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记 瓶花斋集
卷六·叙
卷七·传 

    卷六·叙

    万历二十七年己亥~二十八年庚子。32~33岁)

    叙姜陆二公同适稿

    苏郡文物,甲于一时。至弘、正间,才艺代出,斌斌称极盛,词林当天下之五。厥后昌谷少变吴歈,元美兄弟继作,高自标誉,务为大声壮语,吴中绮靡之习,因之一变。而剽窃成风,万口一响,诗道寝弱。至于今市贾佣儿,争为讴吟,递相临摹,见人有一语出格,或句法事实非所曾见者,则极诋之为野路诗。其实一字不观,双眼如漆,眼前几则烂熟故实,雷仝翻复,殊可厌秽。故余往在吴,济南一派,极其嗬斥,而所赏识,皆吴中前辈诗篇,后生不甚推重者。

    高季迪而上无论,有以事功名而诗文清警者,姚少师、徐武功是也。铸辞命意,随所欲言,宁弱无缚者,吴文定、王文恪是也。气高才逸,不就羁绁,诗旷而文者,洞庭蔡羽是也。有为王、李所摈斥,而识见议论,卓有可观,一时文人望之不见其崖际者,武进唐荆川是也。文词虽不甚奥古,然自辟户牖,亦能言所欲言者,昆山归震川是也。半趋时,半学古,立意造词,时出己见者,黄五岳、皇甫百泉是也。画苑书法,精绝一时,诗文之长因之而掩者,沈石田、唐伯虎、祝希哲、文征仲是也。其他不知名,诗文可观者甚多。

    大抵庆、历以前,吴中作诗者,人各为诗;人各为诗,故其病止于靡弱,而不害其为可传。庆、历以后,吴中作诗者,共为一诗;共为一诗,此诗家奴仆也,其可传与否,吾不得而知也。间有一二稍自振拔者,每见彼中人士,皆姗笑之。幼学小生,贬驳先辈尤甚。揆厥所由,徐、王二公实为之俑。然二公才亦高,学亦博,使昌谷不中道夭,元美不中于鳞之毒,所就当不止此。今之为诗者,才既绵薄,学复孤陋,中时论之毒,复深于彼,诗安得不愈卑哉!姜、陆二公,皆吴之东洞庭人,以未染庆、历间习气,故所为倡和诗,大有吴先辈风。意兴所至,随事直书,不独与时矩异,而二公亦自异。虽间有靡弱之病,要不害其可传。夫二公皆吴中不甚知名者,而诗之简质若此。余因感诗道昔时之盛,而今之衰,且叹时诗之流毒深也。

    叙四子稿

    今世禁文体者日益厉,而时文之轨辙日益坏。上之人刻意求平,下之人刻意求奇,所标若此,所趋若彼,岂文体果不足正哉?夫禁士者一人,取士者又一人,士向利则德,故从取不从禁。即不然,令禁士者取士,将一出于平,而平不胜取,不得不求其异者;求其异者,而平者自斥,虽欲自守其禁,不可得也,势为之也。

    余谓文之不正,在于士不知学。圣贤之学惟心与性。今试问诸业举者,何谓心,何谓性,如中国人语海外事,茫然莫知所置对矣,焉知学?既不知学,于是圣贤立言本旨,晦而不章,影猜响觅,有如射覆。深者胜之以险,丽者夸之以表,诡者张之以贷。义本浅也,而艰深其词,如佥夫小人之匿其心以欺人者也,故曰险也。词本芜也,而雕绘其字,如纨璟子弟,目不识丁,徒以衣饰相矜,故曰表也。理本荒也,而剽窃二氏之皮肤,如贫无担石之人,指富家之囷以夸示乡里也,故曰贷也。三者皆由于不知学,智穷能索,又不得不出于此。为主司者既不能详别其真伪,故此辈亦往往有幸中者。后生学子,相与尤而效之,而文体不可复整矣。故士当教之知圣学耳,知学则知文矣,禁何益哉!门人某等留心学问,其为文根理而发,无浮词险语,是可喜也。故识其前,以告都人士之为文者。

    叙梅子马王程稿

    余论诗多异时轨,世未有好之者,独宣城梅子与余论合。凡余所摈斥诋毁,俱一时名公巨匠,或梅子旧师友也,梅子的然以为是。而其所赞叹不容口者,皆近时墨客所不曾齿及之人,梅子读其诗,又切切然痛恨知名之晚也。梅子尝语余曰:“诗道之秽,未有如今日者。其高者为格套所缚,如杀翮之鸟,欲飞不得;而其卑者,剽窃影响,若老妪之傅粉;其能独抒己见,信心而言,寄口于腕者,余所见盖无几也。往余为诗,一时骚士争推毂余,今则皆戟手詈余矣。余思非公莫能评者,今所著稿具在,其有以箴。”余曰:“是公诗进。昔余至吴,乡人有偕来者,饮以天池、虎丘,怒发投诸地曰:‘此何异水!’适家人有携安化茶者,出而饮之,其人大喜,立啜四五盏。何也?人情安于所习,故虽至美,亦以至恶掩也。今公出诗以示人,其怒不必诘,其喜大为可戒。惩其所誉而劝其所嗔,公之于诗也几矣。”

    竹林集叙

    往与伯修过董玄宰。伯修曰:“近代画苑诸名家,如文征仲、唐伯虎、沈石田辈,颇有古人笔意不?”玄宰曰:“近代高手,无一笔不肖古人者。夫无不肖,即无肖也,谓之无画可也。”余闻之悚然曰:“是见道语也。”故善画者,师物不师人;善学者,师心不师道;善为诗者,师森罗万像,不师先辈。法李唐者,岂谓其机格与字句哉?法其不为汉,不为魏,不为六朝之心而已。是真法者也。是故减灶背水之法,迹而败,未若反而胜也。夫反所以迹也。今之作者,见人一语肖物,目为新诗,取古人一二浮滥之语,句规而字矩之,谬谓复古,是迹其法,不迹其胜者也,败之道也。嗟夫!是犹呼傅粉抹墨之人,而直谓之蔡中郎,岂不悖哉!

    今夫时文,一末技耳。前有注疏,后有功令,驱天下而不为新奇不可得者,不新则不中程故也。夫士即以中程为古耳,平与奇何暇论哉?王以明先生为馀业举师,其为诗能以不法为法,不古为古,故余为叙其意若此。噫,此政可与徐熙诸人道也。

    八识略说叙

    性一而已,相惟百千。离百求一,一亦不成;离相言性,性复何有?是故非耆德大宿,登相家之阃阈,鲜有能涉性海之洪澜,跻智岳于层颠者也。今夫天地一世界也,合而为娑婆,剖而为四州,界而为华夷,裂而为郡县,棼而为聚落。万法齐张,城邑之姓号历然;一道圆融,娑婆之名称不坏。性相之说,理圆于此。所以即城邑为娑婆者,儱侗之所敝也;谓娑婆非城邑者,边见之所执也。即异为同,同相本空;由同观异,异亦不立。即未始是,不即亦非;非未始非,不非亦是。向非身历其境,恶能穷其边崖指其归宿者哉?夫识之相,亦玄矣,奥矣。前六易竟,二细难推;语其障则声闻犹堕,究其阴非互用莫尽。是故趋寂而求者,知生灭之为识,而不知寂灭之亦识也;如理而修者,知昏沉之为识,而不知精进之亦识也;标顿为宗者,知拟议之为识,而不知无住之亦识也;倚圆为则者,知分别之为识,而不知平等之亦识也。合之则娑婆见,故烦恼即菩提海;分之则界限立,故湛入归识边际。故曰:“惟佛与佛,乃能知之。”又曰:“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

    相宗之不明久矣。无际大师,法中之虎,竟一心之差别,洞八相之微芒。略而非略,见千月于指端;言显无言,总万流于智海。使该博者服其精当,苦难者悦其易简,法师之功德普矣哉!

    时文叙

    举业之用,在乎得隽。不时则不隽,不穷新而极变,则不时。是故虽三令五督,而文之趋不可止也,时为之也。才江之僻也,长吉之幽也,《锦瑟》之荡也,《丁卯》之丽也,非独其才然也。体不更则目不艳,虽李、杜复生,其道不得不出于此也,时为之也。

    往余授京兆时,尝以士子文质诸斋矣。余窃叹曰:“是皆嘉、隆间学究饱廪粟者也,恶知文!”评成以属余,则所取者,皆一时新艳之辞,而其所抹勒者,皆无秽也。余自是始知时秇之趋,非独文家心变,乃鉴文之目,则亦未始不变也。夫至于鉴文目变,则其变盖有不可知者,虽欲不殚力之所极,而副时之所趋,何可得哉!故余谓诸公文之极新也,可以观才;不如是,不足以合辙也,可以观时。

    顾升伯太史别叙

    古今豪杰,未有忘情功名者。唯当不可用之时而求用,与值可以用之时而不能用,其无才等也。夫士当其可用,则为龙为蛇,为锋为颖。当其不可用,则陆沉众中,宁晦勿耀,宁与庸夫同其庸,不与智士同其杰。然可用不可用,其几甚微,非至圣大贤,不能测识。天下方倒悬危迫,家操戈而人盗贼,此其时不可用矣,而豪杰之士曰:“可用!”投身刀戟之林,濒死不悔,不尽其用不止者,张子房、荀文若、贾诩之流是也。天下方治且安,庸夫高枕,循资格而据上位,此其时可用矣,而豪杰之士曰:“不可用!”捐弃世乐,栖身荒寂,视名位若桎梏,去冠裳若涂炭者,梅福、梁鸿、司空图之属是也。故天下之患,莫大于使豪杰不乐为用,而蔽贤为小。夫豪杰所以不乐为用者,非真世不我容,一时执政诸大臣,有杞、桧之奸,林甫、嵩之之冒嫉也。其人固皆方正儒者也。朝而闻吾言,亦既虚心而听矣;夕而一人焉,设为虚谈以中之,彼其是吾言,犹是彼也。干将伍于铅刀,楩梓昏于邓林,骐骥惑于皮毛,凤凰迷于冠鸟,吾与之正言则嗔,而诡言则喜。其知足以知天下之假气魄伪节义,而不能别天下之真丈夫。汉、唐、宋末季,所谓贤人君子者,其目大抵若是也。其势不至于伪士满朝,腐儒误国不已。豪杰之士孰肯乐为之用者?夫豪杰非不乐用者也,唯夫欲尽其用而不可得,故不乐也。时事至此,尚安忍复言?

    顾升伯尝语余曰:“仆今年乞差南归,往返可得一岁。将以七月了虎丘,八月了西湖,霜后渡洞庭,拾橙橘,来春探天目、天都诸峰。游屐所至,倘得一二佳山水处,愿得卜地一区,为他年栖隐之所。然以仆观之,洞庭山水木石俱胜,将终老于莫釐、缥缈之间矣。”予闻之不答,退而谓伯修曰:“升伯豪杰而用世者,今其言若尔,无必不用之迹,有不用之心矣。今之世为可用耶,为不可用耶?”他日复以问升伯,升伯不对。

    送榆次令张元汉考绩序

    今时外吏之难,至县令极矣。悬令之责甚重,而权甚轻。责重,则一邑之一供一赋一饥一寒,皆倚辨于我;而权轻,则时有掣肘之患。民不尽良也,而上之人偏重在民,则民日益骄。为县令者,日降心抑志以事百姓,如严家之保母,栗栗然抱易啼之婴,若之何能罚必而令行也?朝而谒于道,望尘而拜焉;暮而谒于邮,望檐而拜焉。小而一茶之供,一帷之设,皆长吏躬亲视之。小不如法,门者皆得而诃责之。其当意不足以为功;失意,令且惧叵测,将折腰谢过之无地也。又今时詾而立当上者,多中官矿使,其所诛求,能必行于民;而其论奏,能必行于吏。逢其喜,则人疑其品;逢其怒,则又有不可言者。非如从文字得官者,可以理谕而情格也。

    往余令吴,碌碌二载,几至委顿,然是时矿税之难未有也。适余舅太原令龚惟学书来云:“近日外吏,横遭百六,而榆次令张元汉以卧理称,其民怀德而畏威,诸上官意无所不当,其调停税务也,百姓不见征会,而大滑无所用其奸。”又云:“晋中近年搜剔殆尽,即有不肖之心者,亦无所用其墨,故廉吏之著声难。而元汉最以操见知,两试邑大小顿异,元汉卓有循声,经三年馀,元汉之褆躬如一日,而百姓之戴之也,如大有之岁。其理繁剧也,若剑之挥空,而良庖之割也。”余闻之叹曰:“此异才也。今天下多事极矣!得如元汉其人者,棋布海内,虽矿税交横,亦何至决裂不可收拾哉!”

    元汉者,余同年友元平弟也。往为历城,亦以循吏称。单父、河阳之绩,著于一门,真异事也。元汉时报政得最考,伯父母宠命,虽不载锡,而荣名则益籍甚公卿间矣。愧余不文,不能宣扬万一,辱余舅命,不敢以拙陋辞,为述其略如此,且以志作令者之难,张氏吏才之盛也。

    送京兆诸君升刑部员外郎序

    西曹旧称清秩,居是官者,多文雅修饰之士。嘉、隆之末,天下太平,士大夫缓带而谈艺,竟为复古之词,以相矜尚。一时学士,翕然宗之,而西曹之人,十居其九,流连光景,鼓吹骚雅,诸曹郎望之若仙,故当时西曹视他曹特易。数年以来,文网繁密,当事者有所平反,辄加诃责,爰书之牍,不足凭按,大司寇惟仰屋太息,不能为治狱计,故今西曹视他曹特难。

    夫今之桁杨三木者,或大臣,或言官,或曹郎,或外台郡守与州县小吏也。罪在臣,诚不难持三尺之宪,然或有出于中官之罗织,朱邸之诬罔,及奸民之讦奏者,此其渐何可长也?夫人臣知而不执则不忠,执之则其事又有难言者,若之何可以保全善类,使上不激而下不冤也?今中人之虎而冠者,累累而出,而郡邑守令之逮问者,方累累而进也。言官交章争之不得矣,九卿争之;九卿争之不得矣,宰相争之;宰相争之又不得矣,勋戚大臣皆争之。争者愈力,持者愈坚。夫以言官九卿宰相勋戚之所不能得者,而谓刑官必能得之,此万万必无之理也。然谓言官九卿宰相勋戚之必不能得也,而执法之官,遂依违隐默,付之无可奈何,此岂立法立官之初意哉?余谓虽张释之复生,当不知何以处此矣。语曰:“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诸公佐京兆,清而才,端方凝重,冰峙岳立,又大臣后,雅知国是,当事者以此任属君,其有以知君矣。

    《雪涛阁集》序

    文之不能不古而今也,时使之也。妍媸之质,不逐目而逐时。是故草木之无情也,而瑀红鹤翎,不能不改观于左紫溪绯。唯识时之士,为能堤其𬯎而通其所必变。夫古有古之时,今有今之时,袭古人语言之迹,而冒以为古,是处严冬而袭夏之葛者也。《骚》之不袭《雅》也,《雅》之体穷于怨,不《骚》不足以寄也。后之人有拟而为之者,终不肖也,何也?彼直求《骚》于《骚》之中也。至苏、李述别及《十九》等篇,《骚》之音节体致皆变矣,然不谓之真《骚》不可也。古之为诗者,有泛寄之情,无直书之事;而其为文也,有直书之事,无泛寄之情,故诗虚而文实。晋、唐以后,为诗者有赠别,有叙事;为文者有辨说,有论叙。架空而言,不必有其事与其人,是诗之体已不虚,而文之体已不能实矣。古人之法,顾安可概哉!

    夫法因于敝而成于过者也。矫六朝骈丽饤饾之习者,以流丽胜,饤饾者固流丽之因也,然其过在轻纤。盛唐诸人,以阔大矫之。已阔矣,又因阔而生莽。是故续盛唐者,以情实矫之。已实矣,又因实而生俚。是故续中唐者,以奇僻矫之。然奇则其境必狭,而僻则务为不根以相胜,故诗之道,至晚唐而益小。有宋欧、苏辈出,大变晚习,于物无所不收,于法无所不有,于情无所不畅,于境无所不取,滔滔莽莽,有若江河。今之人徒见宋之不唐法,而不知宋因唐而有法者也。如淡非浓,而浓实因于淡。然其敝至以文为诗,流而为理学,流而为歌诀,流而为偈诵,诗之弊又有不可胜言者矣。

    近代文人,始为复古之说以胜之。夫复古是已,然至以剿袭为复古,句比字拟,务为牵合,弃目前之景,摭腐滥之辞,有才者诎于法,而不敢自伸其才,无之者,拾一二浮泛之语,帮凑成诗。智者牵于习,而愚者乐其易,一唱亿和,优人驺子,皆谈雅道。吁,诗至此,抑可羞哉!夫即诗而文之为弊,盖可知矣。

    余与进之游吴以来,每会必以诗文相励,务矫今代蹈袭之风。进之才高识远,信腕信口,皆成律度,其言今人之所不能言,与其所不敢言者。或曰:“进之文超逸爽朗,言切而旨远,其为一代才人无疑。诗穷新极变,物无遁情,然中或有一二语近平近俚近俳,何也?”

    余曰:“此进之矫枉之作,以为不如是,不足矫浮泛之弊,而阔时人之目也。”然在古亦有之,有以平而传者,如“睫在眼前人不见”之类是也;有以俚而传者,如“一百饶一下,打汝九十九”之类是也;有以俳而传者,如“迫窘诘曲几穷哉”之类是也。古今文人,为诗所困,故逸士辈出,为脱其粘而释其缚。不然,古之才人,何所不足,何至取一二浅易之语,不能自舍,以取世嗤哉?执是以观,进之诗其为大家无疑矣。诗凡若干卷,文凡若干卷,编成,进之自题曰《雪涛阁集》,而石公袁子为之叙。

    《金刚证果》引

    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又云:“有能受持诵读,若供养者,其福德不可思议。”夫供养是以色见也,诵读是以声求也。色见声求,大慈所诃,而得无量不可譬喻功德,何耶?今观载籍所传,谁非以诵经获果者?其求佛于声色之外,世盖无几也。后之人执功德之说者,恒欲取实声色以获果;而讥取相之非者,又欲求之声色之外,将若为和会也。余观经中佛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当知佛所谓声色者,不取相之声色也。又云:“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诸法不说断灭相。”当知佛所谓无相者,不舍声色之无相也。佛语本自和会,读者自作分别解耳。会法师某刻《金刚证果》,属余为引。余恐今时狂禅有为取相之讥者,为之略述其概焉。

    《浮山九带》叙

    古德如黄蘖、临济诸普说,未尝不谈理,然字字壁立,机轴各出,何尝有理。后世全提向上,自以为出格之机已,然声口仿佛,语言雷同,似有轨则可遵者,则亦何尝非理也。故余尝辟教僧如开场副末,敷演家门而已;少林宗似撮弄家,初看颇骇,观听久之,未有不厌其复者。

    浮山录公受叶县省钳锤,其精如金,其气如玉,出语如风如电,岂肯入傀儡场,学他人提弄者。末后九带,未免攒入被袋,何哉?昔有霜姑,多年不御铅华,一日为其孙啼哭甚,遂簪花傅粉以悦之,何则?爱有所专故也。夫九带者,亦录公之花与粉也,可以止哭,录公不惜身命为之,而何暇惜夫语言文字之落草耶?朗目和尚,今之远、录也,年来亦有老娘之癖,再为浮山流布花粉。观者体悉二公苦心,幸无于居士注脚下承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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