告身。王屡趣之，不从。有人衔之，托左右，以激王怒。会承旨李尊庇，将启监察司状，王意佥议府状，大怒叱退尊庇。命忽赤崔崇，系文节及司议金㥠，给事中金之瑞，典书崔守璜，中舍郞李益培，司谏李行俭、李仁挺，正言郑文、张硕等。尊庇欲辨复进，王疑救郞舍，责止之，即罢文节等官。尊庇厉声曰：“王不察臣心，臣何敢司出纳？请从此免归。”李之氐进曰：“尊庇所白者，监察司状，非佥议府状也。上不之察，罪郞舍，责尊庇。且佥议府，百官之长，使一忽赤，夜缚诸郞舍，于国体何？”王取阅其状，悔遂释之。俄迁国学大司成、宝文阁学士，八年卒。文节，文词富赡，下笔霈然，为一时所推，不以才自负。元宗复位如元，林衍以其子惟干及腹心扈行，固要勿言废立事。王使文节撰表，言以病辞位，文节阁笔泣谏。王感悟，奏以实。文节常若懒迂，及是，人知其有志节。子颐正、孝珠。

白颐正

颐正，天资纯厚，有公辅器。事忠宣，有志辅导，忠宣不用其言。累官佥议评理、商议会议都监事，后封上党君。时程朱之学，始行中国，未及东方，颐正在元，得而学之，东还，李齐贤、朴忠佐，首先师受。孝珠，官至大护军。

朴恒，字革之，初名东甫，春州吏。聪慧，美须髯，高宗朝登第。蒙兵陷春州，恒时在京，不知父母死所。城下积尸如山，貌肖者皆收瘗，至三百馀人。后闻母被虏在燕，再往求之，竟不得。选补翰林院，倅忠州政最，征拜右正言。按庆尚、全罗二道，有声绩。忠烈朝，拜承宣，掌铨注。先是，政房铨注，时出宿其家，干谒填门，恒始诠注讫，乃出禁中，后人遂以为常。

以同知密直司事，从王入朝，平章哈伯，使外郞问宰枢曰：“忻都云：‘天子令高丽诸岛民出陆，高丽复使岛居，差勾当使。’有诸？”恒曰：“至元七年，我国以帝命复都旧京，其诸岛民，未有出陆之命。但以三别抄叛据珍岛、耽罗，招讨使金方庆，但令全罗、庆尚近贼诸岛，出陆避掳掠。陆处者，不可不镇抚，所以差勾当使也。”曰：“岛民乘舟，成群往来，如生事何？”恒曰：“岛屿之人，以鱼鳖为衣食，往来渔钓，非官吏所当禁也。且朝廷凡有命小邦者，皆下帅府及达鲁花赤。忻都以元帅，驻塩州已久，西海诸岛，如乔桐、龙媒，与帅府相望，忻都何坐视而不使出陆耶？其无朝命明矣。”哈伯不敢诘。

拜叅文学事，寻升赞成事。王欲依旧制，覆亲试新及第，僧祖英得幸于王，为其侄吴子宜及亲旧者，欲令不限登第久近，皆赴试。王问柳璥，璥对：“新旧及第及衣冠子弟披蓝者，宜悉赴。”时人谓：“璥之言，为其孙仁明，孙婿权永也。”内宦将军李之氐言：“殿试之法，自毅庙以来，废绝几百馀年，今国家多事，正宜未遑。又本国人谗构上国者多，恐诬指殿试为天场，责以僣越。”待制郭预，亦尝沮之，王命展试期。后祖英强王行之，虽执政近臣不之知。恒请依旧制试之，王不允。祖英将子宜等试藁达王，因请拆糊封，定科目，取十五人，以子宜为首，馀皆亲旧。王召恒云：“予不能遍考，卿与祖英第高下。”祖英恐事不济，与恒言：“日者，上见子宜诗赋，业已定乙科，何必改为？”恒知祖英意，遣中使白王，与旋题员郭预，摠郞崔守璜，右正言李子芬等考定。及榜出，赵简居首，皆非祖英所定。

元世祖将征日本，战舰、军粮、器仗，令本国一切干办，而遣元帅忻都、右丞洪茶丘监督。君臣拱手听命，力不能堪。恒言于王，具以状奏，帝授王左丞相、行中书省事，金方庆为征东都元帅，又有万户、千户、百户，俱受宣命符信，使忻都等不得自专。其东征供亿之策及军机措置，皆自恒出。七年卒，年五十五，谥文懿。富文章，宽厚善接人，孜孜奉公，长于吏治，时称其能。然临事自用，不恤人言，所擢多其恩旧。尝考殿试，中选者九人，其五皆恒门生，人谓白圭一玷。子元浤，后改光挺，受金符，为副万户。

郭预，字先甲，初名王府，淸州人。高宗时，擢第一人及第，调全州司录。元宗初，补詹事府录事，与洪泞，赍和亲牒如日本，请还被掳人口。预有才行，无汲引者，蹇滞不进，为史馆所荐，以礼宾注簿，兼直翰林院。忠烈王素闻其名，及即位，始擢用，累迁版图正郞、宝文署待制、知制诰，为必阇赤，入叅机务，士林称得人。历国子司业、典法摠郞、尉卫、尹春宫侍讲学士，拜右副承旨，建议禁宰牛马。为同知贡举，辞以典法判书金㥠位在己上，请改命，人多其谦让。会㥠丁忧，复以预掌试，所取多知名士。升左承旨、国子监大司成、文翰学士。十二年，加知密直司事、监察大夫，如元贺圣节，卒于道，年五十五。

为人平淡劲直，谦逊乐易，虽至贵显，如布衣时。善属文，书法瘦劲，成一家体，当世效之，翕然一变。其在翰院，每雨中，跣足持伞，独至龙化池赏莲，后人高其风致，多咏其事。子云龙、镇。云龙，仕至都津长。镇，登第为校书郞，后弃官为僧。

朱悦，字而和，绫城县人，父庆馀，以县吏，登恩赐科。悦，高宗中登第，出为南原判官，选补国学学录，累迁监察御史，历宰罗、静二州，升天、长兴二府，皆有声绩。元宗朝，以兵部郞中，连按忠淸、庆尚、全罗，威名日振，人皆敬畏。国有大事，择使命则必首举之。为按廉时，有内臣崔仲卿，奉使至，服美夸人。悦疾之，衣敝衣，伸脚坐，扪虱而谈，旁若无人，仲卿惭赧。悦严重不苛细。尝宿一州，夜半火发突隙，燃寝席，悦惊起，邑吏大惧，终不问。有人告某邑宰受赂，其宰乃中郞将也，悦曰：“贪鄙武夫，受些小赂，如狗食不洁，何足数也？”遂不罪。

入为礼部侍郞，忤林衍，窜海岛，衍死，召还为东京留守。未几，拜礼宾卿，转谏议大夫，寻判少府、东宫侍讲学士。元遣忽林赤，将兵镇合浦，供亿浩繁，士卒征求无厌，小不满意，便侵暴，一方骚然。王以悦为庆尚道安抚使，悦至合浦，减军须冗费什七八，士卒忿怒攘臂。悦俨然不为动，面谕以义，士卒敛退，民赖以安。升判秘书省事。忠烈即位，重悦才名，授翰林学士，迁三司使。时累经兵乱，民多流亡，遣悦于庆尚，郭汝弼于全罗，为计点使，招集之。命勿役内库处干，悦等不从坐罢。居无何，拜版图判书，迁军簿。

元征日本，遣荆万户如合浦，悦伴行。荆万户，杖接伴使柳陞，所至陵暴。闻悦名，不敢肆。进副知密直、典法判书。

悦抗直，不与世俯仰，疾恶如仇，必厉声大骂。苟非其人，虽权贵不为礼，以故久淹滞，不能无怏怏。尝以事至相府，宰相与言，悦坐听，貌甚倨，宰相使吏语曰：“宰相有言，宜伏地听。”悦曰：“宰相之言，伏地听则，君上之言，将掘地听乎？”终不屈。尹秀、李贞诉王曰：“悦轻辱吾辈，骂及父，请问之。”王曰：“悦天性然也，不必问。”再言，王使人问之，对曰：“诬语可明也。江都有养三歧，尝有无赖男子养三者，横行此岐，故名焉。闻养三是尹秀之父，若李贞之父，则不知为谁，焉得骂？”盖贞之父贱，故云然。王曰：“我知悦必出此语。”更不问。

十三年，引年乞退，以知都佥议府事致仕，寻卒。性豁达，不事家产，虽至达官，自奉如寒士，奉使四方，公廉一节。文章富赡，笔法亦奇，王常称其贤。悦貌丑，鼻如烂橘。齐国公主始至，宴群臣，悦起为寿，公主惊曰：“何遽令老丑鬼近前耶？”王曰：“此老，貌丑如鬼，心淸如水。”公主敬重，举觞而飮。悦爱酒，未尝一日不飮。尝奉使至一县，时适禁酒。渴甚索水，令知悦嗜酒，酌巨碗以进，便黙然飮。令再进，悦曰：“此子支离人也。”又飮倒。临死，其妻进酒，悦曰：“此饯柸也。”遂引满而卒。谥文节。子印远，别有传。

李凑，字浩然，金马郡人，高宗时登第，调富城县尉。入为都兵马录事，选直史馆，以事落职。尚书金敞爱其才，荐补校书郞，累迁起居舍人。元宗朝，历兵、礼二部侍郞、国子祭酒。以左谏^[1]议大夫，上章乞退，加尚书左仆射、翰林学士承旨致仕。忠烈四年卒，年七十八。性温良，能属文，工笔札。平生不理生产，家无担石之储。子行俭。

李行俭

行俭，中第，调晋州司录，稍迁尚书都事兼直史馆久之，出知洪州事。陷于三别抄之乱，贼使掌选法，及金方庆破贼，以行俭为其父孝印门生，活之。后守淸、谷、丰三州，以廉简称。忠烈时，为司谏，与监察侍史金弘美等，不署正郞林贞杞、奉议郞高密告身。密妻善酿酒，每以酒媚权幸，因以得官。贞杞等托鹰坊，以王命督署之，不从，王怒流行俭等于海岛。其族李尊庇，言于上将军廉承益曰：“行俭有母年八十，日夜啼呼，得疾滨死。公能使母子相见，为惠大矣。”承益以告，王黙然既而曰：“行俭罪不可宥，然闻尊庇之言，使我恻然。”命释之。

后为典法郞。贞和院妃，有宠于王，认民为隶，民诉典法司，有旨督令断与贞和。判书金㥠与同僚，欲断为隶，行俭死执不可。会疾作在告，㥠等幸其亡，即决之。人有梦利剑自天而下，斮典法官吏，明日㥠疸背死，同僚亦相继而死，行俭独免。累官至国学典酒、宝文阁直学士致仕，又加谳部典书致仕，忠宣二年卒，年八十六。

性恬静寡言，家贫不事产业。手书佛经，老益勤。子稷、崖。稷登科官至成均大司成，崖^[2]监察纠^[3]正。女适散郞奇子敖，封荣安王夫人，是生顺帝皇后。崖子公遂，自有传。

张镒，字弛之，初名敏，昌宁郡吏，性温恭正直，善属文，长于吏才。高宗朝登第，还家居十五年，补升平判官，以政最闻。及罢任，又归旧隐，若将终身，按察使王谐，荐为直史馆，累迁殿中侍御史。元宗初，与侍郞金祗锡，迭为全罗、忠淸、庆尚三道按察，人以为：“威重不及祗锡，而决断过之。”迁吏部郞中，历兵、礼二部侍郞、左谏议大夫。三别抄叛据珍岛，以镒得南民心，授庆尚道水路防护使，镇抚之。镒前后八使上国，不辱君命。以判大府事，有疾乞退，王不允曰：“镒从事贤劳，尚稽大用。”超授签书枢密院事、翰林学士、赞成事，兪千遇贺诗云：‘初似维摩方丈室，终如均正状元郞。’曹均正，年老赴举，乞恩赐，试官阅其文佳，遂擢第一，故用其事，戏焉。十四年，出为全罗道指挥使，明年，迁同知枢密院事，忠烈即位，加知佥议府事、宝文署大学士、修国史致仕，寻卒，年七十，谥章简，无子。

金丘，字次山，初名百镒，扶宁县人。自幼，善属诗文，每夏课，侪辈无居右者，皆以状元期之。高宗朝，擢第二人及第。知贡举金仁镜，恨不置第一，以己亦为第二人，语和、范传衣故事，慰籍之。丘作长启以谢，騈俪精切，出人意表。补定远府司录，同县人黄阁宝挟憾，摘世累，诉有司。权臣崔怡重其才，营救不得，改济州判官。时崔滋为副使，人有自京来，报科场赋题云：‘秦孝公据肴、函之固，囊括四海。’滋谓丘曰：“此题难赋，试为我著之。”丘谈笑自如，亡何索笔立书，文无加点。滋叹服，语其子曰：“此诗赋之准绳，汝谨藏之。”以权直翰林，充书状官如元，有北征录，行于世。

在翰院八年，由堂后，除阁门祗候，迁国学直讲。崔沆雕圆觉经，令丘跋之，丘作诗曰：‘蜂歌蝶舞百花新，摠是华藏藏里珍，终日啾啾说圆觉，不如缄口过残春。’沆怒曰：“谓我缄口耶？”遂左迁。元宗四年，拜右谏议大夫，丘之祖僧也，不宜在台谏，然以丘有才，乃署告身。累迁尚书左仆射，历枢密院副使、政堂文学、吏部尚书。王尝贺圣节，达鲁花赤率其属，立于右，内竖上将军康允绍，阿附达鲁花赤，亦率其党，胡服直入。自比客使，见王不拜，及王拜，一时作胡拜。王怒，不能制，有司亦莫敢诘，丘劾之甚力。达鲁花赤怒曰：“允绍先开剃，遵上国之礼，而反劾耶？”将危之。或以告，丘曰：“吾宁获谴，岂可不劾此奴耶？”

陞叅知政事，建言：“后生怠于著述，表笺未合律格，宜试叅外文臣所制，赏其能者。”王允之，事竟不行。进中书侍郞平章事。忠烈即位，改知佥议府事，寻迁叅文学事、判版图司事。舌人率微贱庸劣，传语多不以实，或怀奸济私。丘献议置通文馆，令禁内学馆叅外年少者，习汉语。四年卒，年六十八。王曰：“丘曾拜平章事，吊诔宜以平章书之。”官庀葬事，谥文贞。

性悃愊无华，寡言语，至论国事，切直无所避。尝撰神、熙、康三朝实录，掌词命。时上国征诘，殆无虚岁，丘撰表章，因事措辞，皆中于理。回诏至云：“辞语恳实，理当兪允。”元翰林学士王鹗，每见表词，必称美，恨不得见其面。子汝盂，官至奉翊大夫。叔盂，丞郞。庶子承印，大司成，皆登第。

李承休，字休休，京山府嘉利县人，少孤力学，高宗朝登第。入头陁山龟洞，躬耕养母。居十馀年，安集使李深，敦劝赴京。李藏用、柳璥荐补庆兴府书记，入为都兵马录事。三别抄之叛，陷贼中，脱走王所，元宗大悦。承休因献策曰：“待贼半过窄梁，遣精锐横断贼船，坚守江都，则前者势孤，后者失据，前后不相应，贼可以破。”王令两府议，依违不行。时军须不给，内外横敛，营缮大兴，民甚苦之，承休上书，极言其弊。后以非罪见罢，将归老于鄕。会王遣顺安公悰如元，贺册皇后、太子，两府荐承休为书状官。辞以老，王曰：“岁。庚午，书汝姓名于砚匣，今犹在案上，汝其勉哉！”仍赐白金三斤遣之。帝既受贺，仍锡宴赐衣，承休进表谢，词语伟丽。日与馆伴翰林学士侯友贤唱和，友贤五岁通五经，帝征为学士称神童，见承休诗表，心服辄诵之。及还，王大喜，赐米三十石，征览所著诗文，嘉叹之。王薨，又以书状如元告哀，传遗命于世子。承休以为：“世子为驸马，戎服将事已久，其服礼章，势难自断。”遂讽世子，上言本国衣冠典礼始末。帝命丞相敕曰：“卿既袭爵为王，往就国，凡尔祖宗定制，毋或坠失，依旧行之。”

还拜阁门祗候，历监察御史、右正言。王问时政得失，承休条上十五事。累迁右司谏，出按杨广、忠淸二道，劾赃吏七人，籍其家。由是，怨讟颇兴，寻贬东州副使，自号动安居士。顷之，征拜殿中侍史，条陈十事，又上䟽极论利害，忤旨罢归龟洞旧隐。别构容安堂，看佛书，著帝王韵记、内典录。居十年，忠宣受禅，下书曰：“孤闻，人主勤于求贤，逸于得人。是以，凡有一能一艺者，必欲致之，矧如卿者乎？非止文才吏用当时罕比，忠诚劲节，能格君心之非。遭时不遇，脱迹^[4]台阁，虚老岩谷，予尝悯之。今以凉德，叨承内逊，思与旧人，共理万几。令按察副使庾自㥥敦谕，尔其体予侧席之意，勿以年老为辞。”又命其子权知校书郞林宗，扶侍赴京。承休上章，辞以老病，王复下书云：“寡人素闻卿名，思欲共治，今授卿词林侍读、左谏议大夫，充史馆修撰官、知制诰，幸为苍生一起。”

承休至，王与语大悦，因问民闲利害时政得失，从容听纳。后数日，承休进言：“殿下所以召老臣者，非谓出奇计立大功，但以直言无隐耳。臣岂惜残生，孤负上恩？”适元使来诘，王谓曰：“征先生而会有此事，如何？”对曰：“因乱致理，自古而然。天其或者，将使殿下修省，永享太^[5]平，无甚忧劳。”俄判秘书事、佥资政院事，上言：“本朝之制，未有年过七十而拜显官者。因微臣，改先王之制，臣罪大矣。请^[6]收恩命。”王笑曰：“先生非他人比。”仍趣上，承休强就职。才十数日，复上书，乞退甚切。不得已从之，以密直副使、监察大夫、词林学士承旨致仕。二十六年卒，年七十七。性正直，无求于世，酷好浮屠法。子林宗、衍宗。林宗，登科仕至谳部散郞，以廉能称，谢官养母。

衍宗

衍宗，登第累迁司宪纠^[3]正，出为全罗道察访。劾临坡县令林起贞，宝城副使郑云贪污，籍其赃，守令有畏威弃官者。历右司议、军簿判书，忠定初，为监察大夫。王宴元使双哥，忠惠公主南面，王东面，衍宗上书言其非礼。因有谮之者，下左右司责问，引礼力办，终不屈。恭愍在元，拜为密直使，仍兼监察大夫。王之还也，迎谒金郊驿，王曰：“闻卿名久，貌尚未老，努力善辅我。”衍宗劾论：“赞成事全允臧，受人金被囚，逃入元，今扈驾而还，超拜三宰，但当赐钱，以酬负绁之劳，不宜擢置宰辅。二相曹益淸受人马，又行淫祀，请皆罪之。”王不允。王用元制，辫发胡服，坐殿上，衍宗欲谏^[1]，候于门外。王使人问之曰：“愿至前面陈。”既入，辟左右曰：“辫发胡服，非先王制，愿殿下勿效。”王悦，即解辫发，赐衣及褥。

衍宗奸巧，善揣摩，伺候屡言时事，或称其铁石肝肠。王尝夜召李齐贤，咨访国事，因语之曰：“衍宗多诈人也。”时衍宗年已七十，辞职不允。初衍宗附赵日新，得是职，日新恃功专恣，衍宗置不劾，院使奇辕讥之曰：“此老罔闻知耶？何不察是非？”衍宗曰：“近劾益淸、允臧，若弹李齐贤与日新，则王谁与议事？”执义金㺩、持平郭忠秀，乃劾日新，日新请与台官廷辨。王命衍宗与政堂文学李公遂，听两造于内廷，衍宗手执弹章，条问之。㺩曰：“公长宪司，既不弹举罪人，反问我辈耶？”衍宗惭恚。㺩、忠秀，又囚日新家奴于典法狱，日新破狱出之，反诉台官，命㺩等勿仕。初㺩等，以衍宗老而奸，附日新，其劾日新也不与议，衍宗嗛之。至是，以王命坐台，恐纠^[3]正不庭迎，坐司外，遂劾㺩、忠秀及掌令庆千兴。然以日新被劾，恐祸及己，弃官归田里。

金晅，字用晦，义城县人，元宗元年登第。林衍之废立也，忠烈以世子在元，帝议欲册为东安公，遣兵来讨衍。会晅以圣节使书状如元，上书言：“贼若闻世子受册为公，必谕国人曰：‘上国已削王爵，国当除矣。莫如死守社稷。’则人皆信之，如此难以岁月，下，非朝廷利也。”帝允之。十一年，出为金州防御，密城人杀其宰以叛，移牒郡县，皆随风而靡。晅出胜兵，先断贼路，召庆州判官严守安至则，相与勒兵，告按廉使李淑真，为讨贼计。淑真恇怯，唤术僧卜吉凶，故为迁延。晅手剑击其僧，淑^[7]真惧而从，贼闻之，斩渠魁以降。三别抄叛，欲分兵向庆尚，而金在边，先受敌。晅以计拒之，贼不得入，一道赖以安。论其功，升本州为金宁府，拜晅礼部郞中，仍为都护以镇之。

忠烈元年，由摠郞，出为全罗道部夫使。至菁好驿，见全罗按察卢景纶，驿输内膳于京甚夥，私膳居半，取其私膳归国库。景纶女婿金天緖，适为水原书记，取以献王，景纶诉于王，免晅官。俄贬襄州副使，累迁至左谏议大夫，进拜密直学士，多历淸要。忠宣以世子在元，晅以春宫侍读从之。官至政堂文学，被谮请还国，告病不出，仍致仕。后就加赞成事。三十一年卒，年七十二。性淸介，疾恶如仇，所至人惮之。善隶书。子瑞卿、瑞廷，瑞廷后改开物。

金开物

开物，字元龟，屡举不第。忠宣为世子时，晅以二子见，忠宣爱开物，待之有加。及嗣位，擢监察史，迁典符寺丞。时内府令姜融，有求于开物不获，怒驱之，开物骂曰：“汝本奴隶，敢辱士族耶？”融衔而谮之，下巡军鞫之，时融为千户，巡军阿融意，杖开物流松加岛。后授陕州，开物辞不赴，又流紫燕岛。连遭困踬，处之怡然，及放还家居，客至则置酒，鼓琴赋诗自娱。殆十五年，无复仕宦意。

忠肃十二年，啚新庶政，拜开物司宪持平，强起之，视事数月，士林属望。时散员张世夺少尹林俊卿马，宪府究治之，世亡匿。搜捕逼其族，世至开物第，拔剑自刺大叫。宪司下世狱，遂诣阙请罪，世妹婿王三锡从中沮不达，杖击开物，又擅释世。翌日，开物与掌令金元轼、持平金永煦等，复诣阙，请世罪。王先入三锡言，怒驱启事者，宪司闭门不视事。王遣近臣，谕开物等曰：“待德陵事毕，治三锡罪，卿等宜视事。若张世之罪，听本府科断。”开物移病不出，人惜其去。十四年卒，年五十五。性刚正，诗与字画，俱有家法。与人交，一以信。子铦，及第。

郑瑎，字晦之，初名玄继，大将军𫖮之孙。少孤，力学登第，补秘书校勘，历史翰。忠烈时，以太^[5]常录事，为必阇赤，与李混、尹珤齐名。从王如元，以劳拜阁门祗候，累迁左副承旨、司议大夫。掌铨注，执法不阿，虽近幸称旨干请，亦不听。迁知申事，进副知密直，出为南京留守、广陵府尹，入知密直。印侯之谋执韩希愈也，悉召诸大臣，大臣皆揣侯意莫往，独瑎不知而往，辄还坐罢。寻起为密直使，历判三司事、佥议叅理。时王惟绍、宋邦英谋废忠宣，立瑞兴侯琠，瑎愤其所为，未得发。邦英奉使如元，两府出饯，邦英道遇瑎，将揖马上，以奉使乘传为辞。瑎怒其无礼，佯不见，徐下马交礼讫。责喝道不辟，批其颊而还，邦英惭。瑎即日遘疾，医诊之曰：“病由怒发。”久乃愈。

三十一年，进赞成事、知贡举，取张子赟等，时称得士。政丞韩宗愈、金永旽，皆所取也。学士宴，王赐书簇，瑎喜而展之，其一联云：“万事不成身便死”瑎色变，坐客亦愕然，知其为不祥，未几旧疾作而卒。谥章敬，遗命薄葬，年五十二。尝受宣命，为征东省郞中，又为儒学提举。美风仪，须髯如画，内刚外和，喜怒不形。平居坦荡，遇事则精悍不可挠。王所幸美人，尝与瑎私，王知之，亦不怒。子㥽、怡。㥽性豁达，无检束，不事生产，以荫累迁大护军。忠肃被谗留元，㥽时为宫阙都监使，闻王帑已罄，乃备轻赍，输燕邸，王甚嘉之。还国，授鹰扬军上护军，寻判缮工。疾作，封淸河君。怡版图判书。㥽子䫨、誧。

郑䫨

䫨，字思谦，登第，忠惠初为监察掌令。内人崔安桂谮曰：“䫨谓王年少，不谙政体。”王怒下理问所，杖之。累迁同知密直，恭愍朝，拜佥议评理，封西原君，赐推忠陈义辅理功臣号。尝受宣命，提举征东儒学。及卒，淸州人闻之曰：“一凶去矣。”谥文克。

郑誧

誧，字仲孚，年十八中第。以艺文修撰，奉表如元，会忠肃东还，誧道谒，王爱之，留以自从，骤加左司补。忠惠朝，由典理摠郞，拜左司议大夫，多所封驳，执政恶之，褫^[8]职家居。或谮曰：“恐誧兄弟走上国，夹辅大弟。”于是，贬䫨宁海，誧蔚州。誧在谪中，吟啸自若，慨然有游宦上国意，尝曰：“大丈夫，安能郁郁一隅耶？”后游燕都，丞相别哥不花，一见大爱，将荐于帝，会病卒，年三十七。有雪谷集，行于世。诗词简古，笔迹亦妙，子公权。

郑公权

公权，初名枢，字公权，后以字行。恭愍初中第，补艺文检阅，累迁左司议大夫。十五年，与正言李存吾，极言辛旽误国之罪。王大怒，召公权等面诘，下巡军，命李春富、金兰、李穑、金达祥等鞫之。问曰：“诱汝上䟽者谁？”公权曰：“吾父子相继为谏大夫，受国恩厚。见上委政非人，社稷将危，人人愤恨故，在言职，不得嘿嘿，岂待人言？且旽擅威福，道路以目，孰敢诱耶？”达祥令跪，公权不屈，使人捽其发，蹴而跪之，问曰：“虽无诱者，必有知之者。”曰：“典校令林朴，右司议林显，前郡事金凑知之。”凑侍中金普妻侄也，旽尝谮普罢之。春富等意凑挟其憾，嗾公权等害旽，即逮凑栲讯，构公权等罪。

旽党欲因此，尽去异己，凡有名望者，必令公权等援引，或谓曰：“若言庆千兴、元松寿嗾之，可免死。”公权曰：“身为谏官，义当论国贼，死生有命，岂可诬人，以求免耶？”显及右献纳朴晋禄，见公权等于狱，晋禄曰：“我辈不人。”显愕然曰：“是何言耶？”旽党声言：“上怒未霁，公权等必死。”穑入见，王无怒色，乃知其妄。旽党必欲杀之，穑言于春富得免，贬东莱县令。自是，宰相、台谏皆附旽，言路绝矣。二十年召还，复除左谏议，后以成均大司成，授书辛禑。禑即位，拜左代言，历签书密直、政堂文学，赐输诚翊祚功臣号。常疾权奸用事，愤惋不平，八年疽发背卒，谥文简。

性恭俭谨厚，居官以正。时家庙制废，公权藏祭器别室，祭必亲涤，奠物务蠲洁。所著圆斋集，行于世。子摠、拯、擢、持。

赵简，金堤县人，忠烈五年，擢第一人及第，补书籍店录事。明年，王以诗赋，亲试文臣，简又居第一，赐黄牌，籍内侍，累迁补阙。丁父忧，庐墓三年，王嘉之，特授起居注，由佥议舍人，出为庆尚按廉。忠宣即位，拜刑曹侍郞、右谏议大夫。时内僚李之氐，拜两府官，简不署告身，王召简曰：“有一大官憾，卿愼之。”及忠烈复位，密请再三，不得已乃署。王命简主选法，固辞免。升右副承旨、同知贡举取士，率新及第，诣寿宁宫上谒，王以简为殿试门生，临轩赐宴。历密直副使、检校佥议评理，以赞成事卒，谥文良。

简既老，瘅疽肩项几不辨。有医僧曰：“疽根于骨，骨当半朽，不刮去不理。唯恐不能忍。”简曰：“死等耳，第试之。”乃以利刃剸之，骨果朽，刮之傅药，绝而瞑者二日。上洛君金恂，简榜第二人，往问涕泣不已。简忽张目，使人语曰：“不谓公之悯我如此。岂心于喜而色于悲耶？”恂曰：“是何言？四纪同年契，乌得无情？”简曰：“我死，榜中无先公者。”恂收涕笑曰：“老子不死。”

沈諹^[9]，史失世系。忠烈初，为公州副使，有长城县女言：“锦城大王降我云，尔不为锦城神堂巫，必杀尔父母。我惧而从之。”女又与县人孔允丘通，作神语曰：“我将往上国，必伴孔允丘行。”罗州官给传马。一日邮吏急报都兵马使曰：“锦城大王来矣。”使惊怪。有罗人仕于朝者，具神异讽王，议欲迎待，所过州县守，皆公服郊迓，厨传惟谨。至公州，諹^[9]不待，巫怒传神语曰：“我必祸諹^[9]。”退寓日新驿。夜諹^[9]使人觇之，女与允丘宿，遂捕鞫之，俱伏。后拜监察侍史，与杂端陈倜，侍史文应，殿中侍史李承休等言：“今国步多艰，天旱民饥，非游田宴乐之时。殿下何不恤民事，耽于游田耶？且以未调之骏足，驰不测之危途，患生所忽，虽悔可追？如不得已，只令将士，逐兽平原，登高临观，不亦可乎？又忽赤、鹰坊，争设内宴，剪金作花，蹙丝为凤，穷奢极侈，不可形言。与其纵一时之娱，枉费无用，孰若遵上国之法，简而易供？声乐则斥委巷之俚音，进教坊之法曲，此一国之望也。上将军尹秀，侍宴殿上，登床戏舞，犯礼不恭。大禅师祖英，淫秽无行，出入卧内，大骇观听。请加黜责，以警其馀。且今中外多故，人民困穷，学士宴亦宜停罢。”王虚襟采纳，有意自新。

秀及祖英，相与谮之，王大怒，命将军林庇、池允辅等，鞫諹^[9]于崇文馆，问首发议者。关木索，置碎瓦股闲，令人踏其上，血迸流地，諹^[9]终不言。遂囚于巡马所。行路指木索血痕^[10]曰：“台官血。”翼日，流倜、应于海岛，罢承休。时王赋杜鹃花诗，令词臣和进，白文节等因言曰：“殿下示天章，命臣等赓载，万世之幸。沈諹^[9]敢忤旨，其罪重矣，然亦儒者也，乞赐宽贷，以彰右文之美。”王曰：“谏^[1]诤省郞之任，諹^[9]法吏也，谏^[1]诤非其任。又其言不逊，欲问倡议者耳。今为卿等宥。”即命释之，寻又释倜应等。諹^[9]謇谔无他，莅官中外，皆有声绩。及除侍史，慨然以复振朝纲自任，不幸一中谗说，辱于狴犴，祖宗以来，未尝有也。自是，言路遂塞。

秋适，忠烈朝人，性豁达，无检束。登第，调安东书记，选直史馆，累迁左司谏。阉人黄石良，夤缘用事，升其鄕合德部曲为县。适不肯署案，石良与内竖石天补、金光衍，乘闲谮之，王怒即令械囚巡马所。押者谓适曰：“可由径行。”适不可曰：“凡有罪者，皆归有司，未有枷鏁于王所者，吾当行通衢，使国人见之。谏官而枷，荣亦足矣，何必效儿女子掩面委巷乎？”官至民部尚书、艺文馆提学致仕。适老尚善饭，常言：“享客但软炊白粒，割鲜作羹可矣。何必费百金，致八珍耶？”同时有李仁挺、蔡禑者。

秋仁挺

仁挺为正言，与诸郞舍言：“近内竖微贱者，皆以随从之劳，许通仕途，杂厕朝班。有乖朝宗之制，请收成命。”王怒，欲观所为，阳许之，既而复收其状。郞舍不即从，王囚诏文主事柳兴，命仁挺勿视事。竟取其状，批曰：“勿改成命。”后有投匿名书于达鲁花赤曰：“正言李仁挺等百馀人，谋杀达鲁花赤。”达鲁花赤枷鏁仁挺，寻知其诬，释之。仁挺，性倔强，凡拜官者，必究其功过，未尝苟署告身，人多怨者。

秋禑

禑为监察史，监左仓颁禄。有内竖传命，输米若干斛，给宫人。禑曰：“今日所颁，府卫将校之禄，若辍与内人，恐亏圣德。”固沮之。王怒，流海岛。

金有成，安城县人，父㻻官至尚书左仆射。有成年十五中第，调德原府书记，迁同文院录事。元宗朝，元世祖遣秘书监赵良弼，宣抚日本，令我国道达。有成选充书状，偕良弼，往谕以顺逆祸福。日本承命，遣使朝元，以功累迁监察御史。忠烈时，世祖复遣佥院洪君祥，招谕日本。王以有成，善于辞命，升太仆尹，为宣谕使。时书状阙，人皆以计避。

郭麟

郭麟者，淸州人，擢状元，直文翰署，忠直有文章。语众曰：“事不辞难，臣子之义，何辞为？”或以白宰相，宰相喜，充书状，升授供驿署令。妇翁崔諹^[9]，欲谒宰相覆奏，麟奋然曰：“死一也，死国事，不犹愈于死妻子之手乎？”遂行。日本憾往岁之征，皆留不还。国家怜之，遥授有成职，岁禄其家，至拜佥议评理。又授麟官，且赐淸之楸洞田。二人存没，世不得闻，后日本僧钳公来言：“有成。丁未，七月，五日，病卒。”子于镒，判典校寺事。麟亦竟死不归，子之泰，仕至版图正郞，年逾七十，哀慕益深，不乐仕宦。子忠秀，慷慨有志气，扬历台谏，有声绩，官累通宪。尝构亭楸洞，名曰永慕，以寓东望之思。

尹谐，字康哉，茂松县吏。登第调尚州司录。人有乱其妹系狱者，时久旱，谐曰：“杀此人，天乃雨。”长官不听。他日长官欲与谐飮溪上，谐于道上，引乱妹者数罪，以石压其首杀之，天果大雨。后籍内侍，从忠烈如元，掌行李供用，及还，归其馀于国赆。迁通礼门祗候，出知长兴府，督造东征战舰。巡察使洪子藩，荐为兴威卫长史，转殿中侍史。淸白自守，家贫𫗴粥不继，煎豆充饥而已。为东界抄军使，时有康允明者，杀宁越守，横行州郡，谐坐不能擒捕罢。后累迁判秘书寺事，免归田里。忠宣受禅，有荐谐者，即召为田民辨正都监使。既而忠烈复位，拜正献大夫、国学大司成、文翰司学致仕，卒年七十七。性抗直，不畏豪势，临事果断，人不敢欺。子守平，守平子泽。

尹泽

泽，字仲德，三岁而孤。七岁，受书辄成诵，谐每见警句泣曰：“兴吾门者，其汝乎！”稍长，从姑夫尹宣佐读书淹通，尤长于左氏春秋。常诵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谓：“大丈夫，宁可碌碌耶？”忠肃四年登第，调京山府司录，入为校勘，迁检阅。年四十五，官才九品，自视宰辅，或以为侮，泽傲然处之不疑。后王在燕邸，泽单骑上谒，王一见器重，因有托孤之语，意在恭愍也。泽拜谢：“臣且老矣，何能为？”明年，驻驾西京，泽以检阅，权西京叅军，供顿有制，王每叹曰：“贤哉，回也！”以貌类回回故云。有诏至，王命泽读之，左右曰：“读诏，自有内外制。”王曰：“叅军为两制，顾不在吾耶？”遂命权应教。未几，欲擢为西京府尹，以资浅，升判官。或有诬泽不逊者，王曰：“尹生忠，必汝罔也。”

七年，拜右副代言，掌铨选。王欲官其子护军，辞曰：“名器至重，贤劳犹滞，敢私臣子耶？”王愈重之，转右代言。王寝疾，复以燕邸所语，语泽，泽跪曰：“无烦圣虑。”忠穆初，拜罗州牧。王薨，民望归恭愍，泽倡议，与前密直李承老等，献书中书省言：“本国，兄弟叔侄，相继之故，少主不堪保釐。”之状，辞甚剀切。忠定衔之，及即位，贬光阳监务。

恭愍初政，入密直为提学，上䟽建白，王不允，遂以开城尹致仕。近臣有议，进鄕乐于元，泽闻之上䟽曰：“世祖已尝却之，今复进，恐取讥。”又以节用上言，王深纳之。僧普愚，以谶说王曰：“都汉阳，则三十六国朝。”王惑其说，大筑汉阳宫阙。泽又言：“释妙淸惑仁庙，几至覆国。厥鉴不远，矧今四境有虞，训兵养士，犹惧不给。兴工劳众，恐伤本根。”王尝命写“无逸篇”，赐宰相，召泽讲，泽因陈周公辅成王之劳曰：“愿殿下法成王能听周公之训，严恭寅畏。”王为动容。泽又以真德秀‘大学衍义’、本朝崔承老“上成宗书”进讲。时王深味释教，超然有物外之想。泽曰：“殿下上奉宗庙，下保生灵，奈何欲效匹夫废绝伦理之事？如听臣言，非孔子之道不可，愿加圣意。”

十年，加政堂文学致仕，言曰：“臣深荷毅陵之知，无报万一，乞命工写晬容以赐臣，于村庄日夕瞻敬。”又曰：“近来饥馑荐至，加以师旅，民病极矣。前既构南京之阙，今又营白岳之宫，民何以堪？”又曰：“用人为政之本，乞进贤退不肖。”又曰：“凡事得失，上意虽灼知其然，委之大臣，未即区处。因仍之闲，其害已成，救之莫及。”王赐酒，泽一飮三卮，神气自若。侍中洪彦博叹曰：“不谓尹公戆直如此，吾所不及也。”泽虽致仕，自以先朝顾托，知无不言，或切直，王亦优容。十二年，又加赞成事致仕。明年疾作，乞归锦州，以山水自娱，居七年卒，年八十二，谥文贞。

疾笃，前子孙而训之曰：“吾祖兴寒地，以淸白忠直，名一时。吾夙夜不克继志是惧，误为上知，宠禄过望，年逾八旬，此皆先世之所遗也。我死葬，毋用浮屠法。”泽早孤，不识父面，时祭上冢，必哭尽哀。于方策，见述父子之情，未尝不流涕。常佩一囊，得异味，必盛以献母。尝游燕京，道见遗金百两，守以待其主，主泣谢而去。平生布被弊席，饔飧或缺，晏如也。自号栗亭，恭愍手写真，又书栗亭二大字以赐。所著有栗亭集，行于世。子龟生、凤生、东明。龟生，自有传。

李颖，庆源郡人，美须髯，容仪闲雅。博闻强记，工草、隶。高宗中登第，直翰林院，累迁宝文阁待制，常与学士金丘，游僧祖英方丈。忠烈为世子闻之，赐制有‘陇西风月，亦三千’之句，士林歆艶。元宗朝，拜右副承旨。元宣抚使赵良弼，一见恨相知之晩。后寄诗云：‘扶苏山下李髯卿，别后三年怎么生。两遇使华无一字，谁言人老愈钟情。’见重如此。忠烈即位，升枢密院副使、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致仕，四年卒。

严守安，宁越郡吏，身长有胆气。国制，吏有子三，许一子从仕，守安例补重房书吏。元宗朝登第，为都兵马录事。九年，元遣使，征权臣金俊父子及弟冲赴京，其党惧谋杀使，迁海岛。且曰：“王若不听，奉俊为王。”议定，令守安白两府，两府皆变色，莫敢言。冲适移病在家，守安往语之，冲素信守安，试问可否，守安曰：“古者兵交，使行其闲，今无故而杀天子使，将安之乎？此非自全之计。”冲然之，沮其谋。是年，林衍诛俊，俊子柱聚六番都房诸军，谋拒之。守安扣宫门告曰：“此辈不散，恐为变。”王即遣朴成大等捕柱。以功，授郞将兼御史，出为东京判官。

十一年，王自元请兵而来，将复古都。衍子惟茂欲拒之，令夜别抄，四出谕人民入保海岛、山城。别抄九人至金州，守安告按廉崔儒曰：“不可听权臣之言轻动百姓，宜执别抄待变。”儒从之，囚别抄。未几，惟茂诛，一方晏然。

及三别抄叛据珍岛，传檄^[11]州县，令民皆入珍岛。又声言：“囚别抄者，罪之。”金州守李柱惧而逃，守安权知州事，慰安民心。十二年，密城人朴景纯等，杀其宰以叛，按廉李淑真闻变，奔金州。贼搜淑真不获，号改国兵马使，移牒郡县。守安与金州守金喧，谋勒兵挟淑真，为讨贼计。贼闻之，斩其魁以降。

秩满，除中郞将，累迁典法摠郞，出为南京副留守。会驾幸，能办供亿，左右皆誉之，时人有剥民膏希君泽之讥。忠烈十一年，为南京副使。王幸南京，守安与按廉崔伯与，暴敛设宴，极丰侈。又劝王幸三角山文殊窟，凿开新道，一方骚然。王以守安为能，赐三品阶。历忠淸西北二道指挥使、西京留守，所至有能声。以副知密直司事致仕，二十四年卒。子赞、靖、信，赞以衣冠子弟，入侍元朝。

安戬，竹州人，少登第，历侍御史。忠烈初，为全罗道按察使，时鹰坊吴淑富等，怙势恣行，戬与长兴副使辛佐宣疾之，不礼焉。淑富等，归告王曰：“最佳二鹞死。”王问之，对以戬、佐宣不饲。王怒欲配海岛，承宣朴恒力言不可，王怒稍解，止罢其职。后戬托内僚李之氐，入政房，以大府少尹，为必阇赤。累迁至判秘书事，寻拜左承旨。王欲以叅官，授一内宦，戬执不可。一日，王谓戬曰：“此人服勤左右，岁月，已久，卿强为予与六品职。”命即除之，戬不得已拟以郞将，既而辞曰：“臣以不才，昵侍帷幄，题品铨注，非臣所堪。乞择贤者代之。”言甚剀切。王怒起入内，戬随之白曰：“臣罪当罢，然内竖之除，乞须后日。”王已逾阃，厉声曰：“可！”左右皆惧。戬退徐曰：“殿下已许臣矣。”遂削除目，人皆叹服。戬典铨注，每守正不阿，时称铁糕。进副知密直司事，寻加知密直司事。后哈丹贼来侵，军务方殷，戬历庆尚、忠淸、西北三道都指挥使。二十四年卒。

崔守璜，溟州人，性正直勤俭，家贫不能衣食，不以介意。高宗朝登第，累历起居舍人、军簿正郞，忠烈时，以左承旨同知贡举取士。守璜好佛，学士宴略设，具皆用素。王旨别监林贞杞，遗以白粒一舟，守璜曰：“吾于王赐尚不受，况民膏乎？”终不纳，时议多之。进副知密直司事，累迁至佥议赞成事致仕，二十七年卒。尝以国学学谕兼都兵马录事，一日赍文案，历诣诸相家受署。有相不冠与客坐，守璜抱案进，既又退跪。相屡使前，守璜故趑趄不进，相乃窹，起入冠而出。自是名誉日播，所至有廉直声。及登枢府，年已老，时人恨其晩。子斯立，能诗善书，官至选部典书。

朴褕，忠烈朝，拜大府卿。尝云：“东方属木，木之生数三而成数八，奇者阳，偶者阴也。我国之人，男寡女众，理数然也。”遂上䟽曰：“我国本男少女多，今尊卑皆止一妻，无子者亦不敢畜妾。异国人之来者则，娶无定限，恐人物皆将北流，请许大小臣僚娶庶妻，随品降杀，以至庶人，得娶一妻一妾，其庶妻所生子，亦得比适子从仕。如是则怨旷以消，户口以增矣。”妇女闻之，莫不怨惧。会灯夕，褕扈驾行，有一妪指之曰：“请畜庶妻者，彼老乞儿也。”闻者传相指之，巷陌之闲，红指如束。时宰相有畏其室者，寝其议不行。

洪奎，初名文系，南阳人，父缙同知枢密院事。奎性恬淡寡欲，倜傥不羁。元宗朝，拜御史中丞。林衍死，子惟茂继执权，奎、惟茂姊夫也，惟茂每事议于奎及宋松礼。奎、松礼面从，心常愤惋。王还自元，惟茂欲拒之，中外汹汹。王遣李汾成，密谕奎曰：“卿累叶衣冠，当揆义度势，以利社稷，无忝祖父。”奎再拜谓汾成曰：“明日待我府门外。”即与松礼谋，集三别抄，谕以大义，擒惟茂，斩于市。遂谒王行宫，从世子如元，帝赐锦袍鞍马，以旌其功，令授本国一品职。于是，拜左副承宣，见国事日非，同僚又阿意苟容，耻与并列，辞免。升枢密院副使，又辞不就，时年未四十。

忠烈与公主，选良家女，将献帝，奎女亦在选中，赂权贵，未得免。谓韩谢奇曰：“吾欲剪女发，如何？”谢奇曰：“恐祸及公。”奎不听遂剪，公主闻之大怒，囚奎酷刑，籍其家。又囚其女讯之，女曰：“我自剪，父实不知。”公主令捽地，以铁鞭乱棰，身无完肌，终不伏。宰相言：“奎有大功于国，不可以微罪置重典。”中赞金方庆，亦扶病请之，不听流海岛。未几，洪子藩力请，命还家产，然怒未解，以其女赐元使阿古大。逾年召还，加佥议侍郞赞成事、判典理司事致仕。

王赐教曰：“贼臣林衍操权柄，动摇王室，旋被天诛，其子惟茂，袭权构乱。朕自上朝，奉父王与官军到鸭绿，先敕百官，出迎旧都。惟茂结党养士，规拒王师。卿奋忠义，不顾死生，与宋松礼、金之氐，剪除逆党，易如反掌，社稷再定，实万世带砺之功也。父王擢任喉舌，又置帷幄，卿皆固辞，屏居田墅二十馀年。朕怀旧绩，命有司，图形壁上，赐以铁券^[12]，仍给田民。然功大赏微，常以慊然，授卿判事，卿请老弥切，姑许悬车。今又请避禄位，予不敢不勉从，且循上国赏功臣故事，虽有大犯，当悉原免，宥及后世子孙。”后加中赞致仕，寻判三司事、守司徒、领景灵宫事。忠宣初，封益城君，又加佥议政丞、益城君、知益城府事。忠肃三年，以推诚陈力定安功臣、南阳府院君、商议佥议都监事卒，谥匡定。子戎，女一，即明德太后。

洪戎

戎，忠肃时，拜三司使。继室以万户黄元吉之女，有姿色，戎常闭闺房，虽亲戚不许相见。戎于忠惠为舅，戎卒，内竖崔和尚誉黄氏美，忠惠夜至其家，私焉。赐金银器、彩帛、纻布、米豆，黄氏亦邀王宴其家。王饵热药，所幸妇人多淋疾，黄氏亦得是疾，王命医僧福山治之。戎先娵密直罗裕之女，生三子澍、彦博、彦猷。黄氏生二子，一彦脩，一史失其名。澍，官至佥议商议、三司右使、南阳君，忠惠后三年卒，日沈醉，不以产业名利介意。彦博，自有传。彦猷，重大匡、南阳君。彦脩，检校叅知门下府事。

〈列传卷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