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书亭集/卷44 中华文库
卷四十三 跋(二) ◄ | 曝书亭集 卷四十四 跋(三) |
► 卷四十五 跋(四) |
|
卷四十四 跋(三)
○书《周髀》后
班固志《艺文》,《周髀》不著于录。商高姓名,《古今人表》无闻焉。然蔡邕谓其术数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则汉季已有其书。《隋•经籍志》载《周髀》一卷,赵婴注。又注一卷,甄鸾重述。又图一卷。《唐志》益以李淳风《注释》一卷。《崇文院总目》、《中兴馆阁书目》,均有之。《宋志》又益李籍《音义》一卷,而厘《周髀》作二卷。此今本流传惟《音义》别为一卷,其馀悉合为一矣。高之言曰:“笠以写天,青黑为表,丹黄为里。”而陈子之告荣方曰:“天象盖笠,地法覆盘。”主盖天之说者也。隋唐《志》均书赵婴注,而今本卷首题:赵君卿字,宋嘉定中,知汀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括苍鲍浣之作序,疑唐以前有赵婴之注,而本朝则有赵爽之本,君卿,其字也。又疑赵婴赵爽止是一人。今观君卿注,每自称其名曰爽,殆非隋唐《志》之旧注矣。鸾,北周司隶校尉。淳风,唐太史令。籍,宋承务郎、秘书省钩考算经文字。
○《灵台秘苑》跋
《灵台秘苑》,本北周明帝诏太史中大夫新野庾季才叔奕撰。书成,凡一百二十卷。《隋志》一百十五卷,今止存十五卷本。目录后有编修官司天监于大吉、中官正权判司天监丁洵、同看详官奉议郎轻车都尉欧阳发、看详官翰林学士承议郎提举司天监公事上骑都尉剧县开国男王安礼姓名。盖宋自太平兴国而后,私习天文者有厉禁,天文推测之术,不欲使民知之。季才完书必多奥义,诸人奉敕芟削,而仅摘其十一,若作酒醴去其浆而糟醨在矣。
○《乙巳占》跋
《乙巳占》七卷,唐太史令李淳风撰。《唐志》作十二卷,陈氏《书录解题》作十卷,则予家所藏,非完书矣。星野之说,以在天二十八宿分十二次,在地十二辰配十二国,由是九州各有分星,言天者尚之。而是书兼引《诗》推度灾,邶鄘等十三国各有天宿。又引《洛书》,凡《禹贡》诸山,以岍为角,以岐为亢,以荆山为氐,壶口为房,雷首为心,太岳为尾,砥柱为箕,析城为斗,王屋为牛,太行为须女,恒山为虚,碣石为危,西倾为室,朱圉为壁,鸟鼠为奎,太华为娄,熊耳为胃,外方为昴,桐柏为毕,陪尾为觜,嶓冢为参,荆山为井,内方为鬼,大别为柳,岷山为星,衡山为张,九江为翼,敷浅原为轸。其义不见于历代国史《天文志》,亦足以广异闻,书以示门弟子。
○《天文鬼料窍》跋
言天文者,有《鬼料窍》一册,绘昏旦中星为图,述躔次于后。相其书名,有类乎毖纬,而无瑰异怪奇之说。昔者巫咸以黄燕纪星,甘德以黑燕纪星,石申以赤燕纪星,参差莫准,得此约而能该,不难罗二十八宿于心胸矣。
○书宋宝祐《会天历》后
右《宋宝祐四年会天历》,保章正荆执礼、谭玉灵、台郎杨旗、相师尧、判太史局提点历书邓宗文等,算造具注颁行。是岁在丙辰,元日立春,田家谚所云百年罕遇者也。按《会天历》初名《显天》,淳祐十二年,太府寺丞张湜、秘书省检阅林光世、同师尧玉等推算,略见于《宋史•律历志》。既而宝祐改元,定名曰会天,于是尤学士焴,被命作序,原授时之典,岁颁历于万国,镂板印行,莫可数计。然岁既更,无复存焉者。马氏《经籍志》载金人《大明历》,正以其不易得也。是本为昆山徐阁老公肃甫所藏,予假之编修道积,录其副。按南渡以后,自统元至《会天历》,名凡七改。惟《会天》史称阙其法,试繇丙辰一岁推之,历家可忖测而得其故已。
○《太平寰宇记》跋
《太平寰宇记》二百卷,《目录》二卷,宋朝奉郎太常博士乐史撰。康熙癸亥,抄自济南王祭酒池北书库,阙七十馀卷。后二年,复借昆山徐学士传是楼本缮写补之,尚阙河南道第四卷,江南西道第十一至十七卷。闻黄冈王少詹购得上元焦氏所藏足本,及询之,则卷数残阙同焉。是编稽之国史,多有不合,殆取诸稗官小说者居多,不若《九域志》、《舆地记》之简而有要也。
○宋本《舆地广记》跋
亡友仁和吴志伊以经史教授乡里,束修所入,就市阅书,善价购而藏之。欧阳忞《舆地广记》其一也,志伊既卒于官,书多散失。是书偶归予插架,顾阙首二卷,徐尚书总裁《一统志》,请权发文渊阁故书,以资考验,是编首二卷存焉,予亟传写,遂成完书。重是亡友物,不轻假人,每一展读,尚如手新触也。忞为庐陵族孙,书成于政和中,先之以《禹贡》九州,而秦、而汉、而三国、而晋、而唐、而五代,首举其大纲,序之曰:“以今之州县而求于汉,则为郡。以汉之郡县而求于三代,则为州。三代之九州,散而为汉之六十馀郡。汉之六十馀郡,分而为今之三百馀州。虽其间或离或合,不可讨究。而吾胸中盖已了然矣。”故其沿革,有条有理,胜于乐史《太平寰宇记》实多。后此志舆地者,中原不入《职方》,残山剩水,仅述偏安州郡。至于元,始修《大一统志》,而其书罕传,益以征是编之当宝惜也。
○《桂林风土记》跋
《桂林风土记》,唐光化二年融州刺史莫休符撰。《新唐书•艺文志》作三卷,今祇存一卷。闽谢在杭小草斋所录。旧藏徐惟起家,卷尾称获诸钱塘沈氏,是洪武十五年抄传,虽非足本,中载张固、卢顺之、张丛、元晦、路单、韦瓘、欧阳膑、李渤诸人诗,采唐音者,均未著于录,洽闻之君子,亟当发其幽光者也。
○《续锦里耆旧传》跋
予年来思注欧阳子《五代史记》,求野史于蜀,若毛文锡《前蜀记事》二卷,董淳《后蜀记事》三卷,李昊《蜀书》二十卷,张皞《锦里耆旧传》一卷,俱佚不传。仅存者,张唐英《蜀梼杌》十卷,今止二卷。若勾延庆《续锦里耆旧传》三卷,恐亦非完书也。延庆,字昌裔,成都人。官应灵县令,书成于开宝二年,起咸通九年,迄乾德三年,一名《成都理乱记》,卷中载李昊降表,及从降三十二人,入除目者二十六人,李顺、王均、刘旰作乱,亦略载之,可以资采获者,惜太常博士张约《序》已亡之矣。
○书《梦华录》后
《东京梦华录》十卷,幽兰居士孟元老撰,绍兴丁卯自为之序。琴川毛氏曾刊入《津逮秘书》,然失去淳熙丁未浚仪赵师侠介之《后序》。是编为弘治癸亥雕本,亚中大夫汴人贾宗仲原兼有跋尾,盖周藩仪宾也。
○书《成都文类》后
安吉袁说友起岩,中木待问榜进士,除秘书丞,历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四川安抚制度使兼知成都军府事。辑汉以下,迄宋淳熙蜀人诗文,釐为五十卷,目曰《成都文类》。书成于庆元五年,自为之序,分门十一,颇为详整。杨文宪公慎全《蜀艺文志》所由本也。自杨氏志行,而袁氏之文类庋之高阁矣。予从海盐陈氏得刊本,重装而藏之,说友官于蜀,后入为吏部尚书。嘉泰二年八月,同知枢密院事。三年正月,参知政事。九月罢相。见《宰辅编年录》。
○书熙宁《长安志》后
韦述东《西京记》,世无完书,宋敏求本之撰《河南》、《长安》二志,世称其该洽。《长安志》旧有雕本,字画粗恶。斯编借录于汪编修文升,善本也。惜乎《河南志》不复可得,为之怃然,金风亭长彝尊识。
○跋《元丰九域志》
《九域志》十卷,元丰中丹阳王存正仲被旨与曾肇、李德刍共撰。曩见宋椠本于昆山徐氏,失四京第一卷,次卷亦多阙文,特府州军监县均有古迹一门,盖民间流行之书。而此则经进本也。故晁公武《读书后志》有新旧《九域志》之目。其进表上陈:文直笔核,洵不愧乎其言者。宋椠字小而密,斯则格纸轩朗,便于老眼览观,极为可喜,抄而插诸架。德刍别有《元丰郡国志》三十卷,《图》三卷,载《宋艺文志》,小长芦八十一老人彝尊手识。
○淳熙《三山志》跋
闽中多藏书家,康熙壬子,过福州,访梁丞相《三山志》,无有也。后三十年,睹武进《庄氏书目》有之,借观不可得。又六年,而昆山徐学使章仲以白金一镒购之,予遂假归录焉。书凡四十二卷,丞相自为之序。志闽地者,晋有陶夔,唐有林谞,宋有林世程,诸书均佚,是编亦罕流传。以三山士夫未着录者,一旦有之,足以豪矣。特其体例附“山川”于“寺观”之末,未免失伦。然十国之事,可征信者,多有出于黄氏《八闽通志》、王氏《闽大纪》、何氏《闽书》之外,学者所当博稽也。
○书《新安志》后
古文至南宋,日趋于冗长。独罗鄂州《小集》,所存无多,极其醇雅。所撰《新安志》,简而有要。篁墩程氏取其材作《文献志》,此地志之最善者,予年八十,始抄得是书。每劝新安富家开雕,终鲜应者,甚矣今人之不好古也。
○景定《建康志》跋
《建康志》五十卷,宋景定中,承直郎宣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司干办公事武宁周应合撰。岁在戊午春,予留白下,亡友周雪客,语予曾睹是书阙本,访之三十年,未得也。今年秋九月,过曹通政子清真州使院,则插架存焉,亟借归录之。应合,淳祐间举进士,尝为实录院修撰官,以上章劾贾似道,谪通判饶州,自号溪园先生。康熙丁亥十一月,竹七十九翁彝尊书。
○咸淳《临安志》跋
南宋咸淳四年,中奉大夫、权户部尚书、知临安军府事、缙云县开国男、处州潜说友君高,葺正府志,增益旧闻,凡一百卷。予从海盐胡氏、尝熟毛氏,先后得宋椠本八十卷,又借抄一十三卷,其七卷终阙焉。宋人地志幸存者,若宋次道之志长安,梁叔子之志三山,范致能之志吴郡,施武子之志会稽,罗端良之志新安,陈寿老之志赤城,每患其太简,惟潜氏此志独详。合以《吴越备史》、《中兴馆阁录续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大涤洞天志》,庶几文献足征,惜后之作通志者,目未睹此,以致旧闻放失,可叹也夫。
○《梦粱录》跋
曩从古林曹氏借抄《梦粱录》,系杨礼部南峰节文,止得十卷。后留京师,闻棠村梁氏有足本,其卷倍之,亟录而藏诸笥。岁辛巳,寓居昭庆僧楼,取而卒读之,嫌其用笔拖遝,不知所裁。未若泗水潜夫《武林旧事》之简而有要也。虽然,自曾端伯编《类说》、朱藏一编《绀珠集》、陶九成编《说郛》,皆千百而取一。说部之完书存焉者寡矣,因赞徐舍人镂板于吴下,小长芦彝尊书。
○至元《嘉禾志》跋
《嘉禾志》三十有二卷,至元中,经历单庆延郡博士徐硕纂辑成书。序之者,郡人郭晦、唐天麟也。嘉禾之有志,肇自宋淳熙间,郡守张元成延闻人伯纪修之。既而岳珂来守郡,复延乡先辈关栻表卿续修。因珂改调中辍,仅存五卷。是书盖踵栻旧本而增益之者。栻分门二十五,硕广之,凡四十三。而官师治迹,经籍目录俱阙焉。又吴越钱氏建国曾改秀州为开元府,乃是编不载,未免失之疏略。然所采碑碣题咏,居全书之半,旧章藉以考证,足快于心矣。硕,他无表见。晦,举宋淳祐十年方逢辰榜进士。天麟字景仁,宝祐四年文天祥榜第四甲进士,自称纳轩叟,居嘉禾轩。
○《寰宇通志》跋
《寰宇通志》一百一十九卷,景泰中奉敕撰。总裁五人:文渊阁大学士泰和陈循、东阁大学士扬州高谷、束鹿王文、翰林院学士泰和萧镃、左春坊大学士淳安商辂。纂修四十有二人:左春坊大学士安福彭时、右春坊大学士吉水刘俨、翰林侍讲学士上元倪谦、秀水吕原、左春坊左谕德莆田林文、司经局洗马永新刘定之、安福李绍、右春坊右中允莆田柯潜、翰林院修撰杞县孙贤、左春坊左赞善长宁周洪谟、右春坊右赞善华亭钱溥、左司直郎眉州万安、香河李泰、翰林院编修兰县黄谏、长洲陈鉴、博野刘吉、寿光刘珝、□□曹恩、仁和王献、卢龙刘宣、钱塘童缘、检讨曹县李本、□□马升、巴县江朝宗、中书舍人兼司经局正字顺天赵昂、庶吉士琼山丘浚、卢氏耿裕、安福彭华刘釪、涿州牛纶、沧州孟勋、仁和何琮、潜山吴祯、兴化严洤、泰和尹直、番禺陈政、顺天宁珍、冯定、上元金绅、寿光黄甄、馀姚夏时、长寿王宽。书成,以景泰七年五月具表进。景陵亲序之,镂板内府,颁示中外。先是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黄篪、刘俨、丁凤、郑思克、郑权六人,编《类大明志书》。迨二十八年,复命廷臣修饰刊行,此《通志》之权舆也。裕陵复辟,以其书泛滥,敕儒臣约为《一统志》。天顺五年,帝亦为之序。自《一统志》颁行,而《通志》不复流布,民间储藏者寡矣。总裁纂修诸员,虽得附书于《郕戾王纪》,独曹恩、马升二人,香山黄才伯《翰林记》题名遗之。因具书姓氏,冀洽闻之君子补书其籍贯焉。
○跋《虎丘诗集》
《虎丘诗集》一卷,明初吴人王宾所录,吾乡项氏万卷楼藏书也。集中载邾经诗云:“虎丘山前新筑城,虎丘寺里断人行。”吕敏诗云:“山上楼台山下城,朱旗夹道少人行。”曾朴诗云:“阖闾冢上见新城,无复行人载酒行。”考其岁在至正丁酉,淮张用兵日也。董其役者,为周南老。故其诗云:“白发趋公役,驱驰上虎丘。”又云:“四叠新城绕涧隈,剑池池上碧崔巍。”而柳贯诗亦云:“半山青处作崇墉。”其后志吴地者,多未之及。由是虎丘筑城,吴人鲜有知之者已。予尝步山后,见遗址尚存,特未悉山南何以为界,大都鹤涧以南即城外地也。又山本晋司徒王牂宅,《隋时舍利记》:“牂宅有琴台”,释道宣载于《广弘明集》,而府县志俱遗之,古迹之芜没者盖已多矣。宾字仲光,经字仲谊,敏字志学,朴字彦鲁,南老字正道,贯字道传。
○正德重修《金山寺志》跋
葬师言祸福,多本于郭景纯之《葬经》,然试与百人分谋之,无一人同者。所云龙穴沙水向背,如枘凿龃龉之不相入。其说业已难择,加以日者配以年神方煞,吉神祗百二十,凶神倍之,规避实难,以是不克葬者多矣。世传景纯墓在金山足,过于诡奇。沈启南诗:“气散风冲岂可居,先生埋骨理何如。日中数莫逃兵解,世上人犹信葬书。”如叩晨锺,寐者可以发深省矣。日本中心叟“墓前无地拜儿孙”一语,亦足发笑。诗载庐陵胡经用甫金《山志》,志成于正德辛巳,文待诏征仲序之。
○书《土官底簿》后
《土官底簿》二册,未详撰人姓氏,海盐郑氏藏书也。按《禹贡》,三百里蛮,《书旅獒》、《周官礼•职方氏》、《戴记•明堂位》称八蛮,《尔雅》称六蛮。其种:曰黎,曰犵,曰区,曰獠,曰猺,曰獞,各有大姓为之雄长。明制仿元旧事,分设官吏,立宣慰招讨、安抚、长官四司,云南百五十一员,广西百六十七员,四川二十四员,贵州一十五员,湖广五员,广东一员。初隶验封,后以其半隶武选。嘉靖中,申明旧典,隶验封者,布政司领之。隶武选者,都指挥使领之。文武相维,羁縻有术,虽间有不靖,旋即削平。濊泽沾濡,久而渐知向学。若黔之宋氏昆友、滇之木氏祖孙,各著诗文,刊有私集,以《雅》以《南》,昧任侏离,明之声教远矣。予在史馆,劝立《土司传》,以补前史所未有。毛检讨大可是予言,撰《蛮司合志》,因以是编资其采择焉。
○《安南志略》跋
《安南志略》二十卷,国人奉议大夫佥归化路宣抚司事爱州黎軿景高撰。序之者十有一人,广平程钜夫、魏郡元明善、安阳许有壬、庐陵龙仁夫、欧阳原功与焉,軿亦自为之序。汉自设交州、日南、九真三郡,历代沿革不同。軿参考史传,能详其山川风土人物及书命之往复、军旅之出入、篇章之酬和,一一悉之。盖自内附后,闲居汉阳,得以优游著述,宜为诸公合辞赞美也。軿于泰定中游庐山,著《游记》三卷。惜乎吾不得而见之矣。天历中,修《经世大典》,大学士何荣曾,以志略上进,诏付书局乃作《安南录》一卷附入。今《经世大典》已无存,予从海盐郑氏抄是书,恨讹字太多,豕三虎六,疑难尽释,安得更求善本是正之。
○《越峤书》跋
《越峤书》二十卷,宜山李文凤廷仪撰。安南自元黎軿辑《志略》后,又百馀年,建置沿革,废兴之由,末有成书纪载。文凤特为诠次,有伦有要,外史邦国之志,斯称善矣。序言其国主有二名,正名以祀天地神祗,伪名以通中国,示邦人以不臣,文凤因具书之,或讶其君臣之黠。虽然,人可欺乎?适足形其至愚而已。文凤中嘉靖壬辰进士,历官云南按察司佥事。
○书《高丽史》后
《高丽史》世家四十六卷,志三十九卷,表二卷,列传五十卷,目录二卷,合计一百三十九卷,国人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郑麟趾等三十二人编纂。以明景泰二年八月表进,并镂板行于国。观其体例,有条不紊,王氏一代之文献有足征者。卷中《乐志》歌辞,率本宋裕陵所赐《大晟府乐谱》。若《舆服志》载蒙古俗剃顶至额,方其形,留发其中,谓之开剃。忠烈王四年二月,令境内皆服上国衣冠,开剃。十六年九月,百官始著笠朝谒,此《元史》所不载。至若庚申君遁走沙漠之后,君臣事迹,不得而详。高丽间犹通使,称为北元。北元主奔应昌,以洪武三年庚戌四月殂落。国人追谥曰惠宗,即顺帝也。其子嗣立,以馀兵走和林。十年丁巳,遣使至高丽,行宣光年号,国人不允。后二年,又遣佥院甫非告纪年天元,辛𫛛遣永宁君王彬往贺。相传立十一年而殂,北元谥为昭宗者也。凡此,明之载籍,皆隐而不书,藉其史略存事迹,后之论世纪年者,所当述也。
○又
靖难君臣改修《明太祖实录》,因方孝孺,而其父克勤,循吏也,乃没其实。黄观景清,修书传会选,而削其名,且诬方先生叩头乞哀,观于郑麟趾《高丽史》,梦周图李成桂,不克,为芳远所杀。芳远犹知赠官易名,麟趾等亦直书其事。是篡窃之芳远贤于长陵,而下国之史官胜于杨士奇辈多矣,可叹也夫。
○书《海东诸国纪》后
属国惟高丽有史,有通鉴,有史略。其次则安南国人有志略,若日本之《东鉴》。(即《吾妻镜》),鸟言侏离,辞不能达。往时亡友锺广汉撰《历代建元考》,自生民以来迄于明,外极重译,凡有僭号,靡不书之。既获《东鉴》,喜剧著之于录。然《东鉴》止纪其国八十七年事,中间阙漏尚多。予晚得朝鲜人申叔舟《海东诸国纪》,虽非完书,而此邦君长,授受改元,由周至于明初,珠连绳贯。因取以补广汉遗书,至其分壤之广,八道六十六州,若聚米于前,山川在目,比于张洪、薛俊、侯继高、李言恭、郑若曾所述,尤了如指掌矣。叔舟字汎翁,仕朝鲜,官至议政,封高灵君,书成于成化七年十二月。
○跋《吾妻镜》
《吾妻镜》五十二卷,亦名《东鉴》,撰人姓氏未详。前有庆长十年序,后有宽永三年国人林道春后序,则镂版之岁也。编中所载,始安德天皇治承四年庚子,讫龟山院天皇文永三年七月,凡八十有七年。岁月日阴晴必书,馀纪将军执权次第,及会射之节,其文义郁裛,又点倭训于旁,绎之不易,而国之大事反略之,所谓不贤者识其小者而已。外藩惟高丽人著述,往往流入中土。若郑麟趾《高丽史》、申叔舟《海东诸国纪》以及《东国通鉴》、《史略》诸书,多可考证。日本职贡不修,故其君长授受次第,自奝然所纪外,相传颇有异同。临淮侯李言恭撰《日本考》,纪其国,书土俗颇详,而国王世传未明晰。合是编以勘《海东诸国纪》,则不若叔舟之得其要矣。康熙甲辰,获睹是书于郭东高氏之稽古堂。后四十三年,乃归插架,惜第六第七二卷失去。庆长十年者,明万历三十二年。宽永三年者,明天启四年也。
○跋洪遵《翰苑群书》
翰苑初入供事,吏手持张阁老位《词林典故》、《翰苑须知》二编以见,卷中引书五品不逊之语,览者以为笑端。予既为史官,思别撰一书,自分职以来,讫于明崇祯之季,恒囊书入直,晓夜抄撮,积一十四册,拟删其重复,补其阙遗,题曰《瀛洲道古录》。会遭院长弹事,未果会稡成书。然归田后,每扁舟近游,未尝不携之藤笈也。晚得孙逢吉《职官分纪》,陈鋋《中兴馆阁录》、《续录》,元王士点元秘书志,颇快于心。近又得洪遵《翰苑群书》足本,于是词臣之典故略备。惜乎老矣,目毛耳聋,无能甄综,叹有愿之不吾遂也。爰记忆所录书目,授之门弟子溧阳黄梦麟、海宁查升、杨中讷、高邮吴世焘、娄县姚弘绪、长洲汪士𬭎、武进钱名世、宝应乔崇烈、俟有志者辑成之。康熙丙戌阳月,竹老人书。
○《崇文书目》跋
《崇文总目》六十六卷,予求之四十年不获。归田之后,闻四明范氏天一阁有藏本,以语黄冈张学使,按部之日,传抄寄予。展卷读之,只有其目。当日之叙释,无一存焉。乐平马氏《经籍考》,述郑渔仲之言,以排比诸儒。每书之下,必出新意著说,嫌其文繁无用。然则是书因渔仲之言,绍兴中从而去其序释也。书籍自刘《略》、荀《簿》、王《志》、阮《录》以来,不仅条其篇目而已,必稍述作者之旨,以诏后学。故赞《七略》者,或美其剖判艺文,或称其略序洪烈。其后殷淳则有《序录》,李肇则有《释题》,必如是而大纲粗举。若尽去之,是犹存虎豹之鞟,与羊犬何别欤?《唐志》十九家,《宋志》六十八部,今存者几希。赖有是书,学者获睹典籍之旧观。欧阳子集收《总目叙释》一卷,馀则马氏志《间》引之。辞不费,而每书之本末具见,法至善矣。渔仲徒恃己长,不为下学后觉之地,此谓君子一言以为不知者也。
○跋《中兴馆阁录》、《续录》
《中兴馆阁录》十卷,分九门:一沿革,二省舍,三储藏,四修纂,五撰述,六故实,七官联,八廪禄,九职掌。淳熙四年秋,秘书监天台陈鋋叔进所撰。序之者,丹棱李焘心父也。《续录》亦十卷,则嘉定三年馆阁重行编次,后人次第补录,迄于咸淳者,二录予抄自上元焦氏,惜非完书,然官联尚存。以之续洪氏群书,下及王氏、商氏之《秘书志》、黄氏之《翰林记》,先正入官之伦序,粗可纪述,无忧文献之不足征矣。
○书《元秘书监志》后
《元秘书监志》十一卷,著作郎东平王士点继志、著作佐郎曹州商企翁继伯同撰。所载诏旨公移,多用国书文,以是流传者罕,然一代之典故存焉。卷中题名,有张应珍,以至元三十年十二月,由从事郎历秘书监丞。大德八年六月,迁秘书少监。九年十月,乃更姓名曰吴鄹。而《吉安府志》称鄹永新人。宋末兵乱,避仇转徙山西。元驸马都尉高唐郡王阔里吉思尝从之质疑。刊其书于平阳路。《志》遂附之宋遗民之列,不知其仕于元革命之初。士之出处殊途,不可以紊,有是编,足以证《府志》之误矣。
○《文渊阁书目》跋
《文渊阁书目》编自正统六年六月,着录者,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翰林院侍讲学士马愉侍讲曹鼐也。其目不详撰人姓氏,又不分卷,俾观者漫无考稽,此牵率之甚者已。按宋靖康二年,金人索秘书监文籍,节次解发,见丁特起《孤臣泣血录》,而洪《容斋随笔》亦云: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所储书籍。靖康荡析之馀,尽归于燕。元之平金也,杨中书惟中于军前收伊洛诸书,载送燕都。及平宋,王承旨构首请辇送三馆图籍。至元中,又徙平阳经籍所于京师,且括江西诸郡书板。又遣使杭州,悉取在官书籍板刻至大都。明永乐间,敕翰林院,凡南内所储书,各取一部。于时修撰陈循,督舟十艘,载书百椟,送北京。又尝命礼部尚书郑赐,择通知典籍者,四出购求遗书,皆储之文渊阁内。相传雕本十三,抄本十七,盖合宋金元之所储而汇于一。缥缃之富,古未有也。考唐宋元藏书,皆极其慎重。献书有赉,储书有库,勘书有人,曝书有会。至明,以百万卷秘书、顾责之典籍一官守视,其人皆赀生,不知爱重,而又设科专尚帖括,《四子书》、《易》、《诗》,第宗朱子,《书》遵蔡氏,《春秋》用胡氏,《礼》主陈氏。爱博者窥大全而止,不敢旁及诸家,秘省所藏,土苴视之,盗窃听之,百年之后,无完书矣。迨万历乙巳,辅臣谕内阁敕房办事大理寺左寺副孙能传、中书舍人张萱、秦焜、郭安民、吴大山,校理遗籍,惟地志仅存,亦皆嘉隆后书。初非旧本,经典散失,寥寥无几。萱等稍述作者之旨,较正统书目,大为过之。惜已无足观,徒为有识者叹惜而已。
○跋重编《内阁书目》
《内阁重编书目》八卷,万历三十三年,大理寺副孙能传、中书舍人张萱、秦焜、郭安民、吴大山,奉内阁谕令校理。能传等稍疏诸书大略,合乎晁氏陈氏之旨。今以正统六年目录对勘,四部之书,十亡其九,惟地志差详。然宋元图经旧本,并不登载。著于录者,悉成、弘以后所编。是则内阁藏书至万历年已不可问。重编之目,殆取诸刑部行人司所储,录之以塞责尔。呜呼!设一典籍掌十万册之书,立法苟且已甚。以杨士奇之得君,且奉诏编书目,可以言而不言,其罪尚可逭哉。
○《南京太常寺志》跋
曩海宁谈迁孺木,馆于胶州高阁老弘图邸舍,阁老导之借故册府书纵观,因成《国榷》一部,掇其遗为《枣林杂俎》,中述孝慈高皇后无子,不独长陵为高丽䂵妃所出,而懿文太子及秦晋二王,皆李淑妃产也,闻者争以为骇。史局初设,彝尊尝以是质诸总裁前辈,总裁谓宜仍《实录》之旧。今观天启三年《南京太常寺志》,大书孝陵殿宇,中设高皇帝后主,左配生子妃五人,右祗䂵妃一人,事足征信。然则《实录》出于史臣之曲笔,不足从也。汉之文帝,自言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于义何伤?而《奉天靖难记》每载长陵上阙下书及宣谕臣民曰:“朕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考妣必并举,壶浆欲掩,而迹反露矣。《志》凡四十卷,嘉善沈若霖编。
○书冯尚书元飙《题首善书院诗》后
万历二十九年二月庚午朔,天津河御用监少监马堂进大西洋利玛窦所贡土物,时先文恪公以礼部侍郎掌本部尚书事,疏言会典止有西洋琐里国,无所谓大西洋,其真伪不可知。又寄住二十年方行进贡,与远方慕义献琛者不同。且所贡天主天主母图,既属不经,而行李中有神仙骨。夫既称神仙,自能翀举,安得遗骨?此韩愈所云凶秽之馀,不宜令入宫禁者也,乞速勒归国。勿许潜居两京,与内监交往,以致别生支节,眩惑愚民。疏进,不报。迨天启初元,邹忠介、冯恭定,同官都察院,都人建首善书院于大时雍坊,为讲学之所。二年,御史倪文焕诋为伪学。是岁毁先圣栗主,燔经籍于堂中,踣其碑。西洋人汤若望以其国中推步之法,证大统历之差。徐宫保光启笃信之,借书院作历局,遂踞其中,更名天主堂。书院废而逆祠建矣,诵冯公诗,足当诗史。
○跋《绥寇纪略》
梅村吴先生以顺治壬辰舍馆嘉兴之万寿宫,方辑《绥寇纪略》,以三字标其目,盖仿苏鹗《杜阳编》、何光《鉴诫录》也。一曰渑池渡,二曰车箱困,三曰真宁恨,四曰朱阳溃,五曰黑水擒,六曰谷房变,七曰开县败,八曰汴渠垫,九曰通城击,十曰盐亭诛。十一曰九江哀,十二曰虞渊沉。于时先生将著书以老矣,越岁有迫之出山者。遂补国子祭酒,非其志也。久之其乡人发雕是编,仅十二卷而止。虞渊沉中下二卷,未付枣木传刻焉。《明史》开局,求天下野史。有旨勿论忌讳,尽上史馆。于是先生足本出,予抄入《百六丛书》。归田之岁,为友人借失。后十八年,从吴兴书估购之,恍如目接先生之謦咳也。绥寇之本末,言人人殊,先生闻之于朝,虽不比见者之亲切,终胜草野传闻,庶几可资国史之采择者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