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雅/卷二 中华文库

余穷历九郡，南尽衡山，然后知先王建国亲侯，其道大也。夫先王建国，必因山川，审远近，辨物则，以左右民。故建瓴之势立，臂指之义顺。势立而内强，义顺而外服，然后霸王之业可成也。若悉割两江，东包廉、钦、浔、郁，以北尽乎宜、柳之境，属之南宁，使自为牧镇，则两江谿峒，可驰尺版而服。即用两江之兵，南略交趾，优有馀裕矣。此所谓臂指之义也。若夫桂林，故衡湘地也，天文分野，上属翼轸，九疑、苍梧之山，形势曼衍，首起衡岳，腹盘八桂，而尾达乎苍梧，湘、漓二水，分绕其下。桂林据其上游，若屋极焉。衡、永、邵、道、桂、柳诸郡，缀附广西，并故辖桂、昭二郡，其封略固已伟矣。此所谓建瓴之势也。况荆湖地远，行部使者，病不能遍，衡湘数郡岁调兵食以给广西，犹之不属之属也。予说知属狂僭，语曰：刍荛之言，明者择焉。

崇山有驩兜故宫，四十里即至越裳。杉谷起古崇山，竹谿从道明国，来于崇山北二十五里，合水欹钦，藤竹明媚，有三十峰。夹水直上千馀仞，诸仙之窟宅也。

石人山，下枕藤水。三两对坐，举指兴会，丰姿朗然。招之不来，方知其为石矣。

鬼门关在北流四十里，两峰对峙，中成关门，谚云：“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日暮黑云霾合，阴风萧条，苍鸆啼而鬼鏁合，天鸡叫而蛇雾开。唐宋诗人谪此而𭭾者，踵相接也。行数武，有一大石瓮，中有骷髅，骨五色，肠皆石乳凝化。予大书四字其上曰“诗人鲊瓮”，见者毛骨倒竖。黄鲁直诗：“人鲊瓮中危万𭭾，鬼门关外更千岑。”沈佺期诗：“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此地无人老，迁流几客还。”

狄武襄上元夜夺昆仑关，破侬智高。关扼宾邕两界，水于此南北分岐。岭险仄，皆通诸夷。若据昆仑，须防间道。

一繇凭祥出镇南关，一日至文渊州。一由思明州入邱温过摩天岭，一日至思陵州。一由龙州入，一日至平西隘。

都峤，太上宝元洞天；白石，秀落长真洞天；勾漏，玉阙宝圭洞天。

南方山溪间谓之“究”。有西古郎究、金山郎究、越裳究、九德究、南陵究、文狼究、无劳究、金鸡究。

戕戨、汇龙，融二江过柳州，还绕如壶，谓之壶城。水既北来，还转向北，城则居其腹，所谓“江流曲似九𮞉肠”也。太平亦有壶城，北曰壶关，水形不异，但差小耳。太平葢五石之瓠，龙城则长房之壶也。

自理定西行兰麻乌纱峰，峰刺天，仅容足，又极险隘。无间道，每过岭擘天直上，至绝顶又悬空而下，连绵不穷。闻之飞云九折，尚能服牛乘马，方之蔑如矣。

勾漏洞在地上，不烦登涉。外敞豁，内幽邃。暗溪穿贯，与北流水合，乘桴而游，水清无底，潆洄诘曲，与石争奇。仰见大星炯然，细视乃石穿一孔透天光入，依依如贯。月槎洞，对高崖，飞鸟敛翼。灵境罕秘。夏间荷叶田田，若见荷花，岁必大稔。

岩在柳城西南数里许。山小而锐，似鱼怒升之状。腹间有洞，石分红白二色，若珊瑚枝架白玉楼。

岩在藤县，高五十馀丈。中多翡翠、白猿、泽芝、芳杜。有天然琴荐，下激流水。白流夜郎，尝憩于此。

何侯山在苍梧。尧时，有何侯者隐此。夏禹时，五帝赐药器一函，拔宅上升，今为太极真人。

苍梧火山，传闻南越赵陀埋神剑于此。又闻云：下有宝珠，月星皦洁，冷光烛天，如峨眉洛伽、南岳圣灯之状。其在泰山谓之仙镫，罗浮谓之珠镫，崇善白云洞谓之佛镫。隆安火焰泉，夏则有光，谓之龙镫。君山谓之蛟镫。予所见尚多，不能尽述。要之郦道元云：“其山以火从地中出，故亦名荧台矣。”其说似长，对山为冰井寺。

银殿山在昭州恭城，与九嶷相望。山皆白石，四隅生白石笋，其高触天，浮云绕之，状如宫阙。对麓曰金芝岩，金堂紫房是之自出。

阳朔诸峰，如笋出地，各不相倚。三峰、九嶷、折城、天柱者数十里。如楼通天，如阙刺霄，如修竿，如高旗，如人怒，如马啮，如陈将合，如战将溃。漓江、荔水捆织其下，蛇龟猿鹤，焯耀万态。退之：“水作青罗带，山为碧玉篸。” 子厚：“海上千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子瞻：“系闷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铓山。”鲁直：“桂岭环城如雁宕，苍山平地忽蚁封。”皆实录也。

自桂城北至全湘，七百里夹道皆长松。秦人置郡时所植，少有摧折，历代必补益之。龙拏凤跱，四时风云月露，任景任怪，色色绝伦。予行十日抵兴安，至今梦魂时时见之。

独秀山状如黻冕，有王公贵人之象。颜延之出守，读书其中。有五咏堂，西有雪峒，乳石最奇。下临月牙池，山翠尽落，今入靖江王邸。飞楼舞阁，隐出树杪，金碧华虫，绚烂极矣。对之如一幅小李山水图，丽而不俗。

桂城北重门夹山，东曰叠彩，西曰西清，状如石城玉叠。山麓曰寿圣寺，寺后有穴，自然生风，丹陛赫而含冻，乌鸢堕而清暑，名曰“风洞”。风洞左折曰叠彩洞，奇石堆垛，灿若琼珉。其后则尧山蔽天而下，前眺漓水，斗鸡、白雉、巨象、橐驼，若驮经听法之状。其左一峰曰平越，右一峰曰四望。浮云淹日月，长江亘终古。水落潇湘，寂莫长迈。北人至此，多轸乡情。元常侍构“奇云亭”其上志思也。予旅游寡情，乡思已绝，笑读亭记，谓未必尔。有顷，见独秀山金碧辉煌，谿径历历，忆去年残腊与乔生、宋生同凭一几看小李将军画，宛然在目。作诗寄之，朗吟之间，不觉落泪，喟然叹曰：“古之人不予欺也！”于是循岭而下，游混沌岩。明月已举，见蟾鹤于越诸峰石纹横布，纯为紫黛，真巨灵之鸿彩也。徐步过华景洞，入岩光亭，亭后雉堞四垂、磊砢多石，篆曰“西清宝积山”。闻秦城角声而返，时夜将半。

榕树门，古桂州南门。唐时所筑，上有榕树一株，两根苞缠轨矿，跨门而生，车马辚辚，皆从树根而出。至正间忽悴，平康唐元公祭之复生。

台城之峤在大庾；骑田之峤在桂阳；都庞之峤在九真；萌渚之峤在临贺；越城之峤在始安。是岭有五而桂林擅其三矣。

按：骑田接柳州，今名黄岑山，或名黄箱山也。其支峰楚粤分界。

萌渚即桂岭，在富川北，与楚江华为界水，南北分流。其山产锡，又名锡方。在城中者，乃西清宝积山也，志载误。

越城在湘漓二源间，今名分水岭。

华岩洞在灵川西南二十里，高数仞，显敞寡俦，香泉萦绕。世传常有桃花片阔寸许，从洞中流出。壁上仙人诗云：“岩前流水无人渡，洞口碧桃花正开。东望蓬莱三万里，等闲归去等闲来。”

双岩划天拔地，峭𥪡外无杂树，弥望皆长松。岩中十馀丈隆起如层台，侧有绿石高二丈，形如覆钟，水滴乳鸣，鞺鞳不绝。蹑石磴五十盘，出通明门，山川城郭，历历如指诸掌。其下为壶天观。范致能铭曰：“心尘目华，三昧现前。我提一壶，弥罗大千。无有方所，四维上下。此三昧门，溥施游者。”

秦始皇发卒戍五岭地为秦城。城北二十里有岩关，鸟道不可方轨。秦取桂林、象郡，兵勒湘南，握其喉咽。临瀜、漓二水闲，去桂城八十里。

宝圭洞即勾漏正洞。石室中，玉宸道君及葛真人石像，五季时迎至南海者。宝圭在石室东。秉烛而入，有丹灶、床几、盘瓮、碾臼，诡形怪状，神摹鬼刻。约半里至水涯，循梯陡下，棹小舠以行。波光澄明，蒸霭温𣋉，四时无冬春。举首见金光如长虹亘天表，乃石罅透日影而下。舍舟蹑梯，攀萝直上，曲磴飞栈，如瑶阶玉埒，小石细碎罗列，如杯如斝，又如杨梅荔枝，充满垛叠，莫可名状。转仄仅容跬步，直穿太阴洞，后出山腹，则宝圭之东，洞中石曰“蟠桃”，广三四百步。仰视高处，不见其顶。西小室洞朗外瞩，自然石榻，平铺叠架，可瞑可踞，与东门对，正如两腋。

水月，东距勾漏三十里，骨脉嵚𡼭。至水月则石体逾瘦，峰崚逾峭。西北清涧，潆洄曲折，跨野桥渡涧入洞。虚明显爽，可坐数百人。乳澑凝悬，清湍互激，若海若献琛，明珠巨贝，错出于惊涛怒浪中。右折秉炬入洞，水石益怪，削为芙蓉，伸为仙掌。涡为盘，立为柱。爰有神钲，悬如满月，击其两面，作雌雄声。石坎通涧，以火烛之，群鱼皆舞。攀岩凿空，出西南左折，一峰峭𥪡，洞在其腹。是名天马，马蹄蹋石入寸许，不计其数。天马西行，度两峰，抵钧天洞。洞出山半，石廉利不堪正步。手援足徙，至一小潭，越潭至洞。洞枕潭水，有石如颓云垂垂下，叩之若考钟。又有悬磬，戛之如哀玉。洞下有洞，叩之鞺鞳有声。复陟上洞，轩豁敞朗，天光入焉，其广可列数筵。令人下洞伐鼓钟，声满天地。仙仙乎如坐九霄聆钧天之奏。

洞口悬空，如碧玉壶，匪圆匪方，如日落波心，动荡成质。从洞口入，石索悬锦鲤鱼，挂于云半。左有石楼，唐祀玄元于此。乾宁中，临贺令郑冠卿来游，遇二客饮酒奏乐，与之篴，勿能声。临别，谓冠卿曰：“方今四海斗争，群雄角立，重敛赡兵，葢亦天数。王乔、许逊之徒，皆临官即升道果。子其勉之。”出晤负刍曰：“碧空之乐，女知之乎？乃日华、月华君也。”跬步失所在。后门为玄风洞，洞内一湾流水，莫知去来。上跨石桥，中有石莲，须瓣毕具，齅之微香，半开半落于其中。过此非炬勿瞩。次龙潭、次仙人卷衣巷、次鸣球、次凤翔、次石田，墩塍历历，广二亩许。其康庄坦途者约六七里；其险仄不能通人者，窍洞庭，通九嶷，灵怪不可致诘。

南溪之阴，枕新泉，连幽野，田园鸡犬，疑非人世。中有大石屋，俯临清漪，仰弄白日，真奇观也。其中一洞九室，西南曰白龙，西北曰玄岩。夕阳千峰，桂水一碧。玄岩之上曰丹室，白龙之右曰夕室。龙洞委蛇险梯，仙窟仙室。又北是曰石室，九洞谽谺，乳脂凝注。一俛一仰，如伞如辇，如栾栌支撑，如莲幕藻井。左顾右盼，似𣜰似帏；似偃松攲竹，似海荡云惊。其中有玉池玄井。唐李渤：“玉池若无水，元井昏不测。”山之阳曰刘仙岩。

伏波山东枕漓水，盘盓钻注，骊龙穴焉，名玩珠洞。高数百丈，如层城复道。其最奇者，有石悬空而下，状若浮柱，去地一线不合。闻昔有神人名揭谛者，试剑于此。下产玉树，似珊瑚枝而白，庆元中，朱晞颜𫉬一小枝，价值千金，刻石识之。其上有米公小景，高宗御赞。“襄阳米黻，得名能书。六朝翰墨，渔猎无馀。骨与气劲，妙逐神俱。风姿奕然，纵览起予。”其景赞皆方信儒手勒。公自书云：“潘景纯、米黻，熙宁七年五月晦日同游。”予游时日月偶合，自题云：“邝瑞露崇祯七年五月晦日继至”，重为之铭，铭曰：“日月不隔，如彼千秋。形影不隔，与子同游。士贵知己，君其勿忧。”

刘仙岩下有大道观，草秽不治，多怪狐。门枕松衢，谡谡作波涛声。观后上岩，飞磴嶕峣，苔滑如脂。猱步猿攀抵崖，崖上大书“太空子隐居处”，宋李师中笔也。中多真人口诀，飞湍界绝，斑剥如赤文绿字，险不可读。左折有岩曰“穿云”，由穿云入刘仙岩，幽石玲珑，螭连蜃结，耳目一开。夫枕清漪，玩芳芷，花犹地植，鸟似家禽，则刘仙不如九洞；横目四视，一若平水，千峰刺天，如笋出地，又九洞之所无也。傍曰“通明阁”，悬岩架楹，险{{另|𥪡毛发。见一道者，隅目䯱髵，与之语，瞪而顾，愕而歔，憧憧如麋鹿，勿接也。袖中见其指爪锋攒，似来攫人。予少避之，即凌崖而飞，若弹丸之惊栖鹘耳。嘻！岂若士汗漫之流与？

雉岩枕漓水，石磴盘虚，上梯禅室，右折重嵓袭石，空翠湿人，雨花凌屐。中有石室，扃锢不开，云白雉闻经，化人仙去，遗蜕在焉。中构小亭，颜曰“雉岩”，字形顿挫蛰龙，刘晞升之笔也。亭左入石，纡回岝额，至青萝阁，环窗奇石，簇簇逼人，上浮双石如大鸟翼，若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乃所谓雉巌也。

阳江西注，东汇漓水，南皋一山，形如巨象。中流赑屃，力抵狂澜。有北招伏波，南引斗鸡，白雉、橐驼，并力捍江之势。鼻中巨孔，白如截肪。日月东西，跳丸其上，名曰水月洞。

虞山，秦松夹道，有驾苍虬、翼紫凤、乘龙南巡之势。其制度，外朝内寝，配以二妃。其仪物：主鬯、冠衣、剑佩，三十有九；助赞、帻衣，一十有六；笾豆、瑚簋、彝鬲、洗樽、鼎盉、爵卣、幡鼓、絙瑟，七十有七。庙后有洞，曰韶音洞，见招隐山鱼泛鸟澜，若握镜之望方壶也。外有巨石，西临黄潭，宋之问诗在焉。祠左有南薰亭，漓江诸胜，目可揽撷。庾阐、温子升、张子寿之文，李阳冰之篆，赵观文之隶，藻饰帝猷，为诸山之冠。

龙隐、七星，去弹丸〈江名〉一水。有神龙擘空而去，躨跜夭矫，裂石百寻。缘麓入岩，如排高阙。题曰“龙腾”。有滴玉泉，听之琮琤，神魂俱爽。有岩曰“月牙”，濯魄涟漪，皦如初月。上有环翠亭、骖鸾阁、雨花堂。灵怪出而游观盛，舟车凑而雕镂繁。宋世衣冠，填委极矣。

尧山积土袭石，高数百里，为桂之冠。天将雨，白云先兆。昔舜南巡，祀尧于此，土人因而立祠，极其昭格。爰有天田，以供祀典；爰有灵鸟，以应乐鸣。其上曰“白鹿洞”。《汉书》始安侯国，其下东有驳乐山、辽山。辽即尧，驳乐即白鹿。

辰山一名虎山。三岩叠起，颇类中隐。下岩初入昏黑，十馀步见大光明，城阙历历。岩左飞磴百盘，乃至中岩，乳石诡怪，骇叹错愕。重经石阁，乃至上岩，岩上有亭，游目八表，若夹日月而行，令人有箕山之志。忽见苔藓中数行灭没，乃知有宋高士刘晞家焉，与桂帅李大异为布衣交，表其岩曰“蛰龙”云。

从西清下濠，入夹口里许有塘，清岩出其上。桂山皆孤峭，此独连凑。水上双岩，东西对辟。北郭诸山，近在东腋。阳江一水，光透岩隙。披岩越壑，其流汩㴔，过此，水渐缓，山渐深。

中隐三岩，一名佛子岩，小溪隔绝，如蓬莱清浅。涉衣而渡，下岩䆸䆸如巨室；中岩束削，莹洁无纤埃；上岩横绝霄半，白日可中，看同返照。东林磬声微妙，闻外国圣僧禅定于此。

斗鸡水口，即弹丸入漓水处。山形如橐驼，竦身昂首，与雉山西对。首上有穴，南北横贯，镌曰“空明山”，宋人胡槻题曰“月岩”。

琴潭山在西郊关外，下有空洞，洞皆流水，触石成声，如闻雅奏。旁有荔枝岩，窅然深秀，多奇石。宋之问诗称“荔浦蘅皋”，葢谓此也。

自西湖至招隐山二里。山光水碧，石门剑立，矍然若神物持之。西折北牖洞，绮窗串玉，下则岩水泼墨，巨鱼金鬛朱鬐。北壁有穴如门，出门为金龟潭。潭尽芰荷，外为濛溪，横五里，迳二百步，今皆灌为田矣。东南转岭，石林夹耸，至朝阳洞。洞口直下二十步有水，傍浸潭侧。南望玉乳，如飞燕拥雪。南陟飞梯四十级，有双碧玉盘，二乳滴下，声如清漏。又九级，有白玉盘，自然出水，可饮十人，予写张衡《四愁》其上。还自石盘东北上十二级，得石堂，乳穗交垂，戛之铮铮哀玉。自堂北出，西入小峡，得内洞，东有石室如画，顶上方井，华虫绮藻。自洞南下，仰瞩东崖小楼，双石人如舞阁妖姬，搴楯窥客。自楼阁斗下，次蛟渠，渠跨石梁，长三百步，非列炬勿进。南抵绝壁，飞梯九盘及水，是为玄潭。下有石阁，缀以危槛，景落潜囦，群龙誩吸。自石阁还上绝壁，西十步得小洞，偻行三十步，左右钟乳，朗然映人。有穴通嘉莲洞，从洞出六十步，有石室，多白蝙蝠。又北上得外洞，壁下有石，其面砥平，有白石琴荐，可抚清弦。东有便房，节棁枅栌，凹樽曲几，鬼工之追琢也。北七步临西石门，至夕阳洞，深九丈许，崖北有道，可以专车；崖南有水，可以镜鱼。自南北崖下眺南潜、北潜二洞，有连理松、连理橘、偃葢柏、玲珑铁𠏉、连卷怪石、香台梵刹，皆从枝叶间出。自西洞口去一矢，得南华洞。西有石可容数榻；东有清泉。又一矢，得白雀洞，洞口隘狭，摩脐擦耳，侧身通人。北上山顶盘曲五百步，硉兀奇耸，灵石奇于东南，松萝萃于西北。�其水自嘉莲，经白雀，历朝阳，傍浸北牖，出于南华而入于湖，又一派自濛溪源北牖之北，出于北山，南汇南华而入于湖。其六洞小篆皆唐李渤所书。然兹山虽奇，著胜在水。宋人灌之以为田，乾道张𡽪猷作斗门闸之，作《复西湖记》。嘉靖中复灌为田。噫！负郭有田，而豪杰无敓庸矣。

予读紫阳之碑，多疑南巡之事。夫《虞典》载：南巡至于南岳，陟方以死。汉武祭南岳于灊、霍，儒者遂罔识南岳所在，不知轩辕之祭以灊、霍为副。汉徙庐江，承轩辕之副义也。况岣嵝碑出于人闲，班然可考。惜紫阳未之见耳。但《七篇》载卒于鸣条，《吕览》载葬于纪苍。今平邱之鸣条、东海之苍梧、莒之纪城，皆陈留接境，以为去圣未远。夫去圣未远，熟如《伯益》，《伯益》云：苍梧之山，帝舜葬其阳，帝丹朱葬其阴。屈子与孟同时，亦曰：“九疑纷其并迎。”帝子降兮北渚，史迁载舜崩于苍梧之野，归葬零陵之九疑。祖《伯益》，宗《骚》，合于《虞典》矣。况《七篇》纪其卒而不纪其葬，《吕览》纪其葬而不纪其巡，是安得执汉武而疑神禹，执《孟子》而疑《伯益》，执《吕览》而疑《离骚》哉！惟帝不自有其黄屋之尊，而躬行于鸟言𠌯服之域。舞干戚而远夷宾，弃金壁而幽灵应，然后驾飞龙于鼎湖，遗弓裘于清庙，斯亦有天下而不与之一征也。

漓江一名桂江，南注平乐，出梧州、阳朔而下龙门。而上属平乐府者，俗名府江，名既不雅，从古为确。

左江发源交趾，经丽江、朗宁，横贯东江、浔州。右江自牂牁入粤，迳融、柳、乌泥西来注之，又经象、武，合左江于浔，合漓于梧，而东入海。

按地形，左宜为右，右宜为左。夫粤处南弭之口者，皆从东粤，或下漓水，溯流逆上，从溯流者分左右，不从地形分左右也。

又南宁亦有左右江，左出广流，右出峨利，会于合江镇，入横州，是左江之中又有左右江也，重复不便观览，予谓：出广源者，古夜郎豚水也，古名郁江；出峨利者，古交濛泓水也，古名黔江。南宁二江，又当从古。

牂牁，系船杙也。顷襄王遣庄𫏋伐夜郎，至兰，椓船于岸，趋走灭夜郎，名之以著奇绩。牂牁戕戨皆同。

乌泥出盘江。多伏流，或落漈数百丈，飞涛走浪十数里，夹沙土混混如黄河。

晋咸、元中有灵查横于滩上，黑如纯漆，坚如琼玖，非皇娥所乘则张骞所泛，必浩劫以前物也。上有浮查馆，唐宋词人多留题。

湘水之出于阳朔，则觞为之舟，至洞庭，则日月若出入于其中也。

灵渠自北而南，三十二陡，由漓通铜鼓，水自东徂西。入永福六陡，六陡冬月涸绝不行。予过陡时，水长月明，如层台叠壁，从天而下。

漩桂皆山，漩桂皆水也。漓江、阳江、弹丸、西湖、白竹、躔城、郭匝〈即“匝”字〉、日域，姑未暇论。即城中揭谛、梓童、华景、西清，色色入品，惟阳塘最胜。阳塘东西横贯，中束以桥。东曰杉湖，西曰莲荡。征蛮幕府，镇守旧司，南北相望，演漾各数百亩。临水人家，粉墙朱榭，相错如绣。茂林缺处，隐见旌旗。西枕城𬮱，阳水入焉。予先一日忆吾家花田游舸，有诗云：“芙蓉叶烂不还乡，五月玄岩尚怯霜。梦入花田看越女，手擎丹荔倚斜阳。”及游阳塘，风开翠扇，水泛红衣，杜若芳洲，不减花田珠海；红蕖白茝，不减丹荔素馨；纨绮王孙，不减三城侠少；词郎佳句，不减水部风流；金谷佳人，不减海边素女。至如玉山紫黛，金削芙蓉，倒蘸冰壶，天光上下，则吾家之所无也。昔人谓楚南山川造化，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予虽非其人，而所慰倍多于人。观其所慰，而天地之情见矣。

犀泉出富川县。坎深丈许，长四丈，横可八尺。绿萝紫藤，蒙结坎上。观者呼之，应声即出，须臾盈科。

婆娑泉出思恩县。形如玉臼，洁似清冰。饮者呼之，渴尽则止。一人千人，亦复如是。

漱玉泉出白石洞天。每钟鼓动，则踊跃而来，声歇随缩。三泉灵异，可与寿州咄泉、茅山喜客泉、抚掌泉、无为州笑泉并入灵品。

绿珠井在白州双角山下。有七孔，是多刺桐。汲此井者，诞女必丽。今以巨石塞其一孔，女绝丽者必损一窍。绿珠姓梁，石崇为交趾采访使，以珍珠三斛致之，善吹笛，传其弟子宋伟，后入宋明帝宫。梁氏为白州望族，立祠春秋祭之。笛谱犹存，予谒祠得借钞览，予说诸父老曰：“绿珠无负季伦，公等立祠，表章高节，宜开复旧井。幼女何罪，毋自苦。”父老然之，即日徙石。后之佳人，尚有识于予言？

杨妃井最冷冽，饮之美姿容。下多香草，在容州云凌里。妃姓杨，名玉奴，别字玉环，号太真。母叶氏，怀孕十三月而生。都督步署杨康求为女，才貌双绝。杨元琰为长史，以势求之，携至京师，选入寿邸，时年十四。明皇召见，赐西王母服色入宫。杜诗“西望瑶池降王母”以讽。