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奇闻类纪/卷六 中华文库

韦侍御高祖玄孙相遇

唐代宗大历中，因昼寝，尝梦一人谓曰：‘西岳太华山中有仙真坛，何不遣人求访？封而拜之，当获大福。’即日诏遣监察御史韦郡驰驿，诣山寻访。至山下，州县陈设一店具饭，店中所有行客悉令移之。有一老翁谓店主曰：‘韦侍御一飡即过，吾老病不能远去，但于房中坐得否？’店主从之。少顷，韦君到店，良久忽闻房中嗽声，韦问有何人在此，遣人视之乃曰：‘有一老父。’韦君访老父何姓，答曰姓韦，韦君曰：‘相与宗盟，合有继叙。’邀与同席。老父因访韦君祖父官讳，又访高曾为谁，韦君曰：‘曾祖韦某，任某官，高祖奉道不仕，隋朝入此山中，不知所在。’老父喟然叹曰：‘吾即尔之高祖也！吾名集，有二子，尔即吾之小子曾孙也，岂知于此与尔相遇。’韦君涕泣再拜，老父止之谓曰：‘尔祖母见在，尔有二祖姑亦在山中，今遇寒食，故入郭与渠辈求少脂粉耳。’有一布𣝢，𣝢内有茯苓粉片，欲货此市买问韦君，尔今何之，韦君曰：‘奉𠡠于此山中求真坛，州县及山中人莫有知者，不审翁能知此处否？’老父曰：‘莲花中峰西南上，有一古坛，仿佛馀址，此当是也，但不定耳。’遂与韦君同宿。老父绝粮不食，但饮少酒及人参茯苓汤。明日，韦君将入山，老父曰：‘吾与尔同去。’韦君乃以乘马让之，老父曰：‘尔自骑，吾当杖策先去。’韦君乘马奔驰，竟不能及常在马前三十步。至山足，道路险阻，马不能进，韦君遂下随老父入谷。行不里许，到一石室，见三妪，老父曰：‘此乃尔之祖母及尔之二祖姑也。’韦君悲涕载拜。祖母年可七八十，姑各四十馀，俱垂发，皆以木叶为衣。相见甚喜，谓曰：‘年代迁变，一朝遂见玄孙欣慰。’久之，遂与老父上山坊坛。登攀崄峻，韦郡殆不可堪。老父行步若飞，回顾韦君而笑。直至中峰西南隅，果有一坛，韦君洒扫拜谒，立标记而回，却到老父石室辞出谷，韦君曰：‘至京奏报毕，当请假却来请觐。’老父曰：‘努力好事君王。’韦君遂山返到阙庭，具以事奏，代宗叹异，乃遣韦君𧷔手诏入山，令刺史以礼邀致，韦君至山中求觅遂失旧路，数日寻访不获。访山中故老，皆云自少年以来，三二年则见此老父一到城郭，颜状只如旧，不知其所居。韦君𣈂山痛哭而返，代宗怅恨，具以事迹宣付史馆。^[1]

吕恭七代祖孙相遇

吕恭，字文敬，少好服食。将一奴一婢于太行山采药，忽见三人在谷中问恭曰：‘子好长生乎，而乃勤苦难限如是邪？’恭曰：‘实好长生，而不遇良方，故采服此药，冀有微益耳。’一人曰：‘我姓吕，字文起。’次一人曰：‘我姓孙，字文阳。’次一人曰：‘我姓王，字文上。’‘我三人皆太清太和府仙人也。时来采药，当以授新学者。公既与我同姓，又字得吾半，此是公命，当长生也。若能随我采药，当语公以不死之方。’公即拜曰：‘有幸得遇神仙，但恐暗塞多罪，不足教授耳。若见采𠬧，是更生是愿也。’即随仙人去，二日乃授恭秘方一通，因遣恭还曰：‘可归省乡里。’恭即拜辞，仙人语恭曰：‘公来二日，人间已二百年矣。’恭归家，但见空野，无复子孙。乃见乡里数世后人赵光辅，问吕恭家何在，光辅曰：‘君从何来，乃问此久远之人？吾闻先世传有吕恭将一奴一婢入山采药，遂不复还，以为虎狼所食，已二百馀年矣。恭有七代子孙吕习者，居在城东十数里。作道士，人多奉事之，推求易得耳。’恭承光辅言，往到习家，叩门而呼之。奴出问曰：‘公从何来？’恭曰：‘此是吾家也。我昔采药随仙人去，至今二百馀年，今复归矣。’习举家惊喜，徒跣而出拜曰：‘仙人来归，流涕不能自胜。’居久之，乃以神方授习而去。时习已年八十，服之色转还少，至二百岁乃入山仙去。其子孙世世服此药，无复老死，皆得仙也。^[2]

杜羔母子重遇

唐杜羔，正伦之孙也，有至性。父任河北一尉而卒，经乱失母，不知所之，忧号终日。会堂兄兼为泽潞判官，尝鞠狱于每第，有老妇辨对，见羔出入，切语人曰：‘此少年类吾夫。’询之乃羔母也，即迎侍而归。又寻访先人之墓，邑中故老已尽不知所在，馆于佛寺，日夜悲泣。忽视屋柱煤烟之下，见数行字，拂而观之，乃父遗迹云：‘我子孙若求吾墓，当于某村家问之。’羔哭而往，果有老父年八十馀，指其丘陇，因识其墓。羔贞元初进士，历振武节度使，以工部尚书致仕卒，赠右仆射，谥曰敬。^[3][4]

孟参军夫妇重遇

京兆韦氏，名家女也，适武昌孟氏。唐大历末，孟与妻弟韦生同选，韦生授杨子县尉，孟授阆州录事参军。分路之官，韦氏从夫入蜀，路不通车舆，韦氏乘马从夫，至骆谷口中，忽然马惊，坠于岸下数百丈，视之杳黑，人无入路。孟生悲号，一家恸哭，无如之何，遂设祭服丧，舍去。韦氏至下坠约数丈枯叶之上，体无所损，初似闷绝，少顷而苏，经一日饥甚，遂取木叶裹雪而食。傍视有一岩𦉋，不知深浅，仰视处如大井焉，分当死矣。忽于岩谷中见光一点如灯，后更渐大，乃有二焉渐近，是龙目也。韦惧甚，负石壁而立此，龙渐出，可长五六丈，至穴边，腾孔而出。顷又见双眼，复是一龙欲出。韦氏自度必死，宁为龙所害，候龙将出，遂抱龙跨之，龙亦不顾，直跃穴外，遂腾于空。韦氏不敢下，顾任龙之所如，半日许，意疑已过万里。试开眼下视，此龙渐低，又见江海及草木，其地度四五丈。恐负入江，遂放身自坠落于深草之上，良久乃苏。韦氏不食已经三四日矣，气力渐惫，徐徐而行，遇一渔翁，韦氏问此何所，渔翁曰：‘此杨子县。’韦氏私喜曰：‘去县几里？’翁曰：‘二十里。’韦氏具述其由，兼饥渴，渔翁伤异之。舟中有茶粥饮食之，韦氏问曰：‘此县韦少府到任未？’翁曰：‘不知到未。’韦氏曰：‘某即韦少府之姊也。倘为载去，至县当厚相报。’渔翁与载，至县门，韦少府已上数日矣。韦氏至门，遣报孟家十三姊欲入，韦生不信，曰：‘十三姊随孟郎入蜀，那忽来此？’韦氏令具说此由，韦生虽惊，亦未深信，出见之，其姊号哭，话其迍厄，颜色痿瘁，殆不可言，乃舍之将息，寻亦平复，韦生终有所疑。后数日，蜀中凶问果至，韦生意乃豁然，方更悲喜，追酬渔父二十千。遣人送姊入蜀，孟氏悲喜无极。后数十年，韦氏表弟裴纲，贞元中犹为洪州高安尉自说其事。^[5]

李氏夫妇父子重遇

宋李宗勉，幼时父以罪遭墨刑流不复归，母自教养之，后成名，通判某州。时太守有老兵常递东帖往来，母自䈴后见之辄流涕。李问故，母以他辞对，既而再三问故，母遂以实对之。李大惊，请守延其父上座，迎至倅厅，夫妇父子对泣且喜。母见夫后，置榻外馆以奉之，盖避疑似之嫌也，时人贤其得体。李后至理宗朝拜相。^[6]

朱景先祖孙重遇

朱景先铨，淳熙丙申主管茶马。其子逊，买成都张氏女为妾曰福娘，明年娶于范氏，以新婚不欲留妾。妾已娠，不肯去，强遣之。又明年，朱被召，以十月旦离成都。福娘欲随，不果，后四十日生一子，小名寄儿。朱居姑苏，吴蜀杳隔，，彼此不相知。闻庚子岁逊亡，范妇无出，朱又无他儿，悲痛殊甚。乙巳岁，朱持母丧，后茶马使者王渥少卿遣𩧫卒赉者致唁。卒乃旧服役左右者，方买福娘时，其卒实为牙侩，因从容言福娘自得子之后，甘贫守节，誓不嫁人，其子今已七八岁。从学读书，眉目踈秀，每自称官人，非里巷群儿比也。朱虽喜而未深信，其与卒阶来者，巡检邹圭亦故吏，呼扣之，尽得其实。即令圭达书上卿及制帅刘尚书，祈致其母子。会蜀士冯武舟东下，遂附以行，未致而朱遇南郊恩恩当延赏，乃以此孙列奏。朱以为得之于乘离绝望之中，实天所赐，名之曰天赐。及其室也，首问其曾命与否，母曰：‘从师发蒙日，命为天赐。’吁！万里之遥，吻合若此，何其异哉！^[7]

赵氏姑妇祖母孙重遇

信州富室赵氏子，居家养母，取妻一年，母偶往候亲戚，夜有劫贼，杀赵劫其财，掳其妻，官捕寇不获。其母寡居二十年，乡称曰赵安人。宋咸淳甲戌，建昌军叶茂卿赴省，暮至其乡，一老人曰：‘前途店远，此有赵安人家可寄宿。’茂卿过其家，叩阍人为一宿之托，安人见其貌类亡儿，纳之。须臾，令老仆请入内厅侍之以酒馔，意甚勤渠，但只垂泪不止，茂卿意疑为鬼，然不敢言。食毕出宿，天明，安人又具早食相延，苦留数日。临别，安人以芝楮三十束为赠，祝之曰：‘回途千万再过，诸仆亦皆馈赠。’叶喜出望外，至古杭，中省殿对第四甲进士出身，授抚州乐安主簿，归遂买匹段等物。于回途再访，送与安人。安人甚喜，留数日，相与如一家人。因闲步后园，见供养尽真一轴，问曰：‘此为何人？’安人曰：‘此吾儿也。年十九为寇所杀，媳妇为寇所掳，今不知存亡。’不觉泪如雨。叶又问媳妇何姓，曰姓魏，某年月日生，身体之长短、面貌之何似，历历言之。且言媳妇孕五月而被掳。叶闻之忖于心，惊曰：‘吾母即是。’已遂泣别而归。叶回建昌，归拜其父叶仲二，开宴款客。月馀，叶以赵安人之事告其母魏氏，母掩其口曰：‘汝休说，若此人知之，汝必见杀，此人杀人多矣。’后叶簿参州，首以此事禀覆于太守，守差都监请叶仲二筵席，至即押赴司理院，勘问是实，斩首于市，并为申朝，改正姓赵，以其母同归信州赵安人家。二十年间姑媳存亡之别，再得完聚，以至祖母与孙适然相遇。报复凶仇，人心称快，天实为之也。^[8]

马武夫妇重遇

陶节夫为定州，驻泊都监马武夫赴官违期，逾年始至。既交割参府，陶公退衙至屏后，而侍人高姐者就收袍带，涕泗交颐。公讶而讯之，对云：‘适参府都监，妾之本夫也。’公愕然问其故，乃方马历官并相失之详，公颔之。明日具酒殽，独约马将会书阁中。三爵之后，徐谓马曰：‘公之官之期何为稽绶尔邪？’马离席陨涕曰：‘某去春携家京师，因与家人辈至大内前观灯，稠人中忽与老妻相失，求访不获，因循逾年。迫于贫乏，不免单身，就禄无他故也。’公即呼取大金卮，注酒满中，揖马而笑谓之曰：‘能尽此卮，当有好事相闻。’饮讫，语马曰：‘天下事有出于非意而适然相遇如此紧阁，县君于睽索中，适某于潼川得之逆旅间，了不言其所自也。昨日窥屏见公，且语其详，某适已令具兜乘护归将司矣。’马始惊喜，次而军校声诺，云已送驻泊。宅眷归衙讫，一郡惊嗟，共叹其异也。^[9]

二人夫妇相交重遇

宋建炎三年，车驾驻，建康军校徐信与妻子夜出市，少憩茶肆。傍一人窃睨其妻，目不暂释，若向有所嘱者。信怪之，乃舍去，其人踵相蹑，及门，依依不忍去。信问其故，拱手巽谢曰：‘心有情实，将吐露于君，君不怒乃敢言。愿略移步至前坊静处，庶可倾竭。’信从之，始言曰：‘君妻非某州某县某姓氏邪？’信愕然曰：‘是也。’其人掩泣曰：‘此吾妻也。吾家于郑州方妻二年，而值金戎之乱，流离奔窜，遂成乖张。岂意今在君室。’信亦为之感怆，曰：‘信，陈州人也，遭乱失妻，正与君等偶至淮南一村庄，逢女人敝衣蓬首坐地上，自言为溃兵所掠，到此不能行。吾乃解衣馈食，留一二日乃与之俱。初不知为君妇，今将奈何？’其人曰：‘吾今已别娶，籍其贯以自给，势无由复寻旧盟。倘使暂会一面，叙述悲苦，然后诀别，虽死不恨。’信固慷慨义士，即许之，约明日为期，令偕新妻同至，庶于邻里无嫌。其人欢拜而去。明日，夫妇登信门，信出迎，望见长恸，则客所携乃信妻也。四人相对惊惋，拊心号啕。是日，各复其故，通家往来如婚姻云。^[7]

叶丞母子重遇

宋景定庚申，太平州叶氏有子八岁，为北兵所掠，夫死于乱兵，家财荡然，流落至福建，为捆履者妻。至元庚辰，有某县丞至，叶识为己子，每见辄泣不敢言。有女相士问故，叶曰：‘某丞吾儿也，吾儿少病尪羸，灸脐下而愈，有瘢痕可验。’女士明日谒丞，请间处摩其脐，丞疑其邪，叱去之，女士曰：‘君相十全，若脐下有瘢痕则大贵也。’丞骇示之，果然，女士因告以故，丞惊喜，遂奉其母养之。^[6]

郑氏姑妇祖母孙重遇

宋理宗时，潭州湘阴县李屠有田数顷，妻博通经史，自教其子应龙读书，李屠常加咄啐。应龙年十七请举，明年赴省，不与果费，妻密与少钱挑包，独行三日至某村，日暮无旅店，遂横入小路，冀有人家可以止宿。行未几，见一大宅，问为郑通判家，遂入求宿，门人不纳，再三恳请，有老门子曰：‘天色已晚，果难他往。但官人不在家，待入覆过大安人，令就门子房中暂宿。’安人曰：‘既是赴省官人，请入书斋宿，且令办饭待之。’应龙甚幸，既而老门子出曰：‘大安人请吃茶。’应龙怪而不敢违，大安人详问姓名，盛设酒馔，终坐谛视，口中常作咄咄怪声，应龙莫晓。酒罢出斋，帏帐甚整，次早送关子一千贯，嘱曰：‘回途千万再来。’应龙候榜于京中，第殿试在甲科，授沣州教授。回途复至大安人家，款延数日曰：‘官人酷似亡儿。吾儿仕至广州通判，任满罢归，全家为寇所杀，惟老身在家免死耳。吾家薄有田产，虽立宗人子为后，今见官人如再见吾儿，令人不能舍。若能来此，当分家产一半相与。’应龙辞有父母，曰：‘君父母可俱来？’应龙姑诺之，大安人再四言之，以致痛哭而别。应龙到家，李屠偶出，亟以告母，母垂泪曰：‘是即汝祖母也！汝父全家为寇所杀，惟留我在，时汝在我腹中五月馀矣。今日之父即寇也。’应龙大感痛往告制置，胡石壁颖大骇，密遣人取大安人来，仍以应龙新除，并请其父母会宴。母至入宅堂见大安人，相对大哭且喜，以李屠付狱，推勘俱得其情，籍其家而戮之，令其母子与大安人俱归。仍申朝为应龙改姓郑氏。^[6]

金山夫妇重遇

宋时有一士大夫自浙西赴官湖外，妻绝美。舟过杨子江，大风作于金山寺下，舟覆，妻孥尽溺，惟大夫赖小艇得脱，就寺哀恸累日，然后去。三年后，满秩东还，复至故处，就寺设水陆供，荐祷于佛，乞使妻早受生罢。时已四更少焉，僮奴扫地，逢一妇人满身流液如馋涎，裸跣抱柱，如醉如痴，唤之不应。黎明，僧众聚观，大夫亦至，细认之乃其妻也，骇怖无以喻。命加薰燎、具汤药守之，至食时稍稍知人，自引手接汤。俄而复活，夫妇相持而泣，遂言其故曰：‘我初没时，如被人抱脚引下，吃数口水。入水底，为绿衣一官价携入穴，穴高且深，置我土室中，以我为妻，每夜袖糕饼之属饲我，未尝茹荤。问其安得此物，犹笑不言。及既昵熟，方云是水陆会中得来，因告之曰：“我囚闷已久，试带我出，瞻仰佛事，少忺心意如何？”彼坚拒不可。求之屡矣，一夕导我攀险梯，危上寺中，望灯烛荧煌，花旗间列，及诣香案边听䟽，乃是君官位姓名追荐我者。我料君在此盘旋，绕寺不肯返，绿衣苦见促我，故迟留。会罢烛灭，强拽我行，我闻君咳声，愿见不得，紧抱廊柱不放，遭他殴打极困。他怕天晓，始舍去此身，堕九泉下，不知岁月。赖君复生，皆佛力广大所致。’喜甚而哭，夫亦哭，遂为夫妇如初，满寺之人莫不惊异。绿衣者，盖水府判官也。^[7]

牟仲元夫妇重遇

广西牟仲元，至元丙子冬娶游氏伉俪甚笃。丁丑春，其妻遭掳，遍行寻赎，莫知踪迹，遂随某官入京，以医道资身。丁亥年，回至大名府，某官病，众医束手，牟用药愈之，医道大行，囊橐充厚，遂谋娶焉。以钞二十锭得一妇人，乃其妻也，遂相携以归。^[6]

袁氏姑妇夫妻父子重遇

泰州人袁氏兄弟二人，同居养母。至正壬辰，红巾压境，兄弟负母逃避。至中途，兄念妻子不置，辞母归，惟弟与母借居田舍。未几，城陷，兄之一房尽遭杀戮，独弟之妻子获免。乘间奔至田舍避寇处，适姑妇、夫妻、父子相会，时传以为孝行所感。^[10]

姜子奇夫妇重遇

国朝洪武初，吴人姜子奇取妇三载，值大军过吴扰乱，子奇挟妻出避。仓皇间，因失其妻，乃为兵官携归京邸。子奇流落四方者累年，后迤逦至京行乞，有高门一妇人见之而泣，贻以酒馔，又以布囊裹熟米一斗与之，子奇不敢仰视而去。翼日，此妇在门又见子奇行乞，适主人不在，呼与相见共语，为主母所侦，即今人追之。检其乞囊，中有金钗一双、书一封，候其夫还，以告兵官。启封视之，乃题诗一律云：‘夫留吴越妾江东，三载恩情一旦空。葵藿有心终向日，杨花无力暂随风。两行珠泪孤灯下，千里家山一梦中。每恨当年罹此难，相逢难把姓名通。’兵官见诗大悼，即时遣还，仍赐钱米以给其归。子奇夫妇泣谢而去，伉俪复合。^[11]

刘尚书父子重遇

刘岌，字凌云，四川涪州人，景泰甲辰进士，仕至礼部尚书。妻亡，妾甚妒。婢生子，妾命仆弃之，仆抱儿弃城下，入就妾索银买棺。适刑部一吏过城下，闻儿啼抱去，其邻人周帽儿见之。仆出问儿安在，周以实告。仆归，绐其妾曰：‘儿死，已焚之。’岌自公署归，妾曰：‘婢适生女不育，弃之矣。’及岌致仕还涪州，有乡人某为行人，出使归，过岌问曰：‘公有子乎？’岌曰：‘未也。’曰：‘公有子，见在已七岁，何谓无子？’岌惊问故，某具以告。岌曰：‘君能令儿还，则刘之有后，君之赐也。’遂遣一仆赍百金，从行人诣京求赎儿。至京，则吏已役满去。或告曰：‘吏尚居崇文门外某巷中。’亟往，出金赎儿。吏妻爱儿如己出，哭而拒之。行人劝谕再三，乃从。吏遂与仆送儿至涪。亲旧闻其事，醵金为会，往迎之。岌见儿，抱持犬恸。或赋诗曰：‘八旬老父江边立，七岁孩儿天上来。’盖谓其衰老之年得子，于乖离绝望之中为天所赐也。^[12]

王游击夫妇父子重遇

辽东游击将军王冀，躯干雄伟，智力过人，临阵辄捷，常获功赏，且孝于母。一日，帅府视事回省，其母太夫人尚寝，侍问：‘何故此时未兴？恐儿辈不能奉养而至疾也。’太夫人不答，王侍不去。久之，太夫人乃曰：‘我欲不言，终昧其事，我心不安，言之则伤汝心。汝今日享此官爵，非汝父祖世荫。吾幼与汝父在军中，为王父掠来，吾娠汝八月矣。时王父为帅辽阳，置吾后室，已而生汝。王父妾媵虽众，然无子女，因以汝为己子。王父亡，汝长，遂袭其官。汝又多能，得至今日富贵，汝实赵某子也。汝父离散几四十年，生死未可知。吾昨出厅与媳妇闲行，见牧汝马老卒，识其形容，仿佛汝父也。欲呼问其来历，因不曾与汝说知此情，汝又不在家，故不问及。汝可呼来访其端的，则是非可知也。’王出厅，即呼老卒，诘其原戍姓名、妻子姓氏，今何居此。其卒历告，正统初，携妻子从本官，自济南卫来戍于此。妻某氏方有娠七八个月，未知男女，为辽阳将官逼去，至今四十馀年，不知妻子消息。某孤苦贫老，死亦不知身归何所。因泪下如雨。王起告其母，母出复询其实，乃相持恸哭仆地，王亦悲切不胜。乃请老卒入厅，令左右奉其澡洗更衣，至厅上坐定，夫妇子女参拜，复告于家庙，众亲宴讫。次日，上疏备陈其故，乞辞位归于王氏，自补赵氏军伍，再获寸进，以图报效。疏上，朝廷嘉其孝义，降诏俾仍原职，复姓赵氏云。^[13]

张百户父子重遇

成化初，高邮卫有张百户者，备漕运差使，将过家料理，别顾小舟而行。道湖，风作舟覆，仅获免，乃惩险从湖堤行。至半途，望见一覆舟浮沉波上，有人踞舟背，呼号求援，烟雾中了不可辨其为谁。张心怜之，呼岸傍小渔艇，俾往援，不肯，则解装出白金十星与之，乃行援之，至则其子也。因候父遭风溺者半日，出自水尚振掉不能言者久之，稍迟则葬鱼腹矣。人诧为异事，岂父子天性默相感通邪？不然行旅络绎，宁无一人侧隐者而援之，乃独张邪？^[14]

鼠㘅《孝经》

宋杜镐，字文周，常州无锡人，植之祖也。自幼好学，名闻江南。初应举，将试，有大鼠㘅卷于前，视之乃《孝经注疏》也。镐怪之，取以熟读，及入场，果试题出其中，遂登第，仕至龙图阁学士。^[15][16]

鬼传关节

宋淳熙中，王季海为相，奏起汪玉山圣锡为大宗伯，知贡举，且以书速其来。玉山将就道，有一布衣之友，平生极相得，屡黜于礼部，心甚念之。乃以书约其胥，会于富阳一萧寺，与之对榻。夜分，密语之曰：‘某此行或者典贡举，当特相牢笼省试。程文、易义、冒子中可用三古字，以此为验。’其人感喜。玉山既知举，搜易卷中果有冒子内用在古字者，遂径批。上置之前列，及拆号，乃非其友人也，私窃怪之。数日，友人来见玉山，怒责之曰：‘此必足下轻名重利，售之他人，何相负乃如此？！’友人指天誓日曰：‘某迩以暴疾，几死不能就试，何敢漏泄于他人？’玉山终不释然。未几，以古字得者来谒，玉山因问之曰：‘老兄头声冒子中用三古字，何也？’其人泯然，久之对曰：‘兹事甚异，先生既问，不敢不以实对。某之来就试也，假宿于富阳某寺中，与寺僧闲步庑下，见室内一棺，尘埃漫漶，僧曰：“此一官员女也，殡于此十年矣。杳无骨肉来问，又不敢自葬之。”因相与默然。是夕，梦一女子行庑下，谓某曰：“官人赴省试，妾有一语相告。此去头场，冒子中可用三古字，必登高科，但幸勿相忘，使妾朽骨早得入土。”既觉，甚怪之，遂用其言，果叨前列，近已往寺中葬其女矣。’玉山惊叹此事，虽怪，然亦不可不传，足以祛人二蔽。一则功名富贵，信用定分，有则鬼神相之，无则虽典贡举者，欲相牢笼，至于场屋，亦不能入，此岂人之智巧所能为乎？一则人发一念、出一言，虽昏夜暗室，人所不知，而鬼神已知矣。彼欲自欺于冥冥之中，而曰莫予能觏者，又惑之甚也。^[17]

鬼换试卷

郭侍郎承嘏，尝宝惜法书一轴，每随身携往。初应兴，就杂文，试写毕，夜色犹早，以纸缄裹，置于箧中，及纳试卷而误纳所宝书帖，却归铺于烛笼下。取书帖观览，则试卷宛在箧中。遽惊嗟，计无所出，来往𣗥围。门外忽有老吏询其事，具以实告，吏曰：‘某能换之。然某家贫，居兴道里，倘换得，愿以钱三万见酬。’公悦允之。逡巡，赍试卷入而以书帖出授公，公忻谢而退。明日归家，即以钱送诣兴道里，款门久之，吏有家人出，公以姓氏质之，对曰：‘主人死已三日矣。力贫未办周身之具。’公惊叹，方知𣗥围所见乃鬼也。即以钱赠其家，公遂于是举登第，后官至侍郎。^[18]

鬼携误卷

宋绍兴二十二年，秀州当湖人鲁瑮赴省试，第一声出忆赋中，第七忘押官韵，顾无术可改。次日，彷徨于案间，惘然如失。忽见皂衣吏问，知其故言曰：‘我能为君成此卷。然吾家甚贫，当有以报我。’叮咛至三四，瑮谢二百千乃去，犹疑其无益。未几，果取，至即涂改以付之。询其姓氏，曰：‘某为蔡十九郎，居时门里某坊第几家。差在贡院，未能即出，且以批字倩。’瑮达其家，瑮试罢，持所许钱及字访其家，妻见之泣曰：‘吾夫亡于院中，今两举矣，尚能念家贫邪？’是年瑮登第，复厚恤之，仍携其子以为奴。二十二年，考试湖州，以此奴行，因为人言之。此事与唐人所载郭承嘏事相类。^[7]

闻鬼读《尚书》中第

宋端平间，建昌军有一士人赴省试，宿玉山县村落。夜间闻邻家训童子读《尚书》曰：‘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士人本经《尚书》也，嘉其辞气不凡，旦即访之，则绝无人家，惟丛𥲸中有冢耳。士人疑省试或出此题，拟为一篇，洎入省闱，果然遂中第。^[6]

周邵联魁

宋邵泽廷对，日午未得一说。有中贵人巡案见泽所磨京墨甚佳，拟求之，泽与之无吝色，中贵曰：‘主上三日前御苑中，方建一亭，命曰定一。上谓若人用此立说，取为状元。’邵得其说，挥毫如飞，中贵见其文字回奏曰：‘陛下三日前方建定一亭，一士人用以立说。’上大喜，于是搜求此卷，遂得邵泽寘首。选时已取周坦为状元，群臣贺曰：‘喜陛下今日得周、邵。’于是泽为榜眼。^[8]

偶窃密缄

宋元祐中，东坡知贡，李方叔就试。将锁院，坡缄封一简，令其子叔党持与方叔。值方叔出，其仆受简置几上。有顷，章子厚二子曰持曰缓者来取，窃观乃杨雄优于刘向论一篇，二章惊喜，携之以去，方叔归求简不得，知为二章所窃，怅惋不敢言。已而，果出此题，二章皆模仿坡作，方叔几于阁笔。及拆号，坡意魁必方叔也。乃章缓第十名，文意与魁相似乃章持。坡失色，二十名间一卷颇奇，坡谓同列曰：‘此必方叔！’视之乃葛敏修时山谷，亦与校文曰：‘可贺！内翰得人。此乃仆宰太和时，一学子相从者也。’而方叔竟下第。坡出院闻其故，大叹恨，作诗送其归，谓：‘平生谩说古战场，过眼空迷日五色。’者是也。其母叹曰：‘苏学士知贡举而汝不成名，复何望哉！’抑郁而卒。馀谓坡拳拳于方叔如此，真盛德事。卒不能增益，其命之所无，反使二章得窃之以发身，而子厚小人，将以坡为有私有党而无以大服其心，岂不重可惜哉！^[17]

得柬掇魁

国朝成化辛丑科，山东刘珝在内阁，其西席乃馀姚黄珣也。一日，刘使其子送柬于黄曰：‘汉七制，唐三宗，宋远过汉唐者八事，亦可出乎？’黄答曰：‘但刻本常有之。’盖刘之意，欲西席详考，答策掇魁，而黄则未尽领会也。他日，黄之乡里王华来访，见案间此柬，意或谓廷试策问也。归即操笔成篇，至日果问此策，王遂大魁天下，而黄居第二。王固不当漏泄此柬，而刘亦不意为他人所得也。此与东坡送柬与李方叔而为二章所得事颇相类。呜呼，岂非其数耶！^[19]

翁仲孺遇天雨金

汉时翁仲孺家贫力，作居渭川。一旦天雨金十斛于其家，于是与王侯争富。今秦中有两翁，世世富。^[20]

邹骆驼斸地得金

邹骆驼，长安人，先贫，尝以小车推蒸饼卖之。每至胜业坊，角有伏砖，车触之即翻，尘土涴其饼，驼苦之。乃将锟斸去十馀砖，下有瓷瓮，容五斗许。开看得金数斗，于是巨富。^[21]

邹，凤炽富商也，时人称为邹骆驼，以其伛也。市南山木，每株估一匹绢，自云‘山木可尽，我绢有馀。’其嫁女也，请朝士宾客数千，供帐华丽。及女郎将出，侍婢围绕，绮罗翠，垂钗曳履，尤艶丽者数百人，不知谁是新妇。^[22]

龚播艇载金人

龚播者，峡中云安监盐贾也。其初甚穷，以贩鬻蔬果自业，结草庐于江边居之。忽风雨之夕，天地阴黑，见江南有炬火，复闻人呼船求济急。时已夜深，人皆息矣，播即独掉小艇，涉风而济之。至则执炬者仆地视之，乃金人也，长四尺馀。播即载之以归，于是遂富，经营贩鬻，动获厚利，不十馀年间，积财巨万，竟为三蜀大贾。^[23]

章乙得银人

宜春郡民章乙，其家以孝义闻，数世不分异。诸从同爨，所居别墅，有亭屋水竹，诸子弟皆好善积书。往来方士高僧儒生宾客，至者皆延纳之。忽一日晚际，有一妇人，年少端丽，柀服靓妆，与一小青衣诣门求寄宿。章氏诸妇忻然迎接，设酒馔至夜深而罢。为洒扫一室，令其止宿。既就寝，寂无声息，诸妇异之，遂潜入室，就榻审听，閴如无人。试扪之，则二人身冷如冰，乃大骇怖，命烛照之，用是银人二头，可重千百斤。一家惊喜，然恐其变化，即以炬炭燃之，乃真白金也。其家至今巨富，群从子弟妇女共五百馀口，每三日就食，声鼓而升堂，江西郡内富盛无比。^[24]

康氏得金人

伪吴杨行密，初定杨州远坊，居人稀少，烟火不接。有康氏者，以佣赁为业，僦一室于太平坊空宅中，康晨出未返。其妻生一子方席稿，忽有一异人，赤面朱衣冠，据门而坐，妻惊怖，叱之乃走，如舍西，踣然有声。康适归，欲至家，路左忽有钱五千，羊半边，尊酒在焉伺之，久无行人，因持之归。妻亦告其所见，即往舍西寻之，乃一金人仆于草间，亦曳之归。因烹羊饮酒，得以周给。自是出必获利，日以富赡，而金人留为家宝。所生子名曰平，及长，遂为富人。有李浔者，为江都令，行县至新宁乡，见大宅即平家也。其父老为李言如此。^[25]

陈氏得银人

江南陈浚尚书，自言其诸父在乡里好为诗，性踈简，喜宾客。尝有二道士，一黄衣一白衣，诣其家求宿，舍之厅事。夜间闻二客床坏訇然有声，久之若无人者。秉烛视之，见白衣卧于壁下，乃银人也，黄衣不复见矣。自是致富。^[25]

村人得金儿

建安有人村居者，常使一小奴出入城市。经舍南大塜，塜傍恒有一黄衣儿，与之较力为戏。其主迟之，奴以实告，睹之信然。一日，挟挝而往，伏于草间。小奴至，黄衣儿复出，即起击之，应手而踣，乃金儿也。因持以归家，自是富。^[25]

何文掘怪宅得金

魏郡张本富卖宅与陈应，应举家疾病卖与何文，文先独持大刀暮入此堂梁上，一更中有一人长丈馀，高冠赤帻，呼曰：‘细腰，细腰。’应喏何以有人气，答无便去，文因呼细腰问向赤衣冠是谁，答曰：‘金也，在西壁下。’问君是谁，答曰：‘我杵也，今在灶下。’文掘得金三百斤，烧去杵，由此大富，宅遂清宁。^[26]

李统领僦宅获金

邵武军城内谢侍御家有别宅三间，极宽洁，为邸舍，僦直才百二十钱。人言中有物怪，多不敢居。乾道二年八月，武翼郎孙肇赴监酒税，以无官廨，欲居之。先与三少年往宿，相语曰：‘屋如是而赁价不及半，岂可失，吾何畏鬼哉。’时犹未黄昏，忽青光一道从后起，挥以刃而散去，俄顷妇女七八辈歌笑而出，撼堂上二空轿出没期间，肇心动舍而之他。明年，陕西人李统领解鄂州军职来，自言无所怖，挈家径入，坐甫定而十妇人已出，李仗剑逐之，至厕于溺瓮而灭。李斫瓮咄骂待旦，命仆掘其处，乃白金数百铤充塞于中。李邀谢氏子弟访上世有无窖藏，曰：‘无之。’赂以三百千，子弟曰：‘此非我家物，义不当受。但请就鬻此第，增为七百千。’立券，李遂成富室。乃知无望之物，冥冥之中有主张者。孙肇非其有，故遇怪而惧。谢氏子弟临赇不苟，亦可谓贤矣。^[7]

张南仲买宅获金

鄱阳市民李十五买屋一区，于他巷移居，未久每朝暮常睹室中变怪，或星光勃郁，若撒沙之状，霍辣有声。李家人畏有奇祸，别僦舍徙焉，而以其居转鬻于人。张南仲待制以百千得之，自往督夫力葺治。见中堂大石清彻温润，遣仆举之，获白金二十铤、白金器数百两。咸谓地宝自有所属，非李所当享纳也。^[7]

徐生夜寝佛阁得金

江西南丰县一寺中佛阁有鬼出没，人不敢登。徐生者素不检，朋辈使夜登焉，且与约曰：‘先置一物于阁，翌旦持以为信，则众设酒饮之，否则有罚。’及暮，生饮至醉而登，不持兵刃，惟拾瓦砾自卫而已。一更后，果有数鬼入自其牖。生乃上梁大呼，投瓦砾击之，鬼出牖去，生觇其所往，则皆入墙下水穴中。私识之而卧。翌旦，日高未起，众疑其死矣，乃从容持信物而下，众醵饮之。明日，率家僮掘其处，得白金一窖六十馀斤，佛阁自是无鬼矣。^[27]

贾宣买宅获金

都指挥贾宣，自江西调福建行都指挥使司，买王指挥故第，用直镪百万。相传夜出鬼魅，人不敢居。贾徙居之，初夕晏然，次夕守宿，戍卒群惊，奔内堂上，鼓声逢逢。贾怒，次夕操挟弓矢、壮仆数辈，各执兵械环侍。候至夜半，中庭月下立一人，长丈馀，贾引弓射中之，其人顿小东走，走没于花台。贾遂插弓矢、兵刃于上，曰：‘寻汝今遇矣。’明日掘之，得金银一穴，盖数千云。^[28]

徐仲宝随处获钱

徐仲宝者，长沙人，所居道南有大枯树，合数大抱。有仆夫洒扫其下，沙中获钱百馀，以告仲宝，宝自往亦获数百，自是每须钱即往扫其下，必有所得。如是积年，凡得数十万。仲宝后至杨都，选授舒城令，暇日与家人共坐地中，忽有白气，甚劲烈，斜飞向外而去，中若有物。其妻以手攫之，得一玉蛱蝶，制作精妙，人莫能测。后为乐平令，家人复往，于厨侧鼠穴中得钱甚多。仲宝即率人掘人深数尺，有一白雀飞出，止于庭树其下，获钱至百万。尽白雀乃去，不知所之。^[25]

南台儒者获飞银

国朝洪武乙卯年，南京广积内库、镇库银，其重数百斤。一日，忽穿库飞出。有一儒者夜坐，见田野间光起，曰：‘此必有宝也。’因往其地标识。次早，标乃在秧田中。去土尺许，见白银，大不可举，遂告相识十八人同掘取，其上有朱填‘广积’字记，分争不平，遂闻于官。上曰：‘此银已失三块矣，此天所以畀是儒也。’其赐之馀，同取十八人止与佣工。内库飞银，亦神异哉。^[29]

医士遇猿致富

商州医士负箧行医，一日昏黑，为数人擒去如飞，医士大呼求援，乡人群聚而不可夺。医士扪所擒之人遍身皆毛，悬崖绝险，行数里到石室中，见一老猿卧于石榻之上，侍立数女人，皆有姿色。一妇人谓医曰：‘将军腹痛。’医士觉其伤食，遂以消食药一服与之。以服，老猿即能起坐，且嘱妇人以一帕与之，令数人送其回归。视之，尽黄白也。次日持卖，有人认为其家之物，欲寘之官。医士直述其由，尽以其物还之，其事方释。忽一夕，数人又来，请其去见，老猿有愧色，又嘱其妇人与一帕，且谓得之颇远，卖之无妨。医者持归，视之又尽黄白也。数且倍之，遂至大富。^[8]

医人遇猴获财雪讼

政和中，有医人入山中，行一十里，越一岭，岭下山川奇秀。忽一猴挽驴不可却，竟与同入，取道山谿中，无复径路。行二十许里，见泉石清丽，复有猴千百为群，跳掷岩谷间，至一石室，有巨猴卧其中，其长如人，嘱医治疾。医为视脉，知其伤果，遂以常所用消化药饵盈掬与之，饮以涧水，既而复令一猴送出。年馀偶至山中，一猴复来引驴，遂与俱行。至前石室，病猿引其类，自山而下，见之大喜，跳跃于前。众猴争索药，所携悉分与之，遂至空笈，病猴乃以白金数十、星衣两袱赠之，令向猴导以归。医鬻衣银于市，市人执以为盗，医分辨不承，忿争至府，帅掬问之，医人力辨非盗，具述遇猴之事，愿遣公皂同至山中验之，帅异而许之。医至山间，大呼曰：‘猴，我愈尔疾，而反祸我，度尔必有灵性，岂不能雪我邪？’俄一猴出，初不畏人，从公皂俱入府中，猴啁𠹗厅下，指画若辨理者。帅大奇之，即以衣银还医者，猴亦奔而去。^[30]

柴医遇猴致富

衢州江山县长台村山多猴，千百为群，临溪饮水，大如人形，凡有商旅，必为所劫，不害人命而利其财，率众接臂，负崴高山，人莫得见，习以为常。忽有柴郎中自山下过，群猴复来视其身，无有也，但便袋中有药方，柴曰：‘我能医。’扶之登山，坐之石洞，争进果核。顷之，扶老猴母来，但不能言，指其喉内痰嗽，与之药一服即愈，留之数日，首致谢礼，送白纸数沓，不受，又送绢帛，亦不受，续尽以所有金银来并前纸绢悉受之。群猴送下山，柴氏遂至富盛。^[8]

农母因猪啮衣致富

江陵府松滋县西村农家养一猪母数年，一日在厨灶间啮主母裙衫而拖拽之，若有所往，叱之不去，棰之复来，主母遂随以往。至屋后岭脚下，有一窖，皆是金银，其家因此大富。每以美食豢饲其猪，人称为长生猪母。^[8]

守船人夜获明珠

松江华亭县有陆四官庙，元和初有盐船数十泊于庙前。夜中两过，守船者忽见庙前光明如火，乃窥之，见一物长数丈，大如屋梁，口弄一团火，或吞或吐，船人不知何物。乃以竹篙遥掷之，此物惊入草，光遗在地。前视之，乃一珠，径寸，光耀射目。此人得之，恐光明为人所见，以衣裹之，光透出。因思宝物怕秽，乃脱亵衣裹之，光遂不出，后无人知者。至扬州胡店卖之，获数千缗，问胡曰：‘此何珠也？’胡人不告而去。^[31]

岑氏获神异白石

临川人岑氏，尝游山谿水中，见二白石，大如莲实，自相驰逐。捕而获之，归置巾箱中，其夕梦二白衣美女自言姊妹来侍左右。既窹，盖知二石之异也，恒结于衣带中。后至豫章，有波斯胡人邀而问之曰：‘君有宝乎？’曰：‘然。’即出二石示之。胡人求以三万为市，岑虽宝之而无用，得钱喜，即以与之，以钱为生资，遂致殷赡。而恨不能问其石与其所用云。^[25]

寺僧得返魂香

太仓刘家河天妃宫，永乐初建，以僧守奉香火。一日，僧自外归，见厨下锅中汤沸，揭而视之，见二卵煮将熟。询于仆，言行童于鹳巢中取者。僧命还之巢中，仆曰：‘卵已熟矣，还之无生理。’僧曰：‘吾岂望其生，但免其鹳之悲呜而已。’后数日，忽出二雏，僧异之，令仆探其巢，见一木尺许，五彩错杂成锦纹，香风馥郁，持以与僧，供之佛前。后有倭入贡，因风打舟，至刘家河收港。泊舟登岸，入寺拈香，见佛前所供之木，问僧买之。僧绐之曰：‘此香是三宝太监舍供天妃宫者，岂敢卖钱？有能盖造后殿观音阁者，则与之。’倭曰：‘我是入贡之人，安可留以待阁成，但愿酬之以价。’因与白金五百两。僧得厚利，遂与之。去后数年，倭人复来入贡，访前老僧，已故矣。因留金作享，其徒询所取之香何物也，倭曰：‘此仙香也，焚之，死人之魂复返聚。’窟洲所出返魂香是也。^[13]

无赖子寝阁获财

苏郡庠之尊经阁建自宋代，甚弘固。相传阁上有祟，人罕得登。宣德中，有无赖子与人誓约：‘夜独寝其上，及明无事，则众当出金畀我。’众从之。其夕，无赖独处于阁。夜半，闻阁下有呵导声。窥之，则五丈夫，冠裳楚楚，从者亦都二笼烛，前引登阁。无赖急伏梁上，视其所为。五人者危坐正面，从者即奉酒馔，铺列案上，殽醑果核，丰腆精洁。饮器皆黄白，错落满案。鸡鸣将散，无赖因呼噪以惊之，诸祟一时奔逸，都无所见。器物狼藉案上，不暇收拾。无赖大喜过望，尽拣其器以下。众方来踪迹之，无赖以实告，众乃骇叹。俄传乐桥线铺钱氏，宵间失去金银酒器若干。无赖谓诸人曰：‘此岂钱氏物乎？’持之诣钱。钱视之，果其家物也。钱富而喜，悉举以归之。^[32]

商人坠龙窟获宝

有一商人，海舶失风，飘至山岛，匍匐登岸。深夜昏黑，偶坠入一穴，其穴险峻不可攀缘。比明，穴中微有光，见大蛇无数，盘结于内。始甚惧，久稍与之狎，蛇亦无吞噬意，所苦饥渴不可当。但见蛇时时噙石壁小石，商效之顿忘饥渴。一日闻雷声隐隐，蛇始伸展，相继腾升，才知其为神龙，遂挽其尾得出。附舟还家，携所噙小石数十至京城示识者，皆鸦鹘等宝石也，乃信神龙之窟多异珍焉，自此货之致富。^[10]

小商获大蜈蚣致富

元贞年间，广中有一人为商，财本消折。归至西洋海滨，见雷击大蜈蚣一条，长五六尺，收入担中。晚泊旅邸小房，名商巨贾，辐辏于彼。是夕主人设宴，坐上皆富商，而小商亦预席末。酒数行，遍问所携之货，众以实对，小商不敢言，恐旁者窃笑。忽有回回在谓曰：‘小房内祥光亘天，必有异宝。’强之开房而观不获，已开担，止有蜈蚣一条，诸商皆笑，独波斯曰：‘此是也。’于是延之上坐，为更敝衣而礼遇之。次早问其直，小商不知价，索银二千两，波斯慨酬之，各立文约。遂取蜈蚣出来，舍头上一宝珠，皮则弃之，且曰：‘此至宝也，若尽欲我五船财赋亦所不较。’小商归，遂致大富也。^[8]

刘阮遇天台仙女

刘晨、阮肇，剡县人，汉明帝永平十五年，二人往天台山采药，迷失道路，粮又乏绝，望山顶有桃，共取食之，觉步履轻捷。下山取涧水饮之，见一杯流出，中有胡麻饭屑，二人相谓曰：‘去人间不远矣。’因渡水，又过一山，出大溪，见二女容色绝世，便唤刘、阮姓名，喜悦如旧交，道郎等来何晚也。因邀至其家厅馆，饭餙无不鲜华。东西各有床帐帏幔、七宝璎珞，非世所有。左右侍女悉皆端丽，须臾设甘酒、山羊脯、胡麻饭，有仙客数人，将三五桃桃来庆，女婿欢歌作乐。日既向暮，仙客散去，刘、阮就女家成夫妇，驻留十五日求还，女曰：‘仙馆遍殊凡俗，今来此是宿福所招，何遽求去？’遂住半年，天气融合，常如二三月时。二人闻木鸟哀鸣，求归甚切，女曰：‘罪根未灭，使君等如此。’更换诸仙女共作鼓吹，送刘、阮出山洞，示以归路。二人随其言而得还家乡，并无相识，乃验得七代子孙传说上世祖公入山不出，不知何在。既无亲属，栖泊无所，却欲还女家，寻当年所往山路，为莫知其处。至晋武帝太康八年，失二人所在，唐元稹诗云：‘芙蓉腊肉绿云鬟，罨画楼台青黛山。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亿人间。’

韦昉遇龙女

韦昉，蜀人，夜泊涪陵江。忽遇龙女，遣骑迎入宫，相处久之，昉一日乘骑凌波而出，及后登第。十年知简州，龙女复遣书相迎，敕命昉充北海水仙。^[4]

董永遇织女

董永，千乘人，东汉末奉其父避兵居泰州。家贫佣耕，以养其父。父殁，贷钱于里之富人裴氏以营葬，许身为奴以偿之。忽道遇一女，求为妻，回造主人约织嫌三百匹以偿所贷。一月而毕，遂辞永曰：‘我天之织女也。上帝以君至孝，遣我助君偿债。’言讫，凌空而去。泰州西溪镇缫丝井即织女所汲以治丝者，至今犹存。^[4]

诘汾遇天女

后魏圣武帝拓拔氏名诘汾，尝猎山泽间，见美妇人乘辎軿，自天而下。既至，出曰：‘我天女也，受命而来，与君相偶。’旦日谓帝曰：‘比与君合，今已有娠，约以明年再会于此。’言终而别。明年，帝如期而往，天女果至，以所生男子授帝曰：‘此君之子也，当世为帝王。’言讫辞去，帝名其子曰力微，即神元帝也，是为魏之始祖。时人为之语曰：‘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亦异矣哉。^[33]

柳毅遇龙女

唐中宗时，柳毅下第归至泾阳，见一妇人牧羊，曰：‘妾洞庭君小女也，嫁泾川次子。为婢所惑，得罪舅姑，毁黜至此。闻君将还，敢寄尺牍。洞庭之阴有大橘树，击树三当有应者。’毅如其言，有武夫揭水引入，见千门万户。曰灵虚殿中有一人，被紫执圭，毅取书进之，洞庭君见书泣曰：‘老夫之罪，使孺弱罹害。’言未毕，有赤龙长万丈擘天飞去，俄而祥风庆云，幢节玲珑，红妆千百中拥一人回，即前寄书女也，乃宴毅于碧云宫。宴罢，洞庭君弟谓毅曰：‘泾阳𡠉妇欲托高义为亲。’毅不敢当，辞而去。后再娶卢氏，貌类龙女。妻曰：‘予即洞庭君女也。泾上之辱，君能求之，兹奉闺房，永以为报。’同归洞庭，莫知其迹。^[34][4]

张秉遇仙女

张秉，武陵人，一日行山泽间遇仙女，诣秉曰：‘帝以君功在吴，分故遣相配，生子以木德王，其他且约。’逾年再会，秉如其往，果见前女以襁褓子归，秉曰：‘当世世相承血食。’吴楚后名子曰渤，为祠山神。^[4]

崔生遇仙女

崔生入山遇仙女为妻，久之还家，得隐形符潜游宫禁。为卫士所知，追捕甚急，逃还山中。追者在后，隔洞见其妻，告之，妻掷巾成五色桥而度，崔飘然凌空，追者遂返。^[3]

文箫遇彩鸾

吴彩鸾，吴仙君猛之女也。晋太和中，从丁义女脩练于筠州崇元观。有书生文箫寓锺陵紫极宫，一日游西山遇之，乞为配偶。彩鸾许之，竟成婚而归锺陵。箫贫不自给，彩鸾写孙愐唐韵，运笔如飞，日得一部，鬻之获金五缗，尽则复写如是。仅十载，稍为人知，遂潜往新兴，越玉山，二人各跨一虎陟峰峦而去。^[4]

韦女遇张老

张老者，唐扬州六合县园叟也。其邻韦恕自扬州曹掾秩满而来，寓居园上。有女既笄，召里中媒媪，令访良婿。张老候媒于韦门，令求之，媪大骂不肯曰：‘岂有衣冠子女肯嫁园叟邪？’强之再三，媪不得已言之，韦氏大怒诮媪，既而谓媪曰：‘为吾报之，今日内得五百缗则可。’媪出告张老，不移时而钱至，韦氏大惊曰：‘灌园之叟，何以致此？’乃使人潜候其女，女亦不恨，遂许焉。张老既娶韦氏，园业不废，妻躬爨濯，诸韦恶而欲远之，叟遂携妻辞去，归别曰：‘王屋山下有一小庄，他日相思，可令大兄来天坛南相访。’遂令妻骑驴戴笠，张老策杖相随而去，绝无消息。

后数年，恕念其女，遣长子义方访之。至天坛南，遇一昆伦奴耕田，问之，昆伦引与俱上一山，十馀里，景色渐异，见一甲朱门，楼阁参差，花木繁荣，烟云鲜媚，鸾鹤孔雀徊翔，期间歌管僚亮，昆伦曰：‘此张家庄也。’韦惊骇不测。俄见一人，仪状伟然，容色芳嫩，细视之乃张老也。语义方曰：‘贤殊略梳头，即当奉见。’少顷，青衣引入，见妹于堂前。其堂沉香为梁，玳瑁贴门，玉窗珠箔，华丽莫比。其妹服饰之盛，世间未见。有顷进馔，精美芳香，不可名状。食讫，馆韦于内厅，明日方曙。

张老与韦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语，张老笑曰：‘宅中有客，安得暮归？’因曰：‘小妹暂欲游蓬莱山，贤妹亦当去，然未暮即归，兄但憩此。’张老揖而入，俄而五云起于庭中，鸾凤飞翔，丝竹并作，张老及妹各秉一凤，馀从乘鹤者十数人，渐上空中，正东而去。望之已没，犹隐隐闻音乐之声。韦君在后，小青衣供侍甚谨，迨暮稍闻笙簧之音，倏忽复到。及下于庭，张老与妻见韦曰：‘独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当奉别耳。’及时，妹得出别兄，殷恳传语父母而已。张老曰：‘人世遐远，不及作书，奉金二十镒并与一故席帽。’曰：‘兄若无钱，可于扬州北邸卖药王老家取一千万，持此为信。’遂别，复令昆仑送出，却到天坛，昆仑拜别而去。

韦自荷金而归，其家惊讶，问之或以为神仙，或以为妖妄，不知所谓。五六年间，金尽，欲王老钱，复疑疑其妄。或曰取尔许钱，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既而困极，其家强逼之曰：‘必不得钱亦何伤？’乃往扬州入北邸，而王老者方当肆陈药，韦前曰：‘叟何姓？’曰：‘姓王。’曰：‘张老令取钱一千万，持此帽为信。’王曰：‘钱即实有，席帽是乎？’韦曰：‘叟可验之，岂不识邪？’王老未语，有小女出青布帏中曰：‘张老常过，令缝帽顶，其时无皂线，以红线缝之。线色手踪皆可自验。’因取看之，果是也，遂得载钱而归，乃信真仙也。

其家又思女，复遣义方往天坛南寻之，到即千山万水，不复有路。时樵夫亦无知张老庄者，悲思浩然而归。举家以为仙俗路殊，无相见期。又寻王老，亦去矣。

后数年，义方偶游扬州，间行北邙前，忽见昆仑，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虽不得归如日，侍左右家中，事无巨细，莫不知之。’因出怀金十斤以奉曰：‘娘子令送与大郎君。阿郎与王老会歙于此酒家，大郎且坐，昆仑当入报。’义方坐于酒旗下，日暮不见出，乃入观之，饮者满座，座上并无二老，亦无昆仑。取金视之，乃真金也，惊叹而归，又以供数年之食，后不复知张老所在。^[35][36]

程宰遇辽阳海神

程宰士贤者，徽人也。正德初元，与兄某挟重赀商于辽阳，数年所向失利，展转耗尽。徽俗，商者率数岁一归，其妻孥宗党全视所获多少为贤不肖而爱憎焉。程兄弟既皆落莫，羞惭惨沮，乡井无望，遂受佣他商为之掌计以糊口。二人联屋而居，抑郁愤懑，殆不聊生。至戊寅秋，又数年矣。

辽阳天气早寒，一夕风雨暴作，程已拥衾就枕，苦寒思家，揽衣起坐，悲歌浩叹，恨不速死。时灯烛已灭，又无月光，忽尽室明朗，殆同白昼，室中什物毫发可数。方疑惑间，又觉异香氤氲，莫知所自。风雨息声，寒威顿失。程益错愕，不知所为。亟启户出视，则风雨晦寒如故。闭户入室，即别一境界矣。疑鬼物所幻，高声呼怪，冀兄闻之。兄寝室才隔一土壁，连呼数十，寂然不应，愈惶急无计，遂引衾螟幂首，向壁而卧。少顷，又闻空中车马喧闹，管弦金石之音自东南来。初犹甚远，须曳已入室矣。回眸窃视，则三美人皆朱颜绿鬓，明眸皓齿，约年二十许，冠帔盛饰，若世所图画后妃之状。遍体上下金翠珠玉，光艶互发，莫可测识。容色风度，夺目惊心，真天神也。前后左右侍女数百，亦皆韶丽。或提炉，或挥扇，或张盖，或带剑，或持节，或捧器币，或秉花烛，或挟图书，或列宝玩，或荷旌𣄢，或拥衾褥，或执巾帨，或奉盘匜，或擎如意，或举殽核，或陈屏障，或布几筵，或奏音乐，虽纷纭杂沓，而行列整齐，不少错乱。室才方丈，数百人各执其事，周旋进退，绰然有馀，不见其隘。门窗皆扃，不知何自而入。俄顷，冠帔者一人前逼床抚程，微笑曰：‘果熟寝邪？吾非祸人者，子有夙缘，故来相就，何见疑若是？且吾已至此，必无去理。子便高呼终夕，兄必不闻，徒自苦耳。速起，速起。’程遂推枕下榻，匍匐前拜曰：‘下界愚夫不知真仙降临，有失虔迓，诚合万死，伏乞哀怜。’美人引手掖程起，慰令无惧，遂与南面同坐。其二人者东西相向，皆言今夕之会数非偶尔，慎勿自生疑阻。遂命侍女行酒进馔，品物皆生平目所未睹。才一举箸，珍美异常，心胸顿爽。俄以红玉莲花卮进酒，其甘香清冽，醴泉甘露弗及也。酒每一行，必八音齐奏，声调清和，令人有超凡遗世之想。酒阑，东西二美人起曰：‘夜已向深，郎夫妇可就寝矣。’遂为褰帷，拂枕而去，其馀侍女亦皆随散。凡百器物瞥然不见，门亦尚扃，又不知何自而出，独留同坐美人相与解衣登榻，则帷褥衾枕皆极珍奇，非向之故物矣。

程虽骇异殊，亦心动。美人徐解发绾髻，黑光可鉴，殆长丈馀。肌肤滑莹，凝脂不若。侧身就程，丰若有馀，柔若无骨。程于斯时神魂飘越，莫知所为矣。已而交会才合，丹流浃籍，娇怯宛转，殆弗能胜。程既喜出望外，美人亦眷程殊厚，因谓：‘世间花月之妖，飞走之怪，往往害人，乃为可恶。吾非若比，郎慎勿疑。虽不能有大益于郎，亦可致郎身体康胜，资用稍足。倘有患难，亦可周旋，但不宜漏泄耳。自今而后，遂当恒奉枕席，不敢有废。兄虽至亲，亦慎勿言，言则大祸踵至，吾亦不能为子谋矣。’程闻言甚喜，合掌自誓云：‘某本凡贱猥，蒙真仙厚德，恨碎骨粉身不能为报。伏承法旨，敢不铭心。倘违初言，九殒无悔。’誓毕，美人挟程项，谓曰：‘吾非仙也，实海神也。与子有夙缘，故相就耳。’须臾，邻舍鸡鸣至再，美人揽衣起曰：‘吾今去矣，夜当复来，郎宜自爱。’言毕，昨夕二美人及诸侍女齐到，各致贺词，盥洗严妆，捧拥而出。美人执程手，嘱令勿泄，丁宁数四去。复回顾，不忍暂舍，爱厚之意不可言状。程益倾喜发狂，不能自禁。转眼间已失所在，谛观门扉犹昨夕所扃也。回视室中，则土炕布衾、荆筐芦席依然如旧，向之瑰异无有矣。程茫然自失曰：‘岂其梦邪？’然念饮食笑语交合誓盟之类，皆历历明甚，非梦境也。且惑且喜，顷之曙色辨物，出就兄室，兄大骇曰：‘汝今晨神彩发越，顿异昨日，何也？’程恐见疑，谬言：‘年来失志，乡井无期。昨夕暴寒，愁思殊切，展转悲叹，竟夕不寝。兄必闻之，有何快心而神彩发越邪？’兄言：‘我亦苦寒思家不寝，静听汝室，始终闲然，何尝闻有悲叹声邪？’已而商伙群至，见程容色，皆大骇异，言与兄合。程但唯唯谦晦而已。然程亦自觉神思精明，肌体腻润，倍加于前，心切喜之，唯恐其不复至也。

是日，频视咎影，恨不速移。才至日晡，托言腹痛，入室扃扉，虔想以伺。及街鼓所动，则室中忽然复明，宛如昨夕。俄顷，双炉前导，美人至矣。侍女数人耳，仪从不复畴昔之盛，彼二人者亦不复来。美人笑曰：‘郎果有心若是，但当始终如一耳。’即命侍女行酒荐馔，珍腆如昨，欢谑谐笑则有加焉。须臾，彻席就寝，侍女复散。顾视床褥，又锦绣重叠矣。然不见其铺设也。程私念：‘吾且诈跌床下，试其所为。’方欲转身，则空中全衬锦裀，地无寸隙矣。是夕，绸缪好合，愈加亲狎。晨鸡再鸣，复起妆沐而去。自后人定即来，鸡鸣即起，率以为常，殆无虚夕。虽言语喧闹，音乐迭奏，兄室甚迩，终不闻知，莫知其何术也。程每心有所慕，即举目便是，极其神速。

一夕，偶思鲜荔枝，即有带叶百馀颗，香味色皆绝珍美。他日又念杨梅，即有白色一枝，长三四尺，约二百馀颗，其美异常，叶殊鲜嫩，食馀忽不见。时已深冬，不知何自而得，况二物皆非北地所产也。又夕言及鹦鹉，程言闻有白者恨未之见，转眼间已见数鹦鹉飞舞于前，白者五色者相半。或诵佛经，或歌诗赋，皆汉音也。

一日，市有大贾售宝石二颗，所谓硬红者，色若桃花，大于拇指，价索百金。程偶见之，是夜言及，即异宝满室，珊瑚有高丈许者，明珠有如鹅卵者，五色宝石有如栲栳者，光艶烁目，不可正视。转睫间又忽空室矣。

是后，相狎既久，言及往年贸易耗折事，不觉嗟叹。美人抚掌曰：‘方尔欢适，便以俗事婴，心何不洒脱若是邪？虽然郎本业也，亦无足异。’言绝，即金银满前，从地及栋，莫知其数。指谓程曰：‘子欲是乎？’程歆爱之极，欲有所取，美人引箸挟食前肉一脔，掷程面，问曰：‘此肉可粘君面否？’程言：‘此是他肉，何可粘吾面也？’美人笑指金银：‘此是他物，何可为君有邪？君欲此物，可自经营，吾当相助耳。’

时己卯初夏，有贩药材者，诸药已尽，独馀黄蘖、大黄各千馀斤不售，殆欲委之而去。美人谓程是可居也，不久大售矣。程有佣直银十馀两，遂尽易而归。其兄谓弟失心病风，谇骂不已。数日疫疠盛作，二药他肆尽缺，即时踊贵，果得五百馀金。

又有荆商贩彩段者，途中遭湿热蒸发班过半，美人谓程是亦可居也。遂以五百金获四百馀⽦，兄又顿足不已，谓弟福薄得此非分之财，随亦丧去，为之悲泣。商伙中无不相咎窃笑者。月馀，逆藩宸濠反于江西，朝廷急调辽兵南讨，师期促甚，戎装衣帜限在朝夕，帛价腾踊，程所居者遂三倍而售。

庚辰秋，有苏人贩布三万馀者，已售十八矣，尚存粗者十二。忽闻母死，急欲奔丧。美人又谓程是亦可居也。程往商价，苏人获利已厚，归计又急，止取原直而去。盖以千金易六千馀匹。明年辛巳三月，武宗崩，天下服丧，辽既绝远，布非土产，价遂顿高，又获利三倍。如是屡屡不能悉纪。四五年间，展转数万，殆过昔所丧十倍矣。

宸濠之变也，人心危骇，流言屡至，或谓据南都即位矣，或谓兵渡淮矣，或谓过临清近德州矣。一日数端，莫知诚伪。程心念乡邑，殊不能安。私叩美人，美人哂曰：‘真天子自在湖湘间，彼何为者？止作死耳，行且就擒矣，何以虑为？时七月下旬也。’月馀报至，逆徒果以是月二十六日兵败。

程初闻真天子在湖湘之说，恐江南复遭他变，愈疑惧。美人摇手曰：‘无事，无事。国家庆祚灵长，天下方享太平之福，近在一二年耳。’更叩其详，曰：‘期已近矣，何必豫知？’再期，今上中兴，海宇于变，悉如美人之言。其明验之大者如此，馀细弗录也。程又问轮回果报、人物变化、雷神蜃气等说，一一据理答之，剖析词旨，明如指掌。迨嘉靖甲申，首尾七年，每夜必至，气候悉如江南二三月，琪花宝树，仙音法曲，变幻无常耳，目应接不暇。有时或自吹箫鼓琴，浩歌击筑，必高彻云表，非复人世之音。盖凡可以娱程者，无不至也。两情缱绻，愈久愈固。

一夕，程忽念及乡井，谓美人曰：‘仆离家二十年矣，向固耗折不敢言，旋今蒙大造，丰饶过望，欲暂与兄归省坟墓，一见妻子，便当复来永奉欢好。期在周岁，幸可否之？’美人欷歔叹曰：‘数年之好果尽此乎？郎宜自爱，勉图后福。’言讫，悲不自胜。程大骇曰：‘某告假归省，必当速来，以图后会，何敢有负恩私，而夫人乃遽弃捐若是邪？’美人泣曰：‘大数当然，非关彼此。郎适所言自是，数当永诀耳。’言犹未已，前者同来二美人及诸侍女仪从，一时皆集，箫韶迭奏，会𤫇如初。美人自起酌酒劝程，追叙往昔，每吐一言，必汍澜哽咽，程亦为之长恸，自悔失言。两情依依至于子夜。诸女前启：‘大数已终，法驾备矣。速请登途，无庸自戚。’美人犹执程手泣曰：‘子有三大难近矣，时宜警省。至期吾自相援，过此以后，终身清吉，永无悔吝，寿至九九，当候子于蓬莱三岛，以续前盟。子亦自宜，宅心清净，力行善事，以副吾望。身虽与子相远，子之动作吾必知之。万一堕落，自干天律，吾亦无如之何也。后会迢迢，勉之勉之。’丁宁频复，至于十数。程斯时神志俱丧，一辞莫措，但雪涕耳。既而邻鸡群唱，促行愈急，乃执手泣诀而去。犹复回盼再，四方忽寂然。于时蟋蟀悲鸣，孤灯半灭，顷刻之间，恍如隔世。启户出观，但曙星东升，银河西转，悲风萧飒 ，铁马叮当而已。情发于中，不觉哀恸。才发一声，兄即惊呼问故，不复昔之，若聋矣。兄既细诘不已，度弗能隐，乃具述会合始末，及所以丰裕之由。兄始骇悟，相与南望瞻拜。及至明，而城之内外传皆遍矣。程由是终日郁 郁 ，若居伉俪之丧，遂束装南归，俾兄先部货贿，自潞河入舟，而自以轻骑由京师出居庸，至大同，省其从父，留连累日未发。忽夕梦，美人催去甚急，曰：‘祸将至矣，犹盘桓邪？’程忆前言，即晨告别，而从父殷勤留饯抵暮。出城时已昏黑，乃寓宿旅馆。是夜三鼓，又梦美人连催速发，云：‘大难将至，稍迟不得脱矣。’程惊起，策骑东奔四五里，忽闻炮声连发，回望城外，则火炬四出，照天如昼矣。盖叛军杀都御史张文锦，胁城内外壮丁同逆也。

及抵居庸，夜宿关外，又梦美人连促过关，云：‘稍迟必有狴犴忧矣。’程又惊起叩关。候门启，先入行数里，而宣府檄至，凡自大同入关者，非公差吏人，皆桎梏下狱诘验。恐有奸细入京也。是夜，与程偕宿者无一得免。有禁至半年者，有瘦死于狱者。程入舟为兄备言得脱之故，感念不已。及过高邮湖，天云骤黑，狂风怒号，舟掀荡如簸。须臾，二桅皆折，柁零落如粉，倾在瞬息矣。忽闻异香满舟，风即顿息。俄而黑云四散，中有彩云一片，正当舟上，则美人在焉。自腰以上毫发分明，以下则霞光拥蔽，莫可辨也。程悲感之极，涕泗交下，遥瞻稽首。美人亦于云端举手答礼，容色犹恋恋如故也，舟人皆不之见。良久而隐，从是遂绝矣。

戊子初夏，余在京师闻其事，犹疑信。间适某佥宪、某总戎自辽入京，言之详甚，然犹未闻大同以后事。今年丙申在南院，客有言程来游雨花台者，遂令邀与偕至，询其始末。程故儒家子，少尝读书，其言历历，具有源委，且年已六袤，容色仅如四十许，人足征其遇异，人无疑而昔闻不谬也。作《辽阳海神传》，林屋山人蔡羽述。

张指挥得鬼妾生子

高邮张指挥，以无子屡求美妾，弗获。弘治中，出湖上，见敝船板坐一女子甚丽，浮波而来。询之，为覆溺之馀也。挟以归，与之处甚洽。逾年，生一子。其女每旦栉沐必掩户，无使见者。偶一婢从隙中觇之，则见取头置膝上，簪珥毕乃加于颈。婢骇异，以告主母，母往觇之，如婢言，遂语于张。张复觇得其实，知其为鬼物也。急排户将叱逐之，女已不见，唯有敝船板耳。时其子已数岁，后袭父职，人号为鬼张，至今犹存。^[37][11]

南昌少年得仙女为夫妇

江西南昌郡尝有少年出游，见美女七人在洗马池岸侧，脱五腰衣浴池中。少年戏藏其一，诸女浴竟就衣，化白鹤飞去，独失衣女不能去，随至少年家为夫妇。约以三年，还其衣，亦飞去。故又名浴仙池。^[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